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靠在椅子上,陽光落在眉梢,可始終驅不散眼底的陰翳。青年不讓他問,他便真的就不去問、不去查,他充分尊重小孩的意願,尊重到現在,他的小孩變成了這樣。而現在,陸庭的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去他媽的尊重!-沈嬌醒來往旁邊一看,果然第一眼就看見了陸庭的身影。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陸庭就發現了,朝他望來,“嬌嬌醒了。”自從沈嬌說了那句話後,他句句不離“嬌嬌”,仿佛之前的冷淡是種錯覺。陸庭看了眼時間,“醒得真巧,阿姨剛好把牛腩燉好,我們慢慢的起來,去吃午飯好不好?”沈嬌睡了一覺,心裏沒了那種悲傷到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後知後覺的有些羞澀。“陸先生,你可以不用那麽叫我的。”陸庭走過去,蹲在他麵前,“為什麽?不喜歡嗎?”青年扣著底下的沙發,“也……不是,我都二十一了,不能這麽叫的。”陸庭說,“為什麽不能?二十一叫剛剛好,等到你四十歲的時候叫再害羞不遲。”這麽會有人四十歲還叫這種名字啊……陸庭將他從沙發上撈起來,放到輪椅上,“我們去吃午飯?”番茄牛腩做得跟陸庭描述的一樣,番茄和牛肉混在一起,燉得軟爛,濃鬱的香味滿廚房都飄得是。沈嬌吃了一碗半就再也吃不下了。陸庭按照自己說的,替他多吃了半碗。早上的那一幕仿佛是錯覺,一整天下來沈嬌的精神都很好,臉上帶著笑,甚至還親手在花園種了一盆花。深秋的玫瑰還在開,沈嬌剪了幾株拿在手裏找到陸庭,“陸先生,我可以把它帶回房間嗎?”陸庭看了眼他手裏的玫瑰花,發現刺都被剔了後才點頭。晚上十點,陸庭端著牛奶敲響了沈嬌的房間門。好一會,裏麵才開門。青年身上的居家服換了件,和陸庭同款的灰色,小了一個號,襯得他的臉格外的白。“陸先生,怎麽了?”陸庭端著牛奶,眼神落在他臉上,“來看看你,喝完再睡可以嗎?”沈嬌接過牛奶,皺了皺鼻子,有些不喜歡,但是陸庭給他的,他還是喝了。才喝了一口,他就聽見對麵的男人開口,“嬌嬌不請我進去坐一坐?”沈嬌拿著杯子的手一頓,然後慢吞吞的喝了口牛奶,“沒什麽好坐的,而且我馬上就要睡覺了。”陸庭俯視著他,“今天也不打算跟我睡嗎?”沈嬌抿嘴,將空掉的杯子遞給陸庭,“我想自己睡。”陸庭蹲下身,掏出手帕,將他嘴角的奶漬擦幹淨,“嬌嬌真狠心,用完就丟。”沈嬌沒想到自己嘴上竟然還有“小胡子”,被陸庭這麽一擦,整個人體尷尬得快要冒煙了。他往後躲了躲,沒明白這忽然的控訴是哪裏來的,“我沒有用完就丟。”“沒有嗎?”陸庭道,“你之前睡不著就找我陪睡,現在睡得著就不管我了是嗎?”沈嬌這才想起來,陸庭之前需要他念詩才能睡得著。遲來的愧疚席卷著他,沈嬌捏了捏手臂,神情有些愧疚,“對不起。”陸庭垂眼看著他的動作,灰色的衣服耐髒,但他還是能看見他手按著的地方顏色深了一塊。男人的呼吸不由得加重,可聲音還是很溫柔,“嬌嬌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今天跟我睡好嗎?明天嬌嬌再自己睡。”沈嬌想了想,同意了。他飛快的溜出門,然後把門關上,生怕陸庭看見裏麵的東西。他跟陸庭去到他的房間,拿著詩集,用手撐在床上,想靠自己上床,結果左手手臂在用力的時候忽然顫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朝另一邊歪了過去。在他倒下的瞬間,一雙手穩穩的接住他。是下樓去放杯子的陸庭。男人的聲音裏待著輕微的責備,“怎麽不等我上來。”沈嬌不動聲色的吸了口冷氣,“我隻是不小心失誤了,平時都是可以的。”“我知道,嬌嬌最棒了。”陸庭將他放在床上,拉起枕頭,墊在他的腰後麵,把從樓下拿上來的醫藥箱放在一邊。沈嬌看著醫藥箱神情呆了一瞬,“陸先生,你這是幹什麽?”陸庭坐在他旁邊,“這麽棒的嬌嬌,所以也會很聽話的對不對?”他伸手,拉過他的左手,試圖將睡衣的衣袖卷起來。沈嬌發覺了他的意圖,猛地把手收了回去,“你要幹什麽?”陸庭實話實說,“我想要給你上藥。”“我沒有受傷,不需要上藥。”“沈嬌。”陸庭看他,“撒謊並不是一個好習慣。”青年垂下眼,手卻還固執的藏在身後。“陸庭,我不用,我沒事的。”