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含有暴力場麵及怪誕表現。”我為了尋找書腰上寫有那句標語的小說而來到了夜月的房間。我的妹妹-夜月的房間大約有八張半塌塌米大,可以說比一般高二學生的房間還大。不過由於四周都放了兩層書櫃,在加上擺了張雙人床,不仔細看還以為房間隻有原本一半的大小。一般而言,暴力場麵往往會出現在大眾文學而不是純文學,所以我向房間左旁數來第二個書櫃,主要是擺著娛樂小說的文庫本書櫃前移動,我看著書櫃確認書名,隻要看到喜歡的就把它抽出來。根據我個人的理論,書名沒什麽品位的小說,內容也不怎麽樣。外國的翻譯小說也不例外,好的作者就會配上好的譯者,沙林傑(注一)就是個好例子。雖然壞的例子我也想到不少,不過還是節製點不說了。不過,我還是認為在最醒目的書名上不用心的遲鈍作者,不可能寫出打動人心的好文章。但為什麽我會這麽認為呢?尤其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作品都是在書名上耗盡心思,但內容卻馬馬虎虎。結果全都是半斤八兩,因此重要的還是整體感吧。《少年少女》(注二)、《永別了武器》(注三)、《即興詩人》(注四)、《三國誌》八本,《馴悍記》(注五)……我不經意地掃過書架上的書。《永別了武器》我在國中時就讀過了,那算娛樂小說嗎?絕對不是。夜月那家夥,看來又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把大部分書籍的排列順序換過了吧。這裏看來是專擺岩波書局的文庫本……難道又是依出版社來排嗎?我一邊想著,一邊大約繞了房間一圈,確認了全部書櫃的排列方式。看來這次是用書背顏色分類的,稍微退後一點看就一目了然了。依類別排列、依出社排列、依作者排列、依體積(長寬頁數)排列,夜月整理書架的技巧,從一開始的純興趣到現在已經到職業級水準了。這裏工作真的有趣嗎?看來是挺有趣的吧。一本接一本,這本書擺這裏,那本書擺那裏,在分類的同時就會湧起看這本書時的記憶,也回想起讀後感。


    在我瀏覽著書櫃的同時,我看到一個引人注目的作者名。那並不是文庫本,而是本新書。那個引人注目的筆名顯然沒什麽品位,但那種土味正是引人注目的原因(搞不好是本名,不過似乎沒有那麽莫名其妙的名字)。不過書名的品位真的是出眾。把書拿在手上,確認一下書腰,書腰上大大的漫書字體打著:(被封閉上高塔中的屍體!這就是究極密室詭計下的殘存物!)看來是本推理小說。知道現在我都認為推理小說是給小鬼頭看的,不過夜月似乎不這麽認為,我跟她有這個歧見點已經好久了。反倒是最近推理小說似乎已經被認定為青少年讀物了。這使我有點驚訝,不過要是去跟狂熱支持者爭論的話,我不也成了笨蛋嗎?所以我就接受了。其實不光是推理小說,每個人熱中閱讀的時期應該都是國高中時代吧?這麽說來夜月變成書蟲也是在國高中時代。看了一下版權頁,初版是今年的一月二十四日,就在最近嘛。書腰上的標題並沒有“本書含有暴力場麵及怪誕表現”讓我有點小小失望,不過既然是推理小說,應該是有暴力有充滿怪誕氣氛吧。所謂的推理小說,嚴格來講就是一直會有人死掉的故事罷了。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第一次有自覺地接觸到作家似乎是江戶川亂步。但是隻是因為導師說:“如果是小朋友的話,就看江戶川亂步的作品吧。”然後我就接受了。從此以後,我的閱讀嗜好明顯地傾向“那種體係”。跟夜月不同的是,我上高中之後就不太閱讀了。(我一上高中就馬上把所有的書賣給了熟識的舊書店,然後用那些錢買了拳擊沙包跟中古的vul機車,空下來的六個書櫃就送給夜月了。)不過就算如此,我有時也會因為突然湧起的讀書欲而像這樣看書看,不過我看的盡是像現在“手裏拿著的”暴力加怪誕小說。接下來,就順著欲望,開始翻閱這本新書。我在夜月的雙人床羽毛被上,像是要把天花板的燈光遮住般舉起書,然後從第一頁開始翻閱。馬上就進入了期待中的強暴場麵,這也加深了整體的陰沉氣氛。


    大約看了二十頁左右我就累了。都是因為太要求文章的品位,才讓我變成了現在兩難的狀況。在進到房間後,我的精神都相當集中,因此我一直是目不轉睛地在閱讀,不過接下來就用瀏覽的方式看過去了。書中發生了殺人事件,而且殺人現場似乎是個密室,不過這在書腰就已標明,所有早就知道了。這不算是泄露劇情嗎?不過,突然跑出密室等等意義不明的東西,也隻是會讓讀者嚇到而已,所以事先知道劇情走向應該也是必要的。很奇怪的是,為什麽推理小說裏登場的角色,總是那麽輕易地就把人殺死?簡直就跟算加減法一樣,那個人會妨礙我、那家夥真討厭……隨便一個簡單的理由就殺人。而且啊,還策劃一堆計劃跟製造謎團來引人注意,簡直就像在享受殺人這檔事。你們這些家夥是革命家嗎?這就跟算數學問題的考生一模一樣。這種家夥真的存在嗎?當然不可能。雖然現實中的確有考生跟革命家,不過小說都是虛構的。算數學的確是很好的活動,不過殺人應該不是這樣吧?不,等等……討厭數學的高中生其實也很多。如果照這樣推論……殺人也一樣,有擅長並喜歡殺人的人存在,應該一點也不奇怪。看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十分鍾,差不多進入劇情高潮了。犯人竟然是第一位被害者的弟弟,並以令人驚異的手法(書中是這樣寫的)製造出密室。犯人在偵探的麵前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滔滔不絕地講出犯罪動機。看來他的過去似乎是有相當難忍的回憶,真可憐。我有點受感動了。不過,下一行我就有不同的想法了。為什麽偵探開始對犯人講解人生大道理啊,本來不是說“隻要解開謎團就好”、“犯人真是個天才”嗎?怎麽會突然像上公民與道德一樣,從嘴裏吐出像聖人所說的話。你這混球到底在講什麽啊。你不覺得雷納多很可憐嗎?在第七章時不是還很愉快地談笑嗎?為什麽卻擺出像鞭屍一樣的姿態啊。你這家夥到底是流著什麽顏色的血啊!其實就算你不講明白。既然這樣,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就好了嘛!反正現在不管你說什麽,在你揭發你的罪行時,那家夥的死刑也已被決定了。這不也跟殺人沒兩樣嗎?


    搞——什麽啊,算了,再這樣挑毛病下去可是會讓人討厭的。會有這種結局一定是這個筆名沒品位的作者的美麗良心偶然浮現的結果吧。也就是說,因為用了在人類社會中被視為禁忌的“殺人”為題,所以隻能以這種形式來自圓其說。事實上,就連作者也認為把那家夥貼上那樣的標戳,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讓他被殺。洞察作者的意圖是讀者的義務,我還真是好心啊。總而言之,這本小說滿足了我尋求暴力加怪誕的衝動。強暴場麵的出現隻是作者在賣弄文采罷了,就算是推理小說,也是得重視解謎或是邏輯等枝微未節的事。我想大概是我這種沒有一點羞恥心及自覺就稱自己為“正統”,且毫無節製極盡自大的東西沒什麽緣分吧,那麽,隻看了二十頁就覺得累的責任,也不能算到我頭上來。這時,我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我還看不到一小時,夜月那小鬼似乎已經洗好澡了。不久,門就被打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月將剛洗好的頭發用浴巾卷成像印度人的模樣,穿著睡衣走進房裏,並指著像是把床鋪占為己有的我說:


    “真是的,哥哥。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進來我的房間嗎?而且,還隨便拿書來看。那本書,我還沒看過耶——”


    “犯人是女仆凱特貝兒。”


    “好過分!我本來還很期待呢!很想慢慢欣賞!哥,我可沒做什麽事,要讓你開這麽過分的玩笑吧?”


    “騙你的。嘿咻。”


    我將上半身抬了起來,不知道病院阪何時說過,人類啊,在平坦的地方躺著,然後隻抬上半身,是最適合思考的姿勢。不過我並不這樣認為,隻覺得是整天在家裏的人


    的借口罷了。我將新書合上,丟給夜月。


    “喂!真是的,不要用丟的啦。真希望哥能愛惜書本,不珍惜書的人,也不會珍惜朋友。”


    “真像個哲學家,這又是誰的名言?俄國人?”


