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好閑啊。」


    西區公會的接待員,伊拉無聊地把手撐在桌子上,用手指轉著筆。


    之前還那麽熱鬧的介紹所,現在已經沒有了迪恩的身影,他的手下現在正孤孤零零地喝酒。


    自她成為接待員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安靜到這種程度的公會。


    話雖如此,她也並不希望迪恩回來。


    伊拉並沒有向迪恩宣誓忠誠,隻是因為利益關係才協助他的。


    倒不如說,不用再去做改寫文書之類亂七八糟的事了之後她還跟輕鬆了一些。


    「那,那個……請用、茶。」


    有個人從伊拉的背後遞出了一個倒好了茶的馬克杯。


    「謝謝你,斯婁。」


    「沒什麽……這是我的工作。」


    這個看上去有點懦弱的金發男,名為斯婁·烏拉德內斯,十八歲。


    是公會最近才雇上的事務員。


    他幾乎隻在幕後工作,所以與迪恩沒什麽關聯,也沒見過芙拉姆。


    「那個,伊拉小姐,我可以問一下嗎?」


    「怎麽了?」


    「我……會不會被,突然炒魷魚了啊?」


    伊拉看著畏首畏尾的斯婁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迪恩碰到了那種事,你是在擔心公會會不會倒閉?沒關係哦,這裏是由國家出錢運營的。不管是熱鬧還是安靜,說的極端一點,這都與我們沒有關係的。」


    「啊……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安心下來的他,回到公會的後台了。


    閑的發慌的伊拉其實還更想說些廢話,但他還是不擅長與人交流,沒辦法期待。


    她喝了一口送過來的茶,再次把手肘撐在桌子上,呆呆地看著牆壁。


    「好濃,而且好苦。」


    看來還有繼續教育斯婁的必要。


    伊拉繼續喝著茶,這時候——芙拉姆過來了。


    「真是安靜啊。」


    她看向了介紹所那邊,高興地說著。


    「多虧了你呢。」


    「那是他自作自受吧?是迪恩那邊先挑事的。」


    然後他走向了櫃台,把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了伊拉的麵前。


    「你擅自的在做些什麽啊?」


    「我想話題拖長了的話站著會很累的。」


    「我可不記得我自己有把話題拖長過。」


    「那我就先問了,你知道迪恩在哪裏嗎?」


    「不知道……雖然我想這麽說,我知道的,在這裏。」


    芙拉姆覺得很意外。


    她之前還想著,就算伊拉知道,也不可能那麽簡單的就說出來。


    「這樣好嗎?這麽幹脆的就說了出來。」


    「我不介意。至今為止他都是扮演著一個惡人的形象,我覺得還有些看頭,沒想到居然會把靈魂賣給了教會,真的是看錯他了。」


    「賣給了教會?沒有騎到教會頭上,而是屈服於教會了?難道說,這裏沒有人,是因為他們都跑到教會裏禱告了……這不太可能吧?」


    「真虧你能猜到呢,就是那樣的。」


    她本想開個玩笑,結果還成真了。


    「今天早上,他和那些關係很好的男人們一起過來說著『我們成為了虔誠的教徒』打招呼。」


    「他是不是又在計劃什麽?」


    「誰知道呢?但是,多虧如此,軍隊就沒辦法輕易地抓他了。他們沒辦法草率的對教會的相關人員出手。」


    「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那他是在巴結教會嗎……」


    芙拉姆看著人數變少了的介紹所,蹙起了眉頭。


    也就是說,在這裏喝酒的人,都被迪恩放棄了。


    她本以為他又作為惡人的美學。


    把同伴當做重要的資源考慮,盡可能的不要浪費。


    正因為這樣,他才能掌握軍隊,把芙拉姆逼到那種境地──但,舍棄同伴,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風。


    「讓教會也成為我們的東西!之前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挺帥氣的呢。嘛,都出了那麽多的背叛者,他也會想著放棄維持這個圈子吧。」


    被拋棄的不僅僅是迪恩,迪恩的手下也被他拋棄了。


    「伊拉不去教會嗎?」


    「哈?為什麽我要去參加禮拜啊?我又不信神,我相信的就隻有金錢和權力。」


    這倒也挺符合她行事風格,不過這不是該驕傲地說出來的事。


    「大致的想一下吧。一大群男人淹沒了教會,跑過去祈求勝利。再怎麽說這也太惡心了吧?」


    「這確實惡心得不想讓人靠近呢。」


    兩人的意見難得的一致。


    這也就說明了這個情況是多麽的詭異。


    就算他要討好教會,但是真的有必要讓所有人都過去嗎?


