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飛前往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隔天早晨。米菈在車廂外享受了一頓野餐風情的早餐,再次搭車飛上天空。
雖然他跟金翅鳥說隨時都可以休息,不過飛行和呼吸一樣容易的金翅鳥完全沒有休息的必要,順利地飛到旅程的一半。托金翅鳥的福,似乎能比預定還早抵達目的地。
直線前進的空中之旅一路順風。米菈在車廂裏看漫畫,成立部分召喚的戰略等,度過了一段非常悠閑的時間。
就這樣太陽開始下山,紅色的橢圓沉入地平線下後,夕陽色彩的天空便漸漸染成黑色,細小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浮現。
夕陽的殘渣逐漸消失,米菈在滿月升起的夜空中繼續飛行,直到肚子發出叫聲。窗外是一片在月光照耀下更顯漆黑,有如高牆的斷崖。
「已經到了嗎?」
米菈把頭探出駕駛座的門,看到自左右悠然延伸而來的山脈在正麵交會,形成格外高聳的峭壁。以星空為背景聳立的漆黑山壁雄偉不凡,一看就知道那裏是目的地四季之森所在的四寶山脈中心。
確認時刻,現在剛過晚上七點。米菈原本想在這還不算晚的時間直接過去,卻覺得晚上造訪不太合適,打消這個念頭。
最後,米菈指示金翅鳥在山腳下的湖畔降落,決定在這裏度過一晚。
自山脈吹下的風如同絲絹般輕柔地拭去夜晚的氣息。盡管時值初夏,四周仍充滿冰涼的空氣。
清晨時分,米菈在悠然張開雙臂的山脈山腳下蘇醒,睡眼惺忪地走出車廂,在如鏡子般映照出山脈倒影的湖泊洗臉。
「呼~」
甩去睡意,不經意抬頭一看,高高隆起的大地彷佛隨時都有可能跟雪崩一樣落下,沐浴在陽光之中閃耀出白色的光輝。這一幕和夜晚的印象大不相同。
轉身背對山脈回到車廂的途中,米菈看到三個黑色的塊狀物。仔細一看,那是外表看似老虎,名為夜襲者(night raider)的魔物屍骸。它們是夜行性的,會成群結隊趁夜襲擊獵物,在公會是被分類為c級的強敵。
稍微將視線移向一旁,看到負責守夜的神聖騎士。媲美高塔的巨大盾牌,以及在晨曦中鈍鈍發光的染血直劍。這是他在晚上沒有吵醒米菈,迅速達成使命的證據。
(真可靠吶。)
米菈重新體認到神聖騎士的實用性,就算知道他聽不懂,依然說了聲「辛苦了。」將他送還。
做好準備吃完早餐,米菈終於看向四季之森所在的遙遠山頂。那裏雲霧繚繞,頂層至今依然留有白雪。山頂的標高比天上廢都還高,可是米菈回頭看了車廂一眼,篤定有它就沒有問題。
走進車廂自駕駛座探頭召喚金翅鳥,他下令直接飛往四季之森。
在高度徐徐上升的同時,米菈仔細地用車廂說明書上所寫的辦法確保氣密性。即使標高很高,車廂內的氣壓也不會變化,並由薄霧草循環空氣,因此完全不必擔心高山症。
米菈露出成功報仇雪恨的開朗表情,看著窗外迅速向下流逝的山景。
不知道爬升了多久,在車廂中放鬆的米菈發現外頭格外吵鬧。就在他望向窗外的同時,視線前方出現一道由上而下的紅色光線。
「剛才的那是啥?」
米菈貼在窗戶上仰望窗外,接著在行徑方向前方,山脈交界的頂點附近看到低等飛龍(lesser wyvern)的身影。這時他才想起,這附近確實是飛龍的棲息地。
低等飛龍在翼龍種中是較低等的生物,並不屬於魔物。不過由於是龍種,它們的身體相當強韌,再加上個性十分凶猛,基於綜合公會訂定的基準,即使名為低等仍是b級的強敵。
看來剛才的紅光是低等飛龍吐出的火焰吐息。
「竟敢挑釁老朽的金翅鳥,膽子不小吶。」
米菈這麽嘀咕,正想對金翅鳥下達擊落敵方的指令,火焰吐息再次橫跨天空。
見到那個吐息的瞬間,米菈感到一股違和感。上空的低等飛龍對他們不理不睬。他再次凝神望向空中,思考究竟是怎麽回事。
低等飛龍似乎正在戰鬥。它們在空中飛舞,朝某個目標射出幾發火焰吐息,接著使出滑翔攻擊。
(那是……人嗎?不,老朽沒聽過有人能做出那種動作吶。)
在低等飛龍不停猛攻的中心,依稀能看見某個人影。沒錯,人飄浮在空中,而且他還用足以翻弄低等飛龍的速度自由自在地飛行。就連米菈都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隻有芙蓉能做出那種事情,但就她的戰鬥方式來說太平凡了。那麽那又是啥?)
無形術的賢者「超常之芙蓉」。能夠單獨於空中自在飛翔的人,米菈隻認識她一個。如果人影是精靈的話,即使身在遠處,術士應該也看得出來。如果是仙子族,就應該看得到發光的翅膀。仙術也能做出類似的事情,不過那隻是在空中奔跑而已。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和戰鬥機一樣飛舞的人影,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別種能力。
那麽現在在天上飛行的人影又是什麽?
