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翻譯:izumu


    1


    “有一個詞叫作日常之謎。非要加以解釋的話,勿論這是偵探小說用語,然而硬要說的話不用說在實際問題上,它的詞匯排列內就包含著巨大的悖論呢。因為是日常,那麽其中就不存在謎。被稱為日常的這個詞語內不存在任何謎或者其他謎的要素。謎,或者說偵探小說,正是,也應該是指示著踏出日常的這一步所在狀態的詞語哦。究其原因,人類對於謎令人驚訝地毫無抵抗力,幾乎沒有免疫力。無論讀了多少推理小說,虛幻的經驗始終無法給身體留下任何抵抗力或免疫力。人類基本上都容易避開謎。好奇心殺死貓這樣的諺語作為座右銘來說是有些過了,然而出人意料非常簡單地,這是對包括我所在的全人類都適用的一句話。謎可以照原樣轉換成精神壓力和外在壓力。會因為未知而變得歡欣雀躍的人在現實中幾乎不存在。幾乎不存在這種說法也謙虛了,雖然無法單純地用數字來證明,然後就此斷言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也不會產生任何問題吧。假使真的存在著對未知具有貪欲的人類的話,與其說他的腦子奇怪,不如說他的精神狀態九成已如火中取栗一般近似發狂了。這就像是比喻與例子都已舉過還依然說著“誒?等下等下,為什麽做那種事情呢”之類的話,這樣的自殺行為。連謎都算不上,隻是不合邏輯的東西而已。嗯?非邏輯。原來如此,我此時終於不留神想到了。盡管是我,但是非邏輯這個詞真是,不錯呢,簡直可以說是太棒了。仿佛和謎這個詞語是雙胞胎一般,不用說當然是同卵雙胞胎。或者也可以說不合邏輯就是謎的備份呢。不過謎也隻限於無法被揭開的謎,無法被揭開的謎同時也是非邏輯,被解開的謎則已經不算是謎了。順便一提,人們總覺得世界到處都有為了解開那些無法解開的謎而耗費一生的科學家或哲學家,要說這是錯誤可能有些過頭了,但這顯然是錯覺,或者更可以說是誤解吧。但是不用說,他們或她們並不是喜歡著謎,也並非是對未知有著貪欲。當然,也並沒有到我所說的發狂的地步。但是至少,他們或她們無法說是幸運的吧。是的總之,科學或者哲學研究者們的腦袋太好了哦。頭腦過剩了。拜此所賜,他們反而無法無視普通人能夠無視的。那些人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將謎視作謎來對待。他們能從極其普通的風景裏感受到不合邏輯的東西。如此造成的無法分解的大量壓力強迫地加壓給他們。對知識的好奇心?並非是這樣呢。使那些科學家或哲學家們不斷工作研究的,隻是單純的恐懼心吧。一定要說的話,說是對知識的恐懼心也不為過呢。原本能動性的原點,就是他們的膽小呢。將怪異的事情放置不管的話,說不定會對自己造成危害或者障礙,畢竟是不知道的事情。嘛,原本不該否定這些令人感動落淚的努力的,但是果然,他們依然沒辦法被稱作是幸運的。腦子太好也會成為問題,或可說是悲劇,亦可說是被害。對危機的反應過於敏感,反而過得辛苦。快要窒息一般的辛苦。畢竟,他們或她們想要解開的謎裏八成都是些就算放置不管也無所謂的東西。相反,那些謎就算被解開了,也未必不會等同於去打開潘多拉的盒子。就算這麽說誇張了,那麽,像是俄羅斯套娃一樣不斷產生新謎題的可能性也不小這樣的說法就差不多適合了吧。將謎稱作謎,實際上就是毫無成果的現象哦。真想說別那麽稱呼呢。嘛,沒有經驗的我也不知道將其作為譬喻究竟是否適當,但是加以想象的話,我認為那是類似於過剩的過敏性反應之類的東西呢。也就是說,謎是一種過敏性物質。雖然不是那種不拒絕也會對人體造成不良影響的東西,人類依然對此名為謎的過敏反應感到厭惡,想將其逐出體外。這就是對於神秘的過剩反應。喜歡也好討厭也好,積極的麵也好消極的麵也好,都會造成過剩反應。當然不用說,這並非說它是一種不必要的感覺。並非說沒有反應就最好了。如果舉一個簡單明了的例子的話,病原菌反應的解明,疫苗的開發,這些對於人類的繁榮來說都是不可欠缺的。然而這又如何,就算人們可以詳細地解明重力的存在,這在人類的生存之上又有什麽用?蘋果從樹上掉落到地麵。原來如此,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真是神秘。真是個謎。但是這又怎樣?大部分的人類都無視著這些現象。能夠無視它。然而艾薩克·牛頓正是因為有著優於常人的大腦,才無法無視蘋果從樹上落下的現象。他找到了其中原本並不存在的謎。找到之後便日思夜想無法安睡。為了解明這個謎,他不得不獻出一生。到達了這個領域的時候,便已經成為了非邏輯,與其說是非邏輯,不如說是不合理。清楚地說根本就是災難哦。但是牛頓的例子事實上和剛才所說的截然不同,作為例子來說顯然不對了。果然在印象中,解謎這一行為的概念更接近於企業的內部告發也不一定呢(注:內部告發:內部人員向外界告發企業內部的違法行為)。內部告發的那些違法行為在企業內基本被視作“一般常識”。也就是說,人們並沒有意識到那是錯誤的。就像是本人無法感覺到任何症狀的病症一樣。但是,總有些敏感的,過剩的,或者說讀不懂空氣的人會注意到,總有那些社員會存在。而那些社員一旦登場,局麵就會完全地向極端改變。會去注意那些的社員與完全無視那些的企業都並非開玩笑地存在著。我並不是想要呼籲性善說。認為錯的就是錯的卻視而不見的,或者說認識到錯的就是錯的卻加以袒護的,這些都僅僅是出於壓力。被壓力追逼著,被壓力驅逐著。毫無辦法無計可施,與義憤大概並沒有關係,於是便有一名社員走上了內部告發這條路。結果,就像捅到馬蜂窩一樣,就像作鳥獸散般,上層與下層互相推擠,因此產生大騷動。無需多言,告發的行為是帶著正當性的,也就是說,它是正義,是正確。對於謎來說相當於正解。雖然什麽才是真正正確的,其原本的意思變得曖昧。在這個例子裏,正義是針對於不正義而言的正義吧。但是,這份正義並非出自於正義感,而是出自於對非正義的嫌惡感,由於非正義所產生的拒絕反應而誕生的正義感哦。是的。既是作為自我防衛的正義,也是出於過敏反應的正義。這麽一來,與其說是正義不如說是正當防衛更適合。至少沒辦法說這種正義是一種無償的公益活動呢。嘛,不止是關於內部告發的話題,所謂的正義,大多不就是那樣的東西嘛。無法視而不見,無法置之不顧,這些原始的,原初的動機才是正義。沒有邪惡就沒有正義。把話簡化到孩子都能明白的程度的話,就是這樣吧。嗯,從這個並不恰當的例子反饋展開的話,沒有謎就沒有解答,是這麽說嗎?說得好聽點的話就會變成,雖然好奇心會殺死貓,但是恐懼心也能使人活下去這樣呢。嗯,但是果然好奇心還是會殺死人。若擁有將不明白的事物置之不理的能力的話,人類會生活得多麽舒服呢。思考無法停止,人類是思考的動物。雖然在很多局麵上,人們也說著這些仿佛模範式道德般的話,然而怎麽樣,思考著的人幸福還是不思考的人幸福,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看看曆史上的偉人就知道了,越是天才,他所度過的一生就越是拘束呢。一日為奴,終生為奴之類的話也有呢。奴隸願望就是不管是誰都在心的某處報有著的東西吧。從名為思考的勞動中解放出來的話,那將會是意想不到的幸福。雖然是玩笑話,知道羅丹所製造的銅像“思想者”嗎?那像是在凝視著地獄思考著呢。知道這個的話,思考不就等同於地獄嘛。正因如此,人類厭惡著謎。想要逃離它,無視它,或者擊潰它,驅逐它。即使引火燒身。人們通常都無法忍耐謎或神秘所帶來的壓力。知道一板底下就是地獄的話,就會變得想去了解那地獄究竟是怎樣的地獄,怎樣構造的地獄(注:一板底下就是地獄:比喻水手生活危險)。如果不知道地獄的存在的話,說不定會跌入地獄呢。但是如果知道了地獄,就會無法忍耐萬一不慎跌入地獄的那份恐懼。思考著的人也是同理吧。嘛,雖然是些胡亂的絮叨,總之,解謎這種行為的原點根本,就僅在於日常的恢複中哦。與類似於想要不斷往上的向上心無緣,倒不如說是退回已經踏出一步的回歸心。並非積極,而是消極。無法進化無法成長,維持現狀才是生物最大的動機。將長頸鹿脖子的長度當作進化了嗎?不對呢,那不過是以生存競爭為名的維持現狀罷了。伸出腦袋什麽的,根本不包含任何向前或向上的意思。脖子短了就吃不到樹 葉了,隻是因為這種消極的理由而已。雖然隻是玩笑話,但也有尼斯湖怪物的正體就是長頸鹿的說法。喂喂,怎麽會有這種荒誕的說法。然而盡管如此,聽到這種荒 誕無稽的說法,知道了這種假說,難道不會稍微有些在意嗎?難道不會有絲毫動搖嗎?日常難道不會因此搖擺不定甚至沸騰起來嗎?難道沒有感覺到一板之下的地獄 嗎?尼斯湖怪物的正體究竟是不是長頸鹿呢。難道不想去確認嗎,難道不想去調查嗎?有些莫名其妙呢。雖然我盡是說些粗暴的話,嘛也就是那麽一回事。日常的恢 複,恢複日常。這才是人類生存的目的。人類賴以生存的必需品並非是夢想,並非是希望,並非是愛,並非是家族。