陸庭眼睜睜的看著濡濕的那塊區域越來越大,“我知道,嬌嬌很勇敢,一點也不怕疼,可是我膽子很小,不讓我看看,我會一晚上都睡不著的。”沈嬌拒絕不了溫柔的陸庭,可也不想讓他擔心,“對不起陸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控製不了我自己。”“我知道。”陸庭拉過他的手,這回青年沒拒絕。他低著頭,慢慢的的將袖子疊起,“嬌嬌隻是覺得難受對不對?要怪隻能怪我,怪我沒把你照顧好。”疊到手肘處,陸庭就沒動了。青年的手細細的一截,皮膚如白瓷,而在白瓷一般的小臂上多了一道鮮豔的傷口,傷口草草的處理了一下,沒來得及包紮,沁出鮮血。握住他手臂的手猛地僵住,好幾秒後才若無其事的打開醫藥箱。沈嬌蜷了蜷手指,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不疼的,隻是看著嚇人。”陸庭拿著棉簽將傷口上的血仔細擦幹淨。“嬌嬌不疼,我疼。”陸庭說。他放下棉簽,用碘伏給傷口消毒,回想著科林說的話,慢慢開口,“我知道嬌嬌有時候會難過,會控製不住自己,這都是正常的,但是下次難過的話可不可以來找我?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沈嬌偏過頭,眼淚落下來。陸庭像是沒有發現一般,找出繃帶替他纏上,“如果有不開心的就跟我說,我們找解決辦法好不好?嬌嬌這麽漂亮,留疤就不好看了。”沈嬌哽咽道,“好。”陸庭抬起手,慢慢的把他臉上的淚擦了,“老是哭也會變醜的。我有一個朋友,是個醫生,我們明天去見見他好不好?”看見沈嬌露出抵觸的神色,陸庭把醫藥箱放在旁邊,上床抱住他,想哄小孩子一樣拍著背,“生病了就要去看醫生對不對?看了醫生才會好。”沈嬌,“我不想去,我沒有生病,我隻是心情不好,過段時間就好了。”“嗯。”陸庭低聲道,“那嬌嬌身上的傷口也要看醫生對不對?”沈嬌下意識的伸手想去按手臂上的傷口,被陸庭拉住了。“不嚴重的,過兩天就好了。”“那嬌嬌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你也不想我每天都在擔心你吧,你知道的,我膽子小,受不得一點刺激。”沈嬌心想,他怎麽可能會膽子小。不過他知道,他是為了他去看醫生才這麽說的。可他不想去。他把頭埋在男人懷裏,裝死。陸庭就這麽看著他,也不催他,隻是慢悠悠的補充,“我們不去醫院,他來別墅,你就當是朋友,不想理他就不理,不想回答的就不回答。”沈嬌悶悶道,“不是說看傷口嗎?”男人笑了聲,“嗯,看傷口。”“騙子。”沈嬌道。陸庭把他的衣袖放下來,“是,我是騙子,那嬌嬌可以告訴騙子手上的傷口是怎麽弄的嗎?”沈嬌又不說話了。陸庭收回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將人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上,“嬌嬌不想說,我就不問了。”哢噠關燈的聲音響起,房間裏陷入一片黑暗。幾分鍾後,沈嬌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花瓶。”他說,“我把插玫瑰的花瓶打碎了。”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103371 1個;第52章 說完後, 沈嬌就閉上了雙眼。他以為,他會等來男人的責備,可是陸庭隻是替他把被子蓋得更嚴實, 將他安全的、妥帖的裹在裏麵, 隔絕外界的一切寒冷。男人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 隔著一層被子, 低沉溫柔。“嬌嬌隻是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而裏麵的碎片又不小心劃傷了手臂而已,沒關係的。”沈嬌可以平靜的接受他的責備, 甚至是對他厭棄。因為這些都是情理當中的,是他在把碎片劃進皮膚時,冷靜地在大腦裏一遍又一遍的推算, 最後得出來的符合常人的結論。他可以接受一切來自旁人的壞, 以冷靜處置, 可獨獨卻沒有學會在麵對旁人的好時,要怎麽應對?但陸庭不需要他應對, 他拍了拍青年的頭,“好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