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一群的女孩子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四散開去,又在看清季楠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早,早上好。”還是那個說季楠開屏孔雀的女孩率先打破僵局,伸手揮了揮,有點心虛地叫“季總”。季楠點點頭,在一群人有些熱烈的注視下走遠,像是半點沒有察覺這有點詭異的氛圍。待到他關上辦公室的門,安靜到有些不正常的人群才重新恢複喧鬧。女孩眨眨眼,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呼出來,她轉過頭,用極小的聲音問:“我沒看錯吧?”“季總他之前也長這樣?”她用最小聲音說著最大的震撼,不知道該懷疑自己還是懷疑世界:“是嗎?”一直默默觀望的主管終於在這時候開了口,他眼神還殘留著驚訝,最後演變成一言難盡。幾番咽了咽口水,主管才從這種衝擊中緩過神來,和那女生搭腔道:“……是吧,說不定是真的談戀愛了。”“確實挺漂亮的。”女生點點頭,牛頭不對馬嘴地喃喃道。就是漂亮的過了頭,一眼望過去,甚至不像個男人。被八卦的瓜主本人卻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小舉動能引起這樣大的爭議。他尚且一心沉浸在楊重鏡冒著大熱天給他買皮筋的興奮裏,恨不得下一秒就昭告全世界,他的感情進度取得了這樣大的一個成就。有人在的地方就沒有秘密。不到半天,這件事就傳遍公司上上下下每一個角落。大概是被季楠壓榨久了,所以這種單拎出來顯得無聊的小事都能掀起這樣的波瀾。以至於向來與世隔絕的楊重鏡,都能有所聽聞。他站在茶水間裏,眼睛盯著飲水機上麵的溫度數字逐漸上升,耳朵也沒閑著,清晰地將身邊人的聊天內容收入耳中。聽的有些走神,直到飲水機發出“嘀”的一聲發出提示音,他才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摁開開關。水流聲不大,楊重鏡眼神落在咖啡杯上,實際上心思已經飛得老遠,滿腦子都是旁邊人關於季楠的討論。“楊主管。”兩個女生見他要離開,於是停下交流,微微點頭,笑著和他打招呼。“嗯,”楊重鏡應了一聲,手上捧著杯子往外走。還沒到茶水間的門口,他又重新退回來,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糾結。女生麵麵相覷,等著他說話。“你們,剛剛在說什麽?”楊重鏡好半天終於開口,尾音上揚,是帶著不確定的疑惑:“季總……接發?”“接發是什麽意思。”楊重鏡頓了頓,繼續把問題補充完整。“就是,把頭發接長。”女生用手比劃著解釋,又嫌講不明白,幹脆把自己的頭發撩起來,靠近了讓楊重鏡看清楚。她伸手指了一下發根處的連接處,說:“你看,就是這樣。”楊重鏡有些意外,他像是看見了一個新世界的東西,顯得傻和愣。過了少時,他才如夢初醒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個原理。“那會疼嗎?”他問:“需要花很長時間嗎?因為看上去會很麻煩。”“疼倒不疼,就是有點重。”女生說:“梳頭發的時候注意就好了。接的話幾個小時吧,要是染就要更久。”楊重鏡垂下眼,心裏盤算著什麽。他的眼神晦暗下去,握著杯子的指尖也下意識地摩挲陶瓷杯身。“那確實挺麻煩的。”楊重鏡笑了笑,說:“謝謝。”茶水間的隔板是透明的,算是變相的一種監工。季楠站在外麵,透過玻璃板,看見楊重鏡稍稍低下頭去看女生的頭發,隨後站直身子。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讓向來冷酷的楊重鏡都露出了那樣溫和的笑。這種感覺不好受。季楠是個能忍的人,他擅長消化不好的情緒。但是他好像總不太幸運,老天爺也看不慣他得意的樣子。他很能習慣苦難不假,關鍵就在於落差感。如果是正常心情變壞,那他還尚且可以忍受。可是就在前一秒,他還在為楊重鏡的變化而洋洋得意。心情驟然從極好變成極壞,這種落差感讓他快要喘不過氣。季楠胸口起伏著,瞳孔稍縮。他心髒傳來疼,手腳也僵住,有些發涼。觀看的那幾秒裏,季楠甚至沒有在呼吸。他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氣,慢半拍地想。明明,自己的頭發也很長了。作者有話說:這幾天狀態很差,心情不好,這樣的情況大概會延續一段時間,很抱歉。更新不太穩定,但寫完了就會傳上來的。等到頻率穩定了我會重新在評論區置頂說,真的抱歉。我會盡快調整的。第40章 “我不喜歡。”季楠不是一個膽怯的人,但一切都有例外。而對於季楠來說,他的所有例外都和楊重鏡有關。想要上前將人拉開的衝動隻存在了幾秒,就被接踵而來的理智壓下。沒有什麽別的理由,隻是季楠知道,楊重鏡會不喜歡。所以季楠隻是站在原地看了少時,就轉過身,用不再去看來掩飾自己的狼狽。失望是常有的事,季楠擅長如何隱去低落。雖然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在短時間內如此頻繁地偽裝,但這一點上他似乎格外天賦異稟,所以即便許久沒做,也還是輕車熟路,甚至連自己都真的以為自己不再在乎。難過或者是嫉妒,都是他幻想出來的錯覺。唯一真實的,隻有他握在手心的,帶著楊重鏡肌膚溫度的那根黑色皮筋。“一起回去嗎?哥哥。”季楠靠在門框,目光透過窗戶,落在向外走的楊重鏡身上。見楊重鏡拉開門,他連忙跟上對方的腳步,追了上去。楊重鏡沒說話,神色顯出幾分冷淡。落在旁人眼裏大概沒有什麽分別,畢竟楊重鏡本身就是個不太有情緒波動,不說話時格外疏離的人。