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向默憤怒地看向齊燁梁,還有圍了屋子一圈的人,捂著胳膊想去看孟寧怎麽樣了。淮煙拉住向默另一個沒有受傷的胳膊:“你如果再敢動一下,我就不敢保證他的安全。”說完威脅的話,淮煙鼻梁一酸,現在竟然需要用別人來威脅向默。不過沒關係,不是他的錯,淮煙很快在心裏安慰自己,他現在什麽都不知道。向默果然不動了,老老實實站在那,又看向齊燁梁:“你們別動手。”齊燁梁很無辜,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看向淮煙問:“煙哥,他怎麽了?”“他又忘了。”“……”淮煙直接脫了向默身上的羽絨服,讓他坐在沙發上。淮煙在這邊住了很久,所有的物品都知道放在哪裏,很快從臥室抽屜裏找出藥箱。向默看著他在自己房子裏來去自如,卻並不覺得突兀,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這一點。淮煙半蹲在沙發旁邊,單膝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卷起向默胳膊上的毛衣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一截兒還往外淌血的精煉手臂。傷口不深,但是很長,紅紅的一個長道子,淮煙打開藥箱拿出消毒棉球。向默沒反抗,任由淮煙擺弄自己,垂著的視線一直盯著眼底幫他仔細處理傷口的男人,清楚地看到男人在看清他手臂上傷口時睫毛動了動,他眼眶還是紅的,看起來很難過。男人拿著消毒棉球給他擦掉手臂上的血,指尖偶爾掃過他手腕內側,感覺到男人指腹的溫度有細風吹過,在微微發著抖。向默別開眼,感覺隻剩手臂上的痛感,那痛感正在一點點填充他身體裏的空洞,竟然覺得滿足。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向默煩躁地掏出兜裏的煙盒,抽出一根煙叼進嘴裏,他摸了一圈沒有火,就那麽叼著。淮煙給向默處理完傷口,把藥箱收好,從向默煙盒裏拿出一根煙放進嘴裏,摸出茶幾下麵的打火機,給自己點著後用力抽了幾口,煙霧都衝著向默的臉。“火用一下。”向默咬著煙頭,含含糊糊說。淮煙含著煙蒂,眼睛斜向上看著向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點,但沒有想要給他打火機的意思。向默來了煙癮,也不管那麽多了,一低頭,他嘴裏的煙頭對上淮煙嘴裏正燃著紅光的煙頭,半合著眼用力吸著,直到點著為止。煙霧纏繞在兩個人臉上,像一把細線,捆住他們又在慢慢收緊。在無法動彈前,向默動了動早就僵硬的後背,身體靠上沙發,避免了一場他無法預知的浩劫。孟寧還沒醒,旁邊高又壯的男人看著他,向默煙頭一指孟寧:“你把他放了,你想要我幹什麽都行。”淮煙抽著煙,舔了舔被煙熏得發幹的嘴角,看著向默嗤了一聲說:“我如果說,想把你捆回家,捆到我床上呢?你也願意嗎?”向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祝城……”“你是祝城淵,”淮煙直接打斷他,“我是淮煙,我們認識一年結婚三年,三年前你在暗河邊出了事,我以為你死了,直到幾個月前我在迷尹街牛郎店的一間房間裏再次遇見你,我一眼就能認出來,我不會認錯……”“我之前受了傷,做了手術,最近這段時間的事不記得了。”向默夾煙的手指摁在太陽穴上用力揉著,努力回憶,沒有淮煙這個人,無論他怎麽想都沒有這個人。幾秒鍾後,向默的頭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始疼起來,一開始隻是一陣陣像針刺一樣的疼,但很快疼得像要裂開了,頭頂冒了一層汗,他痛苦地捂著頭,整個後背都彎了,馬上就要一折兩段一樣。