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城淵一直握著淮煙,淮煙又往他身邊靠了靠,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如果再不鬆手,我可就喊了,到時候表彰大會的性質可就變了。”祝城淵沒鬆手是因為愣得太久,沒反應過來,聽完這話,猛地一鬆手,手指蜷縮著,最後握成拳,五個指腹緊緊貼著手心。淮煙不著痕跡地捏了捏手指骨節,轉身下台。晚上的慶功宴,祝城淵換了一身宴會西裝,精細的裁剪襯得他身高腿長,淮煙的視線偶爾掃過去,發現祝城淵總是被人圍在中心,他也是人群焦點。祝城淵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脫身,找到了角落裏跟人攀談的淮煙。而祝城淵的視線跟心跳,淮煙竟然一次就記住了,哪怕那人是從他身後走過來的,淮煙也能分辨出,逐漸靠近他的人是祝城淵。淮煙能看得出來,祝城淵對他有好感,還不是泉眼裏的涓涓細流,而是海浪中心的風暴四起。從小到大追求淮煙的人並不少,第一次見麵就展開猛烈追求的人也大有人在,所以淮煙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就在祝城淵想約他吃飯的時候,他直接拒絕了,用了一個常用的借口,他很忙,沒時間。祝城淵晚上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等在大門口,手裏還捧著一束紅豔豔的玫瑰花,別人隻以為是誰送給他的,紛紛上前調侃一句鐵樹開花頭一回,還讓他抓緊機會。淮煙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坐在車後座,祝城淵衝他揚了揚手,淮煙讓司機把車開過去。“我聽人說,你喜歡玫瑰花,這是我剛買的。”祝城淵把花送上去。已經過了宵禁時間,沒人知道祝城淵手裏的花是從哪裏買的。“你最近沒有時間,那過幾天呢?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我可以預約嗎?”祝城淵的執著跟他身上的傻氣,讓淮煙忍不住笑出了聲,清淩的笑音在風裏蕩漾了幾下。花他沒接,時間他也沒說,隻是覺得這人挺有意思。在車窗升上之前,司機緩緩踩下油門,淮煙聽到祝城淵追問的聲音:“今年你如果沒時間,明年也行。”不差再多一年,或者更久。“明年的事我可拿不準,”淮煙漫不經心地說,視線隨意瞟在祝城淵身上,還是鬆了口,“下個月再說吧。”祝城淵得到了一個模糊的答案,舉著花衝他揮了揮手:“那下個月我再找你。”他的話沒人回應,淮煙升上車窗走了。汽車很快開遠,後視鏡裏的人抱著花,一直站在路邊,又很快消失不見。那一刻淮煙發現,像這樣放在他身上的注視,曾在祝城淵眼睛裏發生過無數次,以至於那些無底又無盡的落寞已經跟他融為一體。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淮煙突然有些後悔,後悔沒給祝城淵一個更準確的時間,下個月還早。--淮煙捏著眼藥水坐在床沿邊,微微俯下身:“祝城淵第一次見我,也跟張維山一樣,送我一束玫瑰花。”“你收了嗎?”“沒收。”“第一次見麵就送花,很土啊。”向默舔了舔嘴角,毫不留情吐槽。淮煙不置可否,直接用手指撐開向默的眼皮,捏著眼藥水往他兩個眼睛裏各滴了一滴眼藥水。冰涼的液體滴進眼睛裏,向默閉上眼,眼珠轉了轉。等他再睜開時,眼前被一層波動的水紋覆蓋,淮煙的臉也很模糊,向默貼著床單的手指動了動,在看不清淮煙臉的那一秒裏,一陣沒由來的慌亂從他身體裏往上衝,他很想抬起手摸摸淮煙的臉。