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席大人,你怎麽啦?」


    現在時間是午餐之前——


    當席恩走在晴朗的藍天下,正好遇上抱著洗衣籃的菲伊娜。


    「你平常這個時間明明都窩在書庫或書房啊。」


    「……我才不是窩著。我那是很認真在工作。」


    席恩的工作是撰寫魔術教科書。


    「魔術」是一種被選上的人經過長久修練,所學習到的一種特殊技術——而席恩的目標就是確立體係,將魔術化為更普通的泛用技術,讓世界變得比現在更富足。


    「我寫到一個段落了,所以出來散步,喘口氣。」


    「哦,原來是這樣啊。」


    「菲伊娜,你現在要去洗衣服嗎?」


    席恩看著洗衣籃說道。


    「嗯。因為今天輪到我洗衣服。而且今天量還很多……」


    基本上,女仆們做家事采用輪流製。


    輪到洗衣服的人,要拿著衣物和床單前往宅邸後麵。利用水屬性的魔道具製造熱水,然後浸泡要洗的東西。踩一踩衣物,把髒汙踩出,再一件一件晾在庭院當中架設的繩子上,這樣就算大功告成了。


    「還真是辛苦……好,我也來幫你。」


    「咦?小席大人要幫忙?」


    「嗯。」


    「不……不行不行!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可是我不能讓主人幫忙洗滌啦。要是被雅爾榭拉知道,不知道她又會怎麽說我。」


    「是我自己說想做的。這沒有任何問題吧?」


    「呃……可是,該怎麽說……」


    菲伊娜剛開始還一副有所顧慮的樣子,但現在卻逐漸露出瞧不起人的表情。


    「小席大人……你會洗衣服嗎?」


    「什麽?」


    「我有種所有家事你都做不來的感覺。」


    「什……你、你少瞧不起人!洗衣服這種小事,我當然會!」


    「咦~真的嗎~?如果是魔術或戰鬥方麵的事,你的確會發揮驚人的才能,可是你實在有點缺乏普通常識。感覺生活能力很低。」


    「……才不會。我在孤兒院的時候,也洗過大家的衣物。隻要我有心,不管什麽事情,我都能一個人辦到。」


    「是喔。可是光說不練,大家都會嘛。」


    席恩聽見這句壓根不相信他的言語,麵露不悅。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讓你看看證據。把東西給我。」


    「不不不,還是不要了。我不能讓我們敬愛的主人幫忙做家事~而且老實說,隨便讓做不到的人幫忙,也隻是在幫倒忙。」


    「唔……既然這樣,全都讓我來洗!你不必幫我!洗衣服這種小事,我一個人也做得到!」


    「……真的嗎?我真的不用幫?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吧。」


    「少囉嗦,給我。」


    「就算你等一下說你辦不到,我也不會幫你喲。」


    「我知道。我會負起責任,全部洗完。」


    「好~我知道了。那就麻煩你了~」


    菲伊娜將抱在懷裏的洗衣籃交給意氣用事的席恩。


    「哼,看著吧。這點小事,看我全部洗得幹幹淨——呃!」


    席恩原本誌得意滿地說著,卻在看見籃內的衣物後,發出一陣驚愕。


    籃內的衣物——是內衣。


    而且還是女用的內衣。


    籃內裝滿了大量色彩繽紛的內衣褲。


    「這……這……這是什麽啊!」


    「你還問,是髒衣服啊。我們女仆穿過的內衣褲也是不折不扣的髒衣服啊,小席大人。」


    相對於反射性將視線從大量的內衣褲上移開,麵紅耳赤的席恩,菲伊娜卻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開……開什麽玩笑!這種東西,我怎麽能洗——」


    「哎呀哎呀?小席大人,你要放棄了?你剛才明明還誇下海口耶。」


    正當席恩要把洗衣籃還給菲伊娜,她卻露骨地開始挑撥。


    「我明明就勸你打消念頭了。為了你好,我明明阻止過好幾次了。可是因為你說你要洗,我才會相信你,拜托你做這件工作耶。」


    「嗚……」


    「小席大人,你也說了吧?你說你會負起責任,全部洗完。我想,我尊敬的偉大主人,應該不會這麽簡單就收回自己說過的話吧?」


    「嗚嗚……」


    見菲伊娜打從心底看好戲般地煽風點火,席恩完全無話可說。


    (可惡……!被擺了一道!)


    她剛才之所以采取那麽強烈的挑釁態度,就是為了製造現在這個騎虎難下的狀況吧。


    以結果而言,席恩完全中了她的伎倆。


    可是就算席恩發現了,事到如今也無計可施。


    「小席大人,快呀快呀。請你快點洗嘛,洗我們的內衣褲。洗那些已經被我們穿過,沾了滿滿髒汙還有汗水的內、衣、褲。」


    「……唔!」


    「當然啦,你可要一件一件小心地手洗喲。因為內衣褲很脆弱。」


    「你、你說手洗……!」


    居然要用手小心清洗女仆們穿了一天的內衣褲。光是想象那幅光景,席恩的腦袋就因為屈辱和羞恥快發瘋了。


    「嗚……嗚嗚……好、好吧。洗就洗!」


    席恩已無台階可下,隻好覺悟,點頭答應。


    他再次看向不敢正視的洗衣籃。


    籃內有許多種類不同的女用內衣褲。


    有可愛裝飾的樣式。以黑色為基調的成熟設計。重視機能的樣式。讓人不禁想吐槽為什麽那裏會有破洞的樣式——


    (……原來種類有這麽多啊。)


    這是席恩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盯著女用內衣褲看,不禁以求知的好奇心凝視——


    「嗚哇~小席大人超認真地盯著我們的內衣。好下流~」


    「什……才、才不是!我才沒有認真地看!」


    「嗬嗬,機會難得,你要不要摸一件走?我會幫你向大家保密。」


    「不需要!」


    (可惡,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永遠都會被她玩弄……)


    趕快洗完這些東西吧。


    不要想太多,迅速洗完就對了。


    也隻有這麽做,才能脫離現狀了。


    (隻能洗了……!)


    但即使席恩重新下定決心,定睛看向洗衣籃,要碰觸已經用過的女用內衣,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該怎麽辦——嗯?)


    這時候,席恩在眾多內衣褲中發現了某樣東西。


    那是一條純白的布匹。


    有一條再簡單不過的純白布匹混在色彩繽紛的內衣褲中。


    (什麽嘛,這不是有內衣以外的東西嗎?)


