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津若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稱為“若鬆”,已經弄不清楚了。有說是在加藤家之前此地的領主蒲生氏鄉,為了懷念其故鄉近江國蒲生郡若鬆森而改名的,也有說早在更早以前占據此地的伊達氏時期,就已經有文獻書籍稱此地為若鬆了。總之,此地曾被稱為黑川。而且建立黑川城,君臨會津一帶的是蘆名一族。從鐮倉時代開始,直至天正十七年伊達政宗攻來的大約四百年間,此地一直由蘆名氏統治著。伊達氏被降職為豐太閣後,蒲生氏鄉被分封此地。氏鄉改建了黑川城,建造了極其壯觀的七重天守閣,可是最終經過上杉氏,至加藤左馬助嘉明為城主時已改為了五層。聖明的加藤是顧慮到如果過於張揚會觸痛到德川氏的神經。嘉明以賤嶽而聲名遠震,而他那沒什麽武功德才的兒子式部少輔明成,要是有其父萬分之一的謀略的話。——在寬永時代,人口已有六萬之多。就算是現在,若鬆人口也有十萬,由此可見當時此地是多麽的繁榮。在盆地一帶,武士房屋、商業街道,寺院等像海浪一樣重重疊疊,此為若鬆南邊——在初冬的紅色餘輝中,鶴城聳立於此。雖說改為五層,可是其壯觀之感仍然未失。據說蘆名一族還將此若鬆城別稱做鶴城。天守閣中的一間屋子裏,剛踏進來的加藤明成呆愣住了。緊隨其後司馬一眼房、漆戶虹七郎、香爐銀四郎也驚呆得合不上嘴。先行進來的蘆名銅伯和阿搖跪伏於地,抬起頭,阿搖媚然笑道。“大人,您在江戶建的花地獄就是這樣的一個玩樂之所吧。——您返回會津萬分辛苦,阿搖知曉。”在鋪有二十餘個榻榻米大小的房間裏,床、牆壁、甚至連天花板,所有地方都由活生生地人體構成。床上擺滿女人,牆壁上可能是做了幾格壁櫃,一直到天花板豎直羅列著三重裸體。不僅如此,天花板上,似乎是把金屬環連接,並用帶子吊起來,總之又是與牆壁一樣,平著貼掛滿了年輕女子和男子的裸體,幾乎沒有空隙。數量定有二三百人之多。放眼看去,每一個都是絕色的美少女和美少年。雪白的女體和略微帶有古銅色的少年的肌膚,巧妙地繪製出一幅圖案。其上點綴的色彩還有黑色的眼睛、黑發、紅唇、紅嫩的乳尖,再加上吊綁著他們的五彩帶和金屬環。——這是世上難有的巨大的象牙箱子,描金鑲鈿的櫃子,性感華麗的人體籠子。不僅如此,從牆壁伸出的美少年的胳膊上,到處支著矮架燈,銀燭閃著燭光。這些燈和人體吐出的芳香氣息,使屋子像燃燒般溫暖。“江戶的花地獄。”明成低喃道。比起這事已讓阿搖知道的狼狽慌亂,他更為眼前精心準備的如此盛大絢爛的迎接而目醉神迷。在江戶府邸的密室裏,也曾經躺在女人身體做成的褥墊上睡覺,可是那隻有五六個人而已。“嗬,沒法跟這個相比啊!”“大人,這跟在江戶不同。您已經回到會津城了。會津的一切,這四十萬的領地、這所有的人都是大人的東西,請您,從今往後像個名副其實的太守,隨心所欲地享受吧!”蘆名銅伯說道。——想來,他設下如此場麵接待主君,也是聽了從江戶傳來的消息,為了鼓舞自己這像狗一眼灰溜溜逃回來的主君明成吧。“會津的一切——可是,那幫家夥混進來了!”突然,明成害怕地看向銅伯道。“想要我命的那個般若男和七個女人!”“銅伯老,在下也不明白。”司馬一眼房也跟著道。