淮煙猜測又是副作用發作了,張開手抱住快從沙發上滾到地上的向默。淮煙嚇得臉都白了,一扭頭:“老齊,快打電話,然後把那個人給我弄醒,把他給我弄醒。”齊燁梁不敢耽誤,打完電話把昏死過去的孟寧拖進浴室,用冷水把他澆醒了。“你別想了,別想了,”淮煙抱著蜷縮在沙發上的向默,用手心擦著他額頭上的冷汗,“沒關係,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們不想了,不想了。”昏迷的孟寧醒了,渾身濕淋淋地又被齊燁梁拖了出來,看向默的樣子,知道是副作用又發作了,趕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藥瓶:“吃藥,給他吃藥。”淮煙一手抱著向默,一手直接掐住了靠上來的孟寧的脖子:“這是什麽藥?”“咳咳,緩解他頭疼的藥,他的手術就是我做的,三年前是,兩個月前也是,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向默的身體情況。”孟寧就那麽看著淮煙,他確信淮煙不會拿向默的身體開玩笑,被淮煙捏得扭曲的臉,陰森森地笑著,還夾雜著嫉妒跟報複的快感:“除非你想讓他疼死,要不然你就掐死我。”沙發上的向默痛苦地呻吟著,嘴裏喃喃地喊著“藥,藥,快給我止疼藥”,他手臂上剛剛處理好的傷又開始出血,淺色沙發已經被血洇透了好幾塊,指甲深深掐進淮煙的手心裏。淮煙掐著孟寧的脖子又用力了幾分,就在孟寧的臉憋成了豬肝色,又要翻白眼兒之前,淮煙鬆了手,一把奪走他手上的藥瓶。“吃幾片?”“兩片,咳咳。”孟寧翻著白眼兒,捂著脖子劇烈咳嗽著。倒出兩片藥,淮煙把藥放進向默嘴裏,齊燁梁遞過來早就倒好的水,向默喝了水吃了藥。淮煙洗了條熱毛巾,擦幹淨向默臉上的汗,又給他處理了一遍手臂上的傷跟血,從臥室裏拿出一條毛毯蓋在向默身上,拍著他的後背,像哄孩子睡覺一樣。向默吃過藥,疼痛很快緩解,最後蜷縮著身體沉沉睡了。淮煙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向默頭疼發作的樣子,原來他是那麽痛苦。向默努力想他的時候,是那麽的痛苦。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這次不是迷尹街的醫生,而是淮煙早就安排在附近的醫生,他們給向默檢查完,說沒有太大問題,隻是需要好好休息。淮煙又倒出瓶子裏的藥仔細看了看,之前的那些白色藥片他已經化驗過,是抑製神經類的止痛藥,降低大腦的活躍度,吃多了會有無法預估的副作用,大腦損傷,記憶力減退,神經錯亂等等。這次的不太一樣,顏色不是純白,偏黃。“這次是什麽藥?”淮煙指著孟寧問。“還是抑製神經類的藥,隻不過改良了一下,沒有那麽多的副作用,”孟寧還在旁邊咳嗽,“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把向默直接關在實驗基地嗎?因為我根本不怕你們會重新遇見,因為你不敢拿向默的命開玩笑,而且三年過去了,我的技術好了很多,向默這次永遠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你。”“淮煙,你如果想要他好好的,就別再刺激他,放我們走。”淮煙忍著把孟寧捏死的衝動,冷笑一聲,誰都別想離開。--等到向默醒了,淮煙才帶他離開迷尹街。淮煙早就讓人帶走了孟寧,向默隻能乖乖跟著淮煙走。因為修路,齊燁梁繞了路,路過地下城陵園,就在他們的車經過墓園大門時,淮煙讓齊燁梁把車開進去停在旁邊。淮煙讓向默跟他下車,向默一開始沒動,偏頭看著窗外。就在淮煙又要拿孟寧開口的時候,向默動了動身體,推開車門跟著他下了車。淮煙從車後備箱拎出一把鐵錘,帶著向默往墓園裏走。墓園很大,路燈不算太亮,影影綽綽立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墓碑,夜色裏都是死亡的青灰色,上空繚繞著毫無生機的霧氣。