    席恩安心地吐出一口氣,拿起那條白布。


    「好,我就先洗這條床單吧。」


    「床單……?不,那個是——」


    「——你這個愚蠢之徒!」


    「咚」的一聲。


    現場傳出一道沉悶的聲音。


    那是太刀的刀鞘劈頭砍在本想說些什麽的菲伊娜頭上的聲音。菲伊娜發出「唔嘰」這種稀奇的慘叫後,痛得蹲在地上。她的背後就站著表情宛如厲鬼的凪。


    「痛死了……你……你幹麽啦,凪?」


    「我想說這裏怎麽這麽吵,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撞見主公承受


    如此屈辱……」


    相對於菲伊娜淚眼控訴,凪卻是怒不可遏。


    她一邊散發出足以讓黑發飄動的怒氣,一邊因羞恥漲紅了整張臉。


    「你、你居然叫主公洗我們的內衣褲……!你……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啊!不知羞恥!」


    「……咧!我又沒有做錯!是小席大人自己說要洗的!」


    「哼,主公哪會說他要親自洗內衣褲。一定是你用花言巧語誆騙主公吧?」


    「呣……」


    菲伊娜完全無法回嘴。


    凪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後,往席恩身邊走去。


    「主公,您還好嗎?」


    「沒……沒事。」


    「稍後我會好好教訓菲——噫!」


    話才說到一半,凪就發出驚愕的聲調。


    她的視線正對著席恩手上抓著的那條白布。


    「主、主主、主公……那那、那個是……!」


    「嗯?這條床單怎麽了嗎?」


    席恩歪著頭,攤開手上那條白布。


    「嗯……這條床單怎麽這樣?這麽細,這麽長……」


    「啊啊!不、不行……那個……請、請您不要攤開!」


    凪的整張臉都紅透,態度非常慌張。


    但席恩依舊搞不清楚狀況,愣在原地。


    「小席大人,那個不是床單啦。」


    依舊揉著頭的菲伊娜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是床單?那這條細長的布是什麽?」


    插圖p039


    「兜檔布。」


    菲伊娜直截了當地說。


    「兜……兜檔布……?」


    「對,兜檔布。」


    「我記得……那是東方的內衣?」


    「對,沒錯。」


    「換句話說……代、代表這是——」


    「嗯,那是凪平常穿在身上的兜檔布。」


    菲伊娜不拖泥帶水地點著頭。


    席恩反射性看向凪,她正羞愧地用雙手遮著臉。


    「……嗚……嗚哇啊啊!」


    明白自己手中握著什麽物品後,席恩退避三舍般地放手。


    那條白色細長的布——兜檔布,就這麽落在洗衣籃裏。


    「對……對不起,凪!我……我什麽都不懂……」


    「沒……沒關係!請您不要道歉!屬下非常清楚您沒有惡意!」


    「可……可是……我大剌剌地抓住女性使用的內衣……而且還那麽沒神經地大大攤開……」


    「~~唔!請……請您不要特地說出來!」


    凪的臉紅得極為不真實。


    「……屬……屬下平時都很小心保持身體清潔……可……可是還是有一定會弄髒的地方。讓主公接觸到肮髒的東西……屬下真的非常抱歉……」


    「你……你不要道歉,凪!放、放心吧!一點也不髒喔!我覺得很幹淨。而且好像有股很好聞的味道……」


    「味、味道!」


    「啊啊!不、不是不是!我沒有主動去聞喔!是味道自己飄出來……」


    「自、自己飄出來!」


    「啊啊,真是的!我都說不是……你誤會了啦,不是這樣……」


    見凪就快哭出來了,席恩不禁亂了陣腳。


    這時候菲伊娜開口:


    「這當然很幹淨,而且有香味啊。因為剛好晾幹了嘛。」


    聽她這麽說,席恩整個人愣在原地。


    「什麽……?那些不是接下來要洗的內衣嗎?」


    「不是。那些是晾幹後,我要收進去的東西。我說那是穿過的……嗯,就是小小的謊言啦。欸嘿。」


    菲伊娜一點也不覺內疚,頑皮地笑著。


    「「…………」」


    席恩和凪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深深吐出一股安心和疲憊的歎息。


    午餐過後,席恩再度回到宅邸的書庫。


    「少爺,你真的是一有時間,就窩在書庫裏耶。」


    伊布莉絲一邊絲疲倦地歎了口氣,一邊把拿過來的書放在工作桌上空著的地方。


    席恩常常窩在書庫之中,這時候通常都是伊布莉絲在幫他的忙。因為如果交付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工作,伊布莉絲便會立刻偷懶。為了監視她,席恩才把她放在自己身邊。


    「你的工作不是吿一個段落了嗎?」


    「書寫工作是吿一個段落了。現在是基於興趣而做的魔術研究。」


    「……嗚哇,出現了。繭居火力全開發言。你要不要另外找點更快樂的興趣啊?」


    「你好煩。不要管我啦。」


    席恩不悅地回嘴後,隻見伊布莉絲沒轍似地聳了聳肩。


    「不過這也不完全算是興趣。我研究魔術,也是為了解開我身上的詛咒……是為了找出解咒的辦法。」


    席恩說著,舉起自己的右手。


    在那副黑色手套之下的手,刻著一枚不祥的咒印。


    兩年前——席恩用那隻手殺死魔王,因而受到詛咒。


    吸精。


    能量掠奪。


    光是站在那裏,席恩就會侵蝕周遭的生命。


    席恩原本應該是打倒魔王的英雄,是將會永遠馳名於大陸全土的人。然而卻因為這個詛咒的關係,害得他被迫過著隱居生活。


    他雖能以自己的意誌和封印術式,多少弱化詛咒的效力,卻無法完全消除。


    就連現在這一瞬間,詛咒就像基礎代謝一樣,持續發動著。


    雖然對已經締結眷屬契約的女仆們無效,但無關席恩的意誌,若是現場存有她們以外的生命,就會受到詛咒掠奪。


    「詛咒……可是少爺,這件事……」


    「是啊,沒錯。這兩年我一路研究到今天……卻可以說完全沒有進展。別說解咒的線索了,就連這個詛咒本身是什麽都不知道。」


    總是常態性,而且持續性地吸取他人的生命。


    就算席恩在魔術這方麵能發揮天才般的才華,就算他幾乎讀遍王立圖書館的藏書,還是沒聽過有這種詛咒。


    「就連這副手套也是,頂多隻算一種安慰。」


    盯著右手的那雙眼眸,透露著悲痛的色彩。


    席恩平常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是他自己開發的封印道具。遠看可能看不出來,其實那張黑色布匹上用黑線繡著複雜的魔法陣。


    尚未掌握詛咒的全貌就施術,封印術式的效果自然薄弱,但還是總比不做的好。


    「既然少爺都搞不懂了,等於全人類也摸不透吧?」


    「我是沒有狂妄到這種地步……不過也對。至少這不是普通魔術師應付得來的東西——不對,應該說,這玩意兒已經脫離魔術的領域了。」


    席恩拿起桌上的紙張,開始動筆。


    他畫出來的東西,是那一枚刻在右手上的咒印。


    看似利爪或尖牙的不祥紋章——


    「魔術的基礎是一個『圓』。由於魔力是一種不穩定的能量,所以我們要利用『術式』下達命令,然後再用『圓』圍起來,框住。借由限定空間來完成『魔法陣』,這股力量就會成為『魔術』,顯現於世。這就是所有魔術的基礎。」


    「啊……好像是吧。我是不太懂。」


    「因為你們魔族憑本能就能使用魔術了嘛。人類如果不從頭開始理解,就無法使用魔術。」


    追根究底,魔術


    據說一開始就是魔族的技法。


    是人類的魔術師們分析它的原理,確立了體係。他們以知識和理性學習魔族憑本能就會使用的魔術,發展至今才成為一門技術。


    「魔法陣——以『魔』力賦予『法』的『陣』型,就是所有魔術的根基。魔術需以魔法陣發動,而且魔法陣一定會以一個『圓』作結。沒有『圓』起到隔絕和循環的作用,魔術就不可能成立。」