“看起來,我們的敵人有那個澤庵做後盾,不僅如此,銅伯老您說過崛家的女人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九頂山轎裏麵。可是您還特意讓他們進入會津,而且還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一眼房實在不明白您是怎麽打算的了。”剛才,就在進入大手門之時。一個蘆名族人策馬來到蘆名跟前,稟告說一個從剛才開始一直在護城河處徘徊的的雲水僧,突然折身向北而去了。似乎銅伯早就吩咐他過什麽。“哈哈,是看見在左胸刺了一刀的銅伯,活著上馬以後,嚇破了膽而趕緊跑到澤庵那裏去了吧。”他點頭笑道。然而,他從進入會津領地一直到入城以來,嚴令禁止追蹤澤庵一行,特意命令放其自由行動。就連七槍等人,也不明白自勢至山頂以來銅伯的行為有何深意。“此外,我還有一事不明。”香爐銀四郎道。“就是之前天海僧正一事。——回去以後轉告銅伯。惡終不能勝天。你難道想讓蘆名滅亡嗎?就說是兵太郎說的。——僧正為何說這樣的話呢?”“好不容易做成的花之褥墊呢!”銅伯平心靜氣地催促大家道。“大家先坐下來吧!”聽他這麽一說,明成和其他三人踏上了女人身體做成的褥墊。——許是早被調教好了,無論是被踩踏乳房還是腹部,女人們都一聲呻吟也沒有。隻是痛苦地張開嘴、扭動著身體忍耐著。如微風拂過掀起的白色花浪一般。冷酷無情地,旁若無人的,坐到了上麵。“——首先,就說澤庵的事吧!”銅伯開始說道。“崛族那幫女狐狸們就坐在其餘的山轎裏。——襲擊守衛小屋的可能隻有般若男一個人,他這麽做是為了將我們警戒的注意力轉到他那邊,這些當時我就看出來了。也因此突然改變了計劃。”“怎麽做?”“原本我就在猶豫,是在邊界逮住那幫家夥而殺了他們呢,還是將他們放入會津,在會津裏麵幹掉他們呢。而且,我覺得後麵一種方法可能更好。因而在知道有澤庵做他們的後盾時——隻能用後一種方法了,終於決定下來。”“為什麽?”“好好想想澤庵是什麽人!不管怎樣他畢竟是聞名天下的高僧,而且據說還深諳兵法。如果那些山轎中果真坐的是將軍家受寵的中臈女官——甚至隻要不是崛家女人——我就必須得切腹謝罪才行了。不,我就算切腹倒也無妨,隻怕大人也不能安然無事。那和尚的謀略可不是那麽簡單的!”“那麽,果真坐的是?”“不,十有八九不是,我覺得那裏麵坐的確確實實是崛家女人。可是,好吧,就算那裏麵坐的是崛家女人,這回,輪到澤庵無法善了了,甚至可能得去上吊謝罪才行。然而,想想看,真把澤庵逼到這種地步對會津是好還是壞呢?那可是被將軍家尊為師的高僧啊。”“可是,既然知道澤庵無疑是同敵人一夥的——”“不,不能對澤庵出手。為了殺掉崛家女人而對澤庵出手,這無異於吹毛求疵。簡直是把鶴城的天守閣劈為兩半般的傷害。”“那麽,該怎麽辦呢?”“這個嘛。與將軍家尊為師的澤庵為敵,雖說極為棘手,但是畢竟不是直接與幕府為敵。幕府應該不會公然對我會津出手。況且崛主水一事,也是經上麵批準的。正因為如此連澤庵也要費勁苦心設計將崛家女人帶入會津。此次之事,可說全是聽聞崛家一事的澤庵之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要攻擊的正是這點!”“您說要攻擊的這點是指?”“在領地內我們要將崛家女人是燒是煮,就沒必要理會澤庵的話了。本來是澤庵玩弄手段而阻礙我們的。可是,不管怎麽說這是在我們領地內,抓那幫女人,豈不像探囊取物般容易?