就在米菈訝異的同時,上空的戰鬥有了結果。
低等飛龍力竭墜落,人影緩緩追了上去。從距離與方向來看,兩者消失的地點都是現在即將前往的目的地──四季之森。
「那究竟是啥……」
身分不明的人影壓倒性地戰勝低等飛龍。那不是人,也不是魔物。就算是法術,米菈也沒看過那種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自己的目的地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四季之森。那個人說不定很有可能與他們相關。
既然如此,就應該避免刺激那個人慎重地前進才對。米菈這麽想,指示金翅鳥放慢速度前進。
「這是怎麽回事……」
跨越山脈抵達目的地上空,米菈看到眼底的景色目瞪口呆。
從上空俯瞰,山脈以眼底看似巨大火山口的廣大盆地為中心分成四邊,殘雪密布綿延至遠方。簡直就像是無比巨大的巨人握著大地,隻留下手化為化石。
而四季之森就在巨人手中的幽深盆地,由格外高聳的斷崖圍繞。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四季之森正如其名,是座四季共存,宛如樂園的森林。米菈還記得那裏的美景,於是見到眼前的光景才會難掩訝異。
現在曾是森林的地方,隻剩下一整片又深又廣的茂盛竹林。
米菈以為自己說不定隻是來到地形類似的地方,確認地圖再次環視四周;不過一切都證明這裏確實就是四季之森。
這究竟是什麽狀況?米菈繼續在四季之森上空盤旋,看著竹林思考。
這時,那個突然現身。
是剛才看見的人影。無數人影飛出竹林,眨眼間上百人成群結隊將米菈的車廂團團包圍。
「原來如此,這是……式神啊。」
是人型的式神。式神臉的部分如封印一般貼著畫有五芒星的布,頭上戴著鬥笠身披淨衣,在車廂周圍盤旋試探。
看來這是三十年來發明的術。令米菈意外的是,他熟知的年代並沒有人型式神,幾乎都是動物型。
(陰陽術也進步了不少吶……)
從狀況不難看出米菈受到警戒,但米菈反而對人型式神好奇不已,不禁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隨後,金翅鳥發出一聲銳利的鳴叫。在神秘的對手麵前,它為了保護米菈進行威嚇。式神瞬間停止動作慢慢拉開距離,米菈同時想起現在的狀況。
「應該不要緊吧。」
盡管外觀截然不同,但是這裏應該確實就是四季之森。如果是四季之森,這裏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基於這些理由,米菈推測
這個狀況是五十鈴聯盟的防衛措施,於是指示金翅鳥減緩強風。這應該能證明他們沒有敵意。
暫時觀望了一會兒,對方似乎也理解了他們沒有惡意。其中一隻式神緩緩靠近車廂的窗戶,發出「跟我來。」的聲音。
以此為信號,式神開始排列成隊伍,描繪出降落到竹林中的軌道。米菈指示金翅鳥遵循式神的誘導。
米菈乘坐的車廂跟著前導的式神,經過排列在兩旁的式神降落在蓊鬱的竹林中。
穿越竹葉密布的天空抵達竹林底層,盡管還是早上,林中仍十分昏暗詭異。不知不覺間,負責帶路的式神忽然消失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米菈走下車廂,環視即使微風吹來也沒有竹葉摩擦聲,深陷寂靜之中的竹林。
(看來尚未完全解除警戒吶。)
不知不覺間,一大群精靈將米菈團團包圍。
偶爾會在森林中遇見,因為某種偶然幫助人類的精靈們總是帶著愉快的表情。然而,現在位於此地的數十名精靈都像是在觀察米菈一般,用看似玻璃珠的雙眼看著米菈,卻又不會超越必要地靠近,展露出戒心。其中,甚至有人使力量具象化進行威嚇。
奇美拉克勞森會綁架精靈,而這裏是敵對組織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既然如此,這些精靈很有可能與他們有關。
就算展現自己沒有敵意,對精靈們來說少女仍是可疑人士。米菈知道自己難免受到警戒,金翅鳥卻無法對明顯對米菈展露敵意的人默不吭聲。
吹拂周圍的風驟然止息,就連輕聲細語般輕撫耳畔的聲音也消失在寂靜之中,隻聽得見金翅鳥樹幹般粗壯的腳踩進大地的鈍響。
金翅鳥五顏六色的羽毛倒豎瞪著四周,站在米菈身旁想要保護米菈。隨著大氣支配全場的壓倒性威嚇感讓精靈們倒抽一口氣。
「金翅鳥啊,這些人不要緊。」
無聲的世界中,米菈的聲音沉穩威風地響起。接著他仰頭伸出雙手安撫金翅鳥,它便像是將劍收回鞘中似地把鳥喙放進米菈手中。然後米菈對它說「別擔心。」將它送還,向精靈們證明自己無意戰鬥。
釋放龐大存在感的金翅鳥消失使精靈們稍微放鬆戒心,周圍飛舞的精靈力量碎片隨之散去。米菈回頭,看到精靈停止威嚇後輕輕行了一禮,看向感覺起來最強的精靈。
「抱歉嚇到汝等了吶。」
米菈這麽說,正麵的那名精靈便向前一步回禮道:
「我們才失禮了。這裏不常有人造訪。」
聚集在周圍的精靈中高人一等的精靈,乍看之下有如頭發怪物。她穿著看似白布的衣服,透光樹葉般明亮的翠綠色頭發覆蓋全身直達膝蓋,隻有從發絲的縫隙間探出一部分臉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女性,卻比平常還要低沉,失去了精靈對人說話時特有的友善色彩。
即使鮮少有人造訪,精靈原本應該對人類友善才對。米菈旋即想到奇美拉克勞森,認為這是他們造成的影響。
「汝就是這群人的領袖嗎?」
「是的,沒錯。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你不是平凡的術士呢。」
米菈這麽問,綠發精靈便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回應。米菈隻不過是看到比其他精靈還強的精靈力粒子,搖頭說不算什麽。
「首先,老朽沒有敵意。老朽聽說此處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才會來與他們談話。」
米菈開門見山說出目的。那一瞬間,精靈們開始騷動。他們的聲音近似動搖,緩緩聚焦在綠發精靈身上。
「可以請問大名嗎?」
綠發精靈自發絲間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評斷的眼神帶有一股壓力。
「老朽叫做米菈。」
米菈這麽回答的瞬間,感覺到緊繃的空氣頓時緩和。
「原來如此,就是你嗎?那麽你有介紹信了呢。」
「嗯,老朽帶著。」
看樣子,那天遇見五十鈴聯盟的銀等人有事先告知米菈將會造訪。米菈取出介紹信交給她。
綠發精靈接下介紹信,嘀咕了聲「確實沒錯。」確認封蠟與簽名。
「稍等一下。」
綠發精靈對米菈微微鞠躬,如霞霧般消失,隻留下嫩芽的香味。
在場半數都是遭受奇美拉克勞森襲擊,並被五十鈴聯盟拯救的精靈。原本親人的個性因為惡徒的所作所為而消失於疑心之中;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剩下的精靈知道米菈沒有敵意,對少女充滿好奇。