    以「圓」隔絕世界,做出一個限定空間,在內部給予命令式,讓能量循環、增幅。


    經過這一連串手續,魔術才會成立。


    「簡單地說,所謂的魔術,就是反抗神明創造的這個世界——唯有在『圓』創造出的限定時空當中,才能逃離神明的支配,贏得自由的一種法術。」


    將神明帶來的秩序,暫時拉回失序的混沌當中。


    隻在限定的時空中,表麵裝作遵從神明的支配,背地裏卻吐舌嘲笑。


    這就是所謂的魔術——


    「正因為如此——才更不可能。這個沒有用圓鎖住的刻印,不可能具有任何效力。」


    古今東西,凡是運用魔術的魔法陣或刻印,一定會用圓圈住。圓這個圖形在魔術當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然而。


    刻在右手的這一枚咒印,卻不見任何圓形。


    而是一枚宛如銳利爪牙狂暴撕裂某種東西,不祥又令人心痛的刻印。


    那東西給人的感覺,並非是想暫時逃離神明的支配,簡直就像企圖從根基破壞神明的支配一樣。


    並非吐舌嘲笑,而是露出尖牙,仿佛要將人啃噬殆盡——


    「簡單地說……就是莫名其妙吧。」


    席恩一臉苦澀地點頭同意伊布莉絲歸結出的結論。


    「我並沒有放棄……可是就算我埋頭鑽研,這也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的東西。所以我現在完全看心情,調查各種手邊有的文獻和曆史。頂多就把這件事當興趣。」


    「興趣,是嗎?也好,用你這樣輕鬆的心態來麵對,搞不好會突然蹦出什麽好主意來。」


    「大概就是這樣。」


    拚死瘋狂地持續研究,視野極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間縮小。席恩覺得,麵對這個現今魔術體係無法探究的咒印——若想搞懂它,就必須有不被既定概念綁死的新點子。


    「我原本想說,可能會發現新的著眼點,所以不限封印術和解咒法,做了其他許多調查……可是事情卻沒那麽順利。」


    「新的著眼點……既然這樣,少爺。你去問凪不就好了嗎?」


    「問凪?」


    「她不是出身東方嗎?你以前不是說過,那邊的人用的技術跟魔術似是而非嗎?」


    「…………」


    聽見這個仿佛信手拈來的提案,席恩瞪大了雙眼。


    「真……真讓人驚訝。伊布莉絲……沒想到這麽具有前景的點子,居然會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奇怪?少爺你現在是瞧不起我?」


    席恩不顧感到有些心寒的伊布莉絲,徑自沉思。


    「這可能真的是我的盲點……原來如此,東方的術啊?」


    席恩實在坐立難安,急急忙忙開始尋找凪。


    他在宅邸內走動,正好在走廊看見雅爾榭拉。她身為女仆長,隨時掌握了其他女仆們的動向。


    「雅爾榭拉,你在這裏正好。我在找凪——」


    席恩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為站在窗邊的她——一臉嚴峻。


    她單手壓著眉間,露出宛如忍著疼痛的表情。


    「……咦?啊,席恩大人……」


    當她發現席恩,立刻匆忙地端正站姿。


    「對不起,我剛才稍微發呆了一會兒。」


    「雅爾榭拉,你還好吧?」


    「我沒事。倒是您,有什麽事嗎?」


    「是啊……嗯。其實我在找凪。」


    席恩簡單說明他想問問東方的術的原由。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您找凪的話,她今天出去打獵了。我想她應該往平常那座湖泊去了。」


    「這樣啊。謝謝你,雅爾榭拉。」


    席恩道謝之後,邁步向前,卻又在半路回頭,然後——


    「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不用勉強做事真的沒關係喔。」


    說出這句叮囑。


    「……感謝您的體貼。」


    雅爾榭拉開心展顏,恭敬地點頭致意。


    餐桌上的肉和魚,基本上都會在鎮上的市場采買,但偶爾也會是女仆們自行獵捕來的。


    宅邸周圍的森林是一片盤踞在山麓的巨大森林。


    隻要往內部走一小段距離,就有野生動物棲息,甚至有捕得到魚的河川和湖泊。


    此外,野生動物不會靠近宅邸。想必是以野生本能感覺到能量掠奪的威力了吧。


    因此想當然耳,宅邸從未出現過一隻老鼠。


    但這件事到底是幸或不幸?這點實在無從判斷。


    「呼……是在這附近嗎?」


    席恩穿過眾多林木之間,來到空曠的場所。


    那是一座小小的湖泊。


    是河川從山上流經這個中途點,形成的一個積水處。稱作湖泊或許稍嫌不足,稱作池塘又顯得太大,但那清澈的流水又不適合稱作沼澤。


    (凪平時應該都是在這裏捕魚才對……)


    席恩一邊走,一邊環伺周圍。


    這時候,他在湖畔發現了某樣東西。


    (是凪的刀……)


    放在湖畔的東西,是凪貼身攜帶的刀。


    那是東方風格的太刀,跟大陸生產的刀劍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刀子收在刀鞘內,直立靠在岩石旁,就這麽放置著。


    下一秒,席恩看見放在刀子旁邊的東西——不禁瞪大了雙眼。


    「這……這個是……」


    放在岩石上的東西——是凪的衣服。


    全折得好好的,放在那裏。


    那是東方特有的衣服,似乎叫做和服。凪平常都把祖國的衣服和大陸的女仆服合在一起穿。


    放在湖畔的和服以及愛刀。


    當席恩察覺個中理由——已經太遲了。


    「啪唰」一聲。


    隨著水花飛濺,一名女性也浮上水麵。


    那是凪。


    她把又長又亮的黑發綁成一束。手裏拿著木製的魚叉。大概是用掉在森林裏的木頭自製的吧。尖端刺著幾隻魚,現在正鮮活有力地掙紮著。


    「——唔!」


    席恩不禁屏息。


    即使知道不能這樣,眼睛依舊被吸引,忍不住盯著看。


    凪現在——幾乎是一絲不掛。


    她隻用一條白布遮住胸部和胯下。


    平常藏在和服之下,如今顯露在外的身體曲線實在非常美麗,非常煽情。手腳修長,柳腰纖細緊實,卻不給人奢華的印象。那副肉體就像研磨透徹的刀刃一樣,帶著一股美麗與強韌。


    (那……那個——就是兜檔布……嗎……)


    席恩想起今早被菲伊娜誆騙而抓在手裏的那條白布,臉龐不禁發熱。


    纏得像是要把胸部壓扁的「束胸」,還有包覆胯下的「兜襠布」。


    聽說那是東方式的內衣。


    席恩原本就具備這個知識,也各自看過單品,但實際看女性穿在身上的


    樣子,這卻是頭一遭。


    (那……那樣不是幾乎都被看光了嗎……!)