亦非是人際關係,亦非是正義。人為了生存下去 所必需的東西,是日常。能明白我所說的嗎?用直截了當的一句話來說的話也就是,日常與謎的相性實在太差了。因為它們之間的分歧,也因為它們實在無法相容。 無法相組,無法配合,無法共食。詞匯排列內包含著巨大的悖論,所以說就是這個意思哦。謎所存在的時間點上不存在日常,日常所存在的時間點上不存在謎。既然 處於普通且中立的狀態,那麽在此就不需要神秘,甚至可以說謎反而成了妨礙。謎,神秘,推理小說。嗯,隻不過是推理用語而已,不那麽吹毛求疵也行吧?但正因 為隻是推理用語,我才會談到這個問題哦。即使消除掉我身為孩子而並非大人的事實。老實說,圍繞著殺人事件,或者說誘拐,巨額詐騙,凶惡犯罪謎團的偵探小說 業界內,日常之謎並非主流。從地位的角度來說,可以說隻是舞台的一角而已。換言之,它是與其他的推理題材相比,即使讀了也不會心跳加速的類型。讓人覺得缺 乏緊迫感。嗯,是這樣呢。說到偵探小說界裏日常之謎的代表作的話……也許舉不出任何具體的例子,就來說一下突然想到的架空故事吧。嗯,講述者的約翰召開了 一個家庭宴會。宴會的參加人數是五人,所以算上約翰就是六個人呢。宴會非常熱鬧,就在宴會逐漸到達高潮的深夜,大家突然看到桌子上居然有七隻馬克杯!這樣 的感覺吧。杯子並沒有減少,而是原因不明地多了一個。這個場合裏的謎題就可以定義為日常之謎。那麽如何呢,聽到之後感覺如何呢。雖然約翰並不是你的朋友, 但假使你的朋友和你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講了這麽一個故事,你是會覺得它厭煩無聊或莫名其妙呢,還是麵對朋友不會想這些過分的話呢。因為我不太清楚與朋友之 間該保持怎樣的距離感,也許說錯了也不一定。這樣的話,還是拿電視節目來做例子吧。電視是我的朋友。如果在專題節目的頭條新聞上報道了這起“馬克杯增殖事 件”,一定會收到無數抗議電話吧。相比之下果然還是播放藝人結婚之類的新聞吧。也就是說日常之謎作為事件來說缺乏魅力。歸根到底不具備向心力。就算當事人 覺得是個大新聞,對第三者來說隻是無所謂的事罷了。約翰會一直煩惱於馬克杯的增殖問題嗎?他會像牛頓糾結於重力問題或者愛因斯坦糾結於相對論一樣地對待馬 克杯增值問題嗎?果然還是不會吧。要說為什麽的話,約翰不可能會被這種日常之謎所強迫。“大概是哪兒出錯了吧。”一句話後事件便解決了。相反呢,如果宴會 的參加者裏有一位身為懷疑主義者的古代哲學家的話。“稍微等下,我無法認同。請大家先不要回去,這個杯子的增殖現象很有可能是出自於某個人的惡意。為什麽 杯子會增加了一個呢。這個謎題沒有解開之前,誰都不能出這房間一步!”怎麽說呢,這位懷疑主義者估計再也不會收到宴會邀請了吧。與蘋果的掉落是一回事。如 果不把它當作不自然來考慮的話,它便隻是自然。嗯,在被吐槽前先解釋一下,不用說這個呢,就算是在殺人事件的場合裏也可以說是一樣的哦。雖然作為殺人事件 的代表,提出一個密室殺人事件讓人感覺稍微有點落後時代了,但為了格調的美感還是將其設定為密室殺人吧。假設約翰或者其他別的什麽人被殺害了,並且其中看 不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也就是說接受了密室這個設定呢。“門關上了那又怎麽了?”“門鎖上了那又怎樣呢”,如果說著這樣的話的話,密室作為一個謎就無法成 立了。這便是自然。這便是日常。隻是,這隻是個大概的例子而已。要是有人死了,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是無法隨隨便便的當作自然或日常來接受的。嘛,如果 說有例外的話,就是例如戰場或饑荒這樣的情況吧。防空洞裏就算發生了密室殺人事件,基本也會被人忽略吧。饑荒的時候少了個孩子,恐怕也沒辦法被當作犯罪事 件來看。雖然我自己並不認為這種情況就不是日常而屬於非常事態了,嘛,一般視點來看,那些就屬於需要緊急避難的非常事態了吧。因此也可以這麽說,戰場上發 生的密室殺人事件,與宴會上發生的杯子增殖事件,分量是一樣的呢。當然要是硬拘泥於細小的地方那也沒辦法。如果有**可倫坡之類的角色登場了,就算舞台是 戰場,密室殺人事件也不會被無視,但事實上日常之謎作為謎而成立的關鍵點是在這之前的東西(注:《神探可倫坡》(columbo)是一個有名的經典美國電 視電影,由彼得·福克(peter falk)主演。敘述一名總是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棕色風衣,頂著一頭亂發,嘴裏叼雪茄,開著一輛老爺車的洛杉磯重案組的**主角法蘭克·可倫坡(frank columbo)。看似不修邊幅的他,總是以敏銳的推理能力偵破各種案件,並讓犯人無從抵賴)。也就是說,從日常之謎裏無法得出一個大的結論。試試看來解 開杯子增殖之謎吧,給你十秒左右的考慮時間。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是呢,那麽犯人就是宴會參加者裏,愛慕著約翰的少女。她想將約 翰所用的那隻杯子當作回憶之物帶回去。簡單地說就是跟蹤狂。隻是,僅僅將東西帶回去的話偷盜的行為說不定回暴露,於是少女特地準備了一個杯子用作替換。因 為是便宜貨,就算買多少一樣的也沒關係。然而正當她將替換物放到桌子上的時候,突然宴會開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桌子上。想要的杯子也好自己的杯子 也好,現在都沒辦法拿回來了。因此,發生了桌子上有七隻杯子的“異常事件”。聽了這個之後感覺如何?“這怎麽了。”之類的一句話吧?因為是小事件,所以解 答也很簡單。事件本身就很普通,因此解答也無法出人意料。結論內包含的並非荒唐無稽,而是現實,嘛正因如此,日常之謎才在推理小說界獲得了一定的支持率 呢。但是它依然沒辦法成為主流,而且也確實不適合寫成長篇。花費千頁稿紙寫這些,不說會寫得怒上心頭,起碼也隻會說饒了我吧或道歉之類的話了。作為結論來 說要是能導出重力這樣巨大的成果的話也就算了,不,雖然就算能導出成果也沒什麽意義,但是如果連這也做不到的話一定會招來諂笑吧。因此,日常之謎作為推理 小說必然是以短篇的形式出現的吧。五十頁,一百頁……這樣的長度吧。一百頁以上的話可能就太長了。不管出自多麽偉大的文豪,不管雕琢著多麽精妙的文段。事 實上,書店裏排放著的推理小說,其中日常之謎係的大部分都是短篇集吧?這裏所說的大部分也能幹脆換成所有。也不是說推理小說就隻能是短篇。這樣的結論是無 法得出的。為了不造成誤解我必須解釋一下,日常之謎通常處於推理小說界靠下的部分。它不僅不能說是主流,在推理小說界的排位也比較低。已經不能說是專業代 打了,基本就是替補。用不太恰當的話來說就是,日常之謎即是推理小說界的少兒讀物,兒童文學,輕小說。實際上,麵向兒童的推理小說由於規定或限製是不死 人,也沒有凶惡犯罪的吧。故事就像沒到沸騰的溫開水一樣進行著。雖然那樣也有那樣的好處,但要是花上千頁稿紙來寫這樣的故事實在是讓人不知所措。總之這並 非是關於長篇短篇的話題,而是關於地位的問題。日常之謎在推理小說界被當做是小型聯盟,或者說是被當作二線軍隊來看待。愛好日常之謎的讀者終究也隻是將其 當作下酒菜或夜宵而已。將其當作主食的人應該不存在吧?就是這種感覺呢。產生了這令人可悲的差別的正是日常與謎的不相容。謎是非日常的代名詞,但凡在日常 的範疇內,就不具備向心力。不,並不是不具備,而是向心力不足。因此很難獲得一定層次以上的愛好者。但是在這裏,要說我究竟想得出什麽樣的結論的話,“所 以說日常之謎什麽的,太無聊了。”“所以說日常之謎什麽的,太無趣了。”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恰恰相反。因為不想被認為是驕傲狂妄所以不想這麽說,但 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是的,不巧,且不幸,我就是與牛頓站在一邊的人哦。即使從掉落的蘋果中也能看到謎的存在,那種神經質的人。會對增加的杯子認真抱 頭思考的偏執狂。戰場上的密室殺人事件也好,饑荒中減少的孩子也好,讀不懂空氣而糾結於其中因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我無法允許未知的存在。無法將謎 當作謎放置不管,就算沒有謎也要勉強地找出謎來並解決它,我就是那樣發狂的中學二年生。所以,奇疑難問就請放馬過來吧。我是病院阪黑貓,挑戰神之智慧的 人。那麽請說吧!今日的你能給我的世界帶來怎樣的日常之謎呢?來吧!現在,你的心中到底抱有怎樣的想法?無需慚愧,敬請說吧!”


