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重鏡想。神奇就神奇在,他本身對季楠沒有報多少自己醒悟的期望,所以此刻的心情異常平靜,隻是點點頭,就輕而易舉地轉移了話題:“好像開始上菜了,去坐吧。”這回輪到季楠二丈摸不著頭腦了,他後知後覺地不甘心,後槽牙咬了下唇壁肉,“嘖”了一聲,調整好笑容,找了個位置落座。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張梓年的社交能力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她年紀不算小,但依舊有著活力和熱情,是很招人喜歡的性格,調動起的氣氛也很好。飯後要去ktv,一群人成群結隊的,各自笑著往酒店門外走。楊重鏡和季楠並肩走,距離不算太近,卻自成一體,旁人看著不太容易融入進去。“楊主管,梓年姐說去唱歌呢!你不去嗎?”女孩聲音清脆,和充滿生機的笑容一樣,讓人光是看著,就心生愉悅和好感。楊重鏡聞聲望去,前行的腳步頓了一下。有些事情,點破了之後才會恍然察覺。他抿抿唇,看見周圍的同事或多或少地投來視線。季楠也在看他,楊重鏡感覺到了。隻是視線也小心翼翼,短暫了瞥了一眼,就不動聲色地收回去,如果不是楊重鏡刻意關注他,壓根不會注意。“不去,你們玩吧。”楊重鏡雙手插兜,搖搖頭,隨即笑了一下,說:“我和季楠還有點事。”那女孩張張嘴,似乎還想再爭取一下,旁邊的幾個同事開始笑,先她一步開始勸,那是善意的笑容和起哄,楊重鏡知道。但楊重鏡不喜歡。他扭頭看向季楠,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沒什麽想說的嗎?季總。”季楠微微瞪大眼,唇也稍稍張開,沒反應過來似的。好在張梓年是個有眼力見的,及時出聲製止了這場鬧劇。她揚聲招呼著人換話題,在眾人成功轉移注意力之後,轉頭看了楊重鏡一眼。她眼神疑惑又好奇,八卦欲從眼睛裏毫無保留地透露出來,似笑非笑的,像個情感豐富的載體。楊重鏡目送著人群走遠,抬手衝張梓年揮了揮,什麽都沒說。熱鬧過後的空氣變得空蕩且寂靜。季楠和楊重鏡站在原地,誰都沒動。“你剛剛想讓我說什麽?”季楠眼神看向地麵,清清嗓子,用極低的音量問。“你想說什麽?”楊重鏡表情沒變,語氣也淡,隻有一對眸子透出淡淡笑意,裏麵有反射的燈光,幾乎要將季楠溺斃。“我想說什麽,都可以說嗎?”“但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楊重鏡毫不留情地揭穿這一事實,打斷了季楠腦海中的念想。他聲音稍一停頓,沒等季楠接話,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楊重鏡笑意收斂,姿態認真地叫對方的名字:“季楠。”“你剛剛說要和我做朋友,是認真的嗎?”楊重鏡抬手,將季楠鬢邊的長發撩至耳後,那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什麽一樣,低聲說:“你可以重新說。”第43章 “我還在意你。”酒店門口的燈光富麗璀璨,折射在眼眸裏,像星星落進去,格外好看。汽車的鳴笛聲響起,從路邊飛馳而過。車輪行駛時和地麵摩擦出有些吵的噪音,音量不大,但季楠在此刻聽得格外清晰,甚至於劇烈跳動的心髒,都一聲一聲的,擊打著他的耳膜。“不,不當朋友。”季楠腦回路短暫地卡殼了一瞬,隨即很快搖搖頭,毫不猶豫地否定了自己先前親口說出的話。他緩慢地伸出手,指尖懸在空中,停頓幾秒,又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攥住了楊重鏡的襯衫衣角。力度不大,比起攥,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楊重鏡感受到這陣力道,看見季楠惴惴不安的雙眼,燈光折射的,像是即將墜下的淚光。毫無關聯的,他想到那天,季楠默不作聲往下墜落的淚珠。如同斷線的珍珠,隔著幾天的時間,沒有預兆地落至楊重鏡的心頭。即使理智告訴他,不要再上季楠的當,不要相信對方偽裝的委屈,情感上也無法自欺欺人下去,他不想看見季楠露出這樣的神情。“你怎麽總要哭。”楊重鏡聲音低低的,心口的沉悶隨之而來,他清楚的知道,這叫作心疼。不過是他總不願意承認,口不對心。他別扭又不甘,最終卻還是先一步敗下陣來,實在無法忽略內心的憐惜,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用指腹撫上對方單薄的眼皮:“不許再哭。”驟然感受到楊重鏡溫熱的指腹,季楠沒忍住,那一處的肌膚像是通了電,傳導至全身,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我沒有哭。”季楠低聲否認道:“我不容易哭。”他模樣乖巧又聽話,這回連眼睛都不敢再眨,生怕自己動靜大了,楊重鏡就回過神來,不會再多停留一秒。“上一次說話很難聽,那不是我的本意。你不用對我說抱歉,該道歉的人是我。”即使季楠的眼神貪戀又不舍,楊重鏡還是收回了手。