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默雖然酒意上來了,但他心裏很清楚,聽完林弘天的話,呼吸變得急促,兩隻手撐著桌子站起來,身體往對麵的林弘天那邊傾了傾,壓著聲音問:“林哥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向默又到底是誰呢?”“我什麽都不知道,”林弘天避開向默的問題,又扭頭看向淮煙,話也是朝著淮煙說的,“我是為了向默好,找不到的人就別找了,就到東區為止吧,到此為止吧,你也完全可以跟向默一起生活,其實什麽都沒變,不是嗎?”他又歎了口氣,一瞬間又老了幾歲:“迷尹街的東區,是迷尹街的垃圾處理中心,而迷尹街呢,又是誰的垃圾處理地?你們都是聰明人,有時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有些平衡,是不能被打破的,換句話說,打破平衡的代價,不是你們能承擔的。”林弘天讓人放了齊燁梁幾個人,一個人站起來走了,很快消失在街口。向默喝多了,但他沒讓淮煙喝一滴。向默有些站不穩,淮煙握著他手往前走:“為什麽一定要替我擋酒。”“你不用跟迷尹街扯上關係。”向默身上的酒味被風吹著繞進淮煙鼻子裏,他好像也有些醉,渾身輕飄飄的。淮煙手握得更緊了,指腹用力貼著向默手背:“可你就在迷尹街。”離開熱鬧平和的老街,路邊依舊有人打架,孩子跟人搶食,無家可歸的人就睡在橋洞裏。向默回頭看了眼已經很遠的街口:“因為我不想看別人強迫你。”第28章 那我教教你齊燁梁開車追上淮煙跟向默,把車停在路邊,摁了兩聲喇叭。淮煙拉著向默坐上後排車座,副駕跟後排還坐著另外兩個人,一上車就聽到他們三個人一起罵罵咧咧,說著剛剛不應該出紅桃k,要是留一手,他們準能贏。“你們剛剛幹什麽了,”淮煙聽得一臉懵,“林弘天有沒有為難你們?”齊燁梁說:“倒是沒有為難,一開始就是不讓我們離開,後來說一起打牌,說我們隻要贏了就可以走了,誰知道他們那幾個人手氣那麽好,我們一晚上輸了不少。”淮煙:“……”向默插了一句:“他們裏麵有開賭場的,你們怎麽贏得了千王?”幾個人恍然大悟:“靠,怪不得,我就說這一晚上運氣太差了。”幾個人又是一陣罵,說去他大爺的,往車窗外啐唾沫,都快離開迷尹街了,還嚷嚷著要他們還錢,說下次一定要找回來。淮煙現在能確定的是,林弘天對他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惡意,但林弘天一定知道很多事。今天的飯局,是林弘天對他們的警告,更是對他們的提醒。他們所有的行動,一直都被人暗中觀察著。這才是最恐怖的。離開迷尹街的那條路,有車跟他們是同一方向,都是從迷尹街進入地下城的。淮煙在這裏待了兩個多月,他很早就發現了一件事,清晨的迷尹街,從那些大門小洞裏會鑽出很多地下城的人,他們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有的是世家貴公子,有的是普通人。唯一相同的,他們都是一臉饜足之相有的眯著眼叼著煙,靠在不起眼的牆邊回味著,有的人手指上還撚著血,低頭用白手帕不停擦拭著,有的人終於放開了一直陰雲一樣的眼,闊步往外走,大腿有力。他們都像憋了很久的動物,不管是出來覓食還是狩獵,前夜裏的所有欲望終於在迷尹街得到了滿足。而他們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下一次進入迷尹街。可能幾個月,可能幾天,迷尹街就是他們的發泄場,那些見不得人的醃勾當,都能在這裏進行。林弘天在早點攤兒上說的那句話又一次在淮煙腦子裏蹦了出來,東區是迷尹街的垃圾處理中心,迷尹街又是誰的垃圾處理地呢?迷尹街的罪惡跟一切都是被允許的,這裏的罪惡是被製造出來的,是垃圾場、下水道一樣的存在。表麵光鮮繁榮和平穩定的地下城,隻是他的最表象,不是他不產肮髒汙穢,隻是地下城的垃圾通通衝進了迷尹街而已。林弘天的警告跟提醒,隻讓淮煙更加堅定地想要一個真相。淮煙以前是從不來迷尹街這種地方,他覺得髒,覺得惡心。其實是因為那些痛苦跟災難還沒切實地落在他頭頂而已,現在他的頭頂就被人懸著一把尖刀,如果不想被人莫名刺死,他隻能迎麵而上,先擊敗那個把尖刀懸在他頭頂的人。--再次來到淮煙家,向默對這裏的熟悉感又多了一些,他在陽台上看見了那盆蘭花。蘭花長勢很好,葉片細長,顏色深綠有光澤,隻有葉沒有花。“幾月會開花?”他問。淮煙用手指撥弄了一下葉子,葉片抖了抖撞在一起,聲音細細的:“這是一盆春蘭,花季是在冬春交替的時候,明天春二月才能看見花開。”向默算了算時間:“也快了。”“是快了。”安諾熬了特製的醒酒湯,淮煙讓向默去喝。安諾又順便提醒淮煙一句,今天是周末,是他的家庭聚餐日,晚上得回去陪父母吃飯。淮煙說知道了,視線又往向默臉上拉扯了一下。向默喝了特製的醒酒湯,很快酒意就去了不少,也看懂了淮煙看他那一眼的意思。“你的家庭日,是想帶我一起過去嗎?”