    吵死了。


    2


    說起來,人類似乎並不能認識世界。


    不,應該說是沒有自願地去選擇認識吧。即並非一定要去認識世界。並不想就那樣將世界捕捉住,而是帶著一種恣意地,隨心所欲地去認識世界的傾向。


    勿論,這隻是關於傾向來說而已,雖然未必所有人都是那樣,但從我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可以認同的觀點。


    至少,那是一種理想的姿態。


    如果讓從事於最新腦科學的學者來說的話,越是調查就越會發現,所謂腦子就是在適合範圍內構築出來的隻方便自己的係統。


    比如夜晚的天空。


    我們所見閃爍著光輝的星星們,嚴密的說並不是此時此刻的星星。那份光輝在到達地球上我們的視線內(勿論光速有多麽飛快),需要一定的時間,因此就連照射到地麵的太陽光實際上已經是八分鍾前的了。就算太陽爆炸,當地球人認識到的時候也已經相隔八分鍾的時間差距了。如果存在金星人的話,他們會比地球人稍微早些認識到,如果是冥王星人的話,那隔的時間就長了。


    同樣的事情也在人類的腦內存在。


    捕捉光線,捕捉聲音,捕捉氣味,捕捉味覺,捕捉感觸。也就是說五感要到達腦子同樣需要花費時間——在那一刻 ,現實世界與我們所認識的世界間,產生了偏差。


    雖然微小,但的確產生了偏差。


    首先,世界與人類之間存在著偏差。


    並且在這之上,進入感覺器官的情報被分成了必要與非必要的,意識分析已經是在排除掉雜音之後的事情了。


    總之,現實世界與人們認識到的世界已經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東西了——用時下流行的比喻來說,也可以說是地麵數字電視和單波段放送的區別吧(注:日本地麵電視信號數字化為日本總務省推行的科技工程之一,將模擬電視信號完全平移至數字信號,單波段是利用日本微波數字廣播電視“isdb-t”向便攜設備發送廣播電視的服務的名稱。於2006年4月1日正式開播)。


    並且更甚,將恣意處理的世界加以分析的意識,還會給情報加上最後的調味料。隨心所欲地給予改編。一種編輯,一種編曲,一種變更,一種偏向。


    見其所好,聽其所好,嗅其所好,品其所好,感其所好——話雖如此,這裏也許也有若幹語病。


    總之,這依舊是意識作為意識還未浮上精神之前的事,也就是說,是無意識下的事。並非,一定是以愛好任意選取的。


    並非是喜歡討厭的事。


    無意識與意識下的意見,不一定都是一致的——話雖如此,大部分的場合內,人類大多都會將世界認識為方便自己生存的樣子。


    這裏也有一個淺顯易懂的比喻,雖然不一定正確(簡單易懂的比喻大多都會偏離元靶),除了那些專業的模特之外,認為自己上照的人可以說是不存在的。那是因為鏡子裏所映照的自己——沒有受到客觀評價的,被非常主觀的眼光看待著的自己——被極端地美化了,自己沒有辦法認同照片那種極其殘酷的形式下映照出的映像。因為人類對於自身的自覺與周圍的認識發生了偏差。


    聲音也是如此。


    錄下自己的聲音來聽的話,就會感覺自己的聲音變得奇怪。“普通談話的時候,自己的聲音不僅通過空氣,同時也通過自己的頭蓋骨傳入耳朵裏。然而錄音卻隻能錄到振動空氣的聲音,因此會產生偏差。”對於這種情況一般都是這麽解釋的,並且這也是正確的。但是原因如果僅僅如此的話,聽到自己錄音的人就算都覺得聲音不同,也不會都覺得聲音變得奇怪吧。


    那是因為人們聽到的自己的聲音都是經過美化的——無論是以很難聽懂的說話方式講話的人也好,或者說話聲音極其小的人也好,他們本人都會覺得是在用剛剛好的音量語速在講話。


    再舉一個例子,市麵上減肥用書泛濫,然而減肥失敗的人還是占了九成,原因在於其中的大部分人在內心深處肯定著自我——內心深處認為自己並沒有那麽胖,因此無論用了多少辦法,減肥的結果最終還是失敗的。


    如此徹底地改變、歪曲情報,一言以蔽之,劣化情報,如此終於,我們的意誌掌握了世界。


    用偏差,掌握世界。


    說人類是維持現狀的動物,不如說人類是肯定現狀的動物更準確也說不定。


    世界已然是完成品,倘若將其認識為非完成之物,那一定是人類意識的問題——如果能接受這個事實就好了,然而我雖然認同這個理想化的事實,相反對此也感到毛骨悚然。


    依人所好地,隨心所欲地,恣意地,如果我們看到的世界真是如此的話——那麽真正的世界,真實的世界,究竟是多麽恐怖的世界呢。


    那種東西,一輩子都不想去認識。


    如果我所認識到的世界是對我來說最棒的世界的話,一旦見到了最差勁的世界,那與地獄又有什麽區別——隻要想到了這樣的事情,上課時間也沒法睡著了。負麵思考什麽的,消極思考什麽的,因為害怕而完全做不到。


    能將這個過於不完全的世界,在至少能看得見的範圍內再構建的結果是這樣的話——究竟世界有多麽的不完全呢。


    嘛。


    這隻是想法有所相反,其實正因如此,正因人類的無意識正溫和地認識著世界,坦誠地遵從著它生存下去不就行了。


    照片什麽的不去拍,聲音什麽的不去錄,不停地進行自我肯定,這樣生存下去不就行了——盡管如此。


    然而,也存在著無法這麽做的局麵。


    那是隻有理想化的理想論下的局麵。


    並非局麵,而是極麵。


    並不止限定於我,因為什麽差錯,一不小心,正中了世界的要點,這樣的情況也是有的。


    現實的世界與自己的世界,遺憾地重疊在了一起。


    不上鏡——聲音變得奇怪。


    那個時候的糟糕感受,說不清道不完的荒謬絕倫,然而無論人們對此有多麽厭惡,人類一人的意識在現實麵前,終究會被塗抹幹淨。


    一旦意識到了無意識這件事,便無法繼續欺瞞下去了。


    那麽。


    作為鋪墊來說,可能稍微有些長了——這一次我的晶狀體,久違地正中了世界的要點。


    在那過於完全的世界的完全內,與那過於不完全的世界的不完全內,一不小心看到了其中的縫隙。


    看到了縫隙——倒不如說是浮上水麵的那種感覺吧。雖然名字已經被忘卻,但隻要能看到馬賽克般的摸樣,腦中就能浮現出立體的畫像——就像是這樣。


    當然,這隻不過是一名女中學生身上所發生的事情而已,並非是能回報他人期待的現象——終歸,隻是我個人的,本人的,感覺稍微有些糟糕的,這樣的問題而已。


    在我的認識力內,千回中也有會有一回細小的錯誤——總之。


    這就是謎。


    假設要給那些細小的謎賦名的話,那就是“一日一換的座位調換問題”吧。若是將其忽視,幾日之後,正中了的要點便會走向偏差,極致平和地,我也會回歸到我的世界——然而非常遺憾,我並不是那種可以將其忽視的人類。