    別把塞拉卷進去就好了──芙拉姆擔心到。


    「話說回來真的是頭疼啊……迪恩居然成為了教會的相關人員,沒辦法輕易地接近他了吧。」


    「那邊也應該有著戒律,不會再使用暴力了吧?」


    「總感覺不舒服,不過最近應該比較安全吧。」


    雖然這安全很快就會被打破。


    到最後,猜不透迪恩的想法的芙拉姆隻能維持以往同樣程度的警戒。


    「話說回來,之前我也問過了,有沒有搜尋孩子的委托?」


    「沒有。」


    「沒看文件你就確定沒有了啊。既然你是接待員,那就得做好最低限度的工作吧?」


    「今天沒那個心情,所以算了。」


    「不不不,公會那邊不會原諒你這種態度吧?」


    「什麽原不原諒,公會會長又不在,我想怎樣就怎樣咯。」


    「……會長、不在?」


    「隻是個掛名的會長。但是我從來沒與他見過麵。西區公會會長這種麻煩的工作誰都不想做。隨便把這個職位推給一個高等級的冒險者,然後就隨意了。」


    難怪不得伊拉和迪恩會在這裏為所欲為。


    恐怕指名這裏的公會會長的正是中央區的公會本部,但那個會長也太隨意了。


    這也就是說,西區公會的地位很低。


    「但是,要是沒有工作的話,困擾的是冒險者們啊。」


    「最近你也掙了那麽多,偷一天懶又怎麽了?再說,無論如何你都想要錢的話,那就像個奴隸一樣,出去賣自己的身體啊。」


    「這話你都說第幾次了?我都聽膩了。」


    「啊啦,是嗎?但是我打算永遠說下去呢,比起做冒險者,你更適合做一個娼婦呢。」


    「我才不想被一個穿著像娼婦一樣的開胸裝的人說這種話。」


    「哈啊?你這家夥,說我這身裝扮像娼婦?」


    「對啊!」


    兩個人的爭吵越來越激烈。


    陸續靠過來的冒險者誰都阻止不了她們。


    「說不定實際上。你每晚都對迪恩他們張開大腿,啊嗯啊嗯地嬌喘呢──」


    「你還真會說啊!我不說話你當我是啞巴是吧?」


    伊拉站了起來,雙手用力往櫃台上一拍,凶狠地盯著芙拉姆。


    伊拉隻是個接待員,卻像待在迪恩身邊的那群小混混一樣,跨越了許多修羅場。


    她的眼裏寄宿著相當的魄力。


    然而,經曆過更加淒慘的地獄的芙拉姆,則是遊刃有餘地笑了起來。


    「……我的身體可沒那麽便宜!」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賣剩的,隻能半價出售的那種呢。」