    “嗯——好像是牛頓吧。”


    “那不是科學家嗎?而且也不是俄國人。”


    “不管是科學家、哲學家,還是英國人、俄國人,他們都很愛惜書本,對愛書人而言,書是相當重要的呢。”


    “那絕對是偉大傳記上寫的,他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我已經在考試的時候看過半本簡易版了,不過愛惜書的牛頓……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啊。”


    而且牛頓似乎沒什麽朋友。


    “先別管那個,哥,我們先前不是約好了嗎?我還記得喔。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能進我的房間,還有進門前要敲三次門。”


    “你應該沒什麽怕被人看到的東西吧。”


    “有啦!”


    “真的有嗎?”


    “很多啦!而且,你把我的房間弄得那——麽亂,跟壞孩子沒兩樣,我真覺得丟臉。”


    “弄亂?這樣子?嗯……算了。不過夜月啊,你整理過書櫃吧?”


    “嗯……看了就知道了吧?”


    夜月坐上書桌前的椅子,並將椅子旋轉到我麵前。雖然她叫我不要隨便進來,不過也沒有要趕我走的意思。隻要她的心情不是相當差,通常她是不會趕我走的,這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很漂亮吧?你看,從那邊開始——一直到那裏是漸層喔。主題是“彩虹”,從紅到紫——rainbow。”


    “‘彩虹’啊,虹是蟲字邊的喲?……算了。不過多虧你,害我找不到書了。你這裏……沒有暴力又充滿怪誕的書嗎?”


    “啊,又是那種要求。哥哥,多看一點其他的書不是很好嗎?嗯,之前你看的是岡本綺堂的,澀澤龍彥的則是用秘技看完了嘛。那麽接下來看國枝史郎?以哥的年紀還讀不到的作品,不過幸虧有重新出版喔——啊,對了,植穀雄高呢?這個人的本名很帥喔。有聽過嗎?”


    “嗯……那方麵的我大概都聽過,不過,如果有的話最好是現代的,還有稍微溫和一點的,我暫時沒有心情看那些所謂正統的小說。”


    “啊——所以你讀到神秘小說了。不過哥啊,剛剛那本神秘小說是模仿神秘小說的神秘小說喔!”


    “神秘小說?我看的是推理小說啊。那麽說來,也是有那種沒有推理情節的推理小說嘛。”


    “最近一般人都用神秘小說來稱呼推理小說了,哥哥,你有點沒常識喔!”


    夜月用奇怪的神情咯咯笑著,我並不喜歡被嘲笑,不過是夜月的話我也就不太在意。我隻是嗯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是要那種書的話,我這裏可不缺喔——描寫有關精神病態跟暴力題材,最近在神秘娛樂小說界很流行。哥哥好像快要跟不上時代了。現在已經不是逛舊書攤跟地下網路的時代了。不過算了,怎麽看哥哥都不像是馬上會被時代的洪流淹沒的樣子啊。四兄弟跟七兄弟的,喜歡哪個呢?”


    “選哪個都……”


    “那麽,就兩本都看吧!”


    夜月從椅子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書櫃取出兩本文庫本。我接了過來,兩本都不太厚,看來是可以馬上開始看。看看書腰上的文字,之後翻過來看過大意。的確是描寫暴力的小說,不過兩本書上作者簡介所秀出的年齡真是年輕到令人在意。不過仔細想想,二十五跟二十七歲,作者越年輕,應該越不用擔心會看到像是公民與道德般的說教吧。反世俗跟反體製就是年輕人的象徽。


    “這本藍色的是殺人魔的故事,那邊紫色那本……是超能力驚梀。兩本都充滿神秘感,相當有趣喔。最近都賣的很好,都在書市掀起一陣風潮。我們班上也有很多人在看呢。”


    “嗯嗯……神秘感啊,總覺得是個挺方便的詞……”


    夜月在二年七班,是以一流國立理組科係為目標的班級,班上有三分之二是女生。我是在三年二班,雖然同樣以國立為目標,卻是文組的。這時,我將從剛才就一直在考慮的事說了出來。


    “不過,夜月,為什麽這類小說中登場的角色能像算加減法一樣,用那麽簡單的理由就殺人呢?又不是在打仗。我剛看的小說就是這樣——雖然我已經好久沒看推理小說了——他們至少都會有個理所當然的理由,讓我也覺得“原來如此,真是可憐”。不過,也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殺人吧。跟算加減法一樣……你不覺得至少得像微機分那中程度的煩惱才能使人有理由殺人的動機嗎?”


    “就是這樣嘛?”


    夜月有點困擾地說著。夜月感到困擾時的表情很可愛,雖然不困擾的時候也很可愛,不過這時總是覺得特別可愛。


    “不過,即使不用殺人事件那麽嚇人的主題,世上也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不是嗎?嗯……該怎麽說?既然打著“神秘”這個招牌,就把焦點放到那上麵不是也挺好嗎?”


    “曆史上第一本被稱為神秘小說的書是《莫格街凶殺案》(注六),就跟它的書名一樣,內容主要是描寫殺人事件,而且還是密室殺人事件。有聽說過吧?哥你還是超喜歡它的嘛。就這樣,後來作家們在一陣模仿跟模仿作之下,這就形成主要的潮流了。”


    “原——來啊,真是簡單明了,我又上了一課。”


    “反正就是為了流行而虛構的東西,所以像是加減法的程度可無所謂吧。而且我有聽說喔,你在國高中的時候似乎對殺人魔還是精神病態,刀或槍等等有興趣。該說是感受到禁忌的魅力,還是被禁忌吸引了呢?哥你也有這種感覺吧?”


    “是不能說沒有啦,嗯——該說是想要接觸禁忌的年紀嗎,還是說該是叛逆期,因為處於多愁善感的時期吧。國高中生的興趣也不光隻有閱讀吧……不是嗎?的確,我會想去看那些充滿暴力的小說,大概也是因為那樣吧。不過去抱怨提供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來源不是很奇怪嗎……被“惡”所魅惑的孩子們啊。本來“惡黨”就有又帥又強的無賴的意思,我雖然從小就崇拜他們,不過現在來看他們不過像失控的小孩。用法國風來講,就是被激怒的小孩……的感覺吧。結果不光是現在的青少年,因為每個人年輕時都是感覺不到現實主義的現實感的現實主義者,所以都是喜歡荒誕不經的事,隻能在虛偽的世界感受現實吧?講到禁忌,以現在的眼光來看……便是大量殺人、戰爭、強奸、吃人、背叛、破壞、革命、恐怖活動,還有就是……亂倫吧。”


    “唔。”


    夜月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大概是對“強奸”跟“亂倫”有所反應了吧。雖然她異常早熟地在閱讀納博科夫(注七)跟穀崎潤一郎(注八)的書,不過跟她的閱讀經驗比起來,現實生活的經驗則是少得可憐。夜月一邊用手在胸前快速揮動(為了遮羞?)“這、這麽說起來的話……”一邊強行將話題繼續下去。


    “失控的小孩,不是就在說你嗎?我們一家人都是因為你的關係才需要轉學的嘛——”


    我雖然想要繼續用更露骨的詞語來捉弄因害羞而臉紅的夜月,不過想想,今天隨便進她房間已經不太好意思了。所以決定饒了她,便順著她的話繼續說:就像是在談論往事一般。看著夜月,我的胸口有種被揪緊的感覺。櫃內夜月,十七歲,我的妹妹。盡管因為我是她的哥哥所以有點偏心——不過,她不管是麵貌或身材都相當端正,雖然因為食量不大而顯得有點瘦小纖弱,不過身材倒是不差。黑色的大眼睛像是要吸入所有事物般深邃,特別是她那現在被浴巾所包住、一頭及腰的長發,真是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雖然這樣就已經是滿分了,不過還是僅


    如此,她的成績也是全年級頂尖的。雖然體育似乎不太在行,不過也絕不會比別人差或跟別人不同。講她的優點,還真是數也數不清,這就是我的妹妹,櫃內夜月。盡管如此,夜月也從不驕傲自大。像這樣隻有我們兩個人講話時還很積極主動,不過在其他場合,不管是在教室或社團活動中,她總是後退一步,以謙虛跟謹慎的態度與人應對。就高中生來說,她是個惹人憐愛,並且沒有自我封閉傾向的女孩。不過,就像國外古典的樸實抒情小說中才會出現的不可思議且非現實劇情般,這裏就有個決定性的理由。