    千回中,一回也不會將錯誤放跑。


    將那細小的錯誤揪出予以彈劾。


    我正是那樣的人類。


    那樣笨拙的人類。


    也正因如此,我無法無意識地將問題放置不管,無法無意識地將謎放置不管,為了回到我的世界,為了能動地恢複到日常,我拜訪了在保健室度日的才女,櫻桃院學園中等部學生,閉門不出的怪人,病院阪黑貓。


    想到是為了世界的恢複而采取了自己的行動,總覺得有種成為了神的感覺。這也是便利的認識。


    結果。


    “嗯。”


    病院阪,她接受了我的談話,以那樣的方式予以首肯——然後就像是起頭一般,從“有一個詞叫作日常之謎”開始了長篇大論。


    然而可惜的是,午休時間結束了。


    雖說是接受了談話,不僅完全隻停留在了引子的部分,且我一旦回到教室,就不得不等到下一次的休息時間了。


    “腦髓與意識是不同的兩樣東西。因為腦髓是肉體的一部分,而意識則是精神呢。精神也就是心。因此兩者之間的認識有所偏差也是當然的哦。另外,雖說人類是因為偷吃了智慧之果而被逐出樂園,然而從結果論來說,我認為這倒也是個不錯的結果呢。沒有獲得智慧就會繼續被囚禁在名為樂園的牢獄中,換我的話對蛇還會特別感謝呢。原本智慧就與腦髓呀,意識是不同的。”


    接著的休息時間也結束了,結果我與病院阪的對話不得不拖延到放學後。


    病院阪就像在舌頭裏裝了馬達一般地善於言辭。說是善於言辭,她似乎不太了解與他人對話的方法。像是用自言自語一般的方式在和他人對話——這樣的話真正的會話也無法成立。


    原本,這也是合乎情理的。


    她原本就是那樣的性格。


    極致個性的性格。


    坐在此處的其他人——甚至將周圍都予以拒絕。


    隻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閉門不出也並非是指此處的保健室,而是閉鎖在自己的內心裏。因此她選擇了呆在保健室上學這種形式。


    僅僅一次,這個學年第一學期的開始,病院阪曾經來過教室(暫且,我與病院阪同班——也就是二年二班)。


    “不好意思,笨蛋是會傳染的呢,果然還是回去比較好嗎。”


    這樣與老師說了之後,她就離開了教室——被告知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會覺得這是個令人討厭的女人吧(事實上,不少的同學都是這麽覺得的),然而,宛如顏色樣本一般蒼白的,連步伐也顯得毫無希望的,走向廊下的她看起來並非是傲慢的人,而隻是個失敗者而已。


    集團恐怖症。


    似乎是這麽稱呼的。


    世俗地說雖是一種精神疾患,主要的說就是不擅長人多的地方(教室,或者說學校本身)。不,從詞匯來說不僅限於此。這並非是小學低年級所學的漢字熟語組合就能說明的等級。說是不擅長,這是能引起呼吸不順,心律不齊,一不小心說不定會喪命的——對人類集團的束手無策。


    雖說我也不太喜歡人群與喧囂,但是那種認識,似乎根本觸及不到病院阪的世界。


    我的世界。


    病院阪的世界,簡直是完全不同的景色。


    那句“笨蛋是會傳染的”發言也,絕不是對新同學出於惡意的台詞,絕不是從外包裝紙裏漏出來的真心話,僅僅是,她所在的世界與他人的世界實在相距太遠,需要翻譯才能交流一般地遙遠。但是翻譯什麽的也不會存在,結果隻會造成無法相投的對話——結果隻會以最壞的形式造成無法相投的對話。


    事實上,病院阪黑貓是這所私立櫻桃院學院成立以來腦袋最好的人,這也是造成上述境況的原因之一。一年級的時候也發生過相似的事情(聽說比這更加過激),這更是成為了病院阪被討厭的理由。碰到她的話就想避開視線,塞上耳朵。這樣尖酸刻薄的流言似乎也曾流行一時,此外,傳出那種留言的人的心情,老實說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隻是,嘛雖然如此,我正是為了與病院阪相見,才會一有事就往保健室跑。


    我並非是處於個人對病院阪的喜好才去找她。相反,也並非是出於對她境遇的同情。原本病院阪是個怎樣的人,對我來說根本是無所謂的事。她是好人也好惡人也好,出於善意也好惡意也好,其事實本身與我的人生毫無關係。


    然而,可是,脫離常識一般的她的頭腦——精神,心?或者說是意識,相反對想要脫離這個正中要點的世界的我來說,非常地有幫助。坦白來說,最初我是抱著半分的興趣拜訪保健室的,病院阪也,在與我對話時似乎不會產生和集團對話時的那種症狀,從一開始就爆炸出機關槍式的長篇大論。我也曾認為說不定她是對我抱有興趣才會這樣還因此感到自滿,問了保健室的老師才知道,病院阪隻要是以個人為對象,不管是誰都能這樣正常對話(起碼不會一臉不爽),至此之後,我也無所顧慮地,開始與她輕鬆對話。


    自古以來的賢能之人都能舉一反十,然而病院阪則能做到舉一返百。雖然其中的九十都是些多餘的廢話,可以的話真希望她隻講些重點(我是一個比較內斂低調的人,認為舉一反三這樣就足夠了),遺憾的是,那樣的意見似乎是行不通的。


    無論交談了多久,我與病院阪的意誌依然無法相通——彼此的世界實在相距太遠了。


    我能做到的,隻是對她提出“問題”。


    然後。


    等待解答而已。


    “那麽請說吧!今日的你能給我的世界帶來怎樣的日常之謎呢?來吧!現在,你的心中到底抱有怎樣的想法?無需慚愧,敬請說吧!”


    不知道是今天的第二次還是第三次了,總之現在已經到了放學時間,這次可不能重複課間休息時的‘廢話’了,於是我說道:


    “那個。”


    如此切入問題。


    “是關於書桌的事情。”


    “書桌?”


    “嗯,另外還有椅子。”


    “椅子。”


    病院阪一句句地重複著我的台詞。像是仔細玩味般,像是反複咀嚼般。並非是接投球般的對話。而是物理反射般的感覺。讓人無法感覺是在與人類對話。


    “書桌與椅子——然後,就是教室呢。”


    我如此說道。嘛,雖然對著病院阪恬不知恥地說著各種話,然而我隻不過是一個中學二年級的小姑娘而已,並沒有什麽特征的,不擅於對話的文學少女。


    因此我隻能使用梅雨般反反複複斷斷續續的講話方式。梅雨式談話也有其章法。那麽,這次的情況究竟該從何說起呢。雖然我本身還沒辦法將想要說的整理好。當然如果能夠整理好的話我就可以早點回去閱讀,也不用特地浪費放學後寶貴的個人時間來特地拜訪病院阪了。嘛,病院阪也一定想盡早回去吧(原本她就為了避開放學的高峰而選擇提早或延遲離校。由於我在放學後拜訪了她,所以今天她的離校時間一定會在六點之後了吧,對此真是感到抱歉。可是她在下課時間喋喋不休的責任也很大,所以我也無需自擾到那個地步),果然這不是應該在意順序的情況嗎。


    “事件發生在我們所屬的,二年二班——是這麽說嗎,雖然確實在發生。”


    “就是說現在進行中嗎?”


    “嗯,嘛。”


    我用著不確定的說法蒙混過去。畢竟可以斷言的事情一件也沒有。事情本身就很模糊,要不是對方是病院阪,大概很難說清楚。不,這究竟是不是一起事件都還未確定。能夠確定的就隻有不確定這一件事而已。


    “病院阪畢竟,從開學開始一次都沒來過教室,教室裏的構造啊,係統啊,風貌啊,或者說是規則啊,必須把這些好好說明一下吧?”


