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不讓他和盛緒在一起嗎?盛要真是這麽提了,他並不會同意,當年的事給盛緒帶來了傷痛,他不會因此給盛緒帶來二次傷痛。誰料盛誠懇說:“我已經與tea的老板見過麵,達成了初步共識,我希望盛緒能夠離開tea,他同意了,虞隊可以勸盛緒接受嗎?”虞文知完全始料未及,猝然睜大眼睛。“盛緒一廂情願的認為,我父母一定是懊悔的,怨恨的,他們本可以活下來,卻被爺爺害死了,但其實出發前他們都立了口頭遺囑,我母親說,如果他們出了意外,希望我和盛緒可以繼承他們的番號,成為一名光榮的共和國戰士,我做到了,盛緒還沒有。”虞文知的心髒逐漸收緊:“你”“和盛緒一樣,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父母的心願。”盛眼中難得浮起一層偏執,“以前沒有機會,因為盛緒太早獨立,也真的跟家裏切割幹淨,除了父母留給他的,他一分都沒有帶走,甚至我買給他的衣服,也全被他退了回來。”虞文知能想象出,盛緒就是這樣執拗倔強。“但潭塵學事件,盛緒請求了家裏的幫助,我相信如果隻涉及他,就算真的被封殺,他也不會跟我們開口,可因為你,他第一次服軟了。有得必有失,既然他認可了他恨的一切帶給他的幫助。”虞文知笑了,所以盛是將那件事當作把柄,讓盛緒走上他們全家都希望盛緒走的路,唯獨不考慮盛緒的感受。“少校難道不認為,維護公正,懲治惡勢力本就是你們的職責嗎?”盛點頭:“你說的是理想正義,這沒有錯,但不可否認,理想與現實存在一道鴻溝,並不是所有不公都能像盛緒這樣及時得到援助,不然也不會有正義會遲到的說法了。”“虞隊,這是我母親的遺願,希望你能理解,幫助,你該知道,不是盛緒認為的那樣,我父母,沒有一刻為救援你們而後悔。”虞文知在心裏築起的堤壩再次被摧毀,他無法不想到那個時候,他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護住,他甚至記不清每一張臉,但卻能清楚的感知到他們的義無反顧,他抓著他們潮濕的深綠外衣,隻感到無比安心,安全。原來威脅不是最厲害的武器,恩情才是。虞文知仿佛在垂死掙紮,攀住一根並不牢靠的繩索。“少校,lpl不止tea一家俱樂部,以盛緒的能力,他有無數選擇,就算我幫了你......”“他不會去別的俱樂部了,你知道的。”盛遺憾的回道。空氣仿佛擰成一股繩,在無形拉鋸,繩子越扯越緊,終於達到臨界點,猝然崩裂。終於,虞文知苦笑:“所以盛緒做錯了什麽,要失去這麽多呢?”盛:“難道人都是因為做錯了事,才失去重要的東西嗎?”第69章 (一更)虞文知到底沒有答應盛。回去的路上, 他努力將自己從事件中抽離出來,以局外人的角度俯視。他猜八歲的盛緒想法還很單純,怨念的一直是本可以不失去, 甚至在盛緒的角度,他當年是拚盡全力去挽回災難了,其實他的遺憾要比盛小得多。盛更怕本可以,他隻有固執的堅信著一些偉大,絕無怨悔的東西,堅信那是命中注定且無法改變的,才能寬恕當年沒有同盛緒一起任性的自己, 才能從不斷的自我消耗中解脫。盛應該從小就比盛緒懂事, 沉穩, 識大體, 但正因如此,讓他當年或許也站在阻攔盛緒的那邊。難道人都是因為做錯了事, 才失去重要的東西嗎?他明明做了一貫該做的事, 卻好像罪大惡極,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所以他更加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彌補, 就是完成父母的遺願,仿佛他終於像個自私的孩子, 完全站在父母意誌那邊。至於盛緒的其他家人,想讓盛緒子承父業,倒也很好理解,就如顏衾也一直希望虞文知能學好書法, 能繼承顏諱之的風骨,這是國人骨子裏對傳承的執著。虞文知也會猜測, 如果盛廷柏和葉環活著,會不會和顏衾一樣,根本不舍得把自己的執著強加在孩子身上,會不會盛緒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到底,這也是他存了私心的幻想罷了,幻想逝去的人可以無限寬容,達成他期望的圓滿。其實虞文知並不能真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隨意去論斷每個人的對錯。因為於他而言,蝴蝶扇動一次翅膀,都可能改變他的命運,如果盛緒父母當年沒去,如果他們沒有堅持要冒著風險救援,虞文知可能早就葬身風浪了。好像所有人都很無辜,但命運的齒輪就偏要絞在一起,強迫人做取舍。車上,盛緒又發來語音消息。“虞狐狸你按時吃飯了嗎?我的花送到了嗎?”虞文知揉揉空癟的肚子,對著手機麥克風說:“吃了,送到了。”過了一會兒,盛緒又發了一條:“怎麽就五個字?”聽語氣明顯不滿,估計已經在醫院走廊裏垮起了臉。虞文知想著他那副樣子,居然不自覺的便輕笑出來:“你想聽幾個字?要求還挺多。”