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默不是自己走的,他是被兩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一身醫生裝束的人帶走的,就在淮煙出去追馬泰的空檔。或許那兩個人一直都在暗處等著,一有機會就把人帶走了。淮煙一想到把向默從迷尹街醫院帶回地下城,一直都有人知道,心裏就是一陣惡寒。監控裏的人,淮煙截了圖,問了醫院不少人,但沒人見過他們。他們帶著向默從電梯離開,進入地下車庫之後就進了監控死角。淮煙又擴大了監控範圍,沿著醫院周邊的幾條街,讓人一幀一幀地查。他就不信,一個大活人會憑空消失。淮煙氣都喘不勻了,看什麽都不順眼,恨不得把監控裏的人砍上幾刀才解氣。但憤怒很快被一陣無力感蓋住,三年前暗河邊的四個人,就是這麽憑空消失的。陸夜遲從手術室出來,才知道向默不見了。中心醫院的安保措施算得上完善,但那兩個假扮醫生的人,就那麽大搖大擺把人從vip病房帶走了,太不可思議。“檢查還沒做完。”陸夜遲歎了口氣。“其實已經不用檢查了,”淮煙抽了口煙,灰白的煙霧繞在眼前,“我更擔心的是他的身體情況。”“整體掃描過,他的身體沒什麽大礙,腦部一些數據顯示異常興奮,現在最擔心的是副作用的問題。”陸夜遲又說:“找人的事我可能幫不上忙,但藥我會盡快化驗,有了結果就告訴你。”天還沒亮,淮煙直接開車去了迷尹街,向默家鎖著門,淮煙這次沒有鑰匙,直接爬上三樓,一腳踹開不太牢固的窗戶翻進客廳。客廳還亮著燈,裏麵的一切都跟昨晚一樣,一片狼藉,地板跟沙發縫隙裏都是白色的藥跟帶著尖碴兒的白瓷碎片。沒有人。淮煙衝進臥室拿回那把刀,又砸開鄰居的門。鄰居喝得爛醉,正躺在沙發上拎著酒瓶子吟詩,看見淮煙,拉著他非要朗誦詩歌給他聽。淮煙抓著醉酒的人就問:“向默呢?你看見向默了嗎?”“向默?”聽到向默的名字,鄰居醉醺醺的眼呆滯了幾秒鍾,最後搖搖頭說“沒看見”。鄰居抓著淮煙胳膊,繼續吟詩:“天庭的光永明,地上的陰影無常;像鋪有彩色玻璃的屋頂,生命,以其色澤玷汙了永恒的白光,直到死亡踏碎它為止……”淮煙知道從醉鬼嘴裏問不出什麽,轉身走了。他穿過迷尹街大街小巷,福利院裏的孩子沒見到向默,林乾坤沒見到向默,淮煙問了所有能問的人,沒有人見過向默。淮煙站在迷尹街混亂的街口,耳邊打架的哭嚎的破碎的麻木的痛苦的聲音交纏在一起。他耳朵一直嗡嗡響,身體裏有什麽東西不停在往外漲著,馬上就要衝破他的身體。淮煙強迫自己冷靜,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最後他又去了華生偵探社,偵探社卷簾門關得很緊,淮煙握著拳頭用力敲了幾下,除了他砸門的砰砰回音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音。淮煙從巷口找了一根生鏽的鐵棍,直接從底下撬開了卷簾門,一下子推到了頂,裏麵漆黑一片,沒有人。能找的地方也找遍了,淮煙胳膊撐著地,直接坐在偵探社門外的台階上。握著鐵棍的手還沒鬆,緊緊攥著,手背在發抖。淮煙現在開始害怕了,沒了三年的人重新回到他身邊,向默也已經親口承認,他覺得自己就是祝城淵。淮煙以為,他們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樣,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失而複得的人又一次不見了。除了他,迷尹街的人很快就會忘記向默的存在,可能一開始的幾天還會有人偶爾提一嘴向默,說一說或者幹脆嘲笑一下他曾經努力想要的和平跟理想,荒唐又滑稽。沒人會在意太久,他們會徹底忘記向默。不行,絕對不行,淮煙不想再經曆一次痛苦的三年。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出來。回到車裏,淮煙穿了一件外套,外麵的扣子沒係,露出裏麵的淺灰色睡衣睡褲,上麵還帶著洗衣液味道,現在已經被汗濕透了一半。窗戶開著,風往裏一吹,渾身上下都是冷颼颼的。淮煙打了個哆嗦,仰起脖子看向頭頂漆黑的上空。已經過了六點,迷尹街照不到陽光,這裏隻有永夜。--迷尹街地下實驗基地,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半個多月的人終於醒了。“向默,向默,你終於醒了。”向默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一直在叫他,他努力睜開又疼又重的眼皮,但視線裏一片刺眼的白光,他什麽都看不清,慢慢的,白光裏隱約有灰黑色的暗影在晃動。“向默,你能看見我嗎?”有人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又撐開他的眼皮,拿著醫用筆燈對著他照了照。