    “嗯。是這樣。上一次去教室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就算告訴我那間教室已經不存在了我也一定會相信呢。”


    “並沒有發生那種規模的事件。”


    隻是日常而已。


    連謎都不存在。


    “隻是發生了替換。”


    “嗯?”


    “所以那個。”


    我支吾了。


    已經沒辦法繼續隱瞞了,然而像現在這樣,不善於說明也不善於講話我實在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什麽梅雨式啊。我也不是怕生,相反可以說是與人親近的類型(至少會努力這麽做),雖然在對話中經常一直扮演傾聽者的角色。隻有在麵對著病院阪的時候才會連傾聽者的角色都扮演不了(雖然也正扮演著)——不管天亮天黑,她完全不會放棄繼續說話。


    倒不如說她是想將說話者這一角色貫徹下去,不繼續扮演下去就不行。


    病院阪她,如果直接告訴我答案就好了——現在這樣的長篇大論,對我來說就好像是為了磨練口才而舉辦的研討會一樣。這樣說法似乎對病院阪太過於無情了。然而體諒也不是無償的東西。


    “桌子,發生了替換。”


    “發生了替換——某人的桌子和某人的桌子,被替換了這樣嗎?比如說,你的桌子和別人的桌子替換了?”


    “是的。”


    這麽說著,我拍了下膝蓋。


    “啊,並不是這樣的。雖然是這麽說,但是並不一樣。”


    如此慌張地否定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雖然是這樣,但並非如此——並不隻是這樣。”


    看,已經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所以,說是替換了,倒不如說是整個教室,被洗牌了。”


    “洗牌——水果籃子(注:水果籃子這個名字的由來原本是一起進行的一個遊戲,規則是每個人分別代表一個水果,叫到哪種水果,哪種水果就會被放進象征為集體的那個水果籃子裏,那個人也要加入到大家當中去玩耍)?”


    “是的——不,不是這樣。水果籃子是人被洗牌了吧?並不是這樣——我說的是,桌子被洗牌了。”


    “總之可以說是座位輪替吧?”


    “是的。”


    我點了點頭。


    感覺似乎是靠近正題了。


    但是,


    “隻是——我們的班級,原本是不進行座位輪替的。”


    我補充道。這是病院阪不知道的情報。嘛就算她從哪兒聽說到了我也不會奇怪(病院阪雖然一直呆在保健室裏,但意外地擁有著謎之人脈),至少我是沒有講過。


    “不換座位?居然沒有那種心跳活動嗎?”


    “你把換座位是認作是心跳活動嗎。”


    “漫畫裏頭差不多是這樣的呢。”


    來自漫畫的知識嗎。


    我沒有深入下去。


    “那麽,這一年內,座位是按照學號固定的嗎。那可真是無聊的設定呢。”


    “並不是那樣。倒不如說正好相反。”


    “相反?也就是說是其他有趣的設定?”


    “嘛,有不有趣那得看每個人的想法了——我們采用的是自由座位。”


    “自由座位。”


    “是的。私立的升學學校很少會采用這種係統呢,而我所在的班級則導入了這種方式。”


    “嘛,櫻桃院學園也是私立的升學學校呢。不過我是第一次聽說呢。那是一種什麽係統?”


    “嗯。嘛自由座位,也就是表麵上的意思那樣——”


    總之,就是按先來後到的順序選擇自己喜歡的座位這樣。早晨到了教室之後,在講台上放著的座位表的空白處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坐到那個位子上。也就是說,座位每天都在輪替。


    要說這種係統有什麽好處的話,為了選擇好位子,或者為了和喜歡的或關係好的人坐在一起,大家都會早早地來教室,必然,就很少有遲到的事情發生。要說缺點的話,眼花繚亂的座位變化,很容易給站在講台的老師帶來混亂——雖然為了防止混亂而準備了座位表,而效果顯然是有限的。


    嘛,決定導入這個係統的班主任大概覺得相比之下還是利大於弊吧。


    “嗯,原來如此。也有想著那種怪事兒的人呢。對最早想到的人來說可說是發明呢。雖然沒辦法說有多麽有效。”


    “沒辦法說嗎。”


    “嗯。畢竟效果的期限也隻有最初的一個月吧?”


    “嘛。”


    說不定確實如此。升到二年二班之後,告別四月與五月,到了現在的六月,大家已經習慣了這個係統,換言之,也就不再改變了。


    “嘛,想法本身是不錯呢。”


    高高在上的病院阪如此說道。


    回憶。


    我在一有機會就拜訪保健室的最初的時候,病院阪麵對我曾經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你知道,天才是什麽嗎?”


    我坦誠地,


    “沒有想過。”


    這麽回答道。


    於是病院阪一副得意的樣子,像是要強調運動服上縫著的姓名牌一樣挺起胸,


    “那麽從今往後不去想也可以哦。一句話,‘所謂天才,就是像病院阪黑貓一樣的人’,這樣回答就行了。”


    她這麽說道。


    過於傲慢的台詞,讓人噴飯般的可笑至極,雖然對於本人來說隻是自我介紹,或者說是盡可能的自我推銷。


    盡可能的推銷。


    “你在默默地笑什麽?”


    “不,沒有笑什麽。沒有表情而已。”


    “嗯,確實是那樣呢。”


    病院阪微傾著小巧的腦袋回應著,“然後呢?”又如此問道。總是用仰視的角度說著種種的病院阪,聽到了有趣的東西,興趣似乎也被吊起來了。


    “二年二班的座位調換采用自由座位製,因此並不進行座位輪換——不,也可以理解為每天都進行座位輪換。這些內容作為情報已經輸入了我的大腦。那麽,你口中的洗牌,究竟是指什麽呢?不告訴我這個的話……”


    “嗯——那個,在那之前,病院阪。還有一件不得不說明的事情。自由座位製還具有另一個優點,這你知道嗎?”


    “還有一個優點?防止遲到以外的優點?”


    “是的。”


    “那麽,是什麽優點呢。”


    病院阪抱起了胳膊——不,她正想要抱起,並在這之前想到了答案。


    “學生就沒辦法把書都放在學校裏不拿回去了。”


    “正解。”


    唔,不愧是病院阪。雖然防止遲到這個優點很快就能看到,然而親自參與了這一製度的我,也在一段時間後才發現了另一個優點。


    嘛,由於在理論上座位每天都會發生變化,學生就沒辦法將教科書或筆記本留在學校——也就是說書桌裏,隻能每天將其帶回家。把教科書帶回家的話,那麽在理論上,學生會在家裏預習複習的幾率就上升了。


    雖然不知道班主任究竟有沒有想到除了防止遲到外的更多,不過這一優點倒至今仍起著作用。因為我有些吊兒郎當,原本也想在學校裏寫完作業不帶回家的,可惜也沒辦法做到了。


    “之後呢?”


    病院阪催促著我。


    “我已經知道桌子裏不能放東西這一點了——這兒有什麽日常之謎嗎?說到現在,根本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沒發生嘛。”


    “剛才所說的都是些前言。引子。關鍵在於。”


    終於。


    “這之後的事情——所以說,被洗牌了。”


    “什麽被?”


    “座位。”


    我這麽說道。語氣變得奇妙,雖然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不是應該變得奇妙或深刻的地方。總感覺反而變得十分滑稽。這判斷就委托給病院阪吧。


    “所謂自由座位,反過來說,桌子和椅子本身是固定不動的,隻是人在動而已——雖然應該是這樣,然而,是上周的星期一嗎。”


    確實是。


    “早上,一到教室後,本應該固定了的座位排列卻變化了。”


    “變化了?替換了嗎?”