不過或許是因為過去的傷痛,他們隻有保持一定距離在遠處觀望。
綠發精靈離開過後十來分鍾,一隻大鳥拍打鮮紅色的翅膀自茂盛竹葉遮蔽的天空降落。仔細一看,一名身穿衣冠的女子攀在鳥的腳上。她雙腳著地,大鳥便瞬間起火燃燒,消失在一陣煙中。女子抓著鳥的手中隻剩下符咒。
「這是什麽狀況?」
女子問和她一起回來的綠發精靈;然而她似乎也無法理解現狀,回答:「不知道。」
綠發精靈一回來,發現那裏變成了演唱會場。歌手兼伴奏是樂精靈蕾蒂莎,主辦人是米菈,觀眾則是在場的精靈與動物們。
好奇的人類就在眼前,精靈們卻不敢靠近。看到精靈們的態度與平常不同,米菈試圖藉此和緩他們的戒心。
這裏的氣氛原本和竹林中一樣凝重到形同淤泥。這時米菈想,既然人類不行,隻要請同為精靈的夥伴幫忙就好。
結果就是現在的情形。音樂無國界,兩者間的無形障蔽確實瓦解,蕾蒂莎創作的《奏主大人的歌》歌詞怪裏怪氣,卻乘著就連心跳在不知不覺間都會跟著節奏跳動的旋律吸引眾人。
米菈則是因為計劃成功奏效,被精靈團團包圍猶如身處後宮。
衣冠女子分開精靈們,來到米菈麵前。
「您就是米菈小姐呢。我們有話想跟您說,能請您出示勳章證明身分嗎?」
「嗯……就是這個。」
米菈拿出勳章直接交給她,女子便瞥了兩麵一眼說「謝謝您。」把勳章還給米菈。
「已確認無誤。初次見麵,我是擔任四季之森巡邏兵長的赤鳥。」
自稱赤鳥的女性衣服以綠色為基底,布料比一般衣冠還少,看起來像是長袖的忍者裝束。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的長長黑發,更加凸顯忍者的形象。
「我聽銀隊長大略說過了。五十鈴聯盟歡迎您。」
赤鳥行了一禮,接著從懷裏拿出水晶做成的鈴鐺,叮鈴鈴地搖了一下。
隨後不知怎地,昏暗的竹林下一瞬間竟如幻覺似地消失,米菈眼前同時出現記憶中那片媲美樂園的森林。
「什麽,這個是……」
米菈一麵對變化感到訝異,一麵吸飽充滿胸部的新綠氣息,緩緩吐出來眺望背後的湖泊以及眼前的森林。
四季之森恰如其名。宛如嫩芽新生的春天,色彩斑斕的花朵奮力綻放;宛如生育的夏天,茂盛的綠葉恣意伸展;宛如結果的秋天,長滿香味四溢的豐滿果實;宛如休息的冬天,枯枝抱著嫩芽沉眠。這些景色填滿每一個縫隙,雜亂地形成一座森林。看似雜亂無章,卻仍然重複著美麗的色彩,形成確切的秩序。眼前是一片如同詩篇及散文的森林。
「看來是順利解除了,那我就放心了。」
根據赤鳥的說明,之前看到的竹林全部都是幻覺,乃是五十鈴聯盟的總帥張開的幻惑結界。而這個結界能以水晶鈴鐺的聲音解除;但如果懷有惡意,幻覺就會更加嚴重,致死都無法脫離。
「還真是……可怕的結界吶。」
雖不知惡意的判斷程度在哪,米菈得知剛才在後宮狀態下想的事情不在範圍之內鬆
了口氣。
(不過,這就代表這兒有能使出此等結界的術士吶。)
一想到說不定真的跟神樂有關,米菈內心的期待就更加膨脹。
「那麽,米菈小姐。首先我們的總帥想跟您見麵,請問您方便嗎?」
「喔喔,居然能和總帥見麵,老朽求之不得吶。」
前來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因為式神喵丸的主人有可能屬於這裏。如今實際來到這裏,自己還帶了所羅門想交給聯盟首領的信。米菈抓緊這個能輕鬆與首領見麵的好機會立刻回答。
「呃……那麽……」
這時,赤鳥看了蕾蒂莎一眼。她正在無限重播至今一直沒有機會唱的歌。
或許該說很有精靈的風格,蕾蒂莎依依不舍地向用能力創造煙火炒熱氣氛的精靈們道別,心滿意足地被送還了。
「那麽,我們走吧。」
赤鳥這麽說,聚集而來的精靈們就對米菈喊「再見囉~」回到森林裏。受到人類傷害的內心創傷並沒有痊愈,精靈們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抹陰影;但現在他們變回過去那般帶著不可思議傳染力的笑容。那是五十鈴聯盟所有人都希望能夠挽回的,精靈們真正的笑容。
赤鳥心中浮現那有朝一日要達成的願望,麵向湖泊悄悄微笑。
「話說回來,這台車廂可否放在這裏吶?」
和精靈們道別後,米菈用手掌輕輕拍了拍堂堂佇立在湖畔的車廂,這麽問赤鳥。
「咦?可以,沒關係。沒有問題。那麽,我們走吧。」
赤鳥受到精靈們影響,沉浸在些許的憂傷中,比平時還要用力點頭回答,打起精神沿著湖畔開始邁步。
走了幾分鍾,她停在湖邊。車廂位在右手邊。
「請稍等一下。」
赤鳥這麽說,又取出水晶鈴鐺朝湖水搖了搖。類似玻璃細小清澈的聲音不留餘韻隨風飄逝,產生的波紋卻相當劇烈。
一條線從湖泊邊緣朝中央延伸。乍看之下像是細小波紋彼此相撞,隻出現短短一瞬間。接著線沉入湖中,湖麵便突然像是被插入一片巨大透明的板子般緩緩分開。
「這還真……」
過去聽過的摩西分紅海的傳說在這個世界也十分有可能實現。米菈看見這一幕輕聲驚歎。
「那麽,請跟我來。也許看不太清楚,但腳邊有樓梯,請您小心。」
「嗯,明白了。」
兩旁如瀑布不停落下的水像是隨風搖曳的窗簾,樓梯是溶入水中的半透明藍色。這一幕彷佛置身傾盆大雨之中,水滴連同天空一起落下。
越往下走,落下的水變成水花,將周遭的景色從藍色染成白色。
(沒想到居然會如此藏在湖中吶。)
這裏一定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了。米菈這麽想,對戒備之森嚴感歎。
隱身湖中,幻惑結界,以及──米菈想到這裏,問走在前方的赤鳥。
「話說回來,外頭有不少形狀似人的式神,那也是總帥的術嗎?老朽第一次看見吶。」
米菈最先遇到的五十鈴聯盟防衛網就是無數的式神。他這麽一問,赤鳥就略顯驕傲地回答沒錯。
她說,那是總帥新開發的式神,米菈剛剛看見的是負責防衛的戰鬥用式神,能夠行使各式各樣的陰陽術。
「喔?式神使用陰陽術,真了不起吶。」
動物型式神能夠使用的能力幾乎固定;不過人型即使是式神,似乎也能使用陰陽術。赤鳥接著說明,瑪那消費會更為劇烈,但實用性出類拔萃。
除此之外,森林中到處還設置了監視用式神,隻要有魔物、人類等靠近,就會自動通知總帥。
森林中不論發生什麽事情,總帥都能親自操縱式神迅速處理。再加上幻惑結界,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警備森嚴到足以媲美王城。
隻不過,缺點是為了維持式神與幻惑結界,總帥不能長時間離開根據地。
「法術規模如此龐大,這也無可奈何吶。」
在具有術士最頂級之九賢者稱號的米菈眼中,使用於防衛這裏的法術,每一項難度都高到可怕,彷佛能看見陰陽術賢者神樂的影子。無法離開甚至可說是理所當然。
米菈再次感到佩服,心想隨便告訴自己這麽重要的事情真的好嗎?看著得意洋洋的赤鳥苦笑。
邊說邊走下樓梯幾分鍾。越是前進,腳邊濁流衝撞的聲音就越響亮。
抬頭一看,樓梯帶兩人來到一扇小門前就結束了。
(看來不會前往湖底吶。)
米菈看著不斷落下瀑布的盡頭。湖底還在下方深處,不知是何種原理,湖底形成的湖麵如同瀑布底部一般接住傾泄而下的水花。
門位在湖中,猶如自水中浮現。