    夜月在小學二年紀的時候,曾經受到相當嚴重的欺負。我雖不清楚為什麽會被欺負,不過可能是因為在班上太突出了。有句話是這麽說吧:“欺負人本來就不需要理由。”異類總是會被排除,而人們總是需要犧牲者。不管是太優秀或太差勁;跑的太快或頭腦太差,全都可以成為欺負人的理由。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一樣,特別是在年紀小的時候更明顯。這其中並沒有道理可言,我也不是當事人,所以不太了解詳細的情況,總之,她當時是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欺負。雖然當時身為小學三年級生,比夜月還高一年紀的我,在比較早的階段就發現已經很幸運了。不過,對心靈已呈半封閉狀態的夜月來說,或許已經來不及了。夜月除了稚嫩之外還很單純。這時,我已注意到得將這種情形打住,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夜月的左腳折傷,迫使她住院,總之就是不要她去上學。爸媽那邊我就推說是我們打架的結果。此外,我從夜月那邊問出班上五個帶頭欺負人的同學名字。夜月因為很害怕,所以遲遲不肯說,為此我還捶了她幾下肚子,最後總算是讓她說了。之後我花了三天訂好計劃,要對那五個人進行“製裁”。這也就是夜月所說“失控孩子”的起源。我原本以為這是個相當完美的犯罪計劃,沒想到因為一個叫淺智惠的小孩,而導致事跡敗露。這還不打緊,更糟的是那五人中其中一人的家長是家長教師會的人,使得問題更嚴重了。不過終究我們都是小孩子,所以不會動用警察出馬,但也因此我們一家人必須偷偷地遠離那裏,到遙遠的異鄉去、陷入被迫搬家的處境。幸好,除了這五人之外,我為了分散注意力,事先襲擊了幾個人,因此我真的的狙擊目標除了夜月之外,並沒有被其他人視破。隻能算是個失控的笨孩子。不過,把夜月從受欺負之中解救處理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所以也算是個好結局。不過——現在想想,那種行為實在是太低能了。老實說根本沒意義。特別是為了幫夜月而把她的腳折斷這件事,實在是差勁加愚蠢,當時真想好好揍自己一頓。我會為了妹妹而對欺負她的人施以暴力,就是受了當時看的漫畫情節的影響,在加上大概是混合了孩子氣的正義感跟自我表現欲而產生的行為,真是丟臉。要是現在的話,我應該會選擇其他更精明的方法才對。不過這也沒辦法。那時候我隻是依照自己的能力在做事,以自己未開化的腦袋和發展中的能力,為了達成目的而選了個當時最好的方法,最後不也成功了嗎?那也應該覺得高興了,去後悔根本沒意義。馬後炮誰都會放,這就像是推理小說中的偵探所說:“我一開始就知道犯人是誰了。”之後就像是說教一樣。後悔是無意義的,“如何打破現狀”才是唯一的問題。搬來這裏之後,是沒有再受到欺負或遇到類似的事了,不過夜月曾經封閉的心,卻不曾對我以外的人敞開過。就算是肉體或心靈都已經遠離當時的情況;就算是夜月已經出乎意料、平平安安地長到現在了也一樣。先不論精神上的傷害,我想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夜月自尊心或自信心就已經完全地被傷害殆盡了。不管是誰,隻要有一項能誇耀的事情,就能讓他發光發熱;反過來說也一樣。雖然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不過隻要想到這件事,我還是不能原諒那五個人。尤其是夜月的個性,雖然希望她能稍微改改有受害者傾向跟怕生的個性,不過現在溫和有帶點虛幻感的夜月,我覺得也不差。


    “哥,你有在聽嗎?”


    夜月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從她開始講述過去的事開始,我的思緒就跑到完全不相關的地方去了。我站到床上,稍微伸直身子,手指碰到了天花板。


    “那麽……”我麵向夜月說:“這兩本我就借走嘍,看完後還你,晚安。”


    “耶?要睡了嗎?”


    “不,我要去洗澡。要睡的是你。”


    “啊,這樣啊。”


    “要一起洗嗎?”


    “討厭-不要啊。”


    “那就早點睡吧,每天早上要叫你起床也挺累的。偶爾我也希望能悠悠哉哉地吃你做的早餐啊。就這樣嘍,晚安。”


    “啊,哥……稍等一下。”


    就在我打算出房門前被叫住了。


    “稍微……有點事情……可以講嗎?”


    “……?”


    夜月的樣子怪怪的,不像是有點事情……反而像是要講重要事情的感覺。已經有好幾次想要說卻沒有機會說的情況,一旦我走出房間,就沒有機會可講。接下來的話題很明顯就是如此。不過,我並沒有將心中的疑慮表現在臉上,隻是會了聲“什麽?”便走了回去。


    “嗯……那個那個……哥哥,可以先跟往常一樣嗎?”


    “好啊。”


    我坐在床沿,兩腿朝左右打開,夜月從旋轉椅站了起來並走向我,輕輕地坐在我左右大腿上。在她耳邊像是低語般問著她:“嗯?怎麽了?”


    “那個——”


    夜月的語氣跟平常比起來顯得更加幼稚。從小學開始就是這樣,每次她有什麽重要的事想講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因為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講,所以非得要像這樣從後麵抱著她才行。


    “先前課外活動的時候,我到三年級的教室去了。”


    “嗯。”


    “我看到哥哥了。”


    “喔?那時你叫我一下就好了啊!”


    “可是……那時候你跟同學在一起……而且好像聊的很開心的樣子,我怕會吵到你們……”


    喔……我明白夜月要講什麽事了.憑我們兄妹倆的默契,我需要聽到最後大概也了解對方想講什麽.接著夜月像是下定決心般,稍微轉向我這邊問道:


    “哥,那個女生是誰啊?”


    (呃……這個嘛。)


    大概是在講琴原吧。以現在升上三年級的五月這個時間點來看,其中有機會跟我“聊得很開心”的女孩子,雖然也有可能是病院阪。不過,在百忙之中課外活動的時間,而且是在三年級的教室附近被看到的話,應該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性。接下來該怎麽說呢?“推說忘了名字然後裝做不在意的樣子”的提案一提出後馬上就被否決了,這時候推說不知道名字實在太怪了,而且這樣裝傻的意圖也太明顯了。雖然裝傻也可以蒙混過去,不過我可不想被認為是故意裝傻。


    “我同學,琴原莉莉絲。”


    “哥你怎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你跟她有那麽熟嗎?”


    “……這——”


    看來是反效果,不對,不是這樣,對現在的夜月而言,不管我怎麽解釋也都是反效果吧。不過話說回來,不好好解釋也不行,什麽都不說是最糟的選擇,隻有沉默是不被允許的。


    “也沒說多熟啦,隻是朋友的朋友罷了。那個,我不是說過嗎?關於箱彥的事……就是劍道社社長迎槻箱彥。她是他的朋友啦,不是我的。”


    “什麽箱彥……我沒聽過啦!”


    夜月像是鬧別扭似地嘟起嘴來,不過這是好征兆。如果我在那邊拚老命地辯解,反而會讓她覺得奇怪,看著夜月的反應,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總之,我跟那家夥還沒熟到當朋友的程度啦,隻是偶爾我會借她作業抄而已


    。至於你看到的,那個我跟她講話的現場,隻能說是相當罕見的光景了。夜月小姐,您真幸運啊。”


    “你叫那個人是‘那家夥’?”


    夜月說:


    “你們很熟嘛,不管怎麽說都……”


    “不,不是這樣。”


    “夜月有點不喜歡哥哥這樣……跟其他女生講話……呢。”


    雖然夜月還是用她一貫謹慎的語氣,不過她還是明白地講出來。因為她不是麵向我,所以我不知道她是用怎樣的表情在說那一段話。我隻能再度發出“啊啊……”的聲音,一麵咀嚼著胸中那股苦澀的感覺。我又再一次,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夜月嗎?這不就跟小學那時一樣嗎?真是的,我真討厭自己。為什麽我要借功課給琴原抄呢,讓她被老師罵不就好了嗎?讓琴原那家夥在課堂上不會丟臉,與讓夜月因煩惱而陷入憂愁,我完全搞錯這兩件事的重要性了,真是因小失大。不過——既然已經做了,就無法挽回。我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因為接下來必須考慮的是:“在這裏”、“現在”、“就在這裏”要如何不傷害夜月的心,


    “啊……”


    雖然不知道她怎麽看待目前無言我的我,雖然她還是背對著我,不過夜月連忙慌張地說:“對不起。”


    “剛才……我好像有點任性喔?”


    “相當任性。”


    “相當……”


    “超級任性。”


    “超級?”


    “dimolto(注九)。”


    “意大利話——”


    “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了。”


    我將至今隻是輕輕抱住夜月的手臂稍稍施力,像是要包緊他一般,並將身體緊靠在夜月的背上。我清楚地看見她肩胛骨的形狀,雖然夜月是那麽地脆弱,但我還是不知不覺地陶醉在她那份像是融化般的柔軟中。


    “隻要是夜月討厭的事我都不會去做。”


    “……你還不是隨便進我的房間!”


    “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


    “我會跟那家夥斷絕關係。”


    “不,不用那樣也……”


    “啾。”


    我輕吻了夜月的臉頰,夜月因為驚嚇而一動不動。這時我將手臂繞過夜月的身體,輕輕地移開並下了床。


    “我去洗澡囉,你記得等頭發幹了再睡喔。”


    “那,那個!”


    連耳根子都紅通通的夜月一邊說著,一邊抓住我的衣角。怎麽了,還有什麽事情沒說嗎?