    “嘛,所以說,座位的數量並沒有變化。但是,全部的座位的位置都變化了,要用詞語來形容的話,果然應該說是被洗牌了吧。”


    “嗯。”


    “按照順序來具體說明的話——首先,我並沒有進行深入的思考便坐到了座位上。時間是上午八點。最好的位置。坐上了最好的位置自然心情舒暢。想要跳舞般的心情舒暢。雖然沒辦法跳舞就是了。最後一排靠右的位置,我就坐在這裏——隻是突然,我察覺到了。那張桌子,並不是昨天在同個位置的那張桌子,而是與別的桌子交換過了。”


    “被shuffle了。”


    無意義說著英語的病院阪。她要隻是單純地附和我那倒不錯,要是還加上用那張臉貼著我偷笑那還是算了吧。


    “至此,讓人在意的就是那張被替換了的桌子去哪兒了呢——無需尋找,立刻就發現了。那張桌子就在同一個教室內,在別的地方被放置著。那麽,原本應該在那兒的桌子呢?我開始尋找。也找到了。那麽,原本放在這邊的桌子呢?我又……”


    “後麵的省略也行哦。”


    “那麽,以下省略。”


    “嗯。總之直截了當地說,某天早上,你進入教室後發現,桌子的排列發生了變化是嗎?但是——”


    病院阪像是要確認問題的前提條件一般,更加慎重地,“——說起來,你還真能注意到那種細小的事情呢。”


    這樣地,與我說道。


    “教室裏排列著的桌子什麽的,都是沒有個體差的量販品。和約翰的杯子是同一回事哦。就算是自己的桌子和隔壁的桌子交換了,一般來說也不會察覺到吧。”


    “嗯,所以,班級裏注意到這一點的應該也隻有我。”


    能不能被稱作事件先暫且不論,假使能將其稱作事件——那麽認識到這起事件的,全班二十九人裏,大概隻有我一人而已。


    “那可說不定。”


    病院阪一副煞有興趣的樣子,插入了我的思考。


    “發現了的人也就發現了吧。不要認為自己就是唯一特別的哦——這是你的壞習慣。能夠認為自己是特別的人,隻有我而已。全班一共有二十九人的話——除掉我就是二十八人——大概有五個人察覺到了吧?幾率上來說。隻是,除你之外的其餘四人都覺得這是無所謂的事,將其放置,將問題無視了而已。”


    “……嘛,現實地說也許是這樣。但是。”


    “嗯。確實,但是。”


    病院阪意識到了我想要主張自己獨特性的發言,有一種被責備了的感覺。然而在我說出表達不滿的台詞之前,病院阪率先開了口。


    “雖然如此精確地捕捉到物象的學生可能隻有你一個呢。”


    “……嘛。”


    我以曖昧的方式點了點頭。


    並不是覺得被表揚了。


    倒不如說,是被堂堂正正地當成傻瓜一樣的感覺。就像被說成是特別的傻瓜一樣。


    “你那稀有的記憶力,每每讓我病院阪黑貓也感到歎服——反正就是那樣吧?桌子表麵帶著的細小傷痕,機架的歪曲方式,你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個地全部記住了,所以才能發現桌椅被洗牌了吧?”


    “……嘛,嘛。”


    我繼續曖昧地點頭。


    正是如此,正解。雖然如她所說,但卻沒辦法坦誠地予以首肯。總感覺她特地地挑選出最讓我惹火的說話方式——不,不用說,這完全都是我的錯覺。


    我的錯覺,自我意識過剩。


    “和你一樣擁有著高超記憶力的人都被當成珍寶哦。特別是在推理小說的世界裏呢。是叫做瞬間映像記憶力嗎?還是叫做慢速照相機?慢動作捕捉?完全記憶能力?”


    “並不是那麽厲害的東西……隻是,神經質而已。”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重複交談這個話題了,似乎病院阪對這塊內容產生了誤解。要說是誤解,倒不如說是誇大地去理解它,或者說故意去過剩地誇張它,放大它,來使其變得更加有趣。


    總感覺是這樣呢。


    剛才似乎真的是聽到了這種感覺,但是至少我本人並沒有對自我個性主張到那種地步——我的自我意識與自我主張並沒有那麽強。


    放在推理小說的世界裏的話(多半,並不是作為偵探),強記憶力也許確實是被視作珍寶的特征(人物設定),然而放在現實世界裏,過剩的記憶力隻是徒增煩惱而已。這樣神經質的記憶力,在除了考試之外沒有地方能派上用場。


    能注意到現實世界與自己的世界那千分之一幾率的偏差,作為能力倒不如說完全屬於負麵——無法按照自己的方便來處理情報。


    所以。


    注意到了不去注意也沒關係的東西——


    無法放過本應該放過的東西。


    盡管低幾率,低頻率,教室裏的桌子被洗牌了什麽,原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而我卻注意到了這本應無所謂的事情,並且對其在意了——無法忘記。


    將謎。


    帶入了日常。


    從日常。


    走了出去。


    雖然與病院阪的形式不用,這也可以說是精神疾患的一種吧。


    “病院阪。你知道我在班上的昵稱嗎?”


    “不知道。我的情報網,意外的脆弱呢。”


    “同學常常這麽說。”


    我將腦袋往側麵一歪。簡單易懂的吃驚表現。


    “胃鏡。”


    “什麽。”


    “我的昵稱。”


    “這不是欺負人的外號嗎?”


    “嘛,也許就是那樣的東西吧。”


    往垂直的方向擺了擺頭。雖然有些難懂,這是自虐式的表現。


    “被欺負什麽的,出人意料的普通呢。”


    “人類連監獄都能習慣呢。嘛,無法習慣的話就去抵抗。變成像我這樣。”


    “那還是算了吧。”


    “然後呢,小胃鏡。”


    病院阪立即使用了這個稱呼,明明沒讓她這麽做。糟了,一不小心就打開了心扉。


    要是真變得融洽了該怎麽辦。


    失敗失敗。


    “正因為小胃鏡擁有著稀有的記憶力以及好奇心,才發現桌子被洗牌了——這可真是災難呢。”


    “果然是災難嗎。”


    “是吧。說是災害也可以。注意到那種怎樣都好的事情,隻能說是不幸了——找到解答可以說是幸運,找到問題那就是不幸了哦。真是可憐。由心地向你表達我的同情心哦,小胃鏡。並且。”


    這麽說著的病院阪笑了。雖然嘴上說著同情,怎麽看都是壞心眼地笑了。


    “隻是這樣還不會結束吧?”


    “…………”


    “不是說正在進行中嘛。”


    “嗯。”


    正是如此,我隻有點頭。這種審問確信犯般的提問方式讓人不快,可以的話真的不想再繼續了,然而這並不是可以因為一時的感情就動搖的場合——雖然是題外話,“確信犯”這個詞很容易被誤用。那麽到底怎樣使用是正確的,怎樣算是誤用,真想找個人告訴我。這對於講述者的我來說是十分關鍵的一點。就算記憶力好,語言力差的話表達不了的東西還是表達不了。順便一提,說是大材小用什麽的還是算了吧。大家,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吧?正確的敗北。


    “並且每天都是這樣。”


    “每天?”


    “是的。從上周的周一開始,周二,周三,周四,周五。排除接下來的雙休日,直到今天的周一為止。洗牌一共進行六次。”


    “六次。”


    “說不定,周六和周日也進行了。我沒來學校所以沒辦法確認。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是八次了。”


    “嗯。不管雙休日是怎樣,既然星期一,也就是現在已經進行了洗牌,就沒辦法再去區別或是確認了。進行座位洗牌的時間是在下午還是早上,或者說是深夜呢。”


    “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吧?”


    “什麽時候都可以呢。”


    用笑聲打斷對話的病院阪——雖然讓人感覺到不認真,不過要對這種無益的談話認真起來,這要求本身就太強人所難了。更何況這也不是認真或不認真的事,病院阪無論何時都是病院阪。僅僅如此。


    “嚴密地來說,雖說教室全體的桌子都進行了洗牌,在這全體之內,並沒有發生移動的情況也是有的——偶爾是這樣。但是,這其中並沒有法則性。”


    “沒有?”


    “啊,不對,沒辦法斷言。隻能說看起來沒有。”


    “嗯。正確的表達方式呢。”


    很慎重呢,病院阪這麽說道——然後從床上下來。不知道說過沒,也忘了是不是忘記講了(我的記憶力隻對映像有效),病院阪至今為止都在保健室的床上,保持著坐起上半身的姿勢聽我說話。


    就像是探望病人一樣。然而病院阪並沒有哪裏身體不好的地方。雖然像是體質虛弱的人,但要說的話倒不如說虛弱的其實是心。


    大腦很強。


    頭腦很強的同時——心卻很弱。


    “那麽,走吧。”


    “走?去哪兒。”


    “案發現場的教室哦。這不是當然的嘛。安樂椅偵探什麽的也太無聊了,名偵探通常都是活躍在現場的。百聞不如一見,現場百遍。去消磨鞋底吧,去消磨精神吧。有什麽不好的,不是很有趣嗎,一日一換的座位調換問題。看我用六秒來解決它。”


    意外有幹勁的病院阪。不,她擁有著除了集團恐怖症之外的另一項精神疾患,那就是極度厭惡未知的特質,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而知道這一點並加以引導的我,也下了一步好棋。