赤鳥用水晶鈴鐺觸碰那扇門,接著伸出手掌向前推,門便發出細小仍厚重的金屬音打開。
穿過那道門,眼前出現一座小城鎮。
那座城鎮彷佛日本曆史古城,卻比曆史中還要華麗夢幻,呈現有如平安京的樣貌。到處昂首闊步的人們都來自異國,頭發及衣服色彩繽紛的精靈們更加凸顯異國風情。
(感覺還真有東方風味吶。)
入口的門位在高處,他們站在一座像是展望塔的地方。米菈在能夠一覽整體街景的位置眺望城鎮,注意到特別醒目的石柱。石柱自經過規劃的城市中等間隔排列,向上延伸宛如刺進天空。石柱一共有十二根,每一根都超越門的高度。順著石柱向上看,可以看到遮蔽天空的水麵在天上蕩漾。
陽光被遠處的湖麵反射,滲透進深處,穿越水壁如同陣雨灑落在城鎮間。看著地麵,可以看到隨風搖擺的湖麵投射在地上,光芒如毫無法則的萬花筒般蕩漾。
在赤鳥的帶領之下,米菈走下螺旋階梯來到城鎮裏。前往最大的建築物途中,赤鳥簡潔地向米菈介紹了根據地。四處行走的人們除了五十鈴聯盟的成員外,還有協助人士與受到保護的精靈。尤其是幼小的精靈小孩戰鬥力較低,會受到積極保護。
確實如此,不論看向何方,都一定能看到接近裸體的精靈小孩。這一幕就連倫理觀都能破壞。
協助者方麵,技術方麵的人似乎最多。赤鳥說由於有精靈幫助,因此能做出質量良好的作品,使這個城鎮十分受工匠歡迎。
途中幾名看似五十鈴聯盟戰鬥成員,全副武裝的男女和赤鳥簡單打了聲招呼跟她們擦肩而過。看樣子米菈是抓到第一名奇美拉克勞森的協助者的消息也有在根據地內傳開,有好幾個人說「難道那就是她?」對她們搭話。
在這種狀況下,米菈最在意的是與精靈感情融洽手牽著手的青年。一問赤鳥就說那在這裏並不稀奇。人與精靈彼此相愛,然後合而為一。她熱情地說即便存在不同,愛也彼此相通。
就這樣,兩人來到城鎮最深處,等同於平安京皇宮大內的地方。
雖然宮城圍繞在圍牆之中,但正門已經敞開,兩名衛兵對赤鳥行禮。門後可以看見排列著幾個大殿。
赤鳥和衛兵交談的同時,米菈探頭探腦改變角度偷看門後的景色。
「米菈小姐,我們先去正殿。」
「唔……嗯,明白了。」
赤鳥談完獲得通行許可,嘴角含著笑意對米菈這麽說,歪著頭蹲下的米菈便露出尷尬的笑容點頭。
圍牆中又有好幾道分隔各區塊的圍牆。米菈在赤鳥的帶領之下彎過轉角,穿過門後,映入眼簾的人與精靈數量便急遽減少。大內充滿寂寞仍絢爛莊嚴的氣氛。
兩人的腳步聲靜靜響起,在第二個轉角右轉,抵達另一扇門前。
門後是莊嚴肅穆的正殿。脫下鞋穿越
木板鋪成的走廊,兩人來到謁見用的大廳。赤鳥似乎隻負責帶米菈來這裏,拉開拉門後便退後一步,在原地正座。
「請進,米菈小姐。總帥在裏麵等您。」
「有勞汝帶路了。」
米菈這麽說穿過拉門,接著走下長長的走廊抵達一間大房間。地板全由木板鋪成,牆壁漆成白色。房間中是一張延伸至房間深處的巨大和室桌,桌前擺著座墊。已經有一個人坐在桌子對麵,兩名看似輔佐的人則隔著桌子麵對麵坐在他前方。
「請坐。」
其中一名輔佐露出柔和的笑容說,米菈便照他所說走近桌子,在座墊上盤腿坐下。
米菈與正麵的人物麵對麵。對方穿著紫衣,頭上戴著鬥笠。自鬥笠上垂下的薄紗遮住上半身,看不出其容貌;不過,不知為何米菈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就是五十鈴聯盟的頂點。
(從城鎮的風格看來,此人應該是同鄉吧。)
從類似現實中平安京的東方街景看來,米菈猜測這個人很可能是玩家。但是由於看不見臉,所以沒辦法調查。
「首先,歡迎你來到五十鈴聯盟的統合總部。我是鈿女,姑且算是聯盟總帥。你是米菈對不對?聽說你幫助我們成功逮捕一名奇美拉成員,謝謝你。」
盡管隔著白紗看不見臉,仍能從聲音聽出她是女性。
「沒什麽大不了的,老朽隻是從旁介入汝等的爭鬥罷了。」
米菈這麽回答,鈿女便說「你還真謙虛呢。」笑了笑。
「話說回來,這封介紹信上寫你在找的人有可能是我們的夥伴之一。能跟我說說詳細情形嗎?」
「嗯,事情發生在距今約莫三周之前了吶。老朽巧遇一隻保護精靈的式神。」
造訪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追查名字可能與其中一名賢者有關的式神。米菈先說出這句開場白,才解釋自鎮魂都市科羅納克回程時發生的事情。
「科羅納克啊。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可以告訴我尋找那個人的理由嗎?」
米菈說完之後,鈿女這麽問。即使是恩人,如果想危害同伴,就也不可能跟她說;但米菈當然沒有那個意思。
「老朽有點話想問他吶。老朽原本在找與此人完全不同的人,他可能與老朽原本在找的人有關。線索是式神的名字,實在是太小太模糊了。話雖如此,情報也近乎於零,於是才會走一步算一步。」
「是嗎,居然會為了找人而找人,還真麻煩呢。」
「老朽在找的本人也很麻煩吶。」
米菈毫無隱瞞地坦白,靜靜觀察米菈言行舉止的其中一名輔佐便對鈿女露出詢問的眼神。鈿女看起來像是想看透什麽似地盯著米菈,接著忽然放鬆肩膀的力氣,對輔佐輕輕點頭。
「好吧,你先等一下。」
她這麽說接下輔佐遞給她的文件。
「我記得那個時期,科羅納克附近有幾個人在呢。你說式神名稱,代表他是陰陽術士吧。這麽一來,就應該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鈿女翻了翻關於人事的資料,從與式神相關這點推測,在附近執行作戰行動的幾個人中找到兩名陰陽術士回答。
「喔,兩人嗎?那麽,有人給式神取了喵丸這種古怪的名字嗎?」
如果沒有,話題就在這裏結束;但若是有兩個人,機率也會跟著提升。米菈心想時候終於到了,說出讓自己來到這裏的式神之名。
就在這個時候。兩名輔佐肩膀一抖,戰戰兢兢地瞥了鈿女一眼。
「喵丸……古怪?」
鈿女以和過去明顯不同,低了半度的聲音重複了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兩名輔佐的肩膀抖得更加劇烈。
「嗯,還挺簡單直白,毫無創意怪裏怪氣的名字吶。老朽覺得應該是頗具特徵,容易判斷的材料才是。」
「是啊,當然有。可是很古怪嗎?那個名字不好嗎?」
鈿女說她在資料上看到的陰陽術士中確實有人使用名為喵丸的式神。米菈聽了有些興奮。
「喔喔,有嗎!是說,那人現在在哪兒吶?能讓老朽見上一麵嗎?」
「現在去格林姆達特出差了吧?先別管這個,那個名字很古怪嗎?難道不可愛嗎?」
線索終於連上了,米菈興衝衝地繼續追問,但是鈿女卻不停跳針,質問關於喵丸這個名字的問題。她的聲音和第一聲相比,淡淡混雜了忘了掩飾的少女音色。五十鈴聯盟的總帥雙手撐在地板上,把白紗遮蔽的臉轉向米菈狠狠瞪過去。
(她還真生氣吶……)
聽到鈿女格外執著的言詞以及她看似不滿的態度,米菈覺得有些懷念,似乎與某個人相似。見到這副身影,米菈腦中那個人的幻影淡淡地與鈿女重疊。
「……話說吶。聽說有人將式神的名字取作龜吉、扭藏、嗶助和吼太,汝覺得如何?」
「好懂又可愛,很棒的名字呀!很好呀!」