    和大陸的小短褲、胸罩相比,實在過於不牢靠。


    臀部尤其嚴重暴露在外。


    白布完全卡在股溝之中,根本什麽東西都沒遮到。


    形狀姣好的臀部就這麽完全被看光——


    「……主公?」


    凪發現席恩後,一邊任由身上的水滴落,一邊走來。


    以那副幾乎全裸的樣貌,若無其事走來。


    「您怎麽了嗎?為什麽會在這裏?」


    「……沒……沒有,我……」


    「嗯?您的臉好紅。」


    「……因為……兜……兜檔布……」


    「兜檔布……呀啊!」


    凪原本還感到不解,但最後似乎還是注意到自己的穿著了。她一邊發出可愛的尖叫,一邊扔掉手中的魚叉,慌慌張張地遮住胯下和胸部。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手可以繞到背後遮擋幾乎被看光的臀部,隻好單手前後揮動,並慌張地開口:


    「非常抱歉!屬、屬下居然以如此不檢點的樣貌出現在主公麵前……!」


    「沒、沒關係啦!我……我才……應該道歉!」


    席恩急忙轉身;但他也自覺已經晚了好幾拍。


    「屬下馬上著衣!」


    「嗯、嗯……」


    身後的人似乎開始穿上衣服了,席恩聽見衣物互相摩擦的細小聲響。為了避免不小心看見,席恩緊緊閉著雙眼。


    「凪……我真的很抱歉。我……我沒有惡意……」


    「哪裏!請您不要道歉!主公您沒有任何過錯。是屬下自己不好。屬下以為這裏沒人,就大意了,所以才會不小心用那種樣子捕魚……」


    聽起來,凪應該是平常都在這個地方,以那種樣貌捕魚。


    「好……好厲害喔,那個叫做兜檔布的東西……」


    「咦……」


    僅憑一條布就完美遮住重要部位——正當席恩感歎這一文化時,凪發出驚愕與羞恥的聲音。


    「主、主公……屬下這副打扮是您的喜好嗎……?」


    「什麽……?」


    「您還這麽小,就有這麽特殊的……不,屬下絕不是瞧不起您,如果您喜歡,那個……屬下反倒覺得光榮……」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說自己的喜好!我隻是單純佩服兜檔布這種內衣的機能而已!」


    席恩慌慌張張地否定。


    他隻是基於求知的好奇心,對異鄉的文化感興趣,絕對沒有著眼在性的興奮上。絕對沒有。


    「您想問東方的術,是嗎……」


    席恩等凪穿好衣服後,重新提問。


    詢問跟大陸魔術不同的東方的術。


    「對。東方諸國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鎖國』這條法令,斷絕了和不同文化交流的機會嗎?所以蓬勃發展出和大陸完全相異的獨有文化跟技術。我認為或許可以從中找到什麽新發現。」


    「原來如此。屬下明白您的想法了。但是……很遺憾,屬下可能無法達成您的期望。」


    凪一臉愧疚地說著。


    「東方獨有的魔術——我國稱作咒術和陰陽術,其實基本上就是擷取從大陸流傳過來的魔術。據說是很久以前,在『鎖國』開始之前,就從大陸流傳過來,後來才開始獨自發展。雖然產生了不少變化,本質其實是相同的東西。」


    「嗯,這樣啊。」


    「至於屬下運用的咒術,其根本思維也和大陸魔術沒有兩樣。關於『圓』的重要性也相同。」


    「可是你不是還會用符咒嗎?我覺得那東西和大陸的魔法陣是完全不同的體係。」


    「不,基本上都相同。以符咒來說,符紙的四個棱角『緣』,就和魔法陣的『圓』有相同的作用。以圈選範圍,限定世界的角度來看,和魔術並無二致。」


    「原來如此……裁好的紙張形狀本身就有它的功用;差別隻在『圓形』和『長方形』,作用是一樣的嗎……」


    席恩同意後,凪接著往下說:


    「以屬下的觀點來看,刻畫在主公您手上的咒印也是完全未知的東西。很抱歉,屬下派不上用場。」


    「不,你不用道歉。這些話很有幫助。要是我認真學習東方的術,感覺應該會很好玩。下次麻煩你教教我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很不巧,屬下能教您的術,根本沒幾個喔。屬下會用的咒術,都是一些很基本的東西。」


    聽見這一席謙虛的話語,席恩不禁回想起從前。


    兩年前——


    他和「四天女王」之一的「鬼」的激戰。


    那個全身散發著凶猛鬼氣,豔麗黑發不斷狂亂擺動,同時手持太刀,馳騁戰場的美豔厲鬼——


    「……是啊。你最大的武器,不是這種急就章的術。」


    席恩一麵看著掛在凪腰間的太刀,一麵說道。


    「……因為自幼,雙親和族人就隻灌輸屬下劍技。」


    凪就像緬懷過去,又語帶自嘲地呢喃,接著從腰帶上卸下刀鞘,放在自己的膝上。


    「我記得這把刀是你父親……」


    「是的。是已故父親的遺物。刀名是『天月鬼』。我將父親死後留下的角,做成這把刀了。」


    東方的鬼死後,角會留下。


    對鬼之一族而言,將死去同伴的角鍛造成新的武器,就是對那隻鬼最大的吊唁。


    「屬下以前曾粗淺提過吧?屬下一族為了取而代之,成為東方諸國的支配者,發起了一場政變。」


    鬼之一族君臨東方諸國的頂點。


    鬼族當中也存在若幹部族,各部族為了領土和權威,時不時就會起衝突。


    「長期君臨頂點的的是『皇牙』一族。而我們『天草』一族為了討伐『皇牙』,成為新的支配者,舉旗謀反。但是……結果卻是慘敗。身為頭領的父親一死,全族退敗。族人大多被抓處死,屬下則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條命,逃到大陸來。」


    政變失敗後,凪隻拿著父親的遺物,逃到了大陸來。


    之後輾轉流離——抵達魔界。


    「……在賭上全族一切的戰鬥敗北,屬下失去了父親和同伴,可說已是孑然一身。但魔王大人……卻渴求屬下這樣的力量。屬下原本連死亡的場所都失去了,那位大人……卻給了屬下新的戰場。他對屬下說,『既然橫豎都要死,就為了我而死吧』……」


    凪有些懷念地談論過去的主人。


    但當她見席恩沉默不語——


    「啊……非、非常抱歉!屬下居然提及過去的主人,以忠臣的標準,實屬大不敬!」


    便急急忙忙如此叫道。


    「請您放心!如今屬下對您忠貞不二!魔王那種邪魔歪道,死了理所當然!」


    「……不,再怎麽樣,你也不用把那家夥說得這麽壞。」


    席恩說出這句話,靜靜地吐出一口氣。


    他的腦海裏浮現被他打倒的魔王的身影。


    「魔王的確是我的敵人。對我,而且對人類來說,都是可憎的敵人,也是必須打倒的對象。可是——這再怎麽說,都隻是我個人,是人類的利益。就像我有我自己的正義,魔王或許也有魔王自己的正義吧。」


    勇者即是正義,魔王即是邪惡。


    如果他們之間的構圖如此單純,那該有多幸福。


    就像世界所有的紛爭皆是如此,勇


    者與魔王的戰鬥或許也是正義與正義的衝突。


    不能評斷哪邊為惡。


    隻是雙方立場不同罷了——


    (……不對,說不定正因為是現在,我才能這樣俯瞰事情的全貌。)


    正因為他受到詛咒,逐漸脫離人類的框架——正因為他成了不是人類,也不是魔族的半調子,才能說出這麽達觀的話語。


    兩年前——當他還是勇者的時候。


    他覺得他是更加盲目,更堅信自己的正義。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義,他才會私自斷定對方為惡,一路持續作戰。為了持續戰鬥,視對方為惡就是必要條件——