太按部就班的手段沒意思,反而是讓澤庵使出渾身解數,這才是我的樂趣。”“不錯!”漆戶虹七郎點頭稱是。他從剛才開始就一邊聽著銅伯的話,一邊伸長單臂,玩弄著自己所坐地方周圍女人的乳房。仿佛是采摘野草莓一般,擰弄著幾個乳尖,輕薄地笑望著那些因痛楚而扭曲的美麗麵孔。“聽明白了嗎?不要對澤庵出手。不對他出手,我們將計就計,不急於殺了崛家那幫女人,要讓她們好好地嚐嚐膽敢向主君動手的可怕後果,再將她們折磨死。這樣一來,就是對謀反者毫不留情地施以酷刑,這樣的決心和事實,在幕府那邊就是加藤家的銅牆鐵壁,對領地內人們來說是守衛堅如磐石。……如此這般漂亮地幹掉那群女人,澤庵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確實如您所說”銀四郎點頭道。“我是故意讓澤庵知道我是不死之身的。要讓他知道他的敵人是多麽可怕。盡可能的話,還是想要澤庵罷手,所以如果澤庵害怕而罷手的話則最好,如果不罷手——很可能不會罷手——我相信蘆名的精銳,我精心挑選的你們,一定會讓澤庵心神俱裂,把那幫女人撕成血肉的碎塊的!”“還有一個棘手的家夥!”手離開了女人的乳尖,虹七郎抬頭說道。“那個帶般若麵具的男人——”“至於那個人”銅伯首次搖著胡須,凝目望向空中。“從他將那間守衛小屋裏的助內、顏兵衛、甚八郎三人,像秋天切割稻穗一樣,幾乎是一刀斬斷了他們的腿這一手法來看,確實不是簡單的人!為何就連七槍中的四人也會慘遭毒手,我似乎也明白了。他讓大人如此忌憚也不是沒有道理。然而——”他定定地盯著虹七郎。“如果是你的話,又如何?”“會如何呢?”漆戶虹七郎雖如此答道,但他因殺氣和自信而滿臉充血。然而,銅伯歪頭思考著低語道。“或許,那個人得我親自動手解決也說不定。”似乎對銅伯的低語不滿,漆戶虹七郎正激憤地想要說什麽的時候,明成插話道。“銅伯,可是”一副煩躁、不安的表情。“我們作為大名來進行處治,或是將來也要這樣處治——你相信僅僅這樣做幕府是不會插嘴的是吧。隻是,我們已與將軍的姐姐,千繪大人為敵。這回又要與將軍的師父,澤庵為敵。這點,我有點擔心——”“在幕府中,也並不是沒有我們的人!”“什麽?有加藤家的人?”“準確地說,是我們蘆名一族的人。”“幕府中有蘆名族的人?那,那個人是誰?”“將軍之師澤庵等人,在他的麵前也得低下頭去。正是可稱作神君家康公之師的南光坊天海僧正。”“啊!”七槍等人都瞪大了雙眼。“那僧正竟然是!”“那個人是我的兄長。不,準確說來,既不是兄也不是弟。天海和我是同一時間,從同一個肚子裏出生的,也就是說我們是雙生子。”銅伯得意地笑道。麵對這過於令人震驚的事實,明成和七槍等人屏住呼吸,有好長時間隻是盯著這個像妖怪一樣的老人看。隨後,他們一齊叫道。“如此一說,關於天海僧正那樣的人物的姓氏出身,之前確實從未聽說過……”“可是,銅伯老,這件事為什麽您在此之前一句話也沒提過呢?”“還有,那個僧正,在奧州街道上為什麽要讓我們轉告那麽不祥的話呢?”聽著急切地,夾雜在一起的問話聲,銅伯慢慢說道。“其中緣由,是我正準備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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