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下後槽牙,心下隱隱約約的,猜到了對方的去處。太久沒有來到季楠曾經的住處,這裏比以前更加破舊了。尤其是半夜,深深的巷子裏沒有絲毫燈光,到處都是居民亂丟的垃圾,時不時傳來中年男人喝醉後的吼叫,讓人心生不適。楊重鏡憑借著記憶中的印象,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好半天才不太確定地找到季楠所在的居所,屈指敲響了門。透過門上的貓眼,裏麵烏黑一片,安安靜靜的,沒有聲音。楊重鏡敲了幾遍,沒得到任何回應。他應該轉身離開,去到下一個季楠有可能會出現的地方,但心裏神奇地,告訴他季楠就在這裏。他抿著唇,沒有就這麽死心,再次給季楠的號碼打了個電話。破舊小區的門板隔音很差,楊重鏡屏住呼吸,耳朵貼在門板上,想要試圖聽清房內有沒有聲音。不過還沒等他做出判斷,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楊重鏡嚇了一跳,迅速站直身子,許久沒說出話來。季楠睡得昏昏沉沉,他伸手揉了下眼,才適應了楊重鏡手機電筒的光線。“……哥哥?”季楠抬起眼,語調有些驚疑不定,似乎覺得自己睡了太久,所以生出身處夢境的不真實來。楊重鏡站得筆直,被季楠這麽一聲喚地,莫名戳中了心頭。他垂在身側的手幾番握緊,好半天才強迫自己鬆開,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嗯”來。“為什麽不回消息?”楊重鏡低著眼,身處一片黑暗,讓人看不清神色,啞聲問:“也不回家?”季楠這才反應過來,褪去白天生硬的憤怒,聲調柔軟地解釋:“哦……我睡忘記了。我手機關機了,本來想在這裏充一點,但是因為太久沒繳費,所以沒有電,而且我沒有充電器,所以才”他話音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講了太多廢話,轉了個話頭,說:“你給我發消息了嗎?我沒有看到,不是故意不回。”季楠還想要再說,唇微微張開,尚未出聲,下一秒就落入了楊重鏡還帶著匆匆涼氣的懷抱。“對不起,”楊重鏡用力抱著季楠,力道大的像是要將人生生勒入自己的身體。他頭埋進季楠的脖頸,深深喘了口氣,啞著嗓子,好半天才又重複道:“對不起。”作者有話說:寶寶們從第六十三章 開始都是回憶篇的~這不是現在發生的!!回憶篇結束我也會在作話裏說!不要誤會啦!第71章 “我當然愛你,哥哥。”黑暗之中,五感都因為寂靜而不斷放大。季楠被楊重鏡攬進懷裏,透過皮肉,清晰地聽見他其下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混亂又急促,每一下都砸進季楠的心口,讓他喉頭發緊。他任由楊重鏡抱了幾秒,身子先是下意識地緊繃,被冷落之後的委屈和長期積壓的壓力,在逐漸回暖的擁抱裏發酵蔓延,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老舊小區的隔音並不好,旁邊住戶孩童的哭鬧聲不絕於耳,夾雜著女人尖銳的怒罵,其實噪雜得不行。但季楠的耳朵像是自動屏蔽了那些雜音,隻聽得見楊重鏡一個人的聲音。他垂下去的指尖動了動,半晌抬起來,回抱住楊重鏡微微繃緊的背脊。感受到懷中人的回應,楊重鏡的身子一僵,粗重的呼吸也跟著停滯。“我找不到你,”他喉結用力地滾動,如同把鈍口的刀,刮擦著單薄的咽喉血管。每說出一個字,都帶出阻礙的疼:“楠楠。不要讓我找不到你。”“我不是故意的,哥哥。”季楠長睫顫了顫,原本想要說出的話咽回去,溫聲和楊重鏡解釋,像無聲的安撫:“我忘記帶鑰匙了。”“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所以想先在這裏待一會兒,沒有想到會睡著。”楊重鏡抱得很緊,季楠被勒的有點疼,他身子稍稍後撤,好給自己留出一點喘氣的空間。