這裏的路淮煙太熟悉,這三年裏他來過無數次。向默跟著淮煙七拐八拐,最後停在一個單獨的墓前,墓碑上貼著祝城淵的照片。向默在看清照片上的人時,瞪大了眼睛,甚至不太敢相信,照片裏的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這個墓裏沒有祝城淵的屍體,這底下埋著的隻有祝城淵的一件大衣。以前淮煙跟祝城淵討論過生死話題,祝城淵說,人類的壽命在慢慢延長,他可不舍得淮煙一個人,也不舍得放手,所以一定會好好地陪他過完一輩子。三年前的葬禮上來了很多人,所有人都在跟淮煙說節哀,人群裏都是惋惜的歎氣聲,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低語。他們都走了,淮煙一個人跪在墓前,一動不動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裏的祝城淵一如往常看著他,眼神又直接又熱,淮煙很愛看祝城淵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在看向他的,裏麵沒別的,隻有他。照片是淮煙隨手拍的,他還記得,那次是祝城淵剛結束為期半個月的任務,難得有了三天假期。兩個人半個月沒見,祝城淵一回來就在床上把他折騰個沒完,第二天他沒能起來上班,下午醒的。祝城淵在院子裏正在弄那些花花草草,跟身邊的安諾說著話,安諾在糾正祝城淵澆花不對,什麽花該澆多少水,施多少肥,都是有講究的。淮煙走到院子裏,遠遠喊了祝城淵一聲,祝城淵回頭,看著他就笑了,淮煙舉起相拍下了當時的祝城淵。淮煙不記得葬禮那天他到底待了多久,天黑了,路燈很暗,他抬手一巴掌拍在冷硬的墓碑上,照片裏的男人絲毫沒有變化,還是在笑,那麽認真,那麽熾熱。那是祝城淵死後淮煙第一次哭,額頭抵著冰冷的墓碑,冰冷的唇瓣貼著冰冷的照片。“祝城淵,你不是說了陪著我嗎,你怎麽能現在就死了呢?120歲實在是太長太長了,你讓我一個人過多少年……”想起那時候,淮煙閉了閉眼,再睜開後什麽都沒說,掄起手裏的鐵錘一下下砸在墓碑上。青石板很快四分五裂,黑色碎石塊崩得到處都是,有兩塊還落在向默腳背上。墓碑上祝城淵的照片是嵌上去的,淮煙從碎石塊裏挑出那張照片,吹了吹上麵的碎石片,又放在手心裏仔細擦幹淨上麵的灰塵,最後揣回自己兜裏,仰頭看看同樣在看他的向默。向默的眼睛跟祝城淵的不一樣,很空,很迷茫。有他,也沒他。淮煙笑得很難看:“人還在呢,這墓就不留了,不吉利。”第22章 那你叫一聲我聽聽淮煙記得孟寧說的話,不能刺激向默,逼著他去想太多,淮煙無法判斷副作用的程度,孟寧有一句話說得對,他不敢拿祝城淵的狀況打賭。他怕。剛剛臨時改道經過墓園,拉著向默砸了祝城淵的墓碑,也是淮煙突然上來的衝動。人還在呢,他以後不需要再去墓園,那張承載著回憶的照片,終於不用再貼著冰冷死寂的墓碑。回到車裏,誰都沒說話,齊燁梁專心開車,車裏一片沉默,但那沉默又太喧鬧,吵得淮煙無法靜下心來。陵園路兩旁種滿了香樟樹,葉子早就落了,光禿禿的樹枝被風吹得撞來撞去,嘩啦啦直響,離淮煙耳朵很近,最後直接往他身體裏撞。安諾已經在家準備好了早餐,收拾好了樓上的主臥。一進門,向默對那個隻到自己胸口,稱呼自己為“祝先生”的小機器人多看了幾眼。安諾很快掃描到淮煙手心裏多了傷:“先生,你掌心受傷了,需要我處理下嗎?”向默一開始的注意力,還在這棟地下城中心地帶的高檔別墅住宅內,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聽到小機器人的話,注意力瞬間收了回來,緊張地看向淮煙垂在身側的手上。淮煙的手指往裏微微蜷著,手背朝外,看不清他掌心。“你受傷了?”向默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