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嬌微微有些社恐,在麵對格外自來熟的科林時, 這種不想說話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他瞥了眼科林,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拒絕,隻能壓低聲音朝陸庭道, “我一個人嗎?”陸庭露出一個有些為難的神色, “安迪今天有事要出去, 廚房的阿姨出門采買去了,要不我叫個傭人跟你們一起?”整個別墅沈嬌熟一點的就隻有安迪和廚房的阿姨, 現在兩個人都不在,換個更陌生的人過來沈嬌更窒息。他委婉的拒絕了陸庭的建議,“那還是我自己帶他逛逛吧。”陸庭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嬌嬌真棒,等我處理完公務就下來陪你們。”聽他這麽說, 沈嬌終於鬆了一口氣,“好。”目送陸庭上去,沈嬌看向科林,“科林先生, 你打算在裏麵逛逛還是出去?”科林看著外麵燦爛的陽光, 笑了笑, “出去吧,今天天氣好。”別墅的占地麵積很大,外圍沿著路種了一排梧桐,昨天落的葉子剛被掃了,今早一刮風,又落了一地。科林跟在沈嬌後麵,輪椅碾過落葉,發出哢哢的聲音。沈嬌在這聲音裏有些沉默。走在他身後的金發男人在陽光下微眯著眼,不動聲色地將他渾身上下掃過一遍,然後收回目光。“沈……沈……嬌。”沈嬌的名字對他來說有些拗口,不過他還是由衷的讚美了他的名字,“很好聽的名字,人比花嬌。”說著他笑了起來,“這回應該沒說錯吧?”沈嬌彎了彎眼睛,“這是形容女孩子的。”“別這樣說,嬌。”科林道,“美是不分性別的,就像女孩子,一樣也可以英姿颯爽,這些自以為是的定義,其實都是人們的偏見。”“你可以取這樣的名字,也可以留長頭發,甚至可以穿裙子,隻要你自己認為自己是個男生,就沒人可以否定你的性別。”聽他說完後,坐在輪椅上的青年默不做聲的朝旁邊偏過臉,碎發落在側臉,多了幾分脆弱。好一會他才開口,“科林先生,你們那邊的人接受程度都這麽高的嗎?”科林笑了聲,“並不是,可能是因為我職業的緣故,接觸到的奇奇怪怪的人比較多吧。”他撿了些行業裏的趣事說給沈嬌聽。他語言幽默,再加上身上總是帶著某種獨特的親和力,沒一會,沈嬌就被他逗得笑了起來,臉上那點戒備的神情慢慢的淡了下去。科林說,“那時候我遇見一個很奇怪的病人,他覺得自己是條魚,雙腿是魚尾變化而成的,隻要一下地走路雙腳就劇痛無比,於是時時刻刻坐著輪椅。”沈嬌驚訝的微微瞪圓眸子,“那他是真的疼嗎?”科林,“不是,他父親是長跑運動員,想讓他也變成一個長跑運動員。但他是個宅男,運動對他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於是就撒了這麽一個慌。”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青年的神態,“用你們的話怎麽說來著?哦對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能下地走路卻讓自己坐在輪椅上。”沈嬌垂下眼,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我們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約束別人,有人喜歡走路,也有人喜歡坐輪椅,這是他的選擇。”“是這個道理…… ”科林笑了聲,“是我思想狹隘了。”他話頭一轉,“不過,嬌,你介意告訴我的腿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沈嬌搭在輪椅上的手慢慢收緊,指尖有些發白,語氣卻很平靜,“沒什麽好說的,出了車禍,就變成這樣了。”科林的眼底露出可惜的神色,“高中的時候嗎?”青年的聲音微微顫抖,“高三。”科林不知道高三對於一個學生來說意味什麽,但他知道這種事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的打擊,“肇事司機呢?”“凶手判了五年。”科林注意到了,他說的是凶手。“不說這個沉重的話題了。嬌,你和陸是怎麽認識的?在我的印象裏,陸簡直就是一個不近人情的魔鬼。”他誇張道,“哦!天啊!你是沒見過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不然你肯定一輩子都不敢跟他說話。”在科林看不見的地方,沈嬌悄悄鬆了手。他搓了搓手心黏膩的冷汗,耳邊似乎又刮起了風,隨之而來的是汽車尖銳的喇叭聲和起起伏伏的嘈雜聲,血腥味湧上他的鼻尖,眼底被蒙上一層看不見邊的血色。科林的聲音在血色裏聽不真切,他隻能斷斷續續的撲捉到幾個關鍵詞。沈嬌開口,聲音平靜,帶著南方人獨有的溫婉,“科林,陸先生沒有你說的那麽可怕。”“怎麽沒有…… ”科林道,“難道你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沒有被嚇到嗎?”這回沈嬌聽清了他的話。血色從他眼前退去了一點,陸庭的樣子漸漸浮現在腦海。雨夜,路燈被折射出迷離的色彩,高大的男人拿著傘站在他麵前,眉眼低垂,攤在他跟前的手修長、勻稱,指尖上沾著墜落的雨珠,冷白的色調多了絲暖色。那明明是將他從地獄裏拽出來的浮木,怎麽可能會害怕?沈嬌搖了搖頭。“是陸先生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這回輪到科林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可以跟我說說嗎?