就在向默手指抬起來的時候,眼藥水混著生理性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水波消失,淮煙像畫一樣的五官重新變得清晰。向默抬起來的那隻手,改成了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最後撐著胳膊坐起來,老老實實說了聲“謝謝”。“沒事,你眼睛感覺怎麽樣了?”“好多了,”向默又眨眨眼,“已經不怎麽癢了。”向默說完,發現他剛剛枕過的枕頭已經是被他頭發給蹭濕了,他趕緊把濕枕頭扯下來,又從衣櫥裏拿出一個新枕頭,套上幹淨的枕套才放回床上。向默用手摁了摁新枕頭,確定都妥帖了才站直身體往外走:“很晚了,趕緊睡吧。”“向默,”淮煙叫住往外走的向默,“有些東西是烙在骨血裏的,你能感覺到嗎?”向默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什麽?”淮煙隻是看著他後背,沒回答。向默也沒回頭,他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些過於清晰的記憶,他明早還有正事要做,擔心頭痛症再發作,隻含含糊糊說:“晚安。”淮煙還是看著向默的後背:“第二次見麵,祝城淵又送了我一束花,那次我收了,襯衫也髒了,蹭上了暗河邊的沙,還有暗河裏的水浪。”“我以為我不會那麽容易愛上一個人,至少不會那麽快,但有些感情好像就是一眼注定。”“第二次見麵,我們就上床了。”第16章 他要瘋了(二更合一)(一更)淮煙沒有向默所說的好記性,過去了那麽多年的事,回憶本應該蒙塵發黃,但這三年裏,淮煙時不時拎出來擦擦蹭蹭,那些有祝城淵的畫麵,反而越來越清晰,閃著鮮潤的光澤。淮煙跟祝城淵說的下個月再說,但他們的第二次見麵,是在兩個月後的七月中。那兩個月期間,淮煙知道了不少關於祝城淵的信息,年齡,朋友,喜好,甚至是他的家庭住址,跟他隔了半個地下城。可真遠。祝城淵從小體質優於旁人,最後被選拔到父親的訓練基地進行教養培訓。幾年前祝城淵還是父親身邊的秘密特戰員,但因為一次任務受了重傷,一年前被調回地下城,進了暗河監測所工作。淮煙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那麽好奇,甚至幾次在夢裏夢到後視鏡裏那道站在路邊,抱著玫瑰花的落寞身影。他夢裏的祝城淵不再挺拔,變得像塊兒易碎的鏡子,隻要他的手指一碰上去,指尖觸碰的地方就毫無征兆地開始碎裂,裂痕從他手指點的開始,快速蔓延。淮煙不想看鏡子的碎裂。一開始的那幾天,淮煙開始討厭自己的反常,因為一個人心神不寧。這不像他。但對祝城淵的好奇,一天多過一天,他還跟父親旁敲側擊過,父親顯然很喜歡祝城淵,還說日後等他接手暗河監測所,到時候祝城淵也會是他的得力助手。直到時間到了淮煙自己說過的“下個月再說吧”的下個月,那段時間淮煙除了正常的工作安排跟社交活動之外,還推掉了幾個愛慕者的派對邀約。下個月的最後一天,淮煙叫來秘書,問他是否有人過來預約過他的時間。秘書還以為自己工作上出了紕漏,心驚膽戰地回憶這個月的種種,淮煙的工作安排都是定好的,而且他最近不忙,最後秘書確定自己沒有出差錯,實話說沒有人上門預約過他的時間。淮煙聽完嗤笑出聲,心裏想,祝城淵跟其他人相比並沒有任何區別,膚淺至極,瞬間他又開始生氣,氣自己這一個月裏的自說自話。當天下午淮煙就去了監測所,說要臨時開會,會場上該到的能到的都到了,唯獨不見祝城淵跟他身邊的幾個人。“祝城淵呢?”淮煙冷聲問,視線同樣冷冷地掃過會議室的眾人。“煙少,二十天前我們監測到暗河西部五公裏左右的地方出現了頻繁波動,祝哥帶小隊考察去了。”離淮煙最近的人跟他匯報。“哦,去考察了嗎?”淮煙剛剛還發緊的聲帶倏地一鬆,語氣緩和了不少,“什麽時候考察結束?”