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車廂內的氣氛僵硬到近乎詭異。連剛上去熱情搭訕的司機都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場不合,聲音逐漸小下去,識趣地閉了嘴。回到酒店,天已經黑得徹底。季楠被楊重鏡那麽一打岔,渾身的精神氣都消了下去。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臉色也難看,明明吃了飯,但就是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讓他惡心地想吐。“你好,請問現在有空出來的房間嗎?”他勉強掛上點笑,停在前台,低聲問。前台正坐著打盹,聞言望過來,說話都有一瞬間結巴。她“啊”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季楠的問話,說:“稍等,我幫您查一下。”楊重鏡眼皮抬了抬,看上去對此毫無波瀾。他停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等著。前台吞了口口水,眼珠子轉了一圈,從楊重鏡黑著的臉看到季楠強打著也依舊低落的神色,隨後搖了搖頭,職業假笑道:“不好意思,房間已經被預訂完了。”“預訂完了?”季楠擰了下眉,麵部表情有一瞬的停滯。他大腦宕機少時,才又反應過來,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前台被這一句道歉砸的有點疑惑,她剛要開口,就見季楠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到酒店預訂的界麵,說:“1001是我預訂的,麻煩幫我辦理一下入住。”“哦,好的。”前台慢半拍地點點頭,下意識地看了不遠處站著的楊重鏡一眼,然後接過季楠遞過來的身份證,低頭不再看了。無端的,她有一種直覺,這兩個人的關係不簡單。和季楠說話的這短短幾分鍾,她總有一種自己被人盯上,背脊都發涼的驚悚。女人的第六感不容忽視,前台在心裏默念阿彌陀佛,決定明天下了班就去廟裏再拜上一拜。天老爺作證,這姻緣可不是她拆的。入住辦理的很快,前台剛把房卡遞出去,餘光中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就轉過身,沒等季楠,直接走了。脾氣還挺大的,前台心裏嘀咕。要是她有這麽漂亮的男朋友,她肯定舍不得這麽跟他甩臉色。換她的話,她吵架都扇自己巴掌。被打上“渣攻”標簽的楊重鏡還對這一點全然不知,他正處於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中,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跟誰較勁。不得不承認,最開始從前台那裏,隻拿到一張房卡的時候,楊重鏡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反應就是,季楠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拙劣的理由來和他拉近關係,製造相處的機會。就算季楠及時解釋,說是因為旅遊旺季,酒店房間嚴重不足,他也並不相信,隻覺得這個借口同樣拙劣,漏洞百出,無一不彰顯著對方心裏盤算的小九九。一直到剛剛,季楠見縫插針地,隻要有機會,就和他說酒店有了多出來的房間。他才逐漸意識到,他自以為的那個,季楠拙劣的借口,就是真正的事實。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僅此而已。楊重鏡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讓胸腔裏憋的那口氣緩衝少時,才沒讓自己的表情崩壞。“你幹嘛?”季楠擰了下眉,用身體攔住了楊重鏡前行的路。他過了半秒,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於是清清嗓子,低聲說:“我搬吧,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反正我的行李也少,很方便。”季楠想了想,補充道。他的眼神溫軟,看起來真誠,發自內心地為楊重鏡考慮。季楠確實是好意,但楊重鏡不想領這個情。他眼神冷冷,手上使上了勁,將季楠強硬地撞開,說:“不勞煩您了,季總。”作者有話說:小楊:他居然不是欲擒故縱!?第24章 “叫聲哥哥。”季總說不出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楊重鏡摔上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他徒勞地盯著被關上的門,發了幾秒呆,整個人都愣愣的。他躬下身去,呆滯地看向地麵,腦子亂成一團麻,伴隨著急速的心跳聲。楊重鏡說他是個騙子,一點錯都沒有。季楠有多卑劣,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是他做錯了事,從最開始就錯得徹底,所以楊重鏡怎麽對他,都是他應該承受的。他應該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把判決權交到楊重鏡手上,至少讓他知道事情的全委,可是他不敢。季楠寧可讓楊重鏡誤解,也不敢說出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他太害怕了,也沒法想象楊重鏡知道那些之後,會露出什麽樣的神情。會厭惡他,徹底地遠離他,覺得曾經付出的喜歡和愛都是浪費,然後惡心嗎?季楠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就忍不住地發顫,他聲聲幹嘔,想要把胸口堵著的沉重吐出來,好讓自己好受一點,輕鬆一點。這樣的感覺很難形容,不知道是源於生理,還是由於心因。敲門聲一下下,由遠及近敲進季楠的耳膜。