    雖然不隻是琴原的事情,或許她連病院阪的事情都知道了。如果這樣的話,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可不想因為這樣一而遭受不必要的誤會啊。


    “怎麽了?”


    “如果隻是翻翻書櫃的話……也沒……”


    “嗯?”


    “就是進來房間也……”


    之後的話因為太零碎所以沒聽清楚,不過也沒有全部聽完的必要。我握著夜月抓著我衣角的那隻手,說了聲“夜月,謝謝你。”“沒問題,我絕對不會對在衣櫃中放內衣的地方,夜月小心收藏在那裏的bl小說(注十)動手的。”


    “啊?”


    夜月臉色慘白。


    “你,你看到了?什麽時候?”


    “哎呀哎呀。真是讓人嚇一跳呢。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看得心跳加速了呦。”


    “笨蛋!哥最討厭了!快給我出去!”


    “哈哈哈。”


    出了房間,把門帶上。


    走吧,去洗澡吧。


    私立櫻桃學園在山頂,往學校的山路陡到連不夠力的迷你四驅車都爬不上去,因此,櫻桃院的學生給了“千年坡”、“暈眩坡”、“心髒爆裂坡”、“隻會上升的雲霄飛車,往天國的階梯”等等稱號。由於我和夜月上學校要換兩班電車,甚至還要換公車,所以早上六點不出門的話根本趕不上第一節課。為了執行早上五點半叫醒有低血壓的也月,幫還在半夢半醒的她換製服,在再一起跑到車站的任務,理所當然地我必須在五點前起床。還有,做兩人份的便當、做在電車上吃的早餐,全都是我的工作。因為這樣,我也在不知不覺中得了慢性的睡眠不足症。早上八點十五分,跟往常一樣,距離準備鍾響還有十五分鍾,我們抵達了學校大門。看著即使過了一年卻仍還沒習慣而氣喘如牛的夜月。夜月在國中時期參加的雖然是體育社團,但骨子裏完全不是這樣,是個標準的室內派。我心想,再這樣下去,在上山途中就會有人死掉的日子似乎不遠了。


    “那麽……夜月,回家見囉。”


    “嗯。”


    “今天也好好念書喔。”


    “了解。”


    “很好——”


    我摸摸夜月的頭。


    拿出學生證,通過正門內側的閘門。那裏擺著五部像是自動剪票機的機器,跟使用月票一樣,把學生證插進去後,學生證就會從另一邊跑出來閘門也隨即打開。在熒幕上會顯示出“櫃內樣刻三年級08:17”;夜月則是“櫃內夜月二年級08:17”,並記錄到校時間,所以連遲到一秒都不會被放過。不過這套係統有明顯的缺點,因為學校經費不足,所以隻有少少的五個閘門,因此在上課鍾響前的尖峰時段,就會有一堆學生因為這套係統而遲到。如果沒帶學生證就更糟了,因為沒有其他進入校園腹地的方法,就算有,在校園內到處都有類似的設施——所以結局就是哪都不能去。雖然跟校門旁的警衛講一聲便可以進校門,不過這一整天,真的什麽事都不能做。就連用圖書室裏的電腦、要進餐廳吃飯,都需要學生證。雖然不知道校方是不是對外宣稱這就是高科技化,不過要是在使用反麵沒有相對應的技巧,高科技也跟毫無科技沒什麽兩樣,算了,現在大概就是所謂的過渡期吧。在過二是年後,這就變得理所當然,那時候跟現在的我同年紀的家夥一定會這麽說:“以前的學校真像是蠻荒地帶啊。”而三十八歲的我,則是一邊看著這種景象,一邊感歎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管曆史如何演進,人類總是在重複著同樣的事。”人類就是這樣,不管何時、不管何處、不管何事……在大樓門口將鞋子換成室內鞋,與夜月告別後,我往東校舍走去。一、二年級的教室在西校舍,中間是教職員室、保健室等等其他特別教師所在的中校舍,東校舍則是三年紀的教室。我的三年二班在四樓,不過連電梯都沒有,究竟哪裏高科技啦?雖然有點讓人沮喪,不過有能如何。將書包重新背好,開始向階梯挑戰。


    “嗨,‘peacemaker’。”


    在爬樓梯的途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沒有必要回頭確認。“我不是說過我不喜歡這個外號嗎?”我腳也不停就回了話。“peacemaker”,如果是找字麵上的意思——“和平使者”的話還可以接受,不過在這裏帶有低俗的意思——“撿破爛的(piecemaker)(注十一)”。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一部分的同學開始用這個輕蔑的外號稱呼我。而幫我取這個外號的是英文老師,雖然覺得他有點侮辱學生,不過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無法否認那個外號和我的關係。所以即使有點不甘願,我還是默認了這個外號。在我默認之後,這個外號就漸漸地被人淡忘,不過還是有些家夥硬是要那麽叫我。這個琴原莉莉絲就是其中之一。


    “不是很帥嗎?這個‘peacemaker’的外號……”


    “吵死了,‘肉的名字’。”


    “哇。”


    “肉的名字”是琴原一年級時期的外號。我那時還不認識琴原,不過她似乎對那個外號有慘痛的回憶,所以就成了我在此時使用的王


    牌之一。這個外號的由來,就是從名作《玫瑰的名字》(注十二)衍生而來。(順道一提,我還沒看過這本書。如果到了高三都還沒看過,就表示剩餘的生命裏大概也沒機會看了。雖然沒辦法,不過也挺感傷的。)在大家為了討論園遊會而去烤肉店時,發現她竟然對肉的部位名稱異常地了如指掌,因此有了這個外號。有多了解呢?蜂巢胃——牛的第二胃、harami——橫隔膜、五花肉——肋骨邊的肉、puppugi——肺……她本人是相當討厭這個外號啦,不過我卻覺得“肉的名字”這個外號挺酷的。我跟琴原講的時候,她卻說:“那就讓給你吧。”結果我笑了,我死也不要。


    “是,是,我知道啦……櫃內大人。”


    琴原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我身邊,“櫃內大人”是我標準外號,從以前就被叫到現在。也不帶任何尊敬的意思,隻因為我的名字叫櫃內樣刻(samatoki),所以就變成櫃內大人(sama)(注十三)了。這個外號是同學為了挖苦我這個因為不愛惜書本,而沒什麽朋友的人而取的。看來就算是我這個隻想風平浪靜地過完校園生活的人,實際上或許也有很多人討厭我。


    “喂,櫃內大人,第二節英文翻譯寫好了嗎?方便的話關照一下吧。”


    琴原像是要看穿我的心事般,往前走了幾步後回頭問我。將到主題了嗎?雖然比原先預定的時間早了點,但我也該進入主題了。


    “喂喂——借我看嘛,又不是叫你免費借,我請你吃煎蛋嘛——我昨天因為電動完全沒有時間寫,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我可是熬夜在玩喔。現在連太陽都看成金黃色的呢。”


    “你把時間用錯地方了吧。電玩啊……那種東西我是不太了解啦,該說是不拿手嗎……雖然我知道sf(specialeffects特殊視覺效果)是遊戲軟體中的略語,不過關於電玩我可是一竅不通。還有啊琴原,我不知道講過你幾次了,雖然我知道講也沒用,不過就算不複習功課,至少也要預習一下嘛。雖然剛考完月考……不過我們是考生吧?而且你的數學成績比我好耶?我覺得數學行的人,基本上沒有什麽可以難倒她。我啊。最討厭那種明明有能力卻缺乏幹勁的家夥了。”


    “啊——那還真是令人喪氣,振作點吧。”


    “我想說的是——你至少要把規定的作業做好再來學校。”


    “若要叫我寫作業,我倒不如從校舍頂樓跳下去算了。


    “不對吧,應該是與其要跳樓,倒不如去寫作業?”


    “如果從校舍跳下去,搞不好還會活著,如果去寫作業,我可是會死掉喔……就是所謂“靈魂的死亡”。糟糕!一不小心就講成好像很酷的事情了。啊啊——總之,反正學校教的出了社會一樣也沒有,不是嗎?”


    “別跟那些頭腦不好的學生講一樣的話好不好?如果照你剛才的講法,對遊泳選手而言,跑步豈不變成毫無意義了嗎?”


    “你不要認為用比喻來誤導別人的人很奸詐,況且我剛才也是隨口說說罷了。”


    “這樣啊,算了,你說的也沒錯吧。如果你要借英文翻譯,那我這邊也有點事想拜托你,“肉的名字”。”


    “別再叫那個外號啦!”


    “ok,那麽琴原……老實說,我在考慮要不要和你保持一點距離。”


    “啊?”