    「哈啊啊?我的身體可是高級品!從來都沒有忘記保養!」


    「呼呼……」


    「你笑什麽!看來你是搞錯了什麽,我先說好,我隻會讓我喜歡的男人抱我!」


    「所以,那個人就是迪恩吧?哈哈,是該說你沒有看男人的眼光,還是說你的品位很糟糕呢?」


    「不是迪恩!」


    「……啊嘞,是這樣的嗎?」


    「對啊!我隻是通融那個男人行使各種各樣的公會權限,才沒有把身體都獻給他!」


    聽到這意外的事實之後,芙拉姆突然恢複了冷靜。


    雖然芙拉姆之前以為她每晚都被迪恩他們玩弄,但是仔細一想,迪恩一派的男人們幾乎都沒怎麽找她說過話。


    「……什、什麽啊,你那個眼神。」


    「哎呀,我在想你其實是不是很寂寞之類的。」


    「別多管閑事!」


    大概是說中了的原因,伊拉的臉染上了一點紅,吼道。


    「真是的,那群家夥不在你就亂來了。給,這就是王都公會的委托清單。」


    「啊嘞,你肯給我看啊?」


    「就算沒有會長斥責我,但是後麵那些等著的冒險者可能會投訴我。再和你耗下去實在是太麻煩


    了。」


    「那你一開始就拿出來不就好了嗎?」


    「吵死了,閉嘴好好看。」


    說不定她是因為太閑了,為了打發時間才和芙拉姆吵架的吧。


    芙拉姆歎了口氣,一邊對這個麻煩的接待員感到頭疼,一邊尋找著與茵庫有關的委托。


    她集中注意力查看清單的時候,公會的入口突然打開,氣息混亂的男性衝到了櫃台這邊。


    「喂,喂,伊拉,迪恩他們呢?那群家夥去哪裏了!?」


    男性一臉鐵青地說道。


    「他們去教會了,還沒回來,怎麽了?」


    「那個,那個又出來了!」


    「那個是指什麽啊?」


    「就是像菲爾的那個啊!今天早上,那個身體膨脹得像是怪物一樣的那個菲爾!」


    「那是什麽?我沒聽說過哦?」


    「總之,貧民街那裏出現了好幾具那種和他相似的屍體!」


    芙拉姆對『怪物』這個詞聯想到了教會,身體震了一下。


    但是,恐怕這個人也是迪恩的手下。


    可以的話不太想借他之力,為了得知那個線索,多少點做些妥協。


    芙拉姆轉向他說道。


    「這件事,能不能詳細說來聽聽?」


    當然,男人瞪著突然參加對話的芙拉姆。


    「沒什麽不好吧。你們不也是被去了教會的那群家夥給排斥了而陷入消沉了嗎?你也沒道理繼續幫著迪恩吧?」


    不過很意外的,伊拉好像也偏袒她。


    芙拉姆不禁看向了她,兩人的視線有那麽一瞬間對上了,不過伊拉馬上就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


    看來,她不是想成為芙拉姆的同伴,而是對迪恩的反抗心才是驅使她行動的動力。


    「雖然也是這樣啦……」


    男人來回盯著兩人的臉陷入沉思。


    然後用芙拉姆也能聽見的聲音咂了下舌頭後,無可奈何地說道。


    「……菲爾他,一開始是被迪恩哥交與了威脅教會相關人員的工作。」


    「果然一開始是打算這麽做的呢。」


    「當然啊!就算是以教會為對手,迪恩哥也敢勇敢的站出來!」


    這是不是美化過頭了——芙拉姆呆呆地想到。


    這個人居然敢在差點因為迪恩的那份勇敢而死掉的人麵前說這種話。


    「結果失敗了,如今變成了信徒呢。沒有比這個更蠢的事了。」


    伊拉像是歎氣一樣說道。


    「我也能明白伊拉的心情,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


    「剛才你說的那個像怪物一樣的樣子是?」


    「啊啊,雖然我沒有直接見過,但我聽說他的手腳和頭都多了好幾個,身體也膨脹了——我甚至還聽說,裏麵有大量的眼球。」


    「大量的眼球,增加的手腳……」


    這與研究所裏那些臉上變成了旋渦的怪物是不一樣的異形。


    但是,既然是威脅了教會的相關人員的人會變成這樣,那果然還是與教會有關吧,而且可能是同一種研究的後續延長。


    都經過十年了,外表會改變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我剛聽說的時候還懷疑對方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但是迪恩哥現在也變得奇怪了,貧民街也發現了類似的屍體,現在已經……隻能相信這個了。」


    「果然那群家夥的研究所,就在王都中的某個地方……」


    「別說這嚇人的話了,芙拉姆。還是說,你知道什麽嗎?」


    「還好吧。你想聽的話我可以給你說說哦?」


    「不要。我不想被卷入這種事情。」


    明智的判斷。


    芙拉姆也不想扯上這檔子事。


    「但是,那個叫做菲爾的人,如果真的是早上就被人發現了的話,現在早就起了騷動吧?」


    「說不定是消息被教會給抹消了?」


    「那為什麽,這次又鬧出這麽大的亂子啊?在貧民街找到的屍體,也就是說,有很多的目擊者咯?」


    芙拉姆詢問了男人,男人搖了搖頭。


    「這我也不知道。被害者的數量不僅變多了,而且還是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才藏不住吧。」