    3


    假設這是一部推理小說,而我是它的讀者。就算沒有到捶牆的地步,我恐怕也會在這裏合上書了。說到這個地步對於假設來說可能有些誇張了,但不管是誰從他人口中聽到這個故事,應該都會若無其事地轉化話題吧。“說到教室裏的書桌,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事哦”之類的。原本,這要是與自己完全無關的話——說起來這次的事件與我本身也沒有什麽關係,但不管怎麽說都是發生在我所在班級裏的事,要是事件發生在二年一班或者二年三班,就算是我也不會過分留意吧。教室內的桌椅被洗牌了,那又怎樣。誰會因此感到困擾嗎。多半是因為誰在大掃除或找東西的時候,移動了桌子之類的吧?連續一周?這一點確實令人難以理解呢。但就算不是上述理由,也是類似的情況吧。誰又會因此感到困擾。


    誰都不會因此困擾。這才是重點。


    禁止給他人造成困擾,這句標語同時也具有著相反的意思:隻要不給他人造成困擾那麽怎麽做都可以。嘛不過,除去思想本身就會成為困擾的特例(大部分例子說不定正是如此),事實確實是這樣。


    “想得太多了哦。”


    去教室的途中,病院阪攀登者樓梯,看也沒看我一眼便這麽說道。不善體力的病院阪隻是攀登樓梯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的樣子(握住扶杆不放流著汗的樣子就像是在攀登雪山一般),多半是在自言自語吧。


    “你想得太多了哦,小胃鏡——得到也好,失去也好,獲得利益也好,損失利益也好——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無所謂——嗎”


    就算是自言自語,既然我的(不名譽的)昵稱已經在文中登場了,暫且出於禮儀給予回答。


    “關於得失的話題呢。我倒覺得,就算沒辦法從一句話裏得到什麽,隻要能從一個問題裏得到了,那就夠了。”


    病院阪說起了不高明的冷笑話(注:一文與一問發音相同)。


    “對知識的好奇心啊,恐怖心啊,原本就沒有必要給它添加上細致的理由或動機。人類是會思考的蘆葦,然而倘若不管怎麽思考都隻是蘆葦,那也毫無意義。世人是怎麽想的我不知道,至少我們都是會思考的人類不是嗎。隻是會思考的人類而已。不過是會思考的人類而已。”


    感覺似乎說了很棒的台詞,但是非常抱歉,麵對您的盛意邀請我想要誠懇地予以拒絕。請不要說我們什麽的。我不想成為你的同類。


    交談之中(想來——我與病院阪所進行的並非是交談,而一直是類似於單方麵應酬之類的對話吧),我們到達了二年二班的教室。麵對闊別了兩個月的教室,病院阪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感慨,也不帶思考地,沒有任何反應。


    會使病院阪陷入沉思的事物是否存在,這原本就是一個漂亮的問題——以前我曾聽病院阪講過這樣的話。


    “這部小說很有趣呢。真令人激動。”


    某日的保健室裏,病院阪在我麵前讀完了一冊小說,她一邊合上書頁,一邊流露著豐富的真情實感那樣說道。那並不是推理小說,而是被改編成電視劇並正在黃金時檔放送中的,令人感動落淚的純文學。明明遠離了俗世,卻又在奇怪的地方變得世俗的病院阪。


    雖然說遠離俗世是有點過分了。


    “光是完成了這部小說,這個作者就應該死而無憾了吧。不,隻要有這部小說存在著,就是所有小說家都死了也無所謂。活下去的意義都不存在了。”


    被這個人喜歡實在不是什麽令人高興的事。


    所謂的感動是什麽。


    所謂的沉思是什麽。


    思考的插曲——就暫且不談了吧。


    二年二班的教室裏,已然空無一人。說不定現在剛好能撞到“犯人”(如果存在的話)將桌椅洗牌的現場也說不定,然而這種湊巧(很不湊巧)的展開並未發生。日常就是那麽無聊的東西呢。


    說起來在這兒不得不說明一下。雖然一直說著教室教室的,我所說的教室,也就是櫻桃院學園中等部二年二班的教室,與一般印象中的教室構造是不同的。嘛,一年二班所在的校舍是數年前剛建成的新館,多少包含著設計師的獨特想法。嘛雖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具體的來說,出入口並不是左右牆前後的兩扇門,而是在教室的後側,黑板對麵的牆壁這兒開了一扇門。聽說大學裏的小教室都是這樣的構造,作為中學生的我不太清楚大學教室的構造,還是就此避而不談吧。並非亂糟糟地死摳道理,而是簡化真理。


    麵朝黑板的出入口一處,書桌三十張,橫六排縱五列(總人數是二十九人,其中有一張是預備桌子)。左右是窗。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左側的運動場和右側的裏院。另外還有黑板與講台。揭示板和花瓶之類的小東西就省略不說了。想必與事件的解決也不會有關係。


    “說起示意圖,好像也是推理小說裏的必需品呢。”


    病院阪首先,環繞教室,像是要網羅整個教室一般地不停徘徊,然後,回到了我所站著的出入口,說道。


    “小胃鏡。拿著粉筆,去黑板上畫吧。”


    “嗯?畫?畫什麽?”


    “所以說是示意圖哦。敘述者隻需要用語言敘述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從今以後的敘述者不僅要寫字,也要會畫圖呢。”


    病院阪展開了專斷的主張。居然隨意地終結了時代。真是大膽的行為。完全不負責任的發言。


    “示意圖……什麽的示意圖?要教室示意圖的話,直接看不就可以了。”


    “我可不是你哦,小胃鏡。我可不知道每張桌子的個體差。一周前桌子被洗牌前的狀態,每張桌子原本是怎麽排列的,這些我都不知道。就是讓你將那些畫成示意圖啊。”


    “是這樣啊……但是,突然這麽說……啊,對了。”


    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做稍微迷茫了一下,很快還是想到了解決辦法,我徑直地穿過教室中心,站到黑板麵前,拿好了粉筆。首先先畫出剛才腦海裏浮現出的教室圖,接著將那些沒有標注個體差的桌椅按1到30標上號。當然,編號隻是為了方便而為,與學生的學號,或者桌子的製造號都沒有關係,隻是從最右列開始,按照順序編的號。1,2,3,4,5。移到邊上一列,6,7,8,9,10。再往邊上一列——如此反複,直到30為止。


    “請將其想象為洗牌前,也就是上上周的桌椅排列。然後。”


    然後我立即在邊上,繼續作畫。如果當今是要求敘述者不得不去繪圖的時代,我是否能在這個殘酷的時代裏存活下去還是個疑問。雖然是同一個教室的示意圖,左右卻是完全不同的畫麵。如此筆致的圖畫正在黑板上排列著。病院阪並沒有多說什麽,不知道是出於對我的溫柔還是覺得根本無所謂。


    最後,我在右邊的圖上標上編號。這次的編號依然是從右到左——然而卻沒有規則,是隨機的。或者說。


    “這就是,現在的樣子。”


    教室從一周前開始,被洗牌成現在的樣子。這應該相當容易理解了——至少是滿足了病院阪要求的水準吧。


    雖然我是這麽想的,然而病院阪所準備的跨欄,比我想的還要稍微高一點。


    “不對,不是這樣哦,小胃鏡。這樣不是隻能知道原來的樣子和現在的樣子嘛。洗牌不是每天都在進行的嗎?上周的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不把每一天的桌子排列都畫出來的話是弄不明白的哦。”


    所謂的苦蟲(注:嚼時發苦的一種想象中的蟲子)我是沒有見過,但是聽到病院阪此刻要求的我,應該就是一副嚼著苦蟲的樣子吧。咬嚼蟲子什麽的就已經夠讓人崩潰了。要是讓我不得不重複畫五張圖,可能比讓我咬蟲子還討厭(不如死了算了)。就算是被稱作胃鏡的我,被要求去記憶那麽細致的東西也會感到困擾的。嘛老實說,記是記下來了,但沒辦法保證完全的正確性呢。


    “怎麽了做不到嗎?小胃鏡。這樣的話小胃鏡這個外號可是會哭的哦。”


    被病院阪奚落了。不,這本身就是欺負人的外號。


    “要是做了筆記就好了呢。”


    還發表一些隨便的意見。然而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再反抗。要是在這些地方都要與她一一爭辯的話,我當初就不會特地來拜訪她了。於是我照她所說,將每天早上所見的教室示意圖畫了出來。


    直至畫完,總共花了十分鍾。


    右手作痛。


    “這樣就行了吧,老師。”


    “老師?喂喂,別這麽說啊。我們可是對等的搭檔吧?”