那人又回:“可能還得過段時間,這次的波動很頻繁,下個月就是地下城的降雨節狂歡日了,所以祝哥這次親自過去,暗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出差錯。”暗河是地下城的護城河,也是地下城的主要水源,暗河的分支像張鋪開的大網,經過或繞著地下城緩緩流淌,上百年的時間,就這樣一直包裹養育著這座堅固的地下城市。但暗河地下結構並不穩定,經常突發波動,暗河以前還發過幾次嚴重的水災,所以很多年前就成立了暗河監測所。監測所負責監測暗河下的地質波動情況,好提前進行預防跟必要措施的幹預,保證地下城的安全。而地下城的降雨狂歡日,定在每年的七月十八號,地下城會進行人工降雨活動,狂歡日跟過年一樣熱鬧。除了安防局跟必要部門,那天地下城全體民眾都會休假一天,全城取消宵禁,還會組織各種狂歡活動,雨中賽馬,遊船,龍舟,潑水。這麽重要的日子,確實不能出錯。不知道是誰跟祝城淵說了淮煙在會議上找過他,淮煙很快收到了祝城淵的短信,短信裏說,他大概會在狂歡日前回來。那條信息淮煙沒回,一直躺在他的收件箱裏,第二天早晨心情難得不錯。狂歡日很快就要到了,所有的降雨活動已經準備就緒。走在太陽底下,淮煙已經能看到不少站在街邊穿著雨衣,伸手做出等雨摸雨姿勢的孩子們,商家也在舉辦狂歡日前的促銷活動,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場降雨,期待那場狂歡。淮正卿是暗河監測所的總負責人,每年狂歡日前都會去暗河考察,確保安全,這次他派淮煙去的。淮煙很快就領著三個監測員一起去了暗河監測站,順著暗河主幹流,一共有五個監測站,每個監測站會有監測員24小時輪流值班。淮煙再次見到祝城淵,是在第三監測站,祝城淵身上穿著深藍色連體工作服,背對著他,單膝跪地,正在跟身邊的人討論著什麽。離得太遠,淮煙隻能聽見暗河裏水浪湧動的嘩嘩聲。“煙少,您來了。”祝城淵看著身邊的人站起來,恭恭敬敬跟人打了聲招呼,等他反應過來那個稱呼代表的是誰時,曲著的後背一顫。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手心撐地站起來猛地一回頭,淮煙一身黑西裝站在岸邊高處,臉上浮了一層淡淡的光華,正沉默地看著他。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祝城淵看得呼吸一滯。“辛苦了。”淮煙慢慢走過來,衝祝城淵伸出手。祝城淵手一抬,發現自己手心裏沾了髒兮兮的沙子跟泥,他直接蹲在河邊,撩起河裏的水洗幹淨手,確定指甲縫裏也很幹淨之後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第二次握手,淮煙又握了一掌心的潮濕,這次祝城淵的手心好像比第一次還熱。淮煙想笑,心裏嘖了一聲,暗河裏的水很涼,這樣都沒能給他降溫。“馬上就到狂歡日了,所以我來看看,暗河不能出任何差錯。”淮煙移開視線,又跟淮煙身邊的人握了手,十分公事公辦的口吻。“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提到工作,祝城淵嚴肅了一些,但眼裏的情緒跟夏日雨後的藤蔓一樣,不論是根係還是枝葉,隻會瘋長。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幾個人帶著淮煙往監測站走,公事沒得聊了,祝城淵就想聊點兒別的。“你最近有時間嗎?”祝城淵往淮煙身邊靠了靠,低聲轉移了話題。“沒時間,”淮煙也壓著聲音回,“最近我都會在監測站,一直到狂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