    他的表情仿佛寫著“你在說什麽啊?”不過就算不是她的男朋友或是戀人,即使是普通的同班同學,不管是誰聽到這種話,都會露出那種表情吧。


    “英文翻譯我當然會借你看,數學筆記也跟往常一樣會借你。不過,我們在別人麵前講話,或是一起吃午餐等等……這就不太好。能幫我這個忙嗎?隻要保持距離一段時間就好了。”


    “……你在講什麽啊?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嗎……嗯……這……”


    我有點被琴原的氣勢給壓倒,看來她相當生氣,而且怒氣似乎快要爆發了。我有點想撤回剛剛的話,然後跟她說是開玩笑的。不過想起昨天夜月苦惱的樣子以及她講的那些話,又不禁讓我猶豫起來。


    “那個……所以說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就沒關係,可以像以前那樣……不過要是像現在這種公共場所……以後就……”


    “所以說你要和我絕交?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所以我說不是這樣……英文翻譯的話……”


    “那種東西……怎樣都好啦!”


    被狠狠地罵了。


    “你是白癡嗎?如果你這樣想,那就隨便你好了!”


    我還來不及回答,她有再度破口大罵,接著琴原飛快地跑上樓。她明明跟我一樣都是回家社的,難道她還有在練跑步?速度毫無減緩,一瞬間就從我的視線消失。我惹她生氣啦?事前我曾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沒想到真的發生了。這也沒辦法,我隻是在取舍間做了最好的選擇。雖然無法得到最好的結局,也隻能覺得可惜,不過那終究是個結果罷了。對於無法看透命運走向的我而言,隻能不斷謹慎地做出最好的選擇,並且不讓做出的選擇失敗,隻能這樣不斷持續下去,所以目前的狀況對我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果。總之,我已經遵守了跟夜月的約定,目的已經達成,這樣就夠了吧。我慢條思理地走上了往四樓的階梯,到了三年二班。我的桌椅東倒西歪,如果不是剛發生超小型地震的話,那一定是被誰踢飛的。連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知道是誰做的。我環顧教室四周想找尋犯人的身影,不過看來凶手已經跑掉了,那家夥逃得還挺快的。


    “你又幹了什麽好事啊?”


    對於我重新將桌子擺好,將散落一地的課本重新放回抽屜的慘狀。箱彥不知是不是看不下去而出聲叫了我。


    “是莉莉絲踢的,而且踢得超猛的,像這樣,就像騎士一樣,然後砰——乓地一聲……”


    “因為我總覺得那女人一定是迷上我了,所以我在走廊上推倒她了。”


    “不可能——“


    “你是說哪件事不可能?是我推倒琴原?還是她迷上我?”


    “她迷上你。”


    “去你的。”


    “難不成……真的是你推倒她?”


    “沒錯沒錯。”


    “樣刻你沒這個膽啦——”


    “喝啊——!”


    我一拳打向箱彥的肚子,他也配合我發出“嗚唔”的聲音,並裝出一副被痛擊的樣子。不過不管他再怎麽裝我也知道,就算我認真地打下去,他大概也會毫發無傷。箱彥可是有六快腹肌呢。迎槻箱彥,本班班長兼劍道社社長,相當忙碌的男人,壯碩的體格會讓人以為他是體育科的學生,他的短發非人健康的形象,是個雖然有威嚴,卻不會帶給旁人恐怖感的人,簡單來說是個好家夥。此外,班上的人都認為我跟箱彥是好朋友,但這一點說正確卻又有點不太正確。箱彥無論對誰都一樣平等及友善,不過事實上,能夠明顯和我相處愉快的大概也隻有箱彥。所以對我而言,說他是珍貴的、無可取代的朋友一點都不誇張,他真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就像昨天跟夜月說的一樣,基本上我和琴原是透過箱彥認識的,而我說的“琴原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為了安撫夜月而編的謊言。這跟琴原的個性沒關係,是因為我通常不會把跟我認識不滿一年的人成為朋友。依這個人規則來推論的話,箱彥和琴原可是完全符合這個標準,畢竟他們兩個從這間學校的附屬幼稚園開始就是青梅竹馬了,所謂“親密的朋友”一詞,就是在形容他們兩人吧。接著,該怎麽箱彥說剛才的事呢?


    “啊,該不會跟你妹有關吧?”


    “完全不對,而且是錯誤至極,你居然回錯得那麽離譜,真是讓我驚訝,你的前世一


    定是搞錯南北極方向的企鵝,或是誤信自己有翅膀然後墜入萬丈深淵的河馬。”


    “你啊——”


    箱彥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地說:“也該讓妹妹獨立了吧?”


    “……”


    “戀妹癖。”


    “你別把戀妹癖講成好像很糟的事情一樣,我隻是稍微對妹妹好一點,為什麽就被貼上了戀妹癖的標戳啊?這把幫聯合國兒童基金募款的人,成為戀童癖一樣的道理嗎?”


    “……我想想是什麽時候的事?你在一年級的時候不是交了女朋友,然後馬上就分了嘛。我記得她叫濱崎海子,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也是因為你妹妹的關係吧?”


    “……那個啊,我對她本來就沒什麽意思。”


    “溺愛、容忍就是愛的表現嗎?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給你忠告,你啊,如果再這樣下去,你的人生可是會非常糟糕喔!”


    哎呀哎呀,果然是玩劍道的,直覺相當敏銳,有人說劍士的直覺遠遠淩駕於女性的直覺之上,看來的確如此。雖然不用把錯綜複雜的事情再解釋一遍是很好,不過不顧我的意願,硬要對我說教我可是敬謝不敏。


    “……”


    看到我無言——該說是沒有反應,箱彥像是對小孩子般,一邊說著:“真拿你沒辦法——”一邊束手無策歎著氣。


    “莉莉絲可是真的生氣囉,她啊,還不知道你妹妹事情。”


    “可以的話幫我保密,我不想再跟她吵了。”


    “好是好……不過這樣好嗎?”


    “等事情平息後我會好好向琴原道歉的,因為我妹妹最近常常出現情緒不穩定的狀況。”


    “有什麽原因嗎?”


    “嗯……我也不清楚,總之我會以不幹涉太多為前提注意她的。”


    哪裏是不幹涉太多啊?箱彥笑了起來。這家夥的笑容總是帶著一種爽朗的氣息,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像我就蠻討厭自己的笑容,總覺得給人不太舒服、死氣沉沉的感覺,雖然我覺得要是我笑得很自然的話,應該不會是這樣。預備鍾響起,箱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上課鍾響前,琴原從前門回到教室,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就回座位開始和附近的朋友聊天。看著她若無其事地笑著,剛才和我的爭執似乎都煙消雲散了,真令人意外,或許把我的桌子踢飛的同時,她的氣也消了吧,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不久,池岸導師過來交代了一些事項,今天跟明天,全校的學藝股長放學後得到中校舍的第二會議室集合,要為下下個月就要來臨的園遊會開會。夜月正是班上的學藝股長。池岸老師離開後,第一步節課的曆史老師來了,由於我在曆史課本發下來的三天後就把課本全部讀完了,所以上課不用那麽專心也沒關係。我一邊想著,一邊把昨天向夜月借的書(殺人魔那本)藏在課本後麵,開始讀起來。在櫻桃院學園中上課看其他書並不是什麽壞事,隻要成績達到標準且不吵到其他人的話,不管是誰都不會有怨言。不論對老師還是學生,都可以說是好環境。這本書的角色果然又是像算加減法一樣殺了一大堆人,殺人仿佛是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情般,這一點無論是資深作家或新人作家都無可避免。不過這也很理所當然,因為新手是讀老手作品長大的,而且管他是用加法還是減法,正因為是推理小說,所以要是沒死人的話就完全無法開始嘛。不過,萬一不隻限定於推理小說呢?仔細想想,應該不是隻有推理小說作家才特別缺乏生命觀吧,而且這也不是生命觀的問題,隻要打開電視,就會發現那裏才是暴力與死亡的寶庫,而且不管漫畫、電視節目或電影全都一樣。現在隻要有小孩子犯下案件,一般人都會先聯想到是受漫畫、動畫或電玩的影響,不過的確如此,就像我,小時候會犯下案件大多是受到漫畫、動畫或電玩的影響。其實就算是大人,本質上不也是一樣?在電視節目或報紙或音樂影響下,大家都喜歡暴力,這也可以解釋成“道德毫無發揮影響力”吧。這就是所謂的悖論(顯然自相矛盾的陳述),因為喜歡暴力所以偏向暴力,這種道理與經常被談論的戀愛至上主義相同,電腦網路工程技術發展規律到目前為止的原動力是戰爭和性欲,這更是不必再被提出討論的。戀愛與暴力,總之就是人類的兩大需求。所以說“這個世界含有暴力場麵及怪誕表現”也可以成成立囉?算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也不錯。


