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漸深,寒風凜冽。天氣愈冷,顏煙卻不畏寒,每日裹著大衣出門逗魚,無意識哼歌,精神飽滿。池裏的魚,偶來的晴天,再或是寒冷冬雨......似乎,很多小事都能讓顏煙高興,如同他們剛在一起時。元旦前夜,段司宇又問:“這場遊戲裏,你現在是什麽角色?還是村民?”“可能......售賣裝備的店家?”顏煙如此回答。“店家”雖比“村民”好,但段司宇仍不喜歡。-去年除夕,兩人在西島度過。今年無事,一切穩定,兩人又都在北城,段玉山數次提議讓他們回家過年,不準找借口缺席。段司宇本不想去,但一想到,這是個離經叛道的好機會,便拉著顏煙蓄謀,準備故技重施,去搶段玉山的酒。一年半載,時間流逝,翻新的磚牆又舊了,段家的人卻毫無變化。旁係各自為營,依舊聒噪好勝,互相陰陽攻擊。僅有的不同是,這場好勝的攻擊卷入了顏煙。這是第七年相識,年歲太久,作為段司宇的伴侶,他已被所有人接受,自然而然被當成段家的一份子,一起承受聒噪。先是段司宇二姑父,問他為何還要讀博?過了三十才開始讀,會不會腦子不夠靈活?力不森*晚*整*理從心?顏煙則答不會,讓對方不必有焦慮年齡,說這是種習得性無助,長篇大論解釋輸出。段司宇本寸步不離,擔心顏煙無法獨自應付。但每來一句陰陽,顏煙就平淡駁回去,仿佛天生辯論的好手。對方不服,也無法反駁,因為知識麵不夠廣,再掙紮就是歪理,惹旁人嘲笑。還有個遠房親戚,說自己拿推薦信輕而易舉,無論顏煙想申哪所海外高校都能成,何必和碩士期間一樣又申清大。仿佛留在原地,每次不往上走就是失敗。顏煙辯累了,笑而不語。段司宇就接上,反擊,“像你兒子一樣,七年都畢不了業,申再好的學校也沒用。”等到年夜飯,各家長輩又開始訓誡,挨個點名批評小輩,仍是段司宇首當其衝。批評繞行一圈,快到顏煙這裏時,段司宇驀然站起身,引得所有人注目。“你又有什麽事?”段玉山這回有所警惕,早把花草收起,書房上鎖。段司宇不答,似笑非笑,繞到段玉山身旁,親昵地俯身靠近。對這親近感到不適,段玉山側身拉開距離,蹙緊眉,“幹什麽?”“搶酒。”說著,段司宇將距離最近的白酒一攬,四瓶六十年代產的老酒,全抱在懷中,轉身就跑。眾人始料未及,未來得及反應。顏煙立刻跟著起身,接應,接過其中兩瓶抱著,跟段司宇一起往門外逃。“段司宇!你再敢跑,我這回親手打斷你的腿!”警告的嘶吼順風而行。逃出門時,顏煙隱約聽見自己的名字,不禁打個激靈,立刻提速,跑得更快了。兩人穿梭在胡同間,轉過幾個巷角,確認無人追上,方才停住腳步,氣喘籲籲。四目一瞬相對。是誰先笑,顏煙分不清,隻知道在視線對上的一瞬,他和段司宇都嘴角抽搐,忍不住大笑。“我本來想明年缺席,但現在我要改變主意,”顏煙笑著說,“明年除夕,我還要來。”段司宇拿走顏煙懷裏的酒,四瓶全放到地上,任其自滅,“搗亂有趣吧?”“嗯。”顏煙重重點頭。段司宇輕笑,牽起顏煙的手,十指相扣,“這次有你陪我一起,比以前都有趣。”如同前年端午時,兩人漫步到琴房,從一樓的窗戶翻進。琴房中開著暖氣。上了四樓,顏煙脫掉大衣,主動坐到琴凳上,拉開琴蓋。段司宇眉梢一挑,“怎麽?你要表演?”斜靠在窗邊,拭目以待。顏煙清了清嗓,朝段司宇俯身行禮,雙手搭在琴鍵上,開始彈奏。他這點技藝,都不夠在普通人麵前表演,更遑論段司宇,但顏煙並不羞恥,因為他的目的並不是賣弄。i’m not a perfect personas many things i wish i didn’t do1(我不完美,做過的許多事並非我所願)but i continue learningi never meant to do those things to you2(我從未想過那般對你,但我正在努力往前行)i just want you to knowi’ve found a reason for meto change who i used to bea reason to start over new3(我想讓你知道,我能夠脫胎換骨,再世為人)唱到這,顏煙停了彈奏,側頭望向段司宇。“and the reason is you.”(皆隻因為有你)一曲終。琴聲磕磕絆絆,歌聲稍有走調,但段司宇卻覺得,這是他得到過最完美的謝禮。顏煙一定是趁他不在家,一遍遍練習,才能趕在來琴房前,學會一整首的彈唱。彈完,謝禮卻還未結束。顏煙從衣兜裏摸出一方絨盒,摁開卡扣,取出其中一枚戒指,拉起段司宇的手。戒指戴入無名指,與原先的那枚緊貼,融為一個整體。兩戒相觸碰時,理智到達邊緣。比起兩句失神告白,這種珍重的愛意,足以令人決堤。段司宇俯身,將顏煙抱在懷中,額頭相抵對視良久,珍視而輕柔地吻下去。鋼琴凳不夠大,他們隻能麵對麵相抱而坐,緊擁不舍,不分,似要將對方融進彼此血液裏。明月高懸,自東向西,掀起夜晚的掛簾,通行破曉的晨曦。似夢似醒間,晶瑩的輝光掃過眼簾。顏煙從段司宇懷裏探出頭,往外看,窗外已白茫,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雪落之後,雲層透亮,日出的曦光亮到刺眼。“下雪了......”顏煙嗓子喑啞,低頭,發現無名指上已戴著戒指,兩戒緊挨。“嗯,”段司宇望著窗外,驀然說,“顏煙,我不是你遊戲裏的日出,你也不是村民或店家。”“為什麽?”“因為你才是日出。”“我不是......”“我隻是你夜晚的星光。但在白天,你要做你自己的太陽。”做自己的太陽?顏煙微怔,一時失聲。“從現在起,你將會一直發光。”段司宇語氣篤定,像在說一個真理。窗外雪與日光交匯,激起高亮的白茫,似帶著無盡生輝的希望。心跳陡然加快。顏煙訥訥重複,“我會發光?”段司宇緊握顏煙的手,兩對戒指相貼,“你不用繞著我轉,也不是不發光的月亮,你會站上講台,受無數目光敬仰,靠自己發光。”“我會靠自己發光?”“當然,你會永遠發光。”......每一句猶豫的反問,都有一句篤定的回答。問到最後,顏煙眼眶已然濕潤,聲音卻堅定若宣誓,跟著段司宇不斷重複。他是這場遊戲的日出。他是自己的太陽。他,終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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