    「那麽這下子問題就變成了『為什麽會在那種場所動手』了吧?呐,能帶我們去那裏嗎?」


    對於想隱藏研究的教會來講,這種做法太草率了。


    不實際去看看的話也沒辦法知道點什麽。


    雖然男人很不情願,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準備為芙拉姆和伊拉帶路。


    「這下子公會就變成了無人狀態了,沒問題嗎?」


    「這裏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斯洛烏!」


    伊拉喊了一聲吼,裏麵的房間走出來一個芙拉姆不認識的少年。


    「他是斯洛烏。我們的事務員。」


    「初、初次見麵,我叫斯婁·烏拉德內斯!」


    斯婁深深地低頭。


    「哈啊,你好。總感覺是西區不太會有的那種人呢。」


    「說不定是這樣吧。斯婁,我這會要出去了。能拜托你接待一下其他冒險者嗎?」


    「欸?這個,我沒怎麽做過這樣的事……」


    「肯定會有辦法的。那,就拜托你咯ー」


    伊拉揮了揮手手就把他拋在腦後了。


    一臉困惑的斯婁,是沒辦法用強硬的語氣回絕前輩的那種人。


    雖然這明顯的是在亂來——不過現在迪恩他們也不在了,問題應該不是很大吧。


    放著動搖的絲婁不管,芙拉姆,伊拉還有那個男人一起離開了公會。


    ◇ ◇ ◇


    現場正可謂貧民街的正中央。


    那裏有很多看熱鬧的人,移動到能看到事件現場的位置花了很多麻煩。


    三人穿過人群前進,靠近了之後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


    「嗚,真臭……這不單單是貧民區的味道吧。」


    伊拉用手捂住嘴和鼻子,毫不顧忌他人的目光,皺起了臉。


    本來這附近的衛生狀況也不是很好,但也並不隻這一個理由。


    三人到達了人員混雜的最前線後,氣味就更加的強烈了——再加上,她們的視野裏出現了難以想象的景象。


    「咳……那是什麽?」


    伊拉的臉頰抽搐。


    「那個,真的是人類嗎……?」


    「雖然之前話是這麽說,但實際上見到了之後誰都不相信吧。」


    芙拉姆和男人看到那個之後都有點退縮。


    好幾個長著手臂、腳、頭部的惡趣味肉塊零零散散的躺在路上。


    而且,那些東西仿佛像是活著一樣蠢蠢欲動。


    那些東西真的是屍體嗎。


    接到報案的衛兵也很為難的樣子,抱著頭想辦法。


    三人啞口無言的看著這幅情景,之後趕來的衛兵用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大布把肉塊都包在一起隱藏起來。


    「嗚……噗……」


    伊拉覺得一陣惡心,捂住了嘴。


    「別在這裏吐哦。」


    「……你啊,為什麽看到那個還能一臉平靜啊?」


    「畢竟我是冒險者啊。」


    芙拉姆這麽說完後,站在她旁邊的男人也捂住了嘴。


    他姑且也算是個冒險者。


    「那個,能算是理由嗎?嗚嗚嗚……」


    確實,芙拉姆不能算是普通的冒險者。


    見過那種食人魔之後,她算是對這種事物有了一點耐性。


    但是伊拉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三人又擠出了人群,遠離了現場。


    三人的表情因為不同的原因變得一樣陰暗了。


    也許是因為在一條沒有燈光,連天空上的光也透不過來的昏暗的小道裏,所以三個人看起來更是這樣了。


    「我啊,不明白啊。明明菲爾都變成那種怪物模樣了,為什麽迪恩哥還會站在教會一側啊。我就這樣跟隨著現在的那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迪恩為了增強自己在西區的權力,一味的擴大自己的勢力。


    冒險者、公會、商人、甚至把手伸向了軍隊,差一點走到了徹底掌握的那一步了。


    從他十分的聰明,知道自己不能獨占各種恩惠,所以才會老道的分配各種事物。可以說他是個聰明伶俐的支配者。


    因此,所以就算他做了些惡行也沒有太在意。


    但另一方麵,如果他失敗了一次,那麽他做的努力就會變成空中樓閣一樣。


    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周圍的向心力一下子就會變弱。


    「我們說不定也會變成菲爾與剛才的那個怪物一樣的樣子——我真的是很害怕。看到了那種怪物之後,能明白他們服從於教會的想法。


    因為某個人的過錯,沒能做好準備就去教會挑事,真的是個失敗的賭局呢。」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瞪著芙拉姆。


