“洗手間。”“......事多。”段司宇前腳剛走,話頭後腳便轉到顏煙身上。“顏煙,複查的結果如何?”“明天出結果。”“今後有什麽打算?”與除夕的疏遠不同,似要將他‘納入’段家,先做砍去棱角的改造。顏煙直視段玉山,“陪著司宇,重建橋梁。”聲音平淡,從容不迫。別人或許聽不懂,但段玉山看過記錄,理應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段玉山一怔,先移開視線,躲閃,“嗯,不錯。”破天荒的讚同。桌上倏然寂靜。所有呼吸聲放輕。片刻寂靜後,段司宇折回,卻非空手,右臂正抱著一盆奇特的多肉植物。龜甲牡丹。從零養到開花,短則三四年,長則十年八年,就算能開花,品相也不一定上乘。而段玉山的這株,已經悉心養了六年,剛開花不久,品相端正,見人就要炫耀。無怪段司宇說他能猜到。“海濱旅社”開拍那日,段司宇就在電話裏承諾過,等花開,就去搶了送人作人情。段玉山蹙緊眉,“你幹什麽?”不解中還有一絲不安。“送人。”說完,段司宇一下拉起顏煙,抱著花就往屋外跑。不知何時,傭人的電瓶已移到門口,車上正插著鑰匙。所以顏煙沒跑幾步,就被段司宇推上電瓶後座,戴上頭盔。“你敢跑試試?”身後傳來段玉山警告的嘶喊,氣到直呼大名,“段司宇!看我不找人打斷你的腿!”段司宇並不理會,跨上車座擰鎖啟動,直衝出合院,轉彎逃跑。夜風微熱,擦過臉頰,他們穿行在胡同巷角,像兩個幼稚的愣頭青,全無體麵。“顏煙,現在還覺得無趣嗎?”倏然,段司宇輕笑著問。耳畔風聲歸為寂靜,停格,而後心跳聲如疾風般狂響,吹來無盡勃然的生機。電瓶的速度並不快,可沒來由的,顏煙覺得他正在飛,因為身體舒暢,心髒跳得快到似要蹦出胸膛。快到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謝謝。”顏煙捂住心髒,將下巴靠在寬厚肩膀上,仰頭,凝視巷旁如星照耀的光。謝謝段司宇從未失去過純真的棱角,用無所顧忌的出格逗他開心。謝謝段司宇,帶他重新活一次。第58章 夜幕已至,路燈昏黃。他們穿梭轉彎,繞過無數小道,似漫無目的,不知歸依何處。顏煙也不問目的地,隻將側臉貼在背上,緊緊擁住段司宇,汲取緊靠的熱意。亢奮的心跳聲傳到後背。段司宇勾起唇,“很高興?”“嗯,”顏煙隻覺一個字不夠表達,又說,“特別高興。”段司宇輕笑,逐漸減速,靠邊停車,“帶你去個地方。”隨即從車籃裏抱起龜甲牡丹,收起鑰匙。顏煙跟著起身,“去哪兒?”段司宇並不答,牽起顏煙的手,在夜光中漫步而行,如靈動的飄光,自在無束。這一片胡同人煙稀少,原先初始的居民,多已搬走或高價賣了,鮮少有重新翻修,執意留在此處的。合院雖重裝過,但段玉山平常並不住這裏,一年中,隻在特定時候到此處居住,如父母的忌日、需得齊聚的節日。世界日新月異,而這裏卻經年如一、老舊。無人再將此處當作家,隻當作一項投資,或一個記憶角落的念想。腳步不自覺放輕。顏煙覺得,他不是在胡同中前行,而是在段司宇的記憶裏漫遊,需得小心翼翼。“那兒,”半途,段司宇停住腳步,朝一棵枯樹抬抬下巴,“以前隨晏跟一群傻子去掏鳥蛋,不會爬樹,為了麵子硬上,結果把褲子摔開襠,還被人笑話。”“那你呢?”顏煙問,“你那時在做什麽?”段司宇神秘不答,拉著顏煙往枯樹對麵走。一幢稍高的白色洋房入目,約摸有四層,或雜糅少許西洋風,與周圍的矮院格格不入。洋房大門緊閉,門上鎖鏈積灰,明顯人跡鮮至。“我們要進去?”顏煙問。“當然。”可門鎖著。“你要撬鎖?”顏煙不自覺心虛。“不用撬,從後麵進。”兩人繞到洋房背後。顏煙以為有後門,目之所及卻隻有窗。段司宇隨意選一扇,推開,將花放到窗沿,站著不動,似在等顏煙先上。“......爬進去?”從未做過這種‘壞事’,顏煙心虛無措。“為什麽要爬?”段司宇不理解,直接抱起顏煙,放在窗沿上坐著,而自己單手一撐,一躍便進。窗沿矮,對高個兒來說,確實用不著爬。顏煙有些尷尬,趕緊跟著跳下窗,落地時,沒有塵灰撲進鼻尖,隻有一道清新氣味,像剛被人打掃過。這是個空房間,顏煙緊跟段司宇,出了房門,進入一段走廊,穿梭行至中央的長樓梯。往上爬兩層,顏煙開始喘,體力見底。“還有兩層,”段司宇放慢腳步,“我背你上去?”病弱而麻煩的身體。“不用。”顏煙懊惱煩躁,想咬牙提速。段司宇卻先攥住他手腕,拉到自己懷裏,緊靠借力,“沒事,慢慢來。”他們慢速往上走,終於到頂。最頂樓沒有牆壁隔斷,隻一個寬闊平麵,窗邊有一台鋼琴。“這裏是......你的琴房?”顏煙後覺。“嗯,最開始在我媽那兒練,後來她走了,我就來這裏練。”段司宇推開窗,放下花盆。從窗內俯望,正好能看見對麵的枯樹。所以幼時的段司宇,就是坐在這裏,俯瞰其餘小孩爬樹逗樂,安靜如懸在高空的孤島。顏煙將手搭在窗沿,朝外看,指尖無意識一抹,竟發現沒有灰塵,“這裏有人定時打掃?為什麽大門積灰?”“平時沒有,今早我叫人過來做過消毒。”顏煙一愣,“這裏的產權屬於你?”“差不多,屬於我媽。”“......那我們為什麽翻窗進來?”“因為刺激。”一時沉默。顏煙語塞,從旁邊被攬住腰,坐到鋼琴凳上。段司宇打開琴蓋,隨意跑幾組音階和琶音,活動手指。為摁到低音區,段司宇的手臂時而靠近,觸到顏煙的右臂。怕影響彈奏,顏煙稍站起身,不動聲色往旁邊挪,坐到最邊上。音階戛然而止。顏煙側頭,對上段司宇微蹙的眉,“怎麽了?”“忘了叫人來調音,有幾個音不準。”段司宇又將他拉近,坐到自己身前,擁在懷裏。房內未開燈,隻明亮的月光照耀,靜謐幽暗的曖昧。“你躲什麽?”段司宇湊近問,“還不習慣?”一個多月以來,當距離過近時,顏煙總無意識緊繃,隻有吻到動情時,才會放鬆。“沒有,”顏煙心跳稍快,解釋,“我怕打擾你演奏。”“這不叫演奏,這叫約會,放輕鬆,”段司宇低聲問,“你想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