米菈列出自己記得的式神名稱,鈿女便直直豎起拇指回答。她的聲音相當興奮,一聽就能知道回答發自內心。
該不會,然後是果不其然。米菈看著隱藏麵容的白紗,想到某個方便的可能性。
「貓咪咖啡廳占領事件。」
米菈如同咒語一般低語。這個詞指向和某個人物相處時被卷進去的黑曆史之一。
這句話效果超群。鈿女突然像是被雷打到似地向後仰,接著猛然起身清了清喉嚨,再靜靜地坐下。
「你們兩個離開一下。」
鈿女以平淡的聲音這麽說,兩名輔佐便起身行了一禮,無聲無息地離開。
「米菈?……難道說,你是爺爺?」
鈿女確實對米菈低聲說出的話做出反應,然後或許是想到共享那個單字的人物,不敢置信地問。
(原本想以這為契機尋找,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吶。)
「許久不見了吶,神樂。」
使用高度陰陽術構築而成的根據地防禦係統。關於式神名稱的品味,以及最決定性的,是不滿地把手撐在地上的姿勢。米菈知道那是神樂的習慣之一。
就這樣,兩名老友在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最深處,構造類似大內的正殿中重逢。
雖然他跟金翅鳥說隨時都可以休息,不過飛行和呼吸一樣容易的金翅鳥完全沒有休息的必要,順利地飛到旅程的一半。托金翅鳥的福,似乎能比預定還早抵達目的地。
直線前進的空中之旅一路順風。米菈在車廂裏看漫畫,成立部分召喚的戰略等,度過了一段非常悠閑的時間。
就這樣太陽開始下山,紅色的橢圓沉入地平線下後,夕陽色彩的天空便漸漸染成黑色,細小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浮現。
夕陽的殘渣逐漸消失,米菈在滿月升起的夜空中繼續飛行,直到肚子發出叫聲。窗外是一片在月光照耀下更顯漆黑,有如高牆的斷崖。
「已經到了嗎?」
米菈把頭探出駕駛座的門,看到自左右悠然延伸而來的山脈在正麵交會,形成格外高聳的峭壁。以星空為背景聳立的漆黑山壁雄偉不凡,一看就知道那裏是目的地四季之森所在的四寶山脈中心。
確認時刻,現在剛過晚上七點。米菈原本想在這還不算晚的時間直接過去,卻覺得晚上造訪不太合適,打消這個念頭。
最後,米菈指示金翅鳥在山腳下的湖畔降落,決定在這裏度過一晚。
自山脈吹下的風如同絲絹般輕柔地拭去夜晚的氣息。盡管時值初夏,四周仍充滿冰涼的空氣。
清晨時分,米菈在悠然張開雙臂的山脈山腳下蘇醒,睡眼惺忪地走出車廂,在如鏡子般映照出山脈倒影的湖泊洗臉。
「呼~」
甩去睡意,不經意抬頭一看,高高隆起的大地彷佛隨時都有可能跟雪崩一樣落下,沐浴在陽光之中閃耀出白色的光輝。這一幕和夜晚的印象大不相同。
轉身背對山脈回到車廂的途中,米菈看到三個黑色的塊狀物。仔細一看,那是外表看似老虎,名為夜襲者(night raider)的魔物屍骸。它們是夜行性的,會成群結隊趁夜襲擊獵物,在公會是被分類為c級的強敵。
稍微將視線移向一旁,看到負責守夜的神聖騎士。媲美高塔的巨大盾牌,以及在晨曦中鈍鈍發光的染血直劍。這是他在晚上沒有吵醒米菈,迅速達成使命的證據。
(真可靠吶。)
米菈重新體認到神聖騎士的實用性,就算知道他聽不懂,依然說了聲「辛苦了。」將他送還。
做好準備吃完早餐,米菈終於看向四季之森所在的遙遠山頂。那裏雲霧繚繞,頂層至今依然留有白雪。山頂的標高比天上廢都還高,可是米菈回頭看了車廂一眼,篤定有它就沒有問題。
走進車廂自駕駛座探頭召喚金翅鳥,他下令直接飛往四季之森。
在高度徐徐上升的同時,米菈仔細地用車廂說明書上所寫的辦法確保氣密性。即使標高很高,車廂內的氣壓也不會變化,並由薄霧草循環空氣,因此完全不必擔心高山症。
米菈露出成功報仇雪恨的開朗表情,看著窗外迅速向下流逝的山景。
不知道爬升了多久,在車廂中放鬆的米菈發現外頭格外吵鬧。就在他望向窗外的同時,視線前方出現一道由上而下的紅色光線。
「剛才的那是啥?」
米菈貼在窗戶上仰望窗外,接著在行徑方向前方,山脈交界的頂點附近看到低等飛龍(lesser wyvern)的身影。這時他才想起,這附近確實是飛龍的棲息地。
低等飛龍在翼龍種中是較低等的生物,並不屬於魔物。不過由於是龍種,它們的身體相當強韌,再加上個性十分凶猛,基於綜合公會訂定的基準,即使名為低等仍是b級的強敵。
看來剛才的紅光是低等飛龍吐出的火焰吐息。
「竟敢挑釁老朽的金翅鳥,膽子不小吶。」
米菈這麽嘀咕,正想對金翅鳥下達擊落敵方的指令,火焰吐息再次橫跨天空。
見到那個吐息的瞬間,米菈感到一股違和感。上空的低等飛龍對他們不理不睬。他再次凝神望向空中,思考究竟是怎麽回事。
低等飛龍似乎正在戰鬥。它們在空中飛舞,朝某個目標射出幾發火焰吐息,接著使出滑翔攻擊。
(那是……人嗎?不,老朽沒聽過有人能做出那種動作吶。)
在低等飛龍不停猛攻的中心,依稀能看見某個人影。沒錯,人飄浮在空中,而且他還用足以翻弄低等飛龍的速度自由自在地飛行。就連米菈都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隻有芙蓉能做出那種事情,但就她的戰鬥方式來說太平凡了。那麽那又是啥?)
無形術的賢者「超常之芙蓉」。能夠單獨於空中自在飛翔的人,米菈隻認識她一個。如果人影是精靈的話,即使身在遠處,術士應該也看得出來。如果是仙子族,就應該看得到發光的翅膀。仙術也能做出類似的事情,不過那隻是在空中奔跑而已。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和戰鬥機一樣飛舞的人影,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別種能力。
那麽現在在天上飛行的人影又是什麽?
就在米菈訝異的同時,上空的戰鬥有了結果。
低等飛龍力竭墜落,人影緩緩追了上去。從距離與方向來看,兩者消失的地點都是現在即將前往的目的地──四季之森。
「那究竟是啥……」
身分不明的人影壓倒性地戰勝低等飛龍。那不是人,也不是魔物。就算是法術,米菈也沒看過那種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自己的目的地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四季之森。那個人說不定很有可能與他們相關。
既然如此,就應該避免刺激那個人慎重地前進才對。米菈這麽想,指示金翅鳥放慢速度前進。
「這是怎麽回事……」
跨越山脈抵達目的地上空,米菈看到眼底的景色目瞪口呆。
從上空俯瞰,山脈以眼底看似巨大火山口的廣大盆地為中心分成四邊,殘雪密布綿延至遠方。簡直就像是無比巨大的巨人握著大地,隻留下手化為化石。
而四季之森就在巨人手中的幽深盆地,由格外高聳的斷崖圍繞。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四季之森正如其名,是座四季共存,宛如樂園的森林。米菈還記得那裏的美景,於是見到眼前的光景才會難掩訝異。