對方卻會錯了意,應激似的,更將人往自己懷裏帶。季楠“唔”了一聲,有點無奈地隨他去了。“門開著好冷,”他輕聲說,聲音裏含著感冒之後特有的沙啞,帶著剛睡醒的柔軟,聽來像撒嬌:“我們進去說,好不好。”屋子裏太久沒有住人,空氣中漂浮著淡淡一層潮濕的黴味。黑暗中難以視物,楊重鏡理所當然地,握緊了季楠的手。他沉默著,跟著季楠摸黑向裏走。床鋪依舊帶著溫熱,被褥上沾染了些許季楠身上淺淡的沐浴露香。楊重鏡坐在床邊,半邊身子靠著床頭,空出來的那隻手撐在床沿邊上,沒有說話。他低著頭,唇抿了抿。來找季楠的路上,楊重鏡腦子裏閃過很多混亂的想法,真的見到了人,那些想法又憑空消失不見,什麽都記不起來,隻知道抓住他。要抓緊了,放在手裏,才不會弄丟。“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發火。”楊重鏡低著頭,隻有握著季楠的那隻手還後怕似的使著勁。他頓了頓,很平靜的陳述,似乎想了很久。細細聽去,卻有著不易察覺的輕顫。“以後我不會”“我沒有因為這個生氣。”季楠手指微微蜷起來,小指勾著楊重鏡的指尖,拂起輕微的癢。他輕聲打斷楊重鏡的話,有點慢地說:“我隻是覺得,哥哥好像有點變了。”“好像不太想看見我,也不愛跟我說話了。”他聲音低,響在安靜的暮色裏,眸子反出窗外細微的光線,透出點水潤來。會說話似的,流露出主人無聲的難過:“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因為我以為,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多想了。”“是我多想嗎?哥哥。”季楠的聲音輕,像漂浮的羽毛,沒什麽重量。落在楊重鏡耳中,卻像悶重的石塊,砸的耳膜發疼。他有點狼狽地偏開頭,唇被膠水黏上,發不出回答的聲音。好半晌,才再次攥緊季楠的手,啞聲說:“是我的問題。”“……”季楠眨了眨眼,鴉黑的長睫撲閃兩下。一片暗色中,看不清是什麽情緒。他不作聲地低下頭,軟聲問:“為什麽呢?”“我可以知道原因嗎?”楊重鏡捏的他有點疼,但是他沒有掙脫,很有些聽話的樣子,仿佛一張白紙,楊重鏡如何落筆,他就是何種模樣。季楠的目光太真誠了,楊重鏡被盯的受不住。他甚至想當場繳械投降,一股腦將一切袒露,好好問問眼前這個人,愛意到底是真實還是偽裝。詢問的前提是好奇,可惜的是,楊重鏡已經知道了所有前因後果。隻是楊重鏡不在意。看見家裏一片漆黑,沒有絲毫人氣的時候,楊重鏡心髒的停頓不是假的。他著急忙慌地去尋找,然後在這個過程中,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不在意。欺騙與否,他都不在乎。隻要季楠還願意停留,那麽就算是騙,也無所謂。“我不知道說什麽,”楊重鏡舔了下唇,那處幹澀地起皮,有點撕裂的疼:“前段時間你很忙,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好像也習慣了,很多人都說,就算是情侶,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空間。”“馬上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我想著,趁著這段時間給你一個驚喜。但是自己一個人待久了,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楊重鏡終於抬起眼。房間狹小,窗外的光線也稀薄,唯有他沒來得及關上的手機電筒透過布料,發出些許光亮。他一直平靜的眉眼在此刻有了波動,是緊張,也是害怕:“你很久沒有說過愛我了,楠楠。”季楠的眸色淺,在昏暗的環境中,更能看出這一點。他瞳孔一顫,似乎沒想到楊重鏡會問出這樣的話。楊重鏡一直覺得,季楠的眼睛漂亮的要命。尤其是情緒波動的時候,微微顫動,像水波濺起,蕩漾開的幅度,每一寸都落進他的心裏。