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著除魔護身符的賣家,在森林中找到小屋裏的少女。


    她在米菈的說服下敞開心房,承諾會盡可能地回答問題。


    少女的名字叫做艾多多。


    問她關於護身符的事情,艾多多就說是有一天某個善良的好人給她材料,教她製作方法的。


    沒錯,她不隻販售護身符,還自己製作。


    問她關於製作護身符的事情,艾多多便詳細告訴他們。


    首先,她收下的材料有神聖結晶、驅魔用的黑色碎片,以及畫了能夠發揮材料效果術式的布。


    艾多多就是用這些材料,將黑色碎片埋進結晶之中,包在布裏麵再念咒語。


    (從狀況來看,那名善良的好人肯定就是黑惡魔了吶。而這女孩說的結晶,八成就是亞姆露滴。黑色碎片無疑是劍的碎片了吶。)


    將亞姆露滴說成神聖結晶,又把統治魔物之神的劍的碎片偽裝成驅魔碎片。最重要的是,畫了惡魔術式的布。能夠做出這些準備的人物,非惡魔本人莫屬。


    (不過,她說得如此輕易,究竟是怎麽做才能將碎片埋入結晶之內?)


    亞姆露滴的結晶原本不該存在於地上,想恢複成液體還得專程跑去英靈殿一趟。


    但是艾多多卻能在地麵上直接加工。


    問精靈王,他便回答凡人不可能辦到那種事情。


    米菈憑精靈王的力量,也隻能把亞姆露滴恢複成液體。一般的少女更不可能做到。


    「艾多多呀,汝用的結晶名叫亞姆露滴,本是不應存在於地上的物質。正因如此,才不是一般人能在地上處裏的物品。」


    米菈如此追問,艾多多便吃驚地瞪大雙眼。她發覺米菈想說什麽。


    那個表情並不是對知道自己拿到的材料感到驚訝,而是想隱瞞的秘密被人發現,夾雜了不安與訝異。


    「果然有什麽秘密嗎?若是可以,能否告訴老朽吶?」


    米菈從艾多多的表情判斷她絕對有什麽隱情,於是溫柔地微笑。


    雖不知道是什麽秘密,從她的反應來看,那無疑讓她非常痛苦。


    隻不過,這也有可能是被惡魔利用的因素,所以米菈才不停止追究,認真地看著艾多多。


    「那個,就是……」


    痛苦的記憶在腦中複蘇,艾多多發出畏縮的聲音,就這樣低頭沉默不語;她的雙眼仍舊戰戰兢兢地盯著米菈。


    米菈不改溫柔的微笑,等待少女的判斷。公開越辛酸的秘密,就越需要勇氣。


    所以米菈等待艾多多鼓起勇氣。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催促艾多多,也沒有人追問,隻有保持沉默。


    艾多多不停偷看米菈等人,一次又一次地露出不安的眼神。


    不知道第幾次抬起眼的時候,艾多多下定決心緊抿嘴唇,然後慢慢把手伸向兜帽脫了下來。


    散落的長發淩亂又未經整理,如同深夜的大海般漆黑。


    從清晰可見的輪廓,可以看得出來她有點消瘦。


    隻是,最具特徵的是她的頭。艾多多的頭上長了跟惡魔一樣的小小犄角。


    「原來是這樣……」


    看見她的模樣,最先開口的是巴巴妥司。他基於艾多多的樣貌與目前為止的態度知道她是誰,掌握了她的遭遇。


    巴巴妥司忍不住──應該說是不忍心地走向她。


    突然接近害艾多多嚇了一跳,下一瞬間她「啊……」地一聲仰望巴巴妥司。


    巴巴妥司的頭上長了比她還要雄偉的角。


    那是惡魔的證明。由於平時怕造成麻煩,所以藏了起來,巴巴妥司這時反而大方地在她麵前展現。


    艾多多仰望來到眼前的巴巴妥司,唯有不停盯著他看。她的心情超越了敬佩與驚訝,想必五味雜陳。


    巴巴妥司慢慢跪在少女麵前,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


    「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雖然我這麽說算不上什麽安慰,但是你很努力呢。你非常棒。可是我──我們來了,已經不要緊了。已經不要緊了喔。」