現在曾是森林的地方,隻剩下一整片又深又廣的茂盛竹林。
米菈以為自己說不定隻是來到地形類似的地方,確認地圖再次環視四周;不過一切都證明這裏確實就是四季之森。
這究竟是什麽狀況?米菈繼續在四季之森上空盤旋,看著竹林思考。
這時,那個突然現身。
是剛才看見的人影。無數人影飛出竹林,眨眼間上百人成群結隊將米菈的車廂團團包圍。
「原來如此,這是……式神啊。」
是人型的式神。式神臉的部分如封印一般貼著畫有五芒星的布,頭上戴著鬥笠身披淨衣,在車廂周圍盤旋試探。
看來這是三十年來發明的術。令米菈意外的是,他熟知的年代並沒有人型式神,幾乎都是動物型。
(陰陽術也進步了不少吶……)
從狀況不難看出米菈受到警戒,但米菈反而對人型式神好奇不已,不禁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隨後,金翅鳥發出一聲銳利的鳴叫。在神秘的對手麵前,它為了保護米菈進行威嚇。式神瞬間停止動作慢慢拉開距離,米菈同時想起現在的狀況。
「應該不要緊吧。」
盡管外觀截然不同,但是這裏應該確實就是四季之森。如果是四季之森,這裏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基於這些理由,米菈推測
這個狀況是五十鈴聯盟的防衛措施,於是指示金翅鳥減緩強風。這應該能證明他們沒有敵意。
暫時觀望了一會兒,對方似乎也理解了他們沒有惡意。其中一隻式神緩緩靠近車廂的窗戶,發出「跟我來。」的聲音。
以此為信號,式神開始排列成隊伍,描繪出降落到竹林中的軌道。米菈指示金翅鳥遵循式神的誘導。
米菈乘坐的車廂跟著前導的式神,經過排列在兩旁的式神降落在蓊鬱的竹林中。
穿越竹葉密布的天空抵達竹林底層,盡管還是早上,林中仍十分昏暗詭異。不知不覺間,負責帶路的式神忽然消失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米菈走下車廂,環視即使微風吹來也沒有竹葉摩擦聲,深陷寂靜之中的竹林。
(看來尚未完全解除警戒吶。)
不知不覺間,一大群精靈將米菈團團包圍。
偶爾會在森林中遇見,因為某種偶然幫助人類的精靈們總是帶著愉快的表情。然而,現在位於此地的數十名精靈都像是在觀察米菈一般,用看似玻璃珠的雙眼看著米菈,卻又不會超越必要地靠近,展露出戒心。其中,甚至有人使力量具象化進行威嚇。
奇美拉克勞森會綁架精靈,而這裏是敵對組織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既然如此,這些精靈很有可能與他們有關。
就算展現自己沒有敵意,對精靈們來說少女仍是可疑人士。米菈知道自己難免受到警戒,金翅鳥卻無法對明顯對米菈展露敵意的人默不吭聲。
吹拂周圍的風驟然止息,就連輕聲細語般輕撫耳畔的聲音也消失在寂靜之中,隻聽得見金翅鳥樹幹般粗壯的腳踩進大地的鈍響。
金翅鳥五顏六色的羽毛倒豎瞪著四周,站在米菈身旁想要保護米菈。隨著大氣支配全場的壓倒性威嚇感讓精靈們倒抽一口氣。
「金翅鳥啊,這些人不要緊。」
無聲的世界中,米菈的聲音沉穩威風地響起。接著他仰頭伸出雙手安撫金翅鳥,它便像是將劍收回鞘中似地把鳥喙放進米菈手中。然後米菈對它說「別擔心。」將它送還,向精靈們證明自己無意戰鬥。
釋放龐大存在感的金翅鳥消失使精靈們稍微放鬆戒心,周圍飛舞的精靈力量碎片隨之散去。米菈回頭,看到精靈停止威嚇後輕輕行了一禮,看向感覺起來最強的精靈。
「抱歉嚇到汝等了吶。」
米菈這麽說,正麵的那名精靈便向前一步回禮道:
「我們才失禮了。這裏不常有人造訪。」
聚集在周圍的精靈中高人一等的精靈,乍看之下有如頭發怪物。她穿著看似白布的衣服,透光樹葉般明亮的翠綠色頭發覆蓋全身直達膝蓋,隻有從發絲的縫隙間探出一部分臉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女性,卻比平常還要低沉,失去了精靈對人說話時特有的友善色彩。
即使鮮少有人造訪,精靈原本應該對人類友善才對。米菈旋即想到奇美拉克勞森,認為這是他們造成的影響。
「汝就是這群人的領袖嗎?」
「是的,沒錯。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你不是平凡的術士呢。」
米菈這麽問,綠發精靈便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回應。米菈隻不過是看到比其他精靈還強的精靈力粒子,搖頭說不算什麽。
「首先,老朽沒有敵意。老朽聽說此處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才會來與他們談話。」
米菈開門見山說出目的。那一瞬間,精靈們開始騷動。他們的聲音近似動搖,緩緩聚焦在綠發精靈身上。
「可以請問大名嗎?」
綠發精靈自發絲間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評斷的眼神帶有一股壓力。
「老朽叫做米菈。」
米菈這麽回答的瞬間,感覺到緊繃的空氣頓時緩和。
「原來如此,就是你嗎?那麽你有介紹信了呢。」
「嗯,老朽帶著。」
看樣子,那天遇見五十鈴聯盟的銀等人有事先告知米菈將會造訪。米菈取出介紹信交給她。
綠發精靈接下介紹信,嘀咕了聲「確實沒錯。」確認封蠟與簽名。
「稍等一下。」
綠發精靈對米菈微微鞠躬,如霞霧般消失,隻留下嫩芽的香味。
在場半數都是遭受奇美拉克勞森襲擊,並被五十鈴聯盟拯救的精靈。原本親人的個性因為惡徒的所作所為而消失於疑心之中;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剩下的精靈知道米菈沒有敵意,對少女充滿好奇。
不過或許是因為過去的傷痛,他們隻有保持一定距離在遠處觀望。
綠發精靈離開過後十來分鍾,一隻大鳥拍打鮮紅色的翅膀自茂盛竹葉遮蔽的天空降落。仔細一看,一名身穿衣冠的女子攀在鳥的腳上。她雙腳著地,大鳥便瞬間起火燃燒,消失在一陣煙中。女子抓著鳥的手中隻剩下符咒。
「這是什麽狀況?」
女子問和她一起回來的綠發精靈;然而她似乎也無法理解現狀,回答:「不知道。」
綠發精靈一回來,發現那裏變成了演唱會場。歌手兼伴奏是樂精靈蕾蒂莎,主辦人是米菈,觀眾則是在場的精靈與動物們。
好奇的人類就在眼前,精靈們卻不敢靠近。看到精靈們的態度與平常不同,米菈試圖藉此和緩他們的戒心。
這裏的氣氛原本和竹林中一樣凝重到形同淤泥。這時米菈想,既然人類不行,隻要請同為精靈的夥伴幫忙就好。
結果就是現在的情形。音樂無國界,兩者間的無形障蔽確實瓦解,蕾蒂莎創作的《奏主大人的歌》歌詞怪裏怪氣,卻乘著就連心跳在不知不覺間都會跟著節奏跳動的旋律吸引眾人。
米菈則是因為計劃成功奏效,被精靈團團包圍猶如身處後宮。
衣冠女子分開精靈們,來到米菈麵前。
「您就是米菈小姐呢。我們有話想跟您說,能請您出示勳章證明身分嗎?」
「嗯……就是這個。」
米菈拿出勳章直接交給她,女子便瞥了兩麵一眼說「謝謝您。」把勳章還給米菈。