回憶混亂紛雜,亂哄哄的一片。季楠陷在過去裏,雙眼無神,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空氣中。好半天,才被一陣響過一陣的敲門聲拉回思緒。他猛地抬眼,眸子驟然注入光線似的亮起來。像是猜到了什麽,季楠的腳步都因為急切而有些許的淩亂。“哥”他慌慌張張地拉開門,胸口稍稍起伏著,聲音都細微地發顫,無一不昭顯著主人的激動。但和他猜測的不同,來人並不是楊重鏡。“喲,今天嘴這麽甜?”白以南手上拿著個檔案袋,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得不懷好意,說:“再叫一聲哥哥來聽聽。”季楠熱切的眼神在看到白以南的一瞬間冷淡下來,效果等同於當場一盆涼水迎頭澆下,裏頭含著的亮光滅掉,就差沒把雙標兩個字寫在臉上。“你過來幹什麽?”季楠側開身,讓白以南進來。他清清嗓子,收斂起外露的情緒,神色淺淡,說:“這麽晚了。”“你這是什麽反應?”白以南對季楠這種波瀾不驚非常不滿,他挑了下眉,說:“你不應該很驚訝,我怎麽知道你住這間房嗎?”季楠懶得搭理白以南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徑直走向一旁,收拾自己的行李。白以南要不到答案不罷休,非要跟楊重鏡較上勁,坐在沙發上問個不停,煩的季楠耳朵都要起繭。季楠呼出一口氣,終於不堪其擾,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分給白以南一個眼神,說:“你無不無聊。”“這酒店都是你的,你知道我住哪兒很稀奇嗎。”季楠閉了閉眼,站起身,坐到白以南身側,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拿放在茶幾上的那封檔案袋。白以南“”了一聲,擋住了季楠的手。他二郎腿一翹,把檔案袋護到自己懷裏,口氣狂妄:“季總,這資料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你找來的,你一聲謝謝都不說就要拿走,怎麽,空手套白狼啊?”“謝謝。”季楠默了默,罕見地反思幾秒,認認真真地和他道謝。季楠有點累,這種累不隻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層麵。他張了張唇,看上去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似的。白以南可受不起這個,他嘴角一撇,要笑不笑的,被季楠突如其來的正式逗地想笑不敢笑。“你別,我聽不得那些酸話。”他做了個停的手勢,上半身猛地湊過去,笑道:“你叫我聲哥哥怎麽樣,就當給我的謝禮。”“嘖,剛剛那聲叫的是真好聽。”白以南搖頭晃腦,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欠打的氣息。“再讓我聽聽唄?”季楠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和傻子一般見識。他被白以南吵得頭疼,忍了又忍,說:“白以南,你能不能別煩。”“切,”白以南聳了下肩,把手上拿著的檔案順手扔到季楠那側,說:“沒意思。”酒店的燈光不太亮,是有點曖昧的氛圍燈。這樣的光不太適合看文件,但季楠懶得管。他接過白以南扔來的文件,一秒都沒耽誤,拆開了密封條。裏頭東西不多,簡明扼要,是一個人的近年履曆。大大小小皆記錄其上,是白以南勢力能涉及到的最底層。調查對象是楊白舒,楊重鏡同父異母的哥哥。“你說你查他有什麽用,”白以南懶洋洋地靠著沙發背,雙臂交疊在腦後,說:“按我說,你不如直接跟楊重鏡說清楚,是死是活做個了斷算了。”“撒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就算你真的堵上楊白舒的嘴,以後也會出岔子。”季楠低著頭看資料,聞言頭都沒有抬一下。白以南看著季楠那個油鹽不進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又是白說了。他伸了個懶腰,見好就收,也沒再去勸。各有因果,他頂多提點兩句,過多的插手,倒顯得越界。季楠的顧慮其實並不難猜,白以南想,無非就是擔心楊重鏡看清了他的真麵目,更加討厭他。從前他沒有真正和楊重鏡碰上麵,所以覺得季楠的擔憂正確且客觀。換做自己,被這樣對待,肯定讓季楠有多遠滾多遠,沒有出手把人整死都算是他仁慈。但他今天碰上了。平心而論,白以南之前並不待見季楠那個素未謀麵的心上人。他不覺得有什麽人值得季楠吃那麽多苦,為了一個前男友要死要活,甚至可以放棄十多年堅持的尊嚴,跪下來去求自己早已斷絕關係的生母。見到之後,他又覺得,大概還是自己不懂愛情。楊重鏡的表現顯然不像是放下,即使他冷淡又不耐。白以南每一秒都在觀察,最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楊重鏡總在季楠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用餘光打量他。手指也會收緊,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好像季楠的眼神轉移,就是天大的背叛。哪裏像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分明就是即使吵架,也忍不住去關注對方動態的小情侶。“算了,我不管你。”想到這裏,白以南放下二郎腿,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說:“你慢慢看,我先回去了。”轉過身時,他癟了下嘴,想,可能這就是情侶之間的小把戲吧。作者有話說:白以南:我也是你們y的一環嗎?第25章 “對不起。”白以南沒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他剛推開房門,就和門外的楊重鏡打了個照麵。都說情敵相見格外眼紅,白以南此刻算是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