    讓我掃興的是,這本書居然還有後記,而且還是用異常和善的筆調寫成的,因為小說內容還算不差,所以這篇後記讓我有種落差感。描寫殺人魔的暴力行為與血肉模糊、鮮血淋漓情境的作者,用將近兩頁的篇幅來寫他最近養變色龍近況,“小龍真是好可愛好可愛喔!真的會變色耶,把我嚇了一跳。”看到這裏我突然覺得其中或許含有像我們這種見識淺薄、如砂碩般的小鬼所無法了解的高尚知識及深遠涵義,而不敢妄下評斷,不過要我老實說的話——這家夥是白癡嗎?這不就是跟在最後哭泣懺悔的犯人或突然講起大道理的偵探一樣,是某種程度的擋箭牌嗎?“我雖然寫了那麽殘忍的東西,不過實際上是好人喔。”別開玩笑啦!管你這家夥的人格怎樣,身為表現者時就給我把人格什麽的丟掉!作者不過像是電腦的其中一個周邊設備罷了,連替變色龍取個小龍的名字都差勁。明明還不成氣候,卻在謝詞的部分表現得那麽驕傲,難道你覺得禮儀是隻要嘴巴說說,然後用來表示自己很有禮貌的工具嗎?還是你想讓大家都知道自己跟大人物一起工作?你這家夥簡直跟在報告最後填上自己完全沒看過的參考資料的大學生沒兩樣,真令人看看不下去。真是的,我覺得這家夥大概沒救、無可救藥了。不過——小說部分很有意思,謝謝您,我相當滿足。看完後把書收到抽屜裏,將目光轉回課本上,不知何時已經上到下一頁了。我翻到下一頁,發現了留在書頁上的塗鴉。


    午休時請給我過來這裏。


    相當漂亮的字,盡管字再怎麽漂亮,塗鴉還是塗鴉。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病院阪幹的好事,應該是趁著一大早還沒有人來教室的時候,拿出抽屜的課本寫下的吧。若是想要傳達訊息,隻要夾封信就好,更何況現在也有手機這種連哆啦a夢都會嚇一跳的便利道具,用那個不就好了。不過這種理由對病院阪是行不通的,她大概是想看看我在上課中,而且是毫無防備地拿出課本後,突然發現留在裏麵的訊息的反應,一定是這樣沒錯。雖然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而我也沒因為課本遭塗鴉而更加愛惜課本,不過再不讓她收斂一點的話,我也擔心病院阪漸漸食髓知味後會幹什麽什麽無法收拾的大事,因此無視她的邀約或許也是好事。不過,由於剛才和琴原吵架讓我的心情有點低落,借由她過濾一下煩悶且雜亂的心情也不是件壞事。該怎麽做呢?


    1.去見病院阪。


    2.無視這回事。


    好像選哪個都沒差,而且也沒有必要迷惑及煩惱,不對,連現在馬上要做決定的必要都沒有。在午休之前慢慢考慮吧,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做出最好的判斷。


    我選了第一個決定。


    出了教室,利用電梯來到中校舍,櫻桃院學園的保健室就位於中校舍最深處。有一名常駐谘詢師兼校醫,裏頭有五張床,不過在一字排開的床鋪中,最中間的那張是經常被占領著——病院阪黑貓占領了。三年七班二十四號,病院阪黑貓,雖然像是身經百戰的魔鬼般不吉利的名字,不過請不要嚇到,這就是她本名。根據我的推論——有著奇怪名字的人,他的本性一定更加奇怪——這個理論用在病院阪身上真實一點都沒錯。穿著跟女性魅力八竿子打不著的運動衫,並用上半身挺直的姿勢看著書的病院阪,注意到我進來保健室後便發出“嗨嗨”的聲音並向我揮手。這時,我連書的標題都沒看完,這本書便被她丟


    向一旁,從床上掉了下來。這家夥,看來也是沒什麽朋友那類型的。


    “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我今天一整天都滿心期盼著你的到來呢,雖然我這麽說說你應該不會相信,不過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喔。雖然我試著期待你會因為我們的友情而在午休之前的下課時間過來,不過我期待落空了。但我也不會因此而刁難你,你就放心吧。”


    “你還是一樣囉唆耶。”


    我坐到床邊的折疊椅上。校醫國府田老師經常不在保健室裏,並不是說她不認真,而是太認真了,所以常常到出去工作,因此這裏與其說是保健室,倒不如說是她的辦公室。至於要是真的有人身體不舒服或是受傷來保健室時該怎麽辦?那時反而是由常駐保健室的病院阪來替他們治療;至於病院阪為什麽會常駐保健室?她是個拒絕上學(注十四)的兒童——雖然現在隻是換到保健室來上學——這裏就是她的學習場所,仔細看剛才被丟到一旁的書,那似乎是物理課本,像這樣將書本丟到一旁對她而言似乎沒什麽關係。


    “到底有什麽事?”


    “喂,一定要馬上就切入正題嗎?連敘敘舊的時間都不給我嗎?真實冷淡啊。你等一下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方便的話可以講來聽聽嗎?看你那麽焦躁,雖然我不是很肯定,不過一定不是為了等一下的數學課。”


    “沒什麽——不過是很想看一本書。”


    “今天早上你與琴原的爭執,不就是使你極度焦躁的主要原因嗎?這麽是我的推論啦,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還是沒變,有秘密都逃不過你的耳朵。


    去問她為什麽會知道完全沒有意義。病院阪說過,校園內容易收集情報的場所,保健室僅次於辦公室,這點我雖然也不是不了解,不過病院阪應該不是為了收集情報而特地待在保健室吧?知道沒什麽好炫耀的。


    “大概又是為了你妹妹吧?樣刻,雖然我認為你的戀妹癖已經到了有點脫軌的程度,不過這終究是我那些微的腦細胞推出來的結論。事實究竟如何?因為我非常喜歡變態,所以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見。但可悲的是,那些缺乏理解力與想象力的可憐普通人可不是那麽想。在他們眼裏,你就是個戀妹的偏執狂、不折不扣的piecemaker。迎槻不是用他天生的熱心一直在關心你嗎?哎呀,從你的表情看來,今天早上他跟你講了些什麽吧?好久以前我就有這種感覺了,不過迎槻真是個善良的男人。正因為他有著令人景仰的慈愛心,所以才會照顧像你這樣的變態。你不覺得你應該對他表示更多的感謝嗎?”


    “你是我良心具體化後的第二人格嗎?別多管閑事了,饒了我吧。”


    “不過事到如今,要是不管你那些閑事,你可能會死。我現在可不希望你死掉,不管在形而上還是形而下。雖然我那些話可能會給你帶來困擾,不過那是因為我把你當成我少數的朋友之一才會這樣講。”


    “今天早上箱彥也是講過類似的話。”


    “哎呀呀,那還真是光榮。這麽說來我也有近乎他萬分之一的善心嗎?所以我可以對自己感到一點自豪囉。回到主題,你還有意思要與琴原重修舊好嗎?”


    “有啊,不過不等一段時間恐怕……”


    我冷冷地回了她。


    “病院阪,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要跟我講這些忠告,才在我那比性命更重要的課本上塗鴉嗎?”


    “你腦袋隻是為了長頭發的床苗嗎?要提出反論前請先思考一下好嗎?我在你課本上留下訊息的時間是沒有人在教室的早晨,那時候我應該不知道你跟琴原吵架吧?還是你認為我有預知能力呢?


    “啊啊。”


    沒錯。病院阪無法進入人多的地方。想要在我課本上留下訊息,非得在沒有人的時候。我隻要仔細想想就會注意到了,看來是突然扯到與琴原的爭執,讓我思緒有些混亂了吧。


    “你跟琴原的事情原本是待會才會問到的事,當然,剛聽到這件事時我的心情還小小雀躍了一下,因為我能拿來取笑你的題材又多了一個,不過我找你來是為了別的事。”


    “喔——什麽事?”


    “在這之前我有話想問你……不,是想聽聽你和琴原吵架的原委。根據我的推測,你會和別人吵架除了因為你妹妹,不會有其他原因,這點是不會錯的。但依我差強人意的思考能力還是無法推測出那埋藏在深處的細節。如果你也有迎槻的百分之一、和我相同程度的同情心的話,你應該不會吝於告訴我吧?”


    “……是沒差啦。”


    我將昨天與夜月的對話,抽去其中細微的感情,將給病院阪聽,病院阪像是很有興趣似地,笑嘻嘻聽我說著。雖然我也注意到平常她就相當多話,但和她相處久了就會發現,病院阪黑貓,實際上除了會說話,也是個相當好聽眾。在我講完之後,病院阪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這家夥實在是超有趣,我笑得肚子都快裂開了,所以我也很有可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為你妹妹的嫉妒對象囉?你已經是個標準的變態了,沒想到你妹妹也不輸你,是極度的戀兄癖。平常總是擺出一副連蟲子都不敢殺死的老實樣,沒想到居然會說出那種話啊。”


    “喂,再說夜月的壞話我可不饒你。”


    “啊啊……失禮了。我向你道歉,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讓你感到討厭。雖然有可能會被你誤解,不過也不得不先跟你講清楚,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一個人會像我這樣,為了受你喜愛而每天努力不懈吧?我為了不影響你的心情而封印起來的無數言語,大概有好幾個東京巨蛋那麽多吧,雖然我想趁有空的時候來清點一番,不過可能需要好幾倍的時間,至少一個暑假都不夠。”


    “不過沒關係,至少我知道現在對你說什麽都沒用。”


    我刻意演出歎氣的動作,跟病院阪頂嘴一點意義也沒有。


    “就這樣?這就是你叫我出來的理由?”