「已確認無誤。初次見麵,我是擔任四季之森巡邏兵長的赤鳥。」
自稱赤鳥的女性衣服以綠色為基底,布料比一般衣冠還少,看起來像是長袖的忍者裝束。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的長長黑發,更加凸顯忍者的形象。
「我聽銀隊長大略說過了。五十鈴聯盟歡迎您。」
赤鳥行了一禮,接著從懷裏拿出水晶做成的鈴鐺,叮鈴鈴地搖了一下。
隨後不知怎地,昏暗的竹林下一瞬間竟如幻覺似地消失,米菈眼前同時出現記憶中那片媲美樂園的森林。
「什麽,這個是……」
米菈一麵對變化感到訝異,一麵吸飽充滿胸部的新綠氣息,緩緩吐出來眺望背後的湖泊以及眼前的森林。
四季之森恰如其名。宛如嫩芽新生的春天,色彩斑斕的花朵奮力綻放;宛如生育的夏天,茂盛的綠葉恣意伸展;宛如結果的秋天,長滿香味四溢的豐滿果實;宛如休息的冬天,枯枝抱著嫩芽沉眠。這些景色填滿每一個縫隙,雜亂地形成一座森林。看似雜亂無章,卻仍然重複著美麗的色彩,形成確切的秩序。眼前是一片如同詩篇及散文的森林。
「看來是順利解除了,那我就放心了。」
根據赤鳥的說明,之前看到的竹林全部都是幻覺,乃是五十鈴聯盟的總帥張開的幻惑結界。而這個結界能以水晶鈴鐺的聲音解除;但如果懷有惡意,幻覺就會更加嚴重,致死都無法脫離。
「還真是……可怕的結界吶。」
雖不知惡意的判斷程度在哪,米菈得知剛才在後宮狀態下想的事情不在範圍之內鬆
了口氣。
(不過,這就代表這兒有能使出此等結界的術士吶。)
一想到說不定真的跟神樂有關,米菈內心的期待就更加膨脹。
「那麽,米菈小姐。首先我們的總帥想跟您見麵,請問您方便嗎?」
「喔喔,居然能和總帥見麵,老朽求之不得吶。」
前來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因為式神喵丸的主人有可能屬於這裏。如今實際來到這裏,自己還帶了所羅門想交給聯盟首領的信。米菈抓緊這個能輕鬆與首領見麵的好機會立刻回答。
「呃……那麽……」
這時,赤鳥看了蕾蒂莎一眼。她正在無限重播至今一直沒有機會唱的歌。
或許該說很有精靈的風格,蕾蒂莎依依不舍地向用能力創造煙火炒熱氣氛的精靈們道別,心滿意足地被送還了。
「那麽,我們走吧。」
赤鳥這麽說,聚集而來的精靈們就對米菈喊「再見囉~」回到森林裏。受到人類傷害的內心創傷並沒有痊愈,精靈們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抹陰影;但現在他們變回過去那般帶著不可思議傳染力的笑容。那是五十鈴聯盟所有人都希望能夠挽回的,精靈們真正的笑容。
赤鳥心中浮現那有朝一日要達成的願望,麵向湖泊悄悄微笑。
「話說回來,這台車廂可否放在這裏吶?」
和精靈們道別後,米菈用手掌輕輕拍了拍堂堂佇立在湖畔的車廂,這麽問赤鳥。
「咦?可以,沒關係。沒有問題。那麽,我們走吧。」
赤鳥受到精靈們影響,沉浸在些許的憂傷中,比平時還要用力點頭回答,打起精神沿著湖畔開始邁步。
走了幾分鍾,她停在湖邊。車廂位在右手邊。
「請稍等一下。」
赤鳥這麽說,又取出水晶鈴鐺朝湖水搖了搖。類似玻璃細小清澈的聲音不留餘韻隨風飄逝,產生的波紋卻相當劇烈。
一條線從湖泊邊緣朝中央延伸。乍看之下像是細小波紋彼此相撞,隻出現短短一瞬間。接著線沉入湖中,湖麵便突然像是被插入一片巨大透明的板子般緩緩分開。
「這還真……」
過去聽過的摩西分紅海的傳說在這個世界也十分有可能實現。米菈看見這一幕輕聲驚歎。
「那麽,請跟我來。也許看不太清楚,但腳邊有樓梯,請您小心。」
「嗯,明白了。」
兩旁如瀑布不停落下的水像是隨風搖曳的窗簾,樓梯是溶入水中的半透明藍色。這一幕彷佛置身傾盆大雨之中,水滴連同天空一起落下。
越往下走,落下的水變成水花,將周遭的景色從藍色染成白色。
(沒想到居然會如此藏在湖中吶。)
這裏一定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了。米菈這麽想,對戒備之森嚴感歎。
隱身湖中,幻惑結界,以及──米菈想到這裏,問走在前方的赤鳥。
「話說回來,外頭有不少形狀似人的式神,那也是總帥的術嗎?老朽第一次看見吶。」
米菈最先遇到的五十鈴聯盟防衛網就是無數的式神。他這麽一問,赤鳥就略顯驕傲地回答沒錯。
她說,那是總帥新開發的式神,米菈剛剛看見的是負責防衛的戰鬥用式神,能夠行使各式各樣的陰陽術。
「喔?式神使用陰陽術,真了不起吶。」
動物型式神能夠使用的能力幾乎固定;不過人型即使是式神,似乎也能使用陰陽術。赤鳥接著說明,瑪那消費會更為劇烈,但實用性出類拔萃。
除此之外,森林中到處還設置了監視用式神,隻要有魔物、人類等靠近,就會自動通知總帥。
森林中不論發生什麽事情,總帥都能親自操縱式神迅速處理。再加上幻惑結界,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警備森嚴到足以媲美王城。
隻不過,缺點是為了維持式神與幻惑結界,總帥不能長時間離開根據地。
「法術規模如此龐大,這也無可奈何吶。」
在具有術士最頂級之九賢者稱號的米菈眼中,使用於防衛這裏的法術,每一項難度都高到可怕,彷佛能看見陰陽術賢者神樂的影子。無法離開甚至可說是理所當然。
米菈再次感到佩服,心想隨便告訴自己這麽重要的事情真的好嗎?看著得意洋洋的赤鳥苦笑。
邊說邊走下樓梯幾分鍾。越是前進,腳邊濁流衝撞的聲音就越響亮。
抬頭一看,樓梯帶兩人來到一扇小門前就結束了。
(看來不會前往湖底吶。)
米菈看著不斷落下瀑布的盡頭。湖底還在下方深處,不知是何種原理,湖底形成的湖麵如同瀑布底部一般接住傾泄而下的水花。
門位在湖中,猶如自水中浮現。
赤鳥用水晶鈴鐺觸碰那扇門,接著伸出手掌向前推,門便發出細小仍厚重的金屬音打開。
穿過那道門,眼前出現一座小城鎮。
那座城鎮彷佛日本曆史古城,卻比曆史中還要華麗夢幻,呈現有如平安京的樣貌。到處昂首闊步的人們都來自異國,頭發及衣服色彩繽紛的精靈們更加凸顯異國風情。
(感覺還真有東方風味吶。)
入口的門位在高處,他們站在一座像是展望塔的地方。米菈在能夠一覽整體街景的位置眺望城鎮,注意到特別醒目的石柱。石柱自經過規劃的城市中等間隔排列,向上延伸宛如刺進天空。石柱一共有十二根,每一根都超越門的高度。順著石柱向上看,可以看到遮蔽天空的水麵在天上蕩漾。
陽光被遠處的湖麵反射,滲透進深處,穿越水壁如同陣雨灑落在城鎮間。看著地麵,可以看到隨風搖擺的湖麵投射在地上,光芒如毫無法則的萬花筒般蕩漾。
在赤鳥的帶領之下,米菈走下螺旋階梯來到城鎮裏。前往最大的建築物途中,赤鳥簡潔地向米菈介紹了根據地。四處行走的人們除了五十鈴聯盟的成員外,還有協助人士與受到保護的精靈。尤其是幼小的精靈小孩戰鬥力較低,會受到積極保護。
確實如此,不論看向何方,都一定能看到接近裸體的精靈小孩。這一幕就連倫理觀都能破壞。
協助者方麵,技術方麵的人似乎最多。赤鳥說由於有精靈幫助,因此能做出質量良好的作品,使這個城鎮十分受工匠歡迎。