淮煙給了他一個確定的眼神:“我想帶你一起回去。”之前淮煙盡量想要藏住向默的身份,但他們的一舉一動一直都有人盯著,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而且淮煙心裏早就有了一個猜測,隻是在他百分百確定之前,他不想跟至親之間挑開那層脆弱的薄膜。淮煙的臥室向默不是第一次進,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又跟電影一樣在腦子裏放映著。床中間各種情趣玩具,火紅的玫瑰花瓣,還有此刻戴在他脖子上的頸環。一進去,向默就四處掃了幾眼。房間被人徹底打掃過,床單換了新的,沒擺花瓣跟情趣玩具,也沒有會讓人直接產生遐想的東西。“你在找什麽?”淮煙注意到向默的視線在四處瞟著,能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今天你床上很幹淨,”向默說。“你是在找‘不幹淨’的東西?”淮煙問,“你很期待?”“如果你這麽理解的話,”向默說,“你叫我上來,是想做什麽?”“你覺得我叫你上來想做什麽?”淮煙走到向默身前,伸出手,隔著向默的毛衣摸了摸他衣服下的頸環,順著頸環的弧度從這頭滑到那頭,盡是挑逗。聽到向默呼吸重了,淮煙又後退兩步,笑了:“你在想什麽?當然是給你挑衣服啊,你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去見我爸媽吧。”向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舔了舔唇角:“確實,所以我該穿什麽?”淮煙推開隱形衣帽間的門:“跟我進來。”當年他們雖然分居了,但是主臥衣帽間裏的衣服還都是兩個人的。一麵是淮煙的,裏麵都是各式西裝跟襯衫,另一麵則是祝城淵的,各種款式都有,運動的,休閑的,正裝,包括他需要外出考察時的工作服。這三年,安諾都會按照淮煙的要求定時清洗晾曬祝城淵的衣服,就好像祝城淵還在一樣。或許是冥冥中注定,他真的還在。淮煙已經給爸媽打了電話,說會帶人回去,平時他自己回去,穿著都很隨意,這次帶向默一起,不一樣。淮煙先給自己挑了一身偏休閑的西裝,不至於太嚴肅,但也不會顯得太隨意,他也要讓爸媽知道,他帶人回去的認真態度。他又根據自己衣服的款式跟顏色,給向默挑了一身同色係搭配的西裝跟皮鞋,又仔細挑選了一條相稱的領帶捏在手裏。向默接過衣服原地轉了一圈,衣帽間都是隱形櫃門:“換衣間在哪裏?”“怕什麽?”淮煙後背倚著衣櫃門,抱著胳膊看他,“就在這裏換。”向默打住四處找換衣間的視線,直接脫了身上的外套跟毛衣,最後是褲子,很快整個人赤裸著站在淮煙麵前,隻剩一條內褲。淮煙的眼神很直接,從向默的頭發絲一直往下看到腳指頭。他比三年前瘦了一點,但身上的肌肉一樣寬闊緊實,彎腰脫衣服時後背跟大腿肌肉緊繃出挺拔的力量感,淮煙還記得曾經淌在他身體裏的觸感跟溫度,滾燙的。以前他身上的傷疤沒有了,又多了一些新的傷疤,後背,腰側,大腿,傷疤有新有舊。舊的顏色已經很淺,而最新的那條,是向默手臂上被他用刀劃出來的傷口,很長。他給上的藥是最好的,可以加速外傷傷口的愈合,早就不出血了,現在隻剩一條淺淺的紅色痕跡,跟周邊的皮膚顏色不一樣。“疼嗎?”淮煙看著向默手臂上的疤問。向默知道他在問什麽,快速套上褲子,又快速穿好襯衫,把手臂上的疤遮住,然後說:“早就不疼了,隻是有點兒癢。”等向默整理好衣服,淮煙拎著手裏帶著暗紋的藍色領帶,走到向默身邊,揚起脖子:“領帶我給你係吧。”向默沒反對,抬了抬下巴,淮煙把領帶套在他脖子上,壓在襯衫衣領下。淮煙係領帶的動作很慢,好像是第一次幹這麽精細的活兒,手指捏著領帶繞過去又繞回來,還有兩次弄錯了,又繞回來繞過去。襯衫很薄,淮煙隔著襯衫能隱隱看出他脖子上頸環的輪廓,淮煙停下給他係領帶的動作,隔著襯衫又摸了摸頸環。向默的呼吸瞬間就亂了,脖子上起了青筋,喉結也滾了幾下。“你不會係領帶?”向默垂下眼低聲問,聲音跟喉結一起滾著,聽起來好像被什麽磨過,有些粗糙的沙礫感。“當然會係。”淮煙說。“那你現在就是故意的。”向默垂著的視線從淮煙的眼睛上滑到他的嘴唇上。“三年多沒給人打過領帶了,手生了而已。”假話,明顯的假話。淮煙說完,唇角勾了勾,那個翹起來的弧度上塗了一層誘人的濕潤感,向默覺得自己掉進了未知的潮濕地帶,快速往上生長的藤蔓捆住了他的雙腳,拽著他的身體正在往下深陷,他還沒有任何救生設備。從那天晚上的頸環,一直到今天的領帶,隻要跟淮煙相處時,向默一直處在劣勢,他所有的節奏都被淮煙帶著走。雄性的攻略本性跟好勝心開始膨脹,向默看著淮煙修長白皙的手指還捏著領帶在他脖子上繞來繞去。一看就是存心的。向默笑了下,左手一把捏住淮煙還在亂動的手腕,右手攬著他的腰,又用力把淮煙翻了個身。向默從身後扣著淮煙的身體,又帶著淮煙邁了兩步,最後站在巨幅落地穿衣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