    “嗯,雖然事情演變成如此的確令人驚訝,不過我一開始就是想談同樣的話題。接下來你聽到這件事後,或許想感動得想親吻我的靴子,不過現在並沒有必要,所以請容我在此提前拒絕。我可是不想受到你那已和你那種關係的妹妹的怨恨,而且我也隻是想和你共築清白的男女友誼關係。”


    要不是你那繞了一大圈又誇張的暗示,還有如果午休時間無限長的話,我是可以奉陪到底啦,不過你是不是打算在《匣子的失樂》(注十五)中客串出場啊?病院阪,如你所說,接下來的數學課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麽棘手的科目,但是我也不拿手,不過數學畢竟是我喜歡的科目。如果你能放過我,我想回教室預習下節課的內容。”


    “不好意思,我隻能用那種講話方式來保持自我。不過為了你,就算有點勉強,我也會以快速結束這段話為目標努力試試。當然這需要你的協助,所以才會變成你來推測我真正想講的話,因為我們兩個基本上就是最好的搭檔,兩人三腳總比一個人跑得快。”


    “所以呢?”


    “你不覺得奇怪嗎?還說你的腦子裏已經有了某種神經網路,隻要你妹妹講什麽,你就會條件放射似地全部相信呢?”


    “……?”


    突如其來的話題……我想應該不是這樣,不過,我不懂病院阪想對我講什麽,她指的是某種事吧?是指我聽從夜月的話,而和琴原保持距離那件事吧?不對,總覺得那件事又有些微差異。


    “……雖然不是很了解,不過你是想說夜月對我說謊嗎?”


    “說她沒說謊雖然沒有超出事實的好球帶,不過不過已經可算是個內角低球,所以可能會被判成壞球。算我拜托你,仔細想想嘛,我可是對你有相當的期待喔,所


    以別讓我失望。身為二年級的她,為什麽會到三年級的東校舍來?雖然說是課外活動時間,不過沒有一定要到這邊的教室來吧?因為課外活動都是使用中校舍那邊的教室。”


    “啊……”


    沒錯,她沒說我還真是沒注意到,這的確不太對。我就是這麽遲鈍,難怪會被病院阪取笑。我升上三年級才不久,現在能注意到還不算晚,不過,她這個在保健室上課的人竟能做那麽明顯的推理。


    “這麽說……你是認為夜月特地跑來三年級的教室,隻為了見我一麵?”


    “不對,不是那樣,從你剛才的說詞聽起來,一個消極有謹慎,講得白一點就是膽小的人,她沒有膽量一個人到三年級校舍來的。這樣事情就很清楚了。是否有人跟她講了什麽?”


    “哦哦……”


    依照夜月的個性來看,如果是從別人那裏聽到“那些話”,就有可能為了怕給對方添麻煩而想要自己去看看。昨晚夜月就給我這種感覺。我與琴原隻是“朋友的朋友”,甚至還不到“朋友”的關係,怎樣都不會讓夜月那麽不安。但如果夜月聽到的是被渲染的事實,我就可以理解。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麽提供情報的人到底是誰?從環境因素來看有可能是三年級生,還是其他的二年級生……?一年級生或或老師的可能性雖然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如果真要懷疑,好像每個人都有可能,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出犯人。


    “不管是誰,那家夥也太多事了吧,真是給人添了個大麻煩啊!”


    “這樣喔?”


    “沒錯,最讓我生氣的是,居然在不知道的狀況下被自己擺了一道。不對,我的事先不說,重點是夜月。夜月從小依賴心就比別人強,而且非常害怕我被搶走。”


    “既然是從、小就這樣,那你應該有準備什麽對策吧……我是想這麽提醒你啦,不過午休隻剩下五分鍾了,我們下次再聊,我想你應該也好打算盡全力去處理這件事吧。我好渴,是空氣太幹燥嗎?那邊雖然有茶壺,但可不能隨便使用它。國府田老師雖然也是個好人,但……該怎麽說呢,她很嚴格。我曾未經許可就借了點茶點來用,結果被她痛打一頓。連我這種特殊學生她也一視同仁,反而讓我對她有好感,不過這似乎不太符合現代的校風。我曾想過可能是某大學醫院出身的經理讓她變成這樣,不過她的作風還是有點讓人擔心啊。”


    “我反而比較擔心你。”


    “好高興喔!我現在完全收到你的擔心了。雖然不是太大的鼓勵,但是我覺得現在要我去搭尖峰時段的客滿電車已經不會怕了!……雖然我是不會去搭啦。”


    “你要講的就這些嗎?我整理一下:‘灌輸夜月奇怪消息的家夥似乎就在某處’……”


    “雖然不是標準答案,但也差不多了,真不愧是樣刻,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再說的具體一點:‘灌輸奇怪訊息的人是誰,我已經知道了’。”


    “耶……?”


    “二年七班數澤六人,就是他。”


    病院阪像是在期待我的反應似地,一邊露出微笑,一邊念出那名字。數澤六人,沒聽過這個人,但從名字判斷是個男的,這點不會錯。二年七班,跟夜月同一班。此時我體內某處的危機探測器一口氣亮起了紅燈。


    “可惜這並不是經過精辟的推理,隻是我獲得的情報。從好久以前就有個一直騷擾你妹妹的家夥,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沒什麽事卻三番兩次跑到三年級的教室來——這又是另一個原因。雖然有可能是因為社團活動的關係,不過高中生之間本來就容易傳播謠言,看看我隻是躺在這邊就能偷聽到大部分的情報就曉得了。雖然缺乏直接證據,不過會特地去講那些話的人我想不出第二人,所以這個人就是數澤不會錯,這就是我的結論。”


    “但是,為什麽?”


    “捋清疑點的工作就請留到最後再解決吧,反正你妹妹都已經那麽黏你了。和你不同的是,她的戀兄癖已經快被發現了。你不知道嗎?還是說你根本不覺得?因為你妹妹開口閉口都會提到‘哥哥’,接下來,雖然很可惜,但向你證明我們之間友情的情報也到此為止了。雖然我能給你的隻有這種程度的東西,不過作為在你課本上塗鴉的賠償,也夠一筆勾銷了吧?”


    “其實我可是很在意這件事喔。”


    “嗯……夠了。”


    病院阪露出“那太好了”的表情,高興地眯起眼睛,一邊笑著一邊說:


    “關於數澤的事,迎槻應該比我還要清楚,不妨去問問他。他一定能幫的上忙。”


    “箱彥?為什麽?”


    “數澤是劍道社社員。先前我提到的‘社團活動’就是這個意思,迎槻是劍道社社長啊。此外我也忠心期盼,你千萬不要闖進二年七班並且暴力相向。我會事先告訴你,就是為了要製止你的暴行。因為我覺得從我口中講出來的話,你應該會冷靜接受,雖然我可以任由謠言去傳,不過我弱小的心靈可不能忍受這種遭扭曲的事情發生。‘絕對要怎樣’的要求太誇張所以我說不出來,不過也請你在自己的限度內,在做的到的範圍內,不要亂來。這是我一輩子的要求,請你銘記在心。”


    迎槻箱彥與琴原莉莉絲兩人似乎從小學就一起學劍道了,琴原是初段,而箱彥是二段。但琴原在國中退出社團時就放棄劍道了,退出時她這麽說的。


    “剛升入三年級時,有件我無法接受的事。男子劍道於女子劍道的待遇完全不同,男子劍道社獲得相當優厚的待遇。或許事實上不是那樣,但我當時一直有這種感覺。最後我忍不住直接向老師反應,卻挨了教練的罵。‘在體育界,特別是競技界,就是獨斷與偏見的世界,如果討厭受到歧視,就滾回家裏好啦’,他是這麽說的。”


    “那老師還真直接。”


    雖然我早就知道這些事,但剛聽到這些話時候的我還是愣住了。在我的印象中,在體育界,劍道是在相當嚴格的規律下進行的運動,沒想到實際情況雖不中亦不遠矣。


    “不是這樣,當然我也有錯。總之那個年紀就是想對許多事……特別是學校或老師,對那些體製單位提出抱怨或反抗嘛。總會說‘老頭子的說教就省省吧!你們說的都太無聊了,也聽聽我們的意見吧!’之類的話。就是因為年輕的關係。其實隻是單純地想獲得老師的稱讚——”