向默分辨出,白色裏一直晃動的黑色是一個人影,他閉上眼又睜開,反複幾次之後,終於能看清了。頭頂站著一個麵容清秀,身材纖細的青年,穿著一身白大褂,正笑著看他,一臉溫柔。看他徹底睜開眼,青年彎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又張開手抱住了他,溫和的聲音落下來。“向默,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擔心死你了。”向默很想推開抱著他的男人,這樣的觸碰讓他很不舒服,但他想抬手卻發現自己渾身沒勁兒,手隻是稍微一抬,又重重地落下去,砸在床沿邊,磕到手背上的筋,又疼又麻,他倒抽了一口氣。“你剛醒,還沒恢複,先別動。”抱著他的人說。向默動了幾次嘴唇才發出一點兒聲音來:“你是誰?”抱著他的人終於鬆了手,站直身體,一臉難過地看著他:“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孟寧啊,你昏迷了半個月,我都快嚇死了。”孟寧?孟寧是誰?向默剛醒,大腦裏還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他努力回憶著,頭有些痛,但那痛感不是很強烈,能忍受的程度,也不至於讓他無法思考。幾秒鍾之後,空白的大腦突然被洪潮一樣的記憶淹沒,悶住他的口鼻,讓他瞬間有點兒透不過氣,張開嘴大口呼吸著。過去三十幾年的記憶飛速在他腦海裏飛過,他叫向默,在迷尹街長大生活,住在68巷,有個偵探社,平時除了在偵探社接工作外,都是跟福利院的孩子們在一起。最重要的記憶是,他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醫生愛人孟寧。他們一直在迷尹街生活。他記憶的最後,是跟林思寒去牛郎店,想要打聽關於池詠言的消息。後來呢?後來他一睜眼,就躺在這裏,孟寧在叫他。“孟寧,我怎麽了?”“你生病了,做了一個小手術,現在才醒。”“我不記得了。”“沒關係,那些都不重要,你記得我嗎?”孟寧眼睛看著他,含情脈脈。向默跟他對視幾秒,關於孟寧的畫麵還是很清晰,他當然記得孟寧。他們的生活平平淡淡,很相愛,但向默沒說出口,眼睛看向別處。孟寧也不在意:“這次你生的病很嚴重,你需要靜養,出院之後去我那裏吧。”他跟孟寧雖然是情侶,但他們不在一起生活,孟寧有自己的工作,平時很忙,他們每次見麵,都是他去孟寧那裏去找他,有時候待一會兒,有時候待上十幾天。這幾年孟寧工作很忙,兩個人見麵的次數不是很多,但他們的關係一直很穩定。向默轉移了話題:“小言跟小新呢?”孟寧拿出一封信:“小言已經來了信,說他在地下城跟了一個厲害的人,那人把他弟弟接去地下城治病去了,地下城有更先進的醫療技術。”那信確實是池詠言寫的,所以向默打開一看就認出是池詠言的字跡跟語氣。信看完了,向默頭又開始疼,信紙從手指縫隙間落在地上,孟寧撿起來收好,給向默掖了掖被子:“別多想,你現在養病要緊。”向默閉著眼,不想回憶,心裏卻感覺空落落的,有個黑洞一樣,填不滿。向默又猛地睜開眼,看見的還是孟寧那張略顯寡淡的臉,說不出為什麽,他有些失望:“孟寧,我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你什麽都沒忘。”孟寧還是笑。護士推著醫療車進來,孟寧示意性點了點頭,護士拿起針筒舉起來。“這是什麽?”向默看著護士。“給你治病的藥,”孟寧說,“我們現在還沒好,好了就能回家了。”回家,回哪兒?他家在68巷。向默想掙紮,但他沒有反抗的餘地,一針安定劑紮破手臂,冰涼的液體推進血管裏,很快就沒了意識。向默又睡了過去,孟寧半蹲在床邊,癡癡地看著病床上的人,指腹一下下摩挲著向默的臉跟下巴。“什麽對你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那個人你連命都要沒了。”“明明我們才是一起長大的,為什麽你就看不見我呢?”“現在你的記憶裏都是我了,不是淮煙。”孟寧那張清秀的臉逐漸變得扭曲,壓著的嘴角痙攣著,他很快站直身體,自言自語道:“還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說明手術還不成功,那我們就再來一次,向默,我這三年是有進步的,你回憶起我的時候,情緒應該會很熱烈,現在你好好睡一覺,睡好了,等你醒了,這次就隻剩下我孟寧了。”作者有話說:謝謝寶子們支持~後麵還有一章~***“天庭的光永明……”雪萊第20章 你忘了我兩次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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