可現在,他死死盯著這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眼睛,滿腦子隻想著,再騙騙自己吧。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季楠的唇,心髒幾乎提到嗓子眼,滿心期待地等待一個答案“我愛你。”心髒重新落回原地,楊重鏡聽見自己五髒六腑歸位的聲音。季楠眼神柔軟,嗓音很輕,卻堅定無比。他眼眸稍稍彎下去,似乎並不懂楊重鏡這樣說的原因,但因為麵前是他的愛人,所以即便不懂,他也依舊順遂楊重鏡所願地說:“我當然愛你,哥哥。”“你沒有看到我寫的願望嗎?”季楠低下眼,另一隻手蓋在楊重鏡的手掌,一字一句的,聲音裏帶點輕微的笑:“我說了,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好。”楊重鏡點點頭。他身子稍稍前傾,額頭有些無力地垂下去,抵在季楠的單肩:“我們永遠在一起。”如果是欺騙的話,那楊重鏡希望是一輩子。作者有話說:讓我們大聲說好甜!!第72章 “第三年。”一月十九號,手機上重點標記的日曆如期響起鬧鍾提醒。楊重鏡低下頭,看了眼屏幕上設置的強提醒,伸手滑去,摁滅掉有些吵鬧的震動。他和季楠在一起的第三年,天公很作美,如願落下雪。雪景很漂亮,和他們成功相愛的那一天一樣,簌簌紛紛,發出柔和的光潔。楊重鏡關上陽台的推拉門,打開空調。這一天,他起了個大早,身體是疲憊的,但精神上格外亢奮,從睜眼到現在,都沒有一刻緩和過。“哥哥,你起得好早。”季楠屈指揉著眼,長發散在腦後,有些淩亂。大抵和冬天的靜電有關,幾根稍短的毛炸開,像隻懶散的貓。他用力閉了下眼,身上暖烘烘的,想要往楊重鏡懷裏鑽:“……我還是好困。”季楠是個愛睡懶覺的。剛剛搬到一起的時候,季楠其實不這樣。他總是半夜驚醒,起的也早,往往楊重鏡一睜眼,季楠就已經收拾妥當,坐在旁邊幹自己的事情。後來才慢慢習慣,被楊重鏡一點點哄著,睡得越發深起來。他像是要把前十幾年缺的睡眠都一次性補齊,甚至被嬌養出了起床氣。楊重鏡樂意見到這樣的季楠,心頭看的發軟。季楠想賴床就隨他睡,沒有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從來都讓他睡到自然醒。也的確是太縱容了一點。早八點名翹的愈加頻繁,季楠這樣惹眼的長相,從來都是人群的焦點。楊重鏡的課少,時常幫忙答到,一來二去的,幾乎身邊有點牽扯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別人怎麽想,楊重鏡不太在乎。他喜歡看見季楠露出這樣,隻有自己一個人見過的柔軟一麵,好像是自己親手澆灌出的花,當然是金貴些才好。“那再睡一會兒?”楊重鏡低下頭,單手攬住季楠的後腰,鼻尖有些貪戀地嗅了一下對方頭發的清香,低聲說:“反正今天沒什麽事。”季楠搖搖頭,幅度很小,柔軟的發絲隨著動作刮蹭過楊重鏡的下頜。他眨了兩下眼,眼底恢複了點清明,抬起臉,在對方的唇上啄了啄,本能地表達著親昵。“但今天很重要。”他單手捧住楊重鏡的側臉,指尖蔥白,修長但不失力量感。季楠的手不算柔軟,和長相並不相符,帶著常年做各種雜活的粗糙。撫摸過楊重鏡麵部的時候,泛起些許戰栗:“哥哥,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當然記得。”楊重鏡順勢倒在身後的沙發,背脊抵著靠背,任由季楠伸手撫摸。他低低笑出聲,狹長的眸子垂下去,注視著躺在自己懷裏的人,問:“有想去的地方嗎?”“出去玩?”楊重鏡問。季楠翻了個身,躺在楊重鏡的大腿上,柔順的長發隨之散開,像潑墨的山水畫。他想了想,沉吟少時,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不過很快,他的思考便有了結果:“看電影嗎?好久沒看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