    “反體製啊,我了解了解,年輕時每個人都一樣。我國中的時候也講過類似的話,不過對象不是老師而是學長。有一群總是擺出一副偉大學長姿態的家夥,他們隻是為了一洗自己在一年級被欺壓時的怨氣,才把氣都出在學弟身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籃球社在表麵上雖然作風遠比劍道社開放,不過畢竟是體育性社團。我那時就對他們說:“要講過去的輝煌戰史能不能退休後在講?你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機警的妖怪們該回來囉,學長們。”結果就被用球鞋狠狠揍了一頓,當時太年輕了……”


    “我才沒像你那麽惹人厭呢……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可是很了解你那些學長們的心情,那應該跟年紀太輕無關吧……而且你也不是抱著‘想受稱讚’的心情而去做那些事吧。”


    “算了,反正有很多原因啦,反正是一群我不想提起的學長們。如果社團搞成像軍隊還好,但如果搞成像交誼廳的話,那就糟透了。琴原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放棄劍道的囉。”


    “不對,不隻是那個原因,還有劍道社的麵具、護胸、護手和腰垂,全都又臭、又緊、又髒。”


    “3k(注十六)啊。”


    沒錯,尤其是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起練劍,我的劍法簡直就是箱彥的翻版,雖然一起練劍會這樣,不過我最討厭這樣。其實我不曉得為什麽會討厭,但我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是


    次一等的翻版。”


    “不過,生長在相似環境中的青梅竹馬……這又回到那位老師珍貴的論點了。不過,女性與男性相比,‘力量’方麵本來就是比較弱,這是天生的。”


    “也許吧,不過我想那位老師講這些話並沒有任何惡意,至少,他不是要你放棄劍道吧。女性在反射神經或其他方麵比較優秀,所以他可能要你改變風格吧?”


    “這方麵我一直都很清楚。不過現在才想要改變一直以來的風格。我覺得啊,那比身為一個翻版還要來得辛苦。”


    “還真敢說啊你。”


    “還好啦。”


    不管如何,琴原最後放棄了劍道,而箱彥則持續練劍,並以‘突刺的箱彥’的名號在係內打響名聲,在高中劍道界也相當出名。琴原則是回家社,在玩樂及念書間取得相當的平衡,就像是“擁有能力卻沒有目標的高中生”,我感覺她似乎成了那種人的樣本。獨斷、偏見與歧視,如果會有像琴原那樣的被害者,也一定會有像箱彥那樣的優越者。就像夜月被欺負後,她就有可能成為班上受歡迎的人物。每一件事都不同的麵,所以去討論所有事情的動機或是目的毫無意義。


    第五節課是數學課,我將木阪老師寫在黑板上長長的公式抄到筆記上。我一邊聽老師講解那條公式,一邊將視線轉向箱彥。他在睡覺。似乎是連日來的社團活動使他過於疲勞,所以才會大白天睡覺。接著望向琴原那邊,突然間,我們四目相對。琴原雖因為驚嚇而張大了眼睛,但隨即將視線轉回課本上,正確地說應該是轉回夾在課本中間的漫畫書上。完全不用預習、複習,琴原的數學成績也一直保持在九十分以上,所以數學課對她而言就是看書時間。雖然他的座位隻在我前麵三個座位的距離,不過還是看不到她在看什麽漫畫。不過,如果是接著昨天看的,那應該就是《highsrore》(注十七)第二集吧。我原本想等她看完再借來看,但看琴原快速移開視線的樣子,想必她還在生我的氣。看起踢飛桌子的行為並不能讓她消氣,我想也是。本來想向她要回上星期借的西岡兄妹的書,現在最好放棄,因此我連以還書的名義找她講話都行不通了。會跟她四目相對不是琴原先朝我這邊看嗎?或許隻是她剛好轉頭,而不是她真的想回頭看我。


    第五節課結束,我正將課本及筆記收到抽屜並準備主動出擊時,箱彥朝我走了過來。


    “櫃內,午休時你去哪了?原本想找你一起吃飯的。”


    “嗯?跟琴原吵了一架後,再一起吃飯不太好吧?所以我在第四節課中間就吃完了。”


    “就是因為吵了架,所以才要利用吃飯時間和解啊……你們兩個真是孩子氣。那麽,又是去病院阪那?”


    “是啊。”


    箱彥一邊點著頭,一邊露出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


    “我是不太想批評你的人際關係啦,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跟那種人太親近。我之前也應該跟你說過了,病院阪那個人怪怪的。”


    “太過分了,你居然對我最好的朋友說這種話?這是你的偏見吧,反正你看她是在保健室上學就瞧不起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這個人不太正常嘛。”


    “這種事我很清楚。”


    病院阪和箱彥與琴原一樣,都是從附屬學校直升上來的學生。就算他們彼此不認識,也應該聽說過病院阪的傳聞。隻要是與病院阪黑貓有關的傳聞,沒有一個會讓人聽了心裏舒暢。病院阪在保健室上課的經曆十分豐富,而且成績也是全學年第一,要不是仗著櫻桃院學園創校以來的秀才的名號,早就遭到退學處分了。這種身份當然也容易遭來人們——不論老師或學生——的好奇心。


    “不過,你不覺得光靠臆測去評斷事物不太好嗎?再誇張的事,也有可能是積非成是的結果,不是嗎?”


    “臆測……或許吧。”


    箱彥顯然不太能接受,並開始支支唔唔起來。有點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感覺,在這個行事豪爽磊落的男子身上顯得更加稀奇。不過現在可不是熱烈討論病院阪的時候,到第六節課隻剩下短短十分鍾的休息時間了。


    “喂,箱彥,說到這個我倒是有件事想問你,可以嗎?”


    “什麽事?”


    “你是劍道社的社長吧,我想問問二年級的數澤六人這個人。”


    “數澤……?”


    箱彥皺起眉頭,並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數澤怎麽了?”


    “隻是想問問罷了。”


    “……好吧……”


    箱彥還是不改那一副不太能接受的神情,但似乎沒有要繼續追問的意思。他一邊像在思考般將手抵在最邊,一邊謹慎著用詞後繼續說:


    “老實說,不算什麽好人。”


    “哦——還真是實含蓄的說法。”


    “畢竟他是我們社上的正式選手嘛,該怎麽說呢……應該算是主力選手吧,比賽時擔任先鋒,在個人賽中也有成績。還聽說校際比賽時別校的選手都稱數澤為‘randomingrumble’。”


    “‘無法預測’……嗎?一介高中生就有了名號,看來他相當有名嘛。”


    “如果直接翻譯的話,應該是‘混沌的亂數’吧?指的是他帶給人的感覺,以及他的劍法都非常難以預測,該說的是看不清他接下來會采取什麽行動吧。主要是他的劍法相當刁鑽,高中生的劍道基本上都是以上段或中段的持劍法居多,但數澤卻是采取正麵向右舉的‘八雙’持劍法,這就是很難對付了,加上他的腳步又相當輕巧。這應該是他的天性吧,該說是輕巧還是淩亂呢。所謂的‘繼足’你懂嗎?”


    “那些專門術語我不懂啦,而且你跟我講那些持劍法等等具體的東西,講再多我也不會有感覺,我可是連竹劍都沒碰過。我隻簡單問一句,你跟他誰強?”


    “這個嘛……每個人都會說是我吧。”


    “還真是有自信啊,‘突刺的箱彥’,大人。”


    “別那樣叫我……”


    “‘突刺’在劍道中似乎是被禁止的攻擊方式,雖然我不清楚是什麽樣的招式,不過正好與他的姓氏念法相同(注十八)。也由於這個名號,箱彥一定也讓對手飽受不必的恐怖吧。不過不管是我的‘peacemaker’、琴原的‘肉的名字’,我周圍的人好像都沒有人因為外號而受惠,所以我才想要像‘randomingrumble’那樣帥的外號嘛。


    “那他個性如何?”


    “劍道也是修養精神的一種方式,但總有人無法發揮效果,而他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打掃時、練習時都溜走、連晨練都不來。非常偷懶不過這家夥卻對四月剛進來的新生擺出一副學長的樣子,最後才知道原來是想對女社員下手。看來他這種惡習不隻在社團裏有,連日常生活也一樣。其實他長得不差,也好像挺會玩的,在這學校算是稀有動物……不,就某種疑義而言,他還蠻適合這所學校的。算是文武雙全……吧,有運動細胞、頭腦也好,隻不過關於他的個性,我實在無法找到正麵的形容詞去讚美他。說真的,他是個棘手的人物。”


    這樣聽來,狀況似乎比想象中更危險,我漸漸可以了解病院阪為何要特地把我叫出來,並告訴我事實了。


    “算了,你告訴我他的外表特征吧。”


    “一頭金色短發,體格並不太壯碩,有點像細線一樣纖細……第一眼看到他或許還會錯認為女孩子,不過要是穿著製服,應該是不會認錯。”


    “了解了,謝啦,很有用的情報喔。”


    “……怎麽了?你為什麽要問這個人啊?……啊,該不會又是和你妹妹有關……數澤也是七班的學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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