    「但是啊,我們正是靠這種手段才有了現在的我們啊!?要是在這一步迪恩哥被教會拉攏了,我們的夢想之類的不就全都結束了嗎!」


    「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嗎?」


    麵對說得越來越激動的他,芙拉姆冰冷的說道。


    「迪恩珍惜自己的命,所以選擇了明哲保身的道路。跟著他的其他家夥也是一樣的。不管怎麽說夢想、未來什麽的,到最後還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一般來講,無論是誰都是這樣。


    但是,正是因為迪恩不普通,所以他們才會跟著迪恩。


    雖然外人說他卑鄙,但他那份不由得讓人憧景的豪膽,正是他最大的魅力。


    雖然芙拉姆無法認同迪恩的做法,但她也不得不認可迪恩『做得完美』。


    「要是你還是很猶豫的話,就暫時不要在西區閑蕩了。那個眼球,都不知道是從哪裏出現的。」


    「是啊……等到風頭過了之後會比較好吧。」


    「我也暫時和迪恩拉開距離好了。要是不小心惹到他,說不定會變成那種醜陋的怪物了呢。」


    兩人十分幹脆的就與迪恩決裂了。


    最近發生的事,再加上他們所見到的異形,兩者帶來的衝擊就是這麽的大。


    雖然是一夥非常令人厭惡的家夥,但芙拉姆不會加害打算離開迪恩的家夥。


    在那之後,芙拉姆回到公會與他們道別後,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 ◇ ◇


    芙拉姆打開玄關,大聲說出「我回來了」,得到了三個人『歡迎回來』的回應。


    米爾琪特和茵庫在起居室裏,艾塔娜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裏。


    如果是平常的話,米爾琪特應該會小跑著過來接自己吧——芙拉姆覺得有些寂寞,但是看到了起居室裏的情景後,芙拉姆就能接受這件事了。


    茵庫坐在她的膝蓋上,所以她站不起來。


    「歡迎回來,主人。非常抱歉不能親自迎接您。」


    「沒關係沒關係。話說回來,你們在幹什麽?」


    芙拉姆指著桌上七零八落的木質零件說道。


    兩人麵前也有著同樣的木製框架,其中還裝著幾個零件。


    「拚圖——!」


    茵庫天真無邪的回答。


    原來如此,這種拚圖對於眼睛看不見的她來說,能用手感知形狀,是正好能玩的東西。


    但是,這個拚圖是芙拉姆沒見過的東西。


    「這原本是這個家裏的東西,艾塔娜小姐重新拿出來了。這下子茵庫小姐也能享受這個了。」


    「嘿欸,真虧艾塔娜小姐能找到呢。」


    芙拉姆坐在了對麵的座位上說道。


    芙拉姆知道在二樓的倉庫放著以前居住人留下的道具。


    但是,裏麵鋪滿了灰塵,而且都是很老的東西,所以她還沒開始處理。


    看來是先客的艾塔娜已經開始尋找了。


    「那個是?」


    芙拉姆又指著在拚圖的一旁放著的金屬製的玩具。


    「是智慧輪。剛剛還在玩的,不過玩太久的話還是會厭倦的。」


    「米爾琪特真厲害。明明我完全解不開,交給了她之後她卻很輕鬆的就解開了!」


    「嘿,手這麽靈巧啊。」


    「不、不是的,這種東西要是知道方法的話就很容易解開了。我以前有接觸過這種東西。」


    雖然她表現的很謙遜,但她的雙手很靈巧是事實。


    菜刀的使用方法也非常的精湛,平時端上來的料理也像是店裏的水準。


    而且芙拉姆教她讀寫她也學得非常快。


    外表完美,內在也完美,而且還才華橫溢——一想到這孩子至今為止都被壓迫著,芙拉姆的內心就非常憤怒。


    嘛,就算是生氣,也沒有明確的對象,也隻會白白浪費了好心情。


    她不久後就冷靜了下來,環視著房間。


    「說起來,塞拉還沒有來呢。」


    「她晚飯之前會來嗎?」


    雖然沒有約定好,然而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想著,她今天會來


    「但是啊,料理的份量增加了很辛苦吧?」


    「雖然可能會讓出夥食費的主人生氣,其實我……挺高興的。」