    「……總之,對你們『四天女王』來說,魔王是曾經侍奉過的主人,這點不會改變。所以你不用顧慮到我,刻意說那家夥的壞話。」


    「……主公您真厲害。有這麽寬宏的肚量。」


    凪說完這句任誰聽了都開心的誇讚後,抬起頭來。


    她仰望天空,在有些眩目的陽光下眯起眼睛。


    「說真的,我……並未傾心於魔王。魔王有許多目的、行動,我都難以讚同。即使如此,我之所以還是選擇與那位大人為伍……是因為我想要一個棲身之所。」


    「棲身之所嗎……」


    「……因為在屬下遇見魔王之前,曆經了孤獨和空虛。縱使擁有力量,卻沒有去處,隻是隨風飄泊……沒有想去的地方,也沒有必須守護的事物,是個空虛的存在。屬下猜想,其他三個人也是這樣吧。」


    「…………」


    凪的眼裏流露著悲痛的色彩說著。


    光是看見她這副表情,席恩的心裏也跟著發疼。


    關於她們四個人的過去,席恩也隻聽過一小段。


    她們身為傳說級別的高階魔族,與強悍的能力成正比,又或者應該說是成反比,有著令人心痛的出身和過去。


    (……凪因為政變失敗,被祖國追殺。伊布莉絲的故鄉早就被消滅了。菲伊娜一出生就是孤身一人。雅爾榭拉則是——)


    「鬼」反抗支配者失敗,一族黨羽慘遭殺害,她失去了所有親人和同伴。


    身為「禁忌之子」的「暗森精」在北方的精靈村裏降生,那片深邃的森林故鄉從此化為暴風雪不再停歇的永久凍土。


    在灼熱的沙漠中,六百六十六匹魔狼不斷反複自相殘殺,最後存活的那匹便是「金狼」。魔狼的血肉和力量,將會在鬥爭終結時混合,最後留在殘存個體當中的意誌與自我,究竟源自哪一個個體?這點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魅魔女王——「大淫婦」。假如魔王沒有出現,生來注定成為魅魔女王的她,據說就會君臨魔界——


    「我們是為了尋求棲身之所,所以才會依賴魔王這棵巨木。隻有在支配者底下聽令,我們才會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可是——凪繼續往下說:


    「魔王……卻漸漸變了。一開始的目的明明是統率並支配人類社會,不知不覺間,卻開始想消滅所有人類,創造隻有魔族的天下……一旦有人忤逆,就連魔王軍麾下的將領,也會毫不猶豫降下責罰。」


    即使為人嚴格,但本該為了魔族而戰的魔王,曾幾何時成了一個傍若無人的暴君。


    隨著戰況白熱化,魔王也不再理會人類的交涉,隻是不斷重複毫無意義的虐殺,以及霸道的殺戮。


    所以席恩——才會毫不猶豫對魔王痛下殺手。


    「不。」


    這時候凪輕輕搖了搖頭。


    「改變的或許不是魔王……而是我們。」


    說完,她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席恩。


    「主公……在無數次與敵對的您戰鬥之中,我們改變了。看見勇者嬌小卻凜然、威武的信念,我們空虛的內心隨之萌生了某種東西。」


    「……說我小是多餘的啦。」


    「啊!真、真是非常抱歉!」


    席恩本是為了遮掩害羞,才故意挑她毛病,但凪卻當真,慌慌張張地謝罪。


    席恩看了不禁吐出一口氣。


    「我們之間真的是發生了很多事呢。」


    「呃……非、非常抱歉,好像都是屬下在說自己的事。」


    「沒關係,你不必在意。偶爾聊聊這些事也不錯。」


    凪說完,席恩抬起頭,露出一抹平靜的笑容這麽說道:


    「該怎麽說呢……隻要和你聊天,我的心就會比較平靜,或者應該說就會冷靜下來。總之心情會變得非常輕鬆。」


    「……咦?您……您這是什、什麽……」


    凪心生動搖,眼裏又像有所期待似的。


    「嗯……該怎麽說才對呢?因為你的聲調跟應對都很柔和,所以我也不會太緊繃……」


    而且打扮也不暴露——席恩再怎麽沒神經,也不會說出這種話。


    凪跟總是莫名喜歡有激烈肢體接觸、穿著又暴露的其他三人不同,她的和服穿得恰如其分,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接待席恩。


    她不會過分擾亂青春期少年的心,就某種意義而言,是個讓人感到安心的大姐姐。如果要比喻的話——


    「感覺就像和孤兒院的老奶奶說話一樣。」


    「老奶……!」


    凪受到一陣打擊,消沉到無盡的深淵。


    這下子就算席恩再怎麽不懂女人心,也馬上看懂了。


    他明白自己剛才說錯話了。


    「對……對不起,凪。我剛才說錯了。應該說……」


    「沒……沒關係,屬下會當成誇讚收下的……」


    凪自靠其力,重新振作。


    「如果和屬下這樣的女人談話,能讓主公的心緒得到些許安定,那對屬下而言就是無上的喜悅。」


    隻不過——凪繼續說:


    「心情有點複雜。」


    「嗯?」


    「主公您……是……是不是沒有把屬下當成一個女人看待?」


    凪一麵以因緊張而顫抖的聲調詢問,一麵探出身子。


    她的臉突然貼近,讓席恩的心跳不禁加速。


    「和其他三個人相比……屬下的確不夠搶眼,而且不夠積極主動,身體也沒有多大的起伏……」


    「沒……沒有這回事啦。我從來就不覺得你不搶眼,身體也是……啊啊,不對,我是說……」


    剛才不小心窺見的兜檔布在腦海複蘇,讓席恩的臉一陣滾燙。形狀姣好的臀部,還有盡管被束胸擠壓,依舊彰顯著存在感的胸部。或許尺寸真的比其他三個人還要小,但份量還是非常充足。


    見席恩害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凪也紅著一張臉,再度拉近彼此的距離。


    看來被席恩形容成「老奶奶」,給她的打擊非常大。


    讓她變得比平常都要積極——


    「凪、凪……」


    「主公,屬下也是個女人喲。」


    美豔的紅唇編織出熾熱的言語。細長的雙眼沒了平常凜然的銳氣,水潤得幾乎將人融化。


    凪用力抓住席恩不知所措又僵硬的肩膀——


    「——你們玩得很開心嘛。」


    那一瞬間。


    一道聲音從某個地方傳出。


    盡管聲調平穩,卻有著從地獄深處傳開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凪不禁發出尖叫,往後跳開。


    「呀啊!」


    「嗬嗬嗬,抱歉,打擾到你了,凪。」


    「雅、雅爾榭拉……」


    「你


    們過了這麽久都還沒回來,所以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會是這種進展呀?」


    雅爾榭拉往兩人方向走去,臉上雖是與平常無異的微笑,卻不知為何擁有強烈的威壓。


    「真是令人吃驚。你平常一個勁地教訓我們,狂妄地說什麽『女人應該更內斂一點』,或是『女人倒追男人,真是不知羞恥』,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這般誘惑席恩大人。」


    「才、才不是!我沒有誘惑主公!剛才那是……那是,那個……嗚……嗚嗚……不是,不是啦……」


    凪無話可說,縮瑟著身體,喃喃自語。


    (我……我應該……得救了吧?)