季楠卻覺得,這是不一樣的。他追上去的步子稍稍一停頓,像是被楊重鏡這樣冷淡的神情刺傷,但不到一秒,就神情自若地笑起來,說:“哥哥是有什麽事嗎?所以不太方便和我一起。”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了。換成平常的話,楊重鏡不至於這樣不給別人麵子,但是在此刻,他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唇張了張,不算用力地咬了下後槽牙,磨出一聲微弱的響。猶豫隻是短暫的一瞬,楊重鏡停下向前走的腳步,轉過身去,雙眸直直地和季楠相對,說:“我沒有事。”人在氣極的時候,反而會不自覺地笑出來。楊重鏡胸口短暫地起伏一瞬,唇角便似有若無的,沾染上點笑來:“但是有點好奇。”“好奇什麽?”公司的人陸陸續續地下班,這層樓隻剩下楊重鏡和季楠所在的地方沒有關燈。周邊被暗色包圍,空氣卻格外緊張,彌漫著什麽說不出的氛圍:“你的頭發,怎麽突然變長了。”季楠想了很多種楊重鏡可能會問的問題,獨獨沒想到會是這種。他愣了愣,緊繃起來的神經有點轉不過彎,頓了幾秒才去摸自己垂下來的發尾,答非所問的:“……不好看嗎?”“我以為你會喜歡我這樣。”季楠半點不避,直勾勾地望著楊重鏡,直白的視線幾乎要將他燙傷。楊重鏡反而成了弱勢的那一方,他話音哽在喉間,沒被季楠牽著話題走:“是接發嗎?我聽別人說的。”“別人是哪個人?”季楠追尋著楊重鏡的眼睛,重點全然偏移,好不容易被壓製下去的負麵情緒翻湧而上,那些刻意被忘記的畫麵在腦海浮現,連帶著語氣都跟著偽裝不起來,含著扭曲的嫉妒,是醜陋的。“是那個女生嗎?哥哥昨天說的,被你惹生氣了。”季楠撇了下嘴,麵上還尚且克製著自己的語調,背在身後的手卻暴露著主人的不冷靜。青筋微微繃著,隨著脈搏一下一下跳動。楊重鏡被季楠這莫名其妙的氣場震的一愣,後知後覺地氣笑了。他剛剛燃起的,想要和季楠掰扯清楚的欲望在這一刻消弭殆盡,接踵而至的就是說不清的疲憊。累意席卷全身的瞬間裏,楊重鏡的嘴就像是被膠水粘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他想要讓季楠不去做這些沒有必要的事,想要對方不再熬夜,多愛自己的身體一點。像和自己承諾的一樣,會好好生活,也會照顧好自己。可這是不可能的。楊重鏡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樣一點。他沒有這個資格和身份去要求季楠,那太曖昧了,顯然不符合他們現在的關係。直到現在,楊重鏡才猛然醒悟似的,他竟然真的被季楠所帶偏,陷入甜蜜包圍的幻想裏,甚至沒有靜下來去想過,自己和對方到底算什麽。他做不到心平氣和地去開口,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想法,好像隻要這樣做了,就是向什麽低頭,輸了一樣。“跟你沒關係。”楊重鏡抿了抿唇,單眼皮撩起來,眼神和語氣都涼薄:“還有,如果是因為我的話,那真的沒有必要。”“我還以為你多少有點了解我,”楊重鏡睫毛微微下垂,遮掩去其中波動的情緒,透出幾分冷淡:“這樣挺拙劣的。”“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過去吧,季楠。”他說:“你是在模仿自己以前的樣子嗎?”燈光是白色的,冷色係的光線照舊落下來,映出散落在空氣裏的塵埃,浮浮沉沉的,讓季楠短時間內感到恍惚。很難形容自己是什麽感受,被戳破的難堪或是難以啟齒的羞恥,至少有一點,楊重鏡說的是對的。季楠就是在模仿曾經的自己。但他好像技藝不精,沒有仿得丁點精髓,反倒弄巧成拙,惹得楊重鏡更加厭煩了。季楠唇微微張開,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楊重鏡於是知道,自己的話一語成讖,是季楠真正的心中所想。他在季楠沾染滿無措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臉,一腔無處發泄的怒火終於找到閘口,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一點都不。”空氣於是變得很靜,季楠的呼吸聲和急促的心跳相混合,響在耳邊,像驚雷,閃出眼前的一片亮白。那種感覺又來了,季楠想,耳鳴和失重感重疊交錯在一起,讓人感到恍惚又痛苦。季楠慌張又無措,喉嚨如同充了血,太陽穴也脹痛起來,好半天才聽到自己無力地張嘴,用平淡的語氣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他的頭突然變得很痛,和曾經無數個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夜晚一樣,被蟲子鑽進大腦然後一點點噬咬的痛苦吞噬 。人在情緒到達極點的時候大概真的會假性平靜,至少此刻的季楠,語氣淡到在說再簡單不過的日常:“我看到你摸她的頭發,還低頭去聞。”“是因為她用的洗發水味道很好聞嗎?”他嘴上這樣說,眼眶卻逐漸紅起來,麵部表情沒有波動,宛如一個陳述的機器:“她頭發很長,很漂亮吧。”“夠了。”楊重鏡越聽眉頭皺的越緊,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想要開口打斷對方的陳述。不過這個時候打斷已經不再來得及,季楠上前一步,和楊重鏡靠得更加近,低聲說:“可是我頭發也很長了。”“我換了洗發水,不是茉莉花,是檸檬的。”他低下頭,將臉湊至楊重鏡的眼前,發絲上還殘留著洗發水的香味,不算濃,但這樣近的距離,也聞得格外清晰:“哥哥,我也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