很快,一個緊貼手機,呼吸聲都無比清晰的聲音發來:“越多越好。”虞文知突然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對盛緒說那句喜歡,不然他的聊天記錄裏,大概會有更加滾燙熾熱的內容,而他此刻又該如何麵對那些內容。回到俱樂部,徐銳第一時間找上來,表情透著凝重,頹喪,無奈。“文知,老板剛才通知我說......”“嗯。”虞文知已經心裏有數,“去你辦公室說吧。”走之前還好好的,回來後就徹底變了天,他該誇盛足夠體貼,願意當麵和他解釋這些事且請求理解嗎?到了徐銳辦公室,關上門,還不等虞文知找地方坐下,徐銳就開始唉聲歎氣:“老板說今年不和盛緒續了,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跟盛緒說。”虞文知扶著椅子的動作頓了一下,才不緊不慢地拉開,穩穩坐好。“原因呢?”“盛緒的大哥親自約老板見麵,希望tea能還給盛緒自由人身份。”徐銳觀察著虞文知的臉色,一直以來,他都能感受到虞文知對盛緒的偏愛和用心,所以這件事對虞文知的影響,想必不會低於崔京聖走的那次。“他威脅老板了嗎?”虞文知又問。徐銳隻好苦笑:“哪用得著威脅啊,盛家那種身份,來跟老板誠心誠意的請求,怎麽還不得給個麵子,哪怕結個善緣也是好的,況且人家還從故晉那件事裏撈回了你,這是老板的能量根本做不到的,他感謝還來不及呢。”“趕走了盛緒,難道他不想要成績了?”虞文知神色未變,就如他當初站在奪冠舞台上,聽到崔京聖要離開那樣。仿佛越是心神震蕩,表麵越能裝的平靜。“snow一直有聯係俱樂部,說是寧可零薪酬也願意回來,老板想著snow實力雖然不及盛緒,但也不比ever差,零薪酬總比今年盛緒的高額簽約費要好,而且去年......盛緒也沒能奪冠。”徐銳越說聲音越低,這就是很現實的問題了,如果去年奪冠了,那砸多少錢留下冠軍都是值得的,可是沒奪冠,盛緒也好,ever,snow也好,又有什麽區別呢?七十分與九十九分,在世界賽上就是沒區別,因為都達不到那個一百。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ever泄露戰術也對戰局造成了很大影響,但dtg的以小博大,出奇製勝,也確實讓tea老板心動。有那麽一刹那,虞文知想說盛緒也可以,大不了把他的薪資分給盛緒一半。但轉念又覺得,憑什麽呢?以盛緒的實力,商業價值,無論去哪個戰隊,都能獲得最豐厚的報酬,為什麽要這樣委屈呢?虞文知默然良久,突然扶案站起。徐銳緊著問:“你幹嘛去?”虞文知神色淡淡,像是情緒已經被冬季的寒凍住,一點疼都沒泛出來。“去把我外公送他的字要回來。”又過了兩天,終於到了除夕,盛緒還是沒能回來,但是他發給虞文知的消息卻越來越多了。“很煩,老頭恢複的很差,高燒不退,有時開始說胡話了,走不開。”“你是不是要回家了?我都快一周沒看見你了。”“你回家別太久,春季賽都快開始了,馬上就要訓練了。”“等訓練我就不算閑人了,就不用被傻逼盛困在醫院了。”......這些話,虞文知都不忍心聽第二遍,因為盛緒還照顧著病人,所以徐銳也沒正式跟他說解約的事。虞文知連行李也沒打包,隨便揣了幾件衣服,提著電腦就回了家。上飛機之前,顏衾還打來電話問:“你們大概幾點到,我和你爸爸去接,你爸爸還特意換了輛新車,想給你掙麵子呢。”說完,顏衾就笑了,她笑聲清甜,聽著就像電視劇裏的妙齡女主角。虞文知努力拂去心裏擠壓的沉悶,盡量輕鬆著解釋:“他今年來不了了。”“怎麽來不了?你們出問題了?”當初顏衾還因為這段小眾的感情糾結,如今就已經掛心起來。“沒,他家裏人生病手術,他在陪護。”“啊......這倒是應該的,那太遺憾了。”“是啊,有點遺憾。”當天下午,虞文知到了南洲,看到虞析延新買的那輛車,在車庫停著。他好笑道:“不是買新的了,怎麽還用舊車去接我?”虞析延:“你不是沒帶人回來嗎,我也不用端著了,還是舊車開著順手。”虞文知樂不可支:“你怎麽也俗套了。”放下行李,虞文知沒像以往那樣往床上一躺,睡個昏天黑地。他直接去了一零二紀念館。除夕放假,值班員也回了家,大門自然也鎖著。虞文知仰頭看向鏤空的鐵門,輕歎氣,搓了搓手掌,人生中第一次翻大門。他雙手抓著鐵柵欄,從另一側跳下去,拍了拍掌中沾上的鐵鏽。突然有風卷起,拂過磚縫中生出的雜草,雜草身軀顫抖,仿佛撲簌著,在為不屈的靈魂呐喊。虞文知走到那列石牆前,沿著排序仔細辨認,終於,他在中間排稍靠下的位置,看到了兩個挨在一起的名字。盛廷柏,葉環。他們一直佇立在這裏,而虞文知直到今日才發現。他伸出手,輕輕擦過名字上落的灰塵,他固執的,將兩個名字擦的很亮,然後靜靜注視著,仿佛透過紀念碑,看到了十一年前一對幸福的夫妻。如果一切都沒發生,盛緒大概會被他們教導的懂事,穩重,心懷天地,走上與現在截然不同的路。但人生沒有如果,偏離的軌道就是拉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