    雖然席恩還搞不太懂狀況,總而言之是放心了。


    但雅爾榭拉卻是獨自露出思索的神情。


    「……沒想到連最安分的凪都做出如此積極的舉動。既然如此,我今後也要更認真——」


    「……雅爾榭拉?」


    「咦?啊,沒有沒有,沒什麽事喲,席恩大人。」


    雅爾榭拉慌慌張張地左右甩手。


    (……我搞不好根本沒有得救。)


    麵對一有機會就會進攻的大姐姐們,席恩隻覺背脊發涼——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才不是那麽不檢點的女人!嗚哇啊啊啊!」


    凪宛如感情爆發一般,一邊發出大叫,一邊飛也似地跑走。


    她往森林深處跑去,卻正好撞上席恩。


    席恩腳步沒有站穩,往前踉蹌,然後——


    手邊傳來一股軟嫩的觸感。


    他用力地撞進柔軟的胸部中了。


    「啊嗯!」


    「哇……對、對不起,雅爾榭拉!我、我不是故意的!」


    「嗬嗬嗬,席恩大人,沒關係,您不必這麽緊張。我很清楚這是一場意外。」


    「……那……那就好……那個……」


    「怎麽了?」


    「你……你為什麽……要緊緊地抱著我?」


    見席恩就快摔倒,雅爾榭拉張開雙手,撐住他的身體,並緊緊抱住。說得更仔細一點……席恩甚至覺得雅爾榭拉是主動抱住自己。


    「因為要是您受傷,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會賭上這副身體,誓死接住您。」


    「……這樣啊。那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可以放手了。」


    「不不不,或許還會引發腦震蕩。依我看,暫時保持這樣,觀望一下情形比較好。」


    「你、你說這是什麽……哇!噗……」


    雅爾榭拉將雙手繞到席恩的後腦勺,用豐腴的胸部夾住席恩的臉,就這麽抱著他。


    (嗚嗚……好……好軟。)


    觸感柔軟的胸部,以及甘甜的芳香圍繞著席恩。


    (可惡……我……我又被她捉弄了……!)


    受到屈辱般的對待,自己卻興起這樣也不賴的念頭,這讓他倍感屈辱。


    「雅……雅爾榭拉……你給我適可而止……」


    「…………」


    即使用盡全力抗議——雅爾榭拉依舊沒有反應。


    席恩感到一陣不解,於是想盡辦法從乳溝中將視線往上移。隻見直到剛才還掛在她臉上的淘氣微笑已經消失,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事。


    「雅爾榭拉……?哇!唔……呣……」


    埋入。


    席恩的顏麵再度被吸入乳溝當中。


    接著迅速受到解放,然後又同樣被巨乳夾擊。


    埋入。埋入。埋入。


    讓腦袋幾乎融化的擁抱,就這麽不斷地重複。


    「喂……喂,雅爾榭拉!你再不收斂一點,我真的要——」


    「席恩大人,您先別動。」


    「咦……」


    「拜托您了。我很認真。」


    雅爾榭拉以認真的語調說著,同時重複著擁抱動作。


    感覺就像要確認什麽事一樣。


    席恩被她的強勢壓製,隻好緘默不語。


    (她……她說認真……?在這種極度不認真的狀況下……?)


    席恩困惑不已——此時更要命的追擊向他襲來。


    (呃……什……哇、哇啊……!)


    正當他以為連續的擁抱終於結束,雅爾榭拉的手卻開始撫弄席恩全身。肩膀、腹部、臀部、大腿……纖細柔韌的手指溫柔地來回撫摸他的身體。


    (嗯……慘……慘了,好像……會發出聲音……嗯嗯!)


    席恩咬緊嘴唇,持續忍著羞恥與酥癢感。


    經過好幾次重複確認般地撫摸完全身上下,雅爾榭拉終於停手了。


    「……席恩大人。」


    擁抱與來回撫摸結束後,雅爾榭拉以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對幾乎快魂飛魄散的席恩說道:


    「您是不是……稍微長高了?」


    回到宅邸後,他們把身高測量器從倉庫中取出,重新測量了席恩的身高。


    結果——稍微長高了一點。


    大約一公分。


    「……唔哦哦哦哦哦哦!太……棒啦啊啊啊——!」


    席恩以滿麵的笑容,對著窗外喊出歡喜之聲。


    平常總是提醒自己采取成熟言行的少年,現在卻舉起雙手,大聲歡呼,像個小孩子一樣,用盡全力訴說著喜悅。


    四名女仆就這麽看著主人此刻的背影。


    「我們家少爺是在高興什麽啊?隻不過是長高了區區一公分。」


    「哎呀,伊布莉絲,你忘啦?」


    雅爾榭拉說道:


    「席恩大人……自從受到魔王的詛咒後,身體就停止成長了喔。」


    兩年前——


    席恩在殺死魔王之際,受到了詛咒。


    除了會無差別吞噬周遭生命的能量掠奪,還出現了許多明顯的詛咒表征。魔力總量和性質產生變化。令人驚異的再生能力。


    以及——不老的肉體。


    從受到詛咒的瞬間開始,席恩的身體就停止成長了。


    原本應該是成長期的十歲身體,就像時間停止了一般,維持十歲的樣子,不再成長。


    不會長大,不會衰老,永遠保持年輕……許多人渴望的不老不死——席恩的狀態與之非常相近。但對稚嫩的少年而言,停止成長除了痛苦之外,什麽也不是。


    如今——那副忘卻光陰的肉體……


    盡管隻有小小的一公分,但確實有了成長。


    「啊~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


    伊布莉絲點點頭,似乎回想起來了。


    「小席大人,真是太好了。因為我看你好像若有似無地很介意長不高這件事。話說回來……真虧雅爾榭拉注意到了耶。明明隻長高了小小的一公分。」


    「嗬嗬嗬,身為一個女仆,就必須對主人的變化有所警覺。我看是你們還太嫩了吧?」


    雅爾榭拉誇張地發出得意的笑。


    「這該怎麽說呢?就是抱起來的感覺,跟平常有點不同。如果是平常,應該會像這樣……分毫不差地容納在我懷裏,可是今天卻感覺到一股稍稍強烈的主張……」


    「畢竟你一天到晚抱著少爺嘛。」


    「我、我才沒有一天到晚!我隻會在該抱的瞬間才抱!」


    麵對苦笑著說出這番話的伊布莉絲,雅爾榭拉則是意氣用事地辯解。


    此時凪傻眼地歎了口氣。


    「哼,不管怎麽說,你都


    欠缺內斂。女人抱著男人實在是……」


    「……哎呀?這不知道是哪來的人,怎麽敢教訓我應該內斂呀?凪,你自己剛才還不是……」


    「哇啊啊!閉、閉嘴閉嘴!」


    凪滿臉通紅地大叫。


    正當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時,對著藍天呼喊的席恩終於心滿意足,回到她們的對話中。


    「嗬嗬嗬,其實我最近就覺得視線變高了。沒錯,我還覺得衣服變小了。好,雅爾榭拉,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所有的衣服都重做一件新的。」


    「遵命。」


    「拜托,長一公分根本等於沒變吧?」


    即使這道命令過分失控,雅爾榭拉依舊恭敬地遵從,惹得伊布莉絲冷靜地吐槽。


    原本心情大好的席恩因此發出不滿。


    「伊布莉絲,你幹麽啦?嫉妒嗎?你羨慕我還年輕嗎?」


    「……哈哈哈,小少爺,你這樣很沒品喔~」


    伊布莉絲臉上浮現一抹煩躁,隨後一把抓住席恩的頭,從上方不斷往下壓。


    「嗚哇啊啊!快……快住手!我……我會縮水!好不容易才長高,會縮水啦!」


    席恩倉皇逃走。


    「可是啊,為什麽事到如今才突然長高啊?」


    「這個嘛……嗯……」


    聽見菲伊娜的提問,席恩這才重新思考。


    (她說得對。為什麽到了現在才突然……)