途中幾名看似五十鈴聯盟戰鬥成員,全副武裝的男女和赤鳥簡單打了聲招呼跟她們擦肩而過。看樣子米菈是抓到第一名奇美拉克勞森的協助者的消息也有在根據地內傳開,有好幾個人說「難道那就是她?」對她們搭話。
在這種狀況下,米菈最在意的是與精靈感情融洽手牽著手的青年。一問赤鳥就說那在這裏並不稀奇。人與精靈彼此相愛,然後合而為一。她熱情地說即便存在不同,愛也彼此相通。
就這樣,兩人來到城鎮最深處,等同於平安京皇宮大內的地方。
雖然宮城圍繞在圍牆之中,但正門已經敞開,兩名衛兵對赤鳥行禮。門後可以看見排列著幾個大殿。
赤鳥和衛兵交談的同時,米菈探頭探腦改變角度偷看門後的景色。
「米菈小姐,我們先去正殿。」
「唔……嗯,明白了。」
赤鳥談完獲得通行許可,嘴角含著笑意對米菈這麽說,歪著頭蹲下的米菈便露出尷尬的笑容點頭。
圍牆中又有好幾道分隔各區塊的圍牆。米菈在赤鳥的帶領之下彎過轉角,穿過門後,映入眼簾的人與精靈數量便急遽減少。大內充滿寂寞仍絢爛莊嚴的氣氛。
兩人的腳步聲靜靜響起,在第二個轉角右轉,抵達另一扇門前。
門後是莊嚴肅穆的正殿。脫下鞋穿越
木板鋪成的走廊,兩人來到謁見用的大廳。赤鳥似乎隻負責帶米菈來這裏,拉開拉門後便退後一步,在原地正座。
「請進,米菈小姐。總帥在裏麵等您。」
「有勞汝帶路了。」
米菈這麽說穿過拉門,接著走下長長的走廊抵達一間大房間。地板全由木板鋪成,牆壁漆成白色。房間中是一張延伸至房間深處的巨大和室桌,桌前擺著座墊。已經有一個人坐在桌子對麵,兩名看似輔佐的人則隔著桌子麵對麵坐在他前方。
「請坐。」
其中一名輔佐露出柔和的笑容說,米菈便照他所說走近桌子,在座墊上盤腿坐下。
米菈與正麵的人物麵對麵。對方穿著紫衣,頭上戴著鬥笠。自鬥笠上垂下的薄紗遮住上半身,看不出其容貌;不過,不知為何米菈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就是五十鈴聯盟的頂點。
(從城鎮的風格看來,此人應該是同鄉吧。)
從類似現實中平安京的東方街景看來,米菈猜測這個人很可能是玩家。但是由於看不見臉,所以沒辦法調查。
「首先,歡迎你來到五十鈴聯盟的統合總部。我是鈿女,姑且算是聯盟總帥。你是米菈對不對?聽說你幫助我們成功逮捕一名奇美拉成員,謝謝你。」
盡管隔著白紗看不見臉,仍能從聲音聽出她是女性。
「沒什麽大不了的,老朽隻是從旁介入汝等的爭鬥罷了。」
米菈這麽回答,鈿女便說「你還真謙虛呢。」笑了笑。
「話說回來,這封介紹信上寫你在找的人有可能是我們的夥伴之一。能跟我說說詳細情形嗎?」
「嗯,事情發生在距今約莫三周之前了吶。老朽巧遇一隻保護精靈的式神。」
造訪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追查名字可能與其中一名賢者有關的式神。米菈先說出這句開場白,才解釋自鎮魂都市科羅納克回程時發生的事情。
「科羅納克啊。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可以告訴我尋找那個人的理由嗎?」
米菈說完之後,鈿女這麽問。即使是恩人,如果想危害同伴,就也不可能跟她說;但米菈當然沒有那個意思。
「老朽有點話想問他吶。老朽原本在找與此人完全不同的人,他可能與老朽原本在找的人有關。線索是式神的名字,實在是太小太模糊了。話雖如此,情報也近乎於零,於是才會走一步算一步。」
「是嗎,居然會為了找人而找人,還真麻煩呢。」
「老朽在找的本人也很麻煩吶。」
米菈毫無隱瞞地坦白,靜靜觀察米菈言行舉止的其中一名輔佐便對鈿女露出詢問的眼神。鈿女看起來像是想看透什麽似地盯著米菈,接著忽然放鬆肩膀的力氣,對輔佐輕輕點頭。
「好吧,你先等一下。」
她這麽說接下輔佐遞給她的文件。
「我記得那個時期,科羅納克附近有幾個人在呢。你說式神名稱,代表他是陰陽術士吧。這麽一來,就應該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鈿女翻了翻關於人事的資料,從與式神相關這點推測,在附近執行作戰行動的幾個人中找到兩名陰陽術士回答。
「喔,兩人嗎?那麽,有人給式神取了喵丸這種古怪的名字嗎?」
如果沒有,話題就在這裏結束;但若是有兩個人,機率也會跟著提升。米菈心想時候終於到了,說出讓自己來到這裏的式神之名。
就在這個時候。兩名輔佐肩膀一抖,戰戰兢兢地瞥了鈿女一眼。
「喵丸……古怪?」
鈿女以和過去明顯不同,低了半度的聲音重複了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兩名輔佐的肩膀抖得更加劇烈。
「嗯,還挺簡單直白,毫無創意怪裏怪氣的名字吶。老朽覺得應該是頗具特徵,容易判斷的材料才是。」
「是啊,當然有。可是很古怪嗎?那個名字不好嗎?」
鈿女說她在資料上看到的陰陽術士中確實有人使用名為喵丸的式神。米菈聽了有些興奮。
「喔喔,有嗎!是說,那人現在在哪兒吶?能讓老朽見上一麵嗎?」
「現在去格林姆達特出差了吧?先別管這個,那個名字很古怪嗎?難道不可愛嗎?」
線索終於連上了,米菈興衝衝地繼續追問,但是鈿女卻不停跳針,質問關於喵丸這個名字的問題。她的聲音和第一聲相比,淡淡混雜了忘了掩飾的少女音色。五十鈴聯盟的總帥雙手撐在地板上,把白紗遮蔽的臉轉向米菈狠狠瞪過去。
(她還真生氣吶……)
聽到鈿女格外執著的言詞以及她看似不滿的態度,米菈覺得有些懷念,似乎與某個人相似。見到這副身影,米菈腦中那個人的幻影淡淡地與鈿女重疊。
「……話說吶。聽說有人將式神的名字取作龜吉、扭藏、嗶助和吼太,汝覺得如何?」
「好懂又可愛,很棒的名字呀!很好呀!」
米菈列出自己記得的式神名稱,鈿女便直直豎起拇指回答。她的聲音相當興奮,一聽就能知道回答發自內心。
該不會,然後是果不其然。米菈看著隱藏麵容的白紗,想到某個方便的可能性。
「貓咪咖啡廳占領事件。」
米菈如同咒語一般低語。這個詞指向和某個人物相處時被卷進去的黑曆史之一。
這句話效果超群。鈿女突然像是被雷打到似地向後仰,接著猛然起身清了清喉嚨,再靜靜地坐下。
「你們兩個離開一下。」
鈿女以平淡的聲音這麽說,兩名輔佐便起身行了一禮,無聲無息地離開。
「米菈?……難道說,你是爺爺?」
鈿女確實對米菈低聲說出的話做出反應,然後或許是想到共享那個單字的人物,不敢置信地問。
(原本想以這為契機尋找,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吶。)
「許久不見了吶,神樂。」
使用高度陰陽術構築而成的根據地防禦係統。關於式神名稱的品味,以及最決定性的,是不滿地把手撐在地上的姿勢。米菈知道那是神樂的習慣之一。
就這樣,兩名老友在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最深處,構造類似大內的正殿中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