    巴巴妥司這麽說,露出辛酸的眼神。一看,華倫丁注視艾多多的眼光也帶著深深的憐憫之色。


    從兩人的模樣看來,他們一定看過能夠與艾多多處境共鳴的事情,讓辛酸的記憶在腦中複蘇。


    「謝謝你活下來。」


    如同懺悔一般,如同後悔過去,卻又看出微小希望似地低語,巴巴妥司溫柔地抱緊艾多多。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艾多多訝異地眨眼。隻是巴巴妥司的思念似乎感動了她,或者是她理解了那份溫暖,又或許是她實際體會到自己接受的感情是溫柔。


    艾多多的臉皺了起來,緊緊抱住巴巴妥司,如同宣泄至今所有感情一般嚎啕大哭。


    艾多多的真麵目是半魔族。


    半魔族是人類與惡魔之間生下的小孩,基本上外表和人類相同,隻是身體上有時會出現惡魔的特徵。


    例如一部分皮膚變成黑色表皮,或是長出尖牙利爪。


    其中最麻煩的是角。頭頂是最顯眼的部位,惡魔的角也能讓人一眼認出半魔族。


    惡魔是為人類帶來災厄的存在。這乃是一般大眾的認知,也是長久以來的事實。


    因此不難想像惡魔的小孩會遇到何種待遇。


    巴巴妥司溫柔地安慰艾多多,華倫丁則在一旁旁觀。馬可西亞斯似乎也從他們的反應掌握了現況,隨後便哽咽地說:「這樣啊,就是說啊,就是說啊。」


    梅鈴隱隱約約察覺到艾多多艱辛的立場,以及被利用做壞事的事實。她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發現什麽似地移動視線,看向自己和馬可西亞斯一起破壞的門。


    怎麽辦?梅鈴的臉上明顯寫著這句話。


    (插圖006)


    就在每個人臉上浮現各自的感情時,米菈也同情少女的處境,並分析狀況。


    『嗯……所以她才能處理亞姆露滴啊。』


    『沒錯。對半魔族來說易如反掌。』


    正是因為或多或少具有惡魔的力量,艾多多才能加工凡人無法處理的亞姆露滴。


    米菈接著說如此一來便出現新的疑點。就算能以惡魔的力量加工,黑惡魔為什麽不自己處理,而要把加工一同丟給艾多多?


    『一定是技術問題吧。想讓亞姆露滴變成結晶,靠蠻力也能辦到;但是想把東西裝進裏頭另當別論。這需要纖細的力道控製與精密操作。惡魔的力量不論縮得多小,恐怕都辦不到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交給做得到的半魔族艾多多。精靈王說,人類血統能做到的事情,在技術方麵能發揮極高的適應力。