    雖然剛才欣喜得忘我,但冷靜下來思考,這件事確實有蹊蹺。


    他對詛咒做了各式各樣的驗證,得知自己的肉體不會衰老。


    這兩年分明停止成長的身體,為什麽到了現在卻——


    (想得到的可能性是……)


    答案——馬上就出來了。


    說到這幾天,發生在席恩身上的大變化,就隻有一個。


    「聖劍……嗎?」


    席恩看向自己的右手臂。


    大約一周前——這幢宅邸發生了一場戰鬥。


    列維烏斯·貝塔·瑟蓋因。


    他是席恩過去的夥伴,現在的身份則是打倒了魔王而受人景仰的勇者,同時也是一名劍士。


    他擬定各種策略,拿著禁止攜帶出王都的「聖劍梅爾托爾」,與席恩對峙。


    激戰的結果——席恩將「梅爾托爾」吸收到體內。


    將聖劍化為魔劍。


    原本隻要是人類,就能使用的聖劍,他卻將其改寫,變成隻有自己才能使用的劍。


    「梅爾托爾」此刻也尚在席恩體內——


    「因為我吸收了聖劍,導致魔王的詛咒弱化了嗎……!」


    雖然這還隻是推測,卻也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聖劍。


    那是——神明賜予人類的武器。


    據說在遠古時代,眾神可憐人類的脆弱,所以製作了聖劍,讓人類擁有對抗其他種族的手段。


    因此聖劍——隻有純正的人類可以使用。


    隻要身為人類,無論是誰,聖劍都會輕易容許對方解放能力,尤其對付魔族的時候,將會發揮莫大的威力。


    過去席恩曾和「聖劍梅爾托爾」並肩作戰,以那份力量打敗魔王。隻要運用聖劍,就算是不死的魔王,也能累積損傷。


    雖然在詛咒的影響下,席恩已經無法使用聖劍——


    「真呼吸」。


    但他卻運用這股詛咒之力,吸收了整把聖劍。


    「聖劍是對付魔族極度有效的手段……就算是魔王也不例外。所以……就連對抗魔王的詛咒,也有效果嗎……」


    席恩藏不住自己的訝異。


    他之所以吸收「聖劍梅爾托爾」,沒有什麽深遠的用意。而是在那種狀況下,除了這麽做,他想不到其他方法可以戰勝列維烏斯。


    他隻是為了生存,才不顧一切使出了所有的力量。


    他沒有想到——結果竟會與解除詛咒有關。


    「那麽少爺,既然因為詛咒弱化,你才會稍微長高……所以能量掠奪或許也有稍微變弱的可能性嗎?」


    「這個……現在還不知道。」


    席恩以艱難的臉色回答伊布莉絲的問題。


    「我感覺得出來。能量掠奪本身還在運作當中。就算真的弱化了,那也是我感覺不出的程度……大概真的隻有很微小的變化吧。」


    「是喔。意思就是,幾乎沒什麽變嗎……」


    伊布莉絲失望地說著。


    「那麽主公,如果吸收『梅爾托爾』,能些微弱化詛咒……是不是隻要不斷吸收其他聖劍,總有一天就能完全消除詛咒呢……?」


    「……有這個可能性。」


    席恩點頭回答凪的提問。


    羅格納王國保管的聖劍,總共有三把。


    掌管流向的「利特」。


    啃食質量的「薩格勒」。


    還有掌握距離的「梅爾托爾」。


    目前已經確認還有四把聖劍在其他人類的國家中,但聖劍總共有幾把,還沒有人知道正確數量。十把、十二把、十三把、二十四把、九十九把……各種傳說和預想混雜在一起,無人知道真相如何。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就是讓少爺拿到一把聖劍就吸收一把,這樣詛咒遲早會完全消除。」


    「我哪能隨便做出那種事啦。」


    席恩冷不防吐槽伊布莉絲的提案。


    「聖劍是國寶,也是人類的至寶。不是可以因為我個人的問題,就隨我使用的東西。」


    「……可是你明明吸掉一把了。」


    「緊……緊急狀況管不了那麽多啦!」


    席恩吼完借口,小小歎了口氣,低頭看著右手。


    「吸收『梅爾托爾』是因為我以前已經用慣它,熟知它的特性,所以才能成功。我不知道一樣的事適不適用其他聖劍。不過——」


    席恩說著。


    眼裏閃爍著希望的光輝。


    「——這是很大的進步。」


    席恩邊說,邊用力握緊右手。


    「這下子總算是看到解除詛咒應該走的路了。隻要調查聖劍,或許就能搞懂魔王的詛咒。」


    一道光明射入原本完全束手無策、摸黑探索的狀態。


    利用聖劍抵銷詛咒。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正確,卻遠比過去思考、嚐試過的任何一種切入點,都有更高的可能性。


    「……可惡。我太愚昧了。仔細想想,這件事不是很好懂嗎?聖劍對魔王來說也是天敵……所以我一開始就認定,聖劍不可能和魔王的詛咒有關。也對……其實不用去了解詛咒的原理,隻要聖劍的力量可以強製性削弱詛咒,從聖劍的波長反向推算,說不定反而……」


    「欸……欸,小席大人。」


    菲伊娜出聲呼喚深思的席恩。


    她的聲音因不安而顫抖著。


    「你怎麽啦,菲伊娜?」


    「我……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如果詛咒完全解除了……小席大人,你就會離開這個家嗎?」


    「嗯……對啊,算是吧。」


    麵對這道問題,席恩不假思索地點頭回答。


    「既然詛咒沒了,我也不需要要躲在這種森林深處隱居了啊。而且也沒有繼續住在這個家的理由。」


    「…………」


    「好了,我該從哪裏開始呢……要先驗證現狀嗎?有必要好好確認


    因為『梅爾托爾』,我身上的詛咒到底產生多少變化。根據結果——」


    席恩一邊呢喃,一邊再度陷入深思。


    那張稚嫩的臉蛋,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


    就像在黑暗之中,看見了應該前進的道路——就像閃爍明亮的未來,正促使他的心跳加速。


    菲伊娜看著這樣的他,眼底浮現深邃的悲傷。她就要伸出自己的手,卻在觸碰到席恩之前,又收了回來。


    「……呿,你別擺出這麽窩囊的表情啦。」


    發出這聲焦躁的人,是伊布莉絲。


    「這不是我們一開始就很清楚的事嗎?一旦少爺解除詛咒,以後會何去何從……」


    那是一道拚死壓抑著憤怒的聲音。不隻是針對菲伊娜,同時也是對自己感到焦慮的聲音。


    「……主公他……並不是應該埋沒在這裏的人。」


    凪也以悲痛的聲音說著。盡管她拚命假裝堅毅,她的聲音卻有著微小的顫抖。


    「主公對世間的貢獻比任何人還多,卻沒有得到相對的回報。如果可以回頭……那還是回到陽光普照的地方比較好。這次他一定要堂堂正正馳名人世,並得到回報。」


    「……我知道。我知道啦。知道歸知道……」


    菲伊娜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不斷重複相同的話。


    如果。


    如果席恩的詛咒解除了。


    世間想必——會歡迎他吧。


    事到如今還要回到勇者的立場或許很困難,但把他趕出來的王室應該很樂意再翻一次臉,歡迎他回歸吧。他們會立即計算席恩的才能可以替國家帶來多少利益,然後給他一個相應的地位,盛情款待他。