    「是嗎。我生什麽氣啊?」


    「我喜歡看別人吃我做的料理的表情。吃得越多的話我就越感到高興。」


    簡直就像是好老婆的模範回答呢。


    她的繃帶之下,想必浮現出的是可愛的笑容吧。


    芙拉姆從心底覺得握著她的手,把她從籠子裏帶出來真的是太好了。


    「呐呐,米爾琪特。我吃得多的話,你也會高興嗎?」


    「是的,當然會感到高興。」


    米爾琪特輕快地回答道。


    茵庫則露出了像是被拯救了的笑容。


    她的那份笑容,透露著她想留在這個家的願望。


    「……我說啊,茵庫。」


    正因為如此,有的話才必須說清楚。


    就這樣一直藏住的話,她是沒辦法待在這個家裏的。


    「那個mother和那個叫做爸爸的人,還有和你一起生活的孩子們,他們會不會擔心你呢?」


    「……會、嗎?我沒辦法與爸爸對話,也用不出大家都能使用的力量,所以一直都被當做笨蛋。雖然mother很溫柔,但她也還是覺得我很沒用……」


    芙拉姆聽了她的話後,皺起了眉頭。


    沒用、派不上用場——他們到底是以什麽為基準來斷定小孩子啊?


    「嘛,我也經常被說是沒用的廢物,所以也不是不能明白你想逃走的心情。」


    「芙拉姆也是這樣的啊。」


    「我的話是在自己逃走之前就被趕出去了呢。」


    芙拉姆苦笑著說。


    用手指觸碰著臉上的奴隷印記。


    「主人……」


    「米爾琪特,別擺出那樣的臉啊。多虧了某人說這個與她的剛好『成對』,我也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麽壞了哦。」


    事實上,要是沒有這個印記,兩人就不會相遇了。


    芙拉姆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能力的真正價值,隻能低賤的繼續著旅行吧。


    而米爾琪特也隻會在那個籠子裏被食屍鬼給吃掉吧。


    雖然那裏像是地獄底層一樣的地方,但正因為兩人相遇了,所以她們才能像這樣笑出來吧——雖然是這樣,但芙拉姆並不打算原諒吉恩的所作所為。


    「真好啊,芙拉姆的身邊有米爾琪特。」


    「嗯,如果沒有和她相遇的話,我覺得我擺脫不了過去。」


    「……如果我也這樣一直和你們在一起的話,我也能擺脫嗎?」


    茵庫小聲的都囔著。


    芙拉姆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被拋棄的芙拉姆和靠自己的意誌逃出來的茵庫,兩人的立場上有決定性的不同。


    「……嘛,茵庫無論怎樣都要住在這裏的話,我也覺得沒關係的哦。」


    「真的嗎!?」


    茵庫把身子探到桌子上,滿麵笑容的對著芙拉姆說。


    「但是,要好好的把真話都說出來哦。你還隱瞞了一些事吧?」


    「那是……」


    「艾塔娜小姐也很擔心你。要是出了什麽事的話,她一定很傷心的吧。」


    因為他自己也挺親近艾塔娜的。


    雖然利用了她的良心這一點讓芙拉姆覺得很心痛,但這是必要的。


    「……其實啊,我們,喝了藥。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喝。」


    「那是因為疾病嗎?」


    茵庫搖了搖頭否定。


    「mother說不是疾病。但喝藥是必要的。」


    「為什麽之前沒說這麽重要的事。」


    「就是因為很重要……你看,艾塔娜對藥很了解,要是被她知道了說不定會被強製送回那裏。」


    「雖是這麽說,要是茵庫的身體出了什麽事的話一切都完了。不過那個藥,既然不是為了治病,那又是為了什麽才喝下去?」


    「不知道。第二世代的子們都沒喝過,因為我是第一世代的孩子,所以需要這個。」


    「世代……是指的什麽?」


    「我不知道是怎麽區分的,我是第一世代。因為我是十歲嗎?」


    這下子毫無疑問,茵庫是從教會的研究所裏跑出來的。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差別,我被他們不是在朋友之類的、家人之類的層麵上而是在更深層次的地方給排擠了。所以