他停了少時,簡單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說辭,沒有再猶豫,說:“和你說的一樣,這幾天我也在思考,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麽。”“我總覺得就算我不說,如果你有心的話,應該也會懂。可這好像弄得我們更加一團糟了。”楊重鏡頓了頓,稍稍仰起頭,和季楠對視,在他的眼底看見自己的臉:“你沒法懂我的意思,我讓你誤解了,是嗎?”季楠說不出話,隻能有些狼狽地別過頭。明明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說過,自己不會哭,這會兒就沒出息地吸了下鼻子,用幹澀到發啞的聲音說:“……對不起,我太笨了。”“不是因為你笨,是因為我不想和你好好講。”楊重鏡沒有給季楠躲的機會,聲音依舊冷靜,像在客觀地分析什麽數學難題:“最開始的時候,我也的確覺得,我和你沒什麽好講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選擇分開的時候就應該考慮清楚後果。我想,你大概是真的太任性了,明明嘴上說著自己變得聽話,可是行為上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也沒有管我願不願意,就橫衝直撞地說愛我。”“可是你愛我,我就該愛你嗎?我們已經分開三年了。這三年裏,你壓根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我變了多少,你愛的到底是之前的那個,什麽事都依著你的我,還是現在的我?”聽到這裏,季楠一直鬆弛的手捏緊,他應激似的抬起眼,急急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不是的”“所以我一直和你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楊重鏡了。每個人都是會變的,我在變,你也一樣。我不知道這三年裏,你去了哪裏,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你那麽決絕地提了分手,好像沒有半點留戀。現在卻又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和我說其實你的愛從來都沒有變過。”楊重鏡話音沒有停頓,果斷地打斷季楠想要辯解的話頭,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很矛盾,不對嗎?”“我也想過,或許你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苦衷。這個時候,我就意識到,我已經開始在自己說服自己,為你去找一個理由,為你的消失和背叛開脫”楊重鏡說的有點累,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眉頭也跟著輕蹙起來。季楠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攥住他衣角的力道加大,好似對此感到極度不安,要更加用力,直把人抓進自己的手心,才能緩解一點內心的焦躁。“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騙自己。”楊重鏡眼皮抖動兩下,一直冷靜的表象才透露出點情緒,尾音也微微顫著,昭示著主人的緊張和不平靜:“我還是沒有辦法,像我說的那樣恨你,討厭你,更沒有辦法做到把你當成陌生人,忽視你。”“我依舊在意你,季楠。”“我不想看見你哭,不想你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不想看到你因為我委屈求全,把自己變成這樣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這樣的你,還是你嗎?你真的為此感到高興嗎”“我不覺得你是快樂的,你笑得也不真實。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看到你卸下偽裝過。你在模仿三年前的自己,你去接發,前腳剛答應我會好好休息,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轉頭就再一次通宵,為了虛無縹緲的,你猜測的,我的喜好。可是頭發的長短,容貌的相似,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楊重鏡眉眼間的掙紮真實又劇烈,是發自內心的感到不解。季楠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感受到楊重鏡直接表露出來的痛苦,心疼的幾乎要掉下眼淚。他想替楊重鏡抹平眉間的褶皺,想要對方停止這樣近乎殘忍的剖析,可是他無力阻止,因為楊重鏡一旦開始,就沒有想過停下。“我知道你很不安,因為感受不到我的情緒,對嗎?”