我還沒見過這樣的陸呢。”說起陸庭,沈嬌明顯輕快了許多,“那天下了雨,我在街上,還發了高燒,是陸先生把我送到醫院,見我無依無靠的,還讓我住在別墅。”他說的每一個字科林都聽得懂,但把故事的主人公聯係到陸庭身上時,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科林看著沈嬌的臉,不由得懷疑陸庭壓根就是見色起意,然後還將自己偽裝成拯救失足青年的大好人吧。談話在不急不緩的進行,他們走過落滿梧桐葉的大道,繞到了後院,色彩鮮豔的月季爭先開放,空氣裏帶著一層淺淺的清香。大多數時候沈嬌很配合,比科林見過的很多病人都配合。可就是因為太配合了,反而讓他心底微微不安。他站在沈嬌身後,幫他推著輪椅,眼神落在他臉上,不敢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你是說,你是因為遭到了妹妹的不喜歡才被趕出家門的?”“嗯。”沈嬌垂下眼,神情裏帶著一絲落寞,“她不喜歡我,總覺得我像個娘娘腔,後來發生了一些爭端,她就更加討厭我了。”科林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你們發生了什麽爭端?”青年溫聲道,“一些小事,隻不過給她找到了借口罷了。”“這樣啊…… ”科林眯了眯眼,“那你喜歡留長發嗎?”輪椅上的青年身體微僵,沒回答他。科林道,“既然不喜歡我什麽不考慮把它剪掉?畢竟你已經擺脫了原來的家庭,我相信陸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阻擾你。”沈嬌伸手,撈過散在額前的碎發,仔細的用發夾別好,“科林先生,太陽大了,我們回去吧。”陸庭坐在書房等了等,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才下樓。遠遠的就看見科林和沈嬌從外麵進來,青年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不對勁的對方,科林站在沈嬌身後,朝他無奈的攤了攤手。陸庭垂下眼,斂去眼底的神色,走過去,無比自然的伸手碰了碰沈嬌的臉頰,“外麵太陽那麽大,怎麽曬那麽久?”他的手貼上去的瞬間,青年像個小狗一樣依戀的蹭了蹭,聲音軟軟的,“聊著天不小心就忘了。”陸庭仔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聊什麽?把時間都忘了。”沈嬌彎了彎嘴角,“科林先生跟我說了他診所的事,很有趣。”說完後,他往廚房看了眼,“陸先生,我想吃西瓜了。”陸庭看著別在他臉側的向日葵發卡,笑了笑,“去吧。”沈嬌溜到廚房,去冰箱裏抱了個冰鎮的西瓜,打算自己找刀劃開。他的視線看向放刀具地方,平日裏擺滿了各種刀具的地方此刻空蕩蕩的,幹淨得像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出題。沈嬌抱著西瓜的手頓了頓,視線慢慢往上移,終於在上方看見了放著的刀具。一個站直身體就能夠到的高度。也是一個坐著輪椅的殘疾人怎麽都夠不到的高度。阿姨拎著菜從外麵進來,“小少爺,你怎麽在廚房?”沈嬌回頭,不好意思的朝阿姨笑了,“我想吃西瓜,沒看見刀。”阿姨把菜放下,接過他手裏的西瓜,“給我吧,我來切。”說著站直身體就要去拿架子上的菜刀,不知道想到什麽,阿姨又停了下來,“小少爺,廚房亂,要不你去外麵等著,切好了我端出來給你?”沈嬌看著她的手,“沒關係的,不差這一會,你切好我端出去就可以。”見他堅持,阿姨沒有辦法,隻能將上麵的刀拿下來,當著沈嬌的麵三下五除二的把西瓜去皮切好,然後插上牙簽。阿姨先把菜刀放回架子上,才把盤子遞給他,“小少爺,西瓜寒涼,要少吃。”沈嬌接過盤子,沒著急出去,而是在阿姨麵前抓了把自己快長到腰的長發,“阿姨,我留長頭發好看嗎?”他那頭頭發哪怕不怎麽保養,依舊烏黑亮麗,像上好的綢緞。阿姨誠實道,“好看,很好看,比很多小姑娘的還要好看。”端著盤子的青年便笑了起來,黑發如墨,膚色雪白,上挑的桃花眼裏仿佛含著情,唇色透著紅,宛如開到荼靡的玫瑰。“是嗎,我也覺得很好看,比小姑娘的還要好看。”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uchemar、不見雲夢 1個;第54章 廚房裏發生的事不過是件小插曲, 沒人在意。吃了小半碟西瓜,沈嬌就回到了房間,客廳隻剩下陸庭和科林。科林跟著陸庭上了樓上的書房。男人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但在他進去的瞬間, 伸手將書房的門反鎖了。這是他從進到別墅以來, 第一次將書房的門反鎖。陸庭坐在常坐的位置上, 前麵的桌子上還放著昨天沈嬌沒讀完的書, 科林坐在他對麵。身後的窗簾沒拉,擋住了大半的光源, 房間裏頓時暗了許多,顯出幾分壓抑的氛圍。科林看了他一眼,實在讀不懂他臉上的表情, “通過早上的接觸, 我感覺他的狀態很不好。而且, 哪怕他表現得再自然,可我還是發現了, 他在逃避我的問題。”“什麽問題?”“關於他的腿,關於他的過去……陸,他身上有太多謎團了,我能感覺到,這些謎團就是他的病因, 可是他不說。”“這種病人我遇見太多了,表麵上看似很配合,其實從他嘴裏什麽都撬不出來,再問下去可能還會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