    ,我才會覺得『有些不一樣』。」


    「更深的層麵,指的是?」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雖然能和他們一起進行普通的玩耍……但是,該怎麽說呢,總感覺,大家和我,是不一樣的生物……這麽說沒問題吧?」


    茵庫的感覺可能是正確的。


    要是把那個食人魔相同的實驗施加到人類身上的話,那麽那個人就再也不是人類了吧。


    完成度更高的第二世代,比起第一世代的茵庫更不像人類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如果說王都發生的大量眼球殺人事件是因為『第二世代』搜索行蹤不明的茵庫而犯下的話,很多事也能說通了。


    雖然這種無差別性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但一想到是小孩子幹的事就能接受了。


    眼球和『被縫上的眼睛』有著某種聯係,芙拉姆腦海裏浮現出說不定是茵庫動的手的想法,但她自從來了這個家以後,從來都沒有外出過。


    再怎麽想,在這裏殺了貧民街的人都不太可能。


    而且,還有一些不能理解的事。


    那就是,研究所裏茵庫被稱為『廢物』,但為什麽她還能活到現在?


    目前為止,她都還不能像那個食人魔一樣,使用因為『螺旋』而得來的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且,芙拉姆都在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擁有那種能力。


    芙拉姆在地下設施也知道了,教會可不是那種會幫忙照料失敗品的溫柔的家夥。


    教會肯定會毫不留情的把她『廢棄』掉的。


    那麽她是成功作品嗎?


    那為什麽他們又會放跑這樣的孩子?


    「芙拉姆。」


    芙拉姆陷入沉思,茵庫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欸?啊啊……什麽,怎麽了?」


    「難道說,你在懷疑我嗎?」


    雖然她沒有具體地指出是『關於什麽』,但芙拉姆還是無法否定。


    「是……啊。我還沒能完全相信你、吧。但是,我想相信你。」


    她不想懷疑茵庫,但是不得不懷疑。


    「我,從來都沒有從那個地方出來。就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生活了十年。這裏的空氣,飯菜的味道,像這樣坐在某人的膝上,與那個地方以外的人說話,全都是第一次!」


    她張開雙手,表達著自己的高興。


    芙拉姆的內心糾葛著罪惡感。


    「啊,不是,我不是在責備芙拉姆哦?我隻是想著,我待在這種地方,會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啊。」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因為,我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原來都不是那樣的。每天起來後發生的一件件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第一次……總感覺,被mother賦予的東西,算不上是那麽的『幸福』了。」


    關於幸福的基準,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生來就不幸的人,會為了一些細小的幸福而欣喜若狂吧。


    另一方麵,那些身居至大幸福的人,麵對那些細小的幸福,甚至都可能會覺得是不幸。


    「那個啊,我就是想說,我並不是想隱瞞事實。關於藥的事,我隻是想著說出來會很糟糕……除此之外都沒想過隱瞞。到底那些部分是正常的,那些部分是奇怪的,不說出來的話我也不知道。所以……芙拉姆,問我吧?我會全部都老實地回答出來的。然後告訴我哪些地方很奇怪。」


    在封閉空間中長大的茵庫,連這些東西都不明白。


    「……對不起,茵庫。」


    芙拉姆隻能坦誠地道歉。


    她的考慮還是不太成熟,應該更加為茵庫著想一些的。


    「啊哇哇,明明不用道歉的。倒不如說,你應該對著我發火!『為什麽連這種東西都不懂啊』或者『為什麽不早點說啊』之類的!」


    「因為主人很溫柔。」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才受不了……就當做是我的道歉吧,盡管問吧!我也不會藏著不說了。」


    ◇ ◇ ◇


    在那之後,茵庫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芙拉姆首先問她是如何從設施裏逃出來的。


    「我打開了門,然後登上階梯來到了外麵。在那之後胡亂地跑著所以記得不太清,從那裏離開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臭味不是很輕的場所』……不對,倒不如說是一個很幹淨的地方。」