    和精靈王的對話告一段落,艾多多也冷靜了下來。


    她難為情地低著頭,把臉從巴巴妥司身上移開。接著戰戰兢兢地抬頭,對溫柔微笑的他露出放心的表情。


    之後,艾多多回答米菈所有的問題。


    首先,關於不隻請她販售護身符,更教她製作護身符之人的情報。


    艾多多的答案是,他是名親切的旅人。


    那名人物不隻陪艾多多商量各種煩惱,還教她實現願望的方法。


    「願望?」


    艾多多的願望,就是在人類的世界過普通生活。


    她說身為半魔族,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溶入人類的生活。


    不管去哪裏都被欺負、追逐,有時候還會差點送命。


    艾多多說的體驗濃縮了人類所有的黑暗。內容可怕到讓聽的人不禁懷疑受到這種待遇,她為什麽還想居住在人類的世界。


    即便如此,艾多多說自己還是這麽希望。要說為什麽,是因為她最喜歡人類的媽媽了。


    媽媽會溫柔地抱抱她,摸摸她的頭說不要緊,還會趕跑可怕的魔物。就是因為有媽媽,艾多多才說她不認為所有人類都是壞人。


    就是因為這樣,艾多多才在心中許願。希望能住在有很多跟媽媽一樣的人的地方,希望能有溫柔對待她最心愛母親的地方。


    『真是心地純潔的女孩……』


    『對呀,大姊姊也好感動!』


    少女心中懷抱著純粹的願望。也許是淚腺會隨年歲增長變得脆弱,最先掉淚的是精靈王與瑪黛兒。


    兩人接著說如果自己幫得上忙,願意全力協助。


    『嗯,那麽屆時老朽再和他們說──』


    就在幕後進行這種對話的同時,艾多多繼續回答問題。


    親切的旅人教艾多多,實現願望的方法就是製作驅魔護身符。


    魔物每年造成無數犧牲者,若有能發揮強大效果的護身符,就可以減少被害者。


    隻要會做守護許多人安全的方便道具,自然會被人類感謝,並獲邀加入他們。


    但是不可以著急。如她所知,人類之中不乏壞人。要是知道她做護身符謀生,就隻會遭到利用。


    所以那名旅人說,在更多人知道護身符的存在之前,在認知度提高到有力人士知道前,還是不要公開露麵比較好。


    「確實有理呢。」


    艾多多說的親切旅人,幾乎毫無疑問是黑惡魔的化身。


    不知是否該說正是如此,艾多多這種小孩才會輕易受騙上當。


    這就是她隱瞞真身,販售護身符的原因。


    一切都合理了。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旅人明顯有欺騙她的意圖。


    如果艾多多大方公布護身符是自己製造販售的,會發生什麽事情?


    一定會跟她說的一樣,被腦中隻有金錢的壞人壓榨。


    不過還有別種可能。如果護身符真能保護許多人免於魔物襲擊,也可能出現善良的協助者。


    不如說,護身符的效果還會引起話題,讓不隻善良,還十分正派的商人提議與她合作。


    如此一來,除魔護身符的製造過程就有可能被許多人看到。而且若是完成之前,即便不是米菈他們,也會有人發現材料有問題。


    所以黑惡魔才將相關人士保持在最低數量,隻讓能完全騙過的艾多多參與護身符的製作,以緩慢擴散為目標。


    「──那、那個……就是……這裏麵真的裝了咒物嗎……?大家還好嗎……?」


    做完各種說明,艾多多最後憂心忡忡地問。


    正是因為深信自己製造的是保護人類免於可怕魔物攻擊的物品,她才會販售驅魔護身符。但那如果是問題物品,又聽說內容物是咒物,就難免感到擔心。


    「嗯,真的。不過汝無須擔心,咱們已經全部回收了。在咒物為惡之前,就還是強力護身符吶。」


    由於布上畫的術式還沒發動,因此所有的護身符都隻有發揮恰如其名的效果。雖說受騙上當,艾多多做的護身符也有幫助到人。


    米菈點頭回答,接著溫柔微笑說沒有問題。話雖如此,現在還不能大意。


    「隻是,為了以防萬一,老朽想先確認某事──」


    米菈這麽說,問艾多多自己有沒有疏漏。


    他問她做了多少護身符。雖然大多都由布魯斯回收,但那些未必是全部。護身符隻在尼爾瓦納的首都拉陀那特拉亞附近流傳,但還是很有可能被人帶去別處。


    就是因為這樣,才必須比對數目。


    說明了這些,艾多多二話不說答應了。


    她似乎將販售護身符的明細記載於帳冊之上,販售數量也全都有紀錄。


    「啊……今天我剛才也有賣!」


    她看過才發現,說著要想辦法要回,拿著錢就想衝出去。


    「小妹妹,不要緊。那些我們已經處理完畢了。」


    製止艾多多的人是布魯斯。她說今天賣的十個護身符,都由知道這件事的協助者買下,所以沒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聽了他的話,艾多多鬆了口氣,冷靜下來後接著說「那麽,請把這些還給他們。」將手中的錢交給布魯斯。


    「啊啊,那個──」


    那筆錢並不多。對協助的商人而言,跟零錢沒有兩樣,不必特地歸還。


    但是布魯斯卻說「──我知道了。我會確實歸還給他們的。」收下。因為艾多多的眼神無比地認真。


    在那之後,艾多多說雖然現在沒有辦法馬上歸還,但她想把之前賣護身符的所得還給商人。


    之前賣的份,就是布魯斯收集的份。


    這些全都是布魯斯自掏腰包買回來的。如此一來,決定權就在布魯斯身上。


    扣掉轉賣的金額,單價並不高。隻是由於數量很多,對少女艾多多來說想必是一筆巨款。


    「你既然說到這個分上,我就收下吧。」


    布魯斯再次點頭。他無法白費少女想認真生活的意誌。


    但是他要求的是另一種代價。


    「隻不過,現在我們想要的是情報。而你身上的情報很有價值。你隻要願意說出所有知道的事情,我們就兩不相欠了。可以嗎?」


    布魯斯接著說。


    實際上,艾多多是真的可能持有與黑惡魔相關的情報。對米菈等人來說,確實是價值相當的資訊。


    「好的,我什麽都願意說!」


    艾多多回答,在房間裏東奔西走。她不隻拿出帳冊,還把與護身符相關的東西全部堆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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