    就算不拘泥在這個國家,以席恩擁有的實力和知識,也不愁找不到地方待。他在任何領域都有辦法發揮出眾的才華,不論對哪個國家來說,都是望眼欲穿也想得到的逸材。


    他有多到數不清的選擇。


    席恩的未來擁有無限可能。


    可是——


    那樣在人世當中美好的未來,叛徒魔族卻不能存在。


    「——我們所有人應該早就做好覺悟了喲。」


    雅爾榭拉說道。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躊躇、迷惘,而且非常嚴厲。


    「在我們決定侍奉曾經身為勇者的他時,應該就做好覺悟了。如果席恩大人能重回光明的世界,我們的存在就隻是重擔。畢竟我們……不管走到哪裏,都是黑暗世界的居民。」


    救世勇者與魔王軍的最高幹部。


    勝者與敗者。


    理應在光明世界馳名的少年,以及理應墜入無盡黑暗深淵的極致惡劣女叛徒們。


    照理來說,他們是戰爭結束後,就不會再往來的光明與黑暗。但諷刺的是,雙方之所以會產生連結,全因為那份侵蝕少年的詛咒。


    倘若沒有魔王的詛咒,「四天女王」絕對不可能會成為勇者的女仆。


    因此。


    如果詛咒消失了——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分離。


    人世間沒有她們的棲所。


    人類想必不會原諒曾經折磨他們的魔王軍幹部。若是像現在這樣的隱居生活,或許還能走一步騙一步。可是一旦席恩揚名在外,她們的存在將會危害席恩的立場。


    席恩為了往上爬,「四天女王」就會是個阻礙。


    勇者沒了詛咒,就不再需要女仆了。


    席恩發現解咒的線索後,雙眼充滿了希望,腦中描繪著未來——但在他描繪的光輝未來當中,並沒有四名女仆的身影。


    這樣就好了。


    這樣也無所謂。


    隻要主人能獲得幸福,她們甘之如飴。


    四名女仆如此想著。


    試圖說服自己「這樣才正確」。


    然而——


    「啊啊……話說回來,還真令人期待啊。」


    直到剛才為止還一直沉浸在思緒當中的席恩終於回到現實世界。


    接著,他以充滿希望的笑容,回頭望向她們四個人。


    「如果詛咒解除了,我就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各式各樣的地方了。」


    席恩如此說道。


    以幸福的笑容說道,而且極其自然地說道。


    他就像說出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提及「你們」。


    說得好像未來他們五個人必定幸福美滿。


    「因為詛咒的關係,我一直都放棄了……可是其實我想去的地方,就像山一樣多。搞不好花個一年來環遊世界也不錯。」


    席恩心情大好,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說出自己描繪的未來。


    「嗯……雖然我剛才說沒有必要繼續住在這間房子裏了,可是難得你們把這裏弄得這麽漂亮,我對房子也有了感情,事到如今放手,總覺得很可惜。好,就把這間房子當成我們的別墅吧!用來避暑好了。」


    「……呃,奇怪?小……小席大人。」


    見席恩說得滔滔不絕,菲伊娜訝異地發問:


    「你解開詛咒之後……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嗯?什麽意思?」


    席恩不解地歪著頭。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懂菲伊娜這句話的意思。


    「我懂了,你是說休假吧?你們也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是嗎?」


    「呃,這個……」


    「放心吧。我可以答應你們,當我的詛咒解除,看你們想要休假還是報酬,我都會給足份量。好好期待那一天吧。」


    「…………」


    菲伊娜啞口無言。


    席恩卻隻是無比欣喜地笑著。


    簡直就像——不曾懷疑未來他們五個人還會一起生活下去,天真地展顏。


    那或許算是某種「天真」。


    就像一個被母親愛到大的孩子,無法想象母親會從自己眼前消失那樣——無條件相信未來對方也會愛著自己。


    席恩也同樣相信著女仆們。


    他已經下意識將她們視為理所當然陪伴在身邊的家人了。


    在少年描繪的未來當中,這四名女仆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這點表現得十分明顯,不禁讓她們——


    「……嘿嘿嘿,小席大人,我好愛你!」


    菲伊娜首先飛撲上去。


    「小席大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喲!」


    「哇……怎……怎麽啦?」


    「獎賞啊……我很期待喔,少爺。」


    「屬下願隨您到天涯海角,主公。」


    伊布莉絲一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邊胡亂攪著席恩的頭。凪則是恭敬地說著,同時握緊席恩的手。


    「啊啊……席恩大人。您為什麽……為什麽能如此……!」


    不知何時站到席恩身後的雅爾榭拉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就這麽張開雙臂,用力摟住席恩。


    「幹……幹麽?你們怎麽突然這樣!」


    「嗬嗬嗬,沒什麽。」


    「是我們的事。我們的事~」


    「沒錯沒錯。和少爺你無關。」


    「請主公不必介懷。」


    即使一臉莫名地抗議,女仆們依舊不罷手。感覺就像壓抑已久的感情一次爆發,使盡全力調侃席恩。


    「就……就算你們叫我別介意……嗚哇!快……快住……哇、哇啊啊——」


    被四個人揉成一團的席恩根本搞不懂,女仆們的表情為什麽會


    如此幸福。


    當天晚上——發生了一個事件。


    「唉……爛透了。都是伊布莉絲害的啦。」


    「你很煩耶,菲伊娜。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囉嗦了。是你自己不好,把洗衣籃放在那種地方。」


    「就算是這樣,一般會有人搞錯已經晾好的衣物,然後再拿回去洗嗎?普通人應該一看就知道了吧?多虧你多事,晾好的內衣都沒了耶。」


    「啊~吵死了吵死了。」


    「菲伊娜,伊布莉絲,你們互相推托責任,也解決不了事情啊。兩個人都要反省。」


    「你們三個別再爭了。不必擔心,我這裏正好有新縫好的束胸和兜檔布。」


    「……凪,你為什麽看起來有點開心?」


    「嗬嗬嗬,這一天終於到了,終於能讓你們知道兜檔布有多美好了!兜檔布很棒喲!它和大陸下流的內衣不同,穿上去後,會讓人眼前為之一亮。可是你們幾個……不管我怎麽大力推薦,就是不肯嚐試……」


    「人家就是不要嘛。一點也不可愛。」


    「與其讓那種布條卡進股溝,我寧願什麽也不穿。」


    「……凪?這種可怕的東西,在你的祖國真的是標準的內衣褲嗎?你應該沒有騙我們吧?」


    「唔……你們這些人,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瞧不起我國的文化……!」


    正當女仆們在某間房間聒噪時,席恩碰巧經過那間房間。


    「喂,你們很吵耶。大半夜的,在吵什麽——」


    席恩打開房門的瞬間,所有人都靜止了。


    「…………」


    插圖p087


    席恩什麽都沒有說,就這麽關起房門。


    他不斷甩頭,並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


    「……看樣子,我是太累了。居然看見那麽誇張的幻影。」


    房門另一側的世界實在太過煽情,又過於特殊。那幅實在難以形容的官能光景,根本隻有一小部分擁有特殊癖好的人才會有感覺。


    「……今天還是早點睡吧。」


    對尚且年幼的席恩來說,他實在無法吸收那種特殊衣著醞釀出的性欲。他的腦袋因為負荷過重,放棄處理這件事,就這麽把銘刻在眼底的光景,封印在記憶深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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