    ──恐怕那是教會的周邊地區。


    西區有被正經打掃的地方估計就隻有那個地方了吧,所以才不會臭。


    然後,問到了關於在設施裏的生活。


    「就和我剛才說的一樣,因為我和大家收到的待遇不一樣,我不會被帶到外麵。當然,隻剩我一個人的時候很無聊。這個時候就會在裏麵探險,又或者是自己定個規製來來回回的走路。還有就是,那裏的飯菜比起這裏來說幾乎沒什麽味道,還有喝藥……大概就是是這樣。」


    之後問到了關於mother的話題。


    「mother就隻說過自己叫mother。我不知道真名,真要說的話……身高比我高多了。mother抱住我的話,我的臉就隻夠得著胸口的部分。從聲音來看,年齡應該是三十歲左右。雖然很溫柔,但是和其他的孩子比起來,說不定mother對我還算是比較冷淡的。但是,現在仔細想的話,mother也不是那麽溫柔吧……」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芙拉姆你們這邊更加的溫柔,更加的溫暖……說實話,這種話說出來真的很害羞。」


    茵庫拍了拍臉。


    芙拉姆的臉也紅了,看著靦腆地坐在米爾琪特腿上的她。


    然後,她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和她一起生活的『第二世代』的孩子們的話題。


    「自大而且馬上就會得意忘形的涅克特,還有不怎麽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繆特,有點不良少年……雖然有點可怕,但是最為同伴著想的盧克,還有最親近mother但總是發呆的弗維斯。雖然我是姐姐……但他們根本沒把我當做姐姐。」


    「你和他們一起生活,感受到了與第二世代的差距了嗎?」


    「在這之前也和艾塔娜說過了,果然最大的差距是爸爸了吧。」


    「你說過沒見過他吧?那你也不知道名字吧?」


    「名字……我也沒有清楚地聽過,大家也不肯告訴我,我隻有在涅克特說話的時候偷聽到過。嘛,在那之後被他們狠狠地發火了。」


    就這樣,茵庫驕傲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他說,爸爸的名字是origin。」


    芙拉姆和米爾琪特聽到這個名字後呆住了。


    一直以來,芙拉姆懷疑的也僅僅是『起源(origin)教會』這個組織而已。


    這個組織的頂點也就是教皇,她根本就沒想過神是實際存在的。


    假設真實存在,也不能直接幹涉這個世界──她之前是這麽想的。


    但是,茵庫這邊就不一樣了。


    和她一起生活的孩子們,能明確地聽到origin的聲音,並且把它叫做『爸爸』。


    「呐、呐,茵庫,會不會是你聽錯了,他真的說是origin?」


    「沒錯。芙拉姆,關於origin你知道什麽嗎?」


    「什麽知不知道──」


    芙拉姆想大聲的說出了,可是她的話語突然就卡住了。


    恐怕,茵庫連『教會』這個稱呼指的是『起源教會』這件事都不知道。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她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origin就是……origin,我隻能這麽說。」


    芙拉姆關於教會還是多少知道一點,但關於origin本身,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說到底,她之前都沒有想過origin居然是存在的。


    (能聽到origin的聲音……難道說,是宣告我加入隊伍的那個聲音一樣……)


    她之前還以為魔王討伐之旅隻是教皇和紅衣主教們為了自己方便而故意加上的名號而已。


    但仔細想想,那扭曲的臉,會追逐人的眼球,還有增殖的身體──芙拉姆至今看到的那些怪物,如果說那是人為設計出來的話那也太扭曲了,機能也和人類的想法相去甚遠。


    她在研究所裏見到的那個螺旋的日記,掃描確認食人魔狀態值上麵有著自己的名字,就算教會再怎麽研究,正常來說,這種東西都不會實現吧。


    如果說origin這種超越常識的東西是存


    在的話,那麽很多事情都能解釋了。


    問題是──為什麽自己會被那種東西給盯上?


    「芙拉姆?」


    「主人,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沒事,沒關係的。大概。」


    雖然還不能確定。


    目前還不行。


    芙拉姆這麽對著自己說,但她的心髒還是因為鋪滿腦海的各種不好的想象而快速的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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