短暫的沉默過後,楊重鏡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很淺的笑容,像是在安撫:“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因為我害怕了。我不敢讓你覺得我還在乎,那樣挺掉價的。”“可是這樣的結果,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和你形同陌路,也不想做什麽朋友。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別人,我沒有興趣。”季楠猛地抬起眼,唇也顫抖著,隨後又硬生生壓下,克製著,沒有出聲。楊重鏡看著他的眼睛,注視著對方因為激動而逐漸泛紅的眼眶,像一個判官,緩慢地敲下最後的判決:“我給你機會,季楠。”作者有話說:沒有複合!!!小季路還長呢!!!第44章 “你要坦誠。”真正聽到這句話時,季楠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呼吸。長時間的缺氧,讓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泛起窒息的紅,從皮膚裏層透露出鮮活來。他大腦短暫地陷入空白,“轟”的一聲,隨後才從那陣喘不上氣裏清醒過來,猛地吸了幾口氣。幾乎是在楊重鏡說完的下一秒,季楠的眼淚就掉落下來。失控似的,一顆又一顆。而站在楊重鏡麵前落淚的這個人,卻像是全然感覺不到,五感相互分離開來,明明哭的不像話,唇角卻極力向上揚著,昭示著他的喜悅。他被驟然吸入的空氣嗆到,咳得有些狼狽,如同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個字都無法吐露出來。楊重鏡愣了愣,想要上前替季楠撫背,好讓他更快地順氣,不至於太過難受。他手臂向後抽,想要將衣袖從季楠的手心中拿出。季楠卻會錯了意思。他急急抬起頭,反手將楊重鏡的手臂抓的更加緊,力道大到甚至讓楊重鏡感覺到痛。“……”楊重鏡下意識地悶哼一聲,又硬生生將聲音吞進喉嚨。他張開嘴,想要安撫季楠的情緒,隻是尚未來得及開口,季楠就從那陣不對勁中清醒過來,猛地鬆開了抓住他的手。“對不起,哥哥。”季楠指尖發著顫,垂下去的眼睫也跟著抖動兩下。他用力地抿著嘴,自責又著急,模樣小心翼翼的,問:“……我弄疼你了嗎?”“沒事。”楊重鏡搖搖頭,說。他猶豫了一秒,伸手握住季楠還在發顫的手腕,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尖,說:“倒是你,你怎麽了。”夏季的天,即使是在夜裏,溫度也說不上低。楊重鏡碰到季楠肌膚的一瞬間,卻驚異地發現,這樣的天氣,他的手卻是近乎冰涼的。季楠太久沒有被人觸碰過,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不過從抽回的動作很快被製止,因為站在他麵前的人,是楊重鏡。他抬起眼,眼眶還泛著剛剛哭過之後的紅,鼻頭和雙頰也通紅,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太激動了。我以為我在做夢。”季楠的聲音沙啞,略微含著哭腔,是剛剛一直憋著的後遺症:“我還以為……”他說著說著,又想要哽咽似的,匆忙低下頭,不敢和楊重鏡的雙眼對視:“……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我不是故意想要惹你煩,哥哥。”季楠頓了頓,大腦在這個時候似乎並不夠用,說一句話也要費很大的勁:“我隻是以為你會喜歡。”“雖然你說你變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和三年前是一樣的。”他話說的艱難,一字一句,每個字咬音都重。來生日會之前,季楠在心裏打了無數遍腹稿,預想了無數種麵對楊重鏡拒絕和厭惡的方案。他像高中時麵對無解的數學難題一樣,甚至把每一種應對的說辭寫在紙上。可人生總是戲劇性的,就像準備的題型從來不考,季楠自以為充分的準備也全部沒有派上用場。他隻能一字一字的從嘴裏擠出回應,神色認真又緊張,堪比應對高考:“你說你的口味變了,但我觀察的,你還是不愛吃腥。不吃香菜,不吃蔥,生薑蒜。喝飲料還是咬吸管,喜歡拍夕陽”“我知道很多東西都會變,可是如果我說愛,就會包括所有的變化。我沒有隻能接受你對我的好,哥哥。我不是隻喜歡無條件包容我的你,是你的話,怎麽對我都沒有關係。”“我說分手,總是發脾氣,這些都是我的問題,我這一次真的知道錯了。是我太幼稚,我總是想,要你相信我很難,換成是我的話,估計也會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是個滿嘴胡話的騙子。”季楠心髒愈跳愈快,毫不誇張地說,有那麽幾秒,甚至提到了嗓子眼。他極力克製著自己,但說出口的話依然生澀,從咽喉裏生硬地擠出來:“你剛剛說,給我機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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