    “搭檔。”


    “是啊。就像是福爾摩斯與華生、明智小五郎與小林少年(注:江戶川亂步創造的小說人物)、禦手洗潔(注:島田莊司筆下的著名偵探)和石崗知己這樣。”


    越發感覺缺乏對等感了,這是錯覺嗎。倒不如說內心湧來的全是劣等感。


    “接下來。因為第二幅圖所畫的是現在的示意圖,所以順序稍微有點改變了——按照時間順序的話,這幅就是上上周的示意圖了。”


    病院阪指向最右端的示意圖確認著。確認著根本不需要確認的事情,嘛,大概是怕有個萬一吧。病院阪意外地,不,也並非意外,而是預料之中的神經質。


    “然後,跳過第二幅,就是上周的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再回到第二幅,也就是現狀。”


    “是的。”


    “真是了不起的記憶力呢。不僅記得原狀和現狀,就連中途經過也一一記憶了下來。剛才是為了激將才那麽說的,事實上我也並未期待你能達到這個正確性呢。原本想著能畫出個大概就不錯了呢。”


    “哪裏哪裏。”


    我笑了。


    不用說,並不是因為高興而笑。


    “如此的話就請安心吧。這就是你所期待的大概的示意圖。再現度差不多可以說有七八成吧。”


    “不。完美地再現出來了哦。”


    病院阪輕薄地笑著,在黑板的左右間來回踱步。背著手交叉著手指,就像是觀賞著商場的櫥窗展示一般。不,因為穿著運動服,也有種在進行為了鍛煉肌肉的規則運動一樣。


    “小胃鏡。”


    就這麽觀察病院阪背後的身姿也很無聊,我本打算坐下來看會書的,病院阪卻突然叫住了我,並未轉向我,也並未停下腳步。


    “有問題哦。”


    “是嗎。明明沒有就好了。”


    “第一。桌子被洗牌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那麽,桌子和椅子之間呢?”


    “嗯?”


    “桌子與椅子的組合,有發生洗牌嗎?”


    “啊,並沒有。”


    說是問題什麽的害我有些緊張,隻是這樣的問題而已嗎。我鬆了口氣。這個問題已經好好地說明好了,我對此深信不疑——不,等等。病院阪剛才說了“第一”。也就是說至少也會有第二個問題。就此安心還太早了。不能掉以輕心啊。就算打了勝仗也要再接再厲。


    “桌子與椅子,是配成一組來計算的——那種可能性當然我也想到了,因此每天都有在檢查。”


    “小胃鏡真是細致到讓人惡心呢。”


    病院阪本想說些人情話,卻不小心把真心話泄露了出來。如果說這也是表揚的話,她的交流能力也太差勁了。


    “比起桌子,椅子更沒有個體差呢。”


    “要是一開始就一組組來記憶就好了哦。不,——正是因為一開始就將全體都記憶下來了,細小的地方被打亂的時候才一定會感覺到違和感。”


    “並不是去記憶物品及其組合,嗎。隻有了解全狀,才能注意到細小的地方。並非見木,而是見森嗎。原來如此,長知識了。映像型的強記憶者,聽起來都像是這樣的呢。”


    似乎。嘛,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這麽做的。隻是就這麽做了而已。隻是討厭“違和感”而已。這麽做也不會有多少損失。


    “接著呢,接下來的問題是什麽?”


    “接下來的問題?”


    “剛才你不是說了‘第一’了嘛。”


    “本想在造成討厭的感覺前先發製人的,病院阪的反應卻不在意料之內。真是,容易討價還價的女人。”


    “啊,對了。差點忘了。”


    “拜托請不要隨便忘記問題。”


    “好好。會忘記問題疑問什麽的在這個世上真是不可思議,畢竟一件未知的事情就這麽消失了——啊啊,都是小胃鏡的錯我想不起來了。真是的,到底是什麽問題呢。”


    “真是不好意思。”


    被迫道歉了。多麽的不講道理啊。未知的事情消失了就不用去解答了這種立場本身就毫無道理。然而問題,或者說疑問,也就是謎,能忘記謎,這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本身就是值得羨慕的事情。有些謎,就算我想去忘記也無法忘記。


    “那麽,提問。第二個問題。至今為止,也就是說從四月開始的這兩個月間,沒有出現過類似的事情嗎?”


    “嗯?啊,嘛,應該是沒有。”


    這也是令人掃興的問題。但這對於病院阪來說這似乎是重要的問題,她重複問道,


    “你所畫的示意圖的精確度有七八成,那麽你現在所說的沒有,究竟能保證怎樣的精確度呢?”


    “這個,嘛,十成的把握。”


    我如此說道。雖然是因為麻煩才說了十成(事實上根據條件差不多是九成九分八厘的把握),嘛,大體上還是有那個自信的。我就是那樣苛責著自己的記憶力。相比之下胃鏡這個欺負人的外號,根本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不用說是洗牌了,就算是大掃除時搬錯了周圍的桌子,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四月的開學典禮開始到上周的周一,桌子的排列就一直。”


    我指著黑板右端的示意圖。


    “一直是這樣。”


    “嗯。原來如此呢。那麽——也就是說在等待著座位固定這件事嗎。不,也並沒有計劃到那一步吧。那麽就是有想到吧。嘛,沒想到的話也不會做這種事了。不過,想到了的話也許就會去做呢。如果是我的話會去做嗎。應該不會吧。但是想去做的心情可以理解呢。”


    嘟嘟囔囔地,病院阪說著意義不明的話——然後終於,左右徘徊著的她停下了腳步,並轉向我。


    “五、五、五、五、五,然後,十五。”


    “什麽?”


    “嗯。果然,周六和周日,也發生了洗牌呢——就像一日一換這個詞形容的一樣。我也不覺得能在雙休日侵入學校,那麽它是與周一的份一起進行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吧。實施的時間呢,周五的晚上或是周一的早上都行吧。隻不過,上周的雙休日並沒有進行洗牌。歸根結底開始的時間還是上周的周一吧。”


    “……看了示意圖,還有問了剛才的問題,病院阪就已經明白什麽了嗎?”


    我問道。


    “不,並不是這樣。”


    病院阪搖了搖頭。也是呢,怎麽可能真的打算六秒就解決問題呢。雖然不知為何,我不禁有一種計劃落空的失望感。


    “並不是明白什麽了。而是全部明白了。”


    她繼續說道。姿勢和表情都十分隨意,卻足以讓我張口結舌。


    “不需要那麽驚訝吧。這樣把示意圖排列起來看,應該看到的點就都能看見了。”


    “應該看見的點是——”


    “首先是陣營。”


    病院阪仿佛提出了一個提示一般地說道——不,明明我是出題者,病院阪是解答者,不知何時兩人的立場居然逆轉了。


    “陣營?”


    “嗯。像這樣看這幅圖,存在著並非個體,而是群體移動的桌子吧——不,可以說幾乎所有的桌子都是群體移動的呢。隻要這麽看,個體的桌子,就隻有三張而已。”


    “?”


    固體?軍隊?


    病院阪故意用著曖昧的語言,隻是讓我變得更不明白而已,然而她似乎不準備再繼續說明下去了。


    她伸了伸懶腰。


    “在這之後,就隻剩下與小胃鏡所說的全體相對的那些細小部分而已了——還有三個或四個問題得到確認之後,就證明終了了。雖說現場要經曆百遍,經曆一遍就解決了的,嘛已經算不上是什麽問題了吧。我也不是朝聖的巡禮者。”


    “是說問題簡單嗎。”


    “並不簡單。很困難。在腦內考慮的話是想不明白的吧。隻是,如果到了現場並看到了示意圖那便一目了然了。這七張俯視圖,這七道居高臨下的視線,對我來說是必要的。嘛,作為放學後的消遣來說還算不錯吧。雖然遠及不上一冊推理小說呢。”


    “那、那麽。”


    病院阪擺著一副嘲諷的姿態,然而此時我卻無法冷靜,情緒稍微有些高漲地說出了無聊的話。


    “事件解決了呢。”


    麵對那樣無趣的話,預料之內,遭來了病院阪嚴厲的批評。病院阪絕對不會放過愚昧無知的發言。


    “確實是解決了,但是所謂事件什麽的根本就沒有發生哦。我們,並沒有救起需要幫助的人,並沒有挫敗邪惡的勢力,也沒有在事前預防了犯罪的發生。這就是日常之謎的宿命啊。”


    即使如此,這對於她來說依然是彌足珍貴的,對於世人來說稀鬆平常,然而對她來說卻是本不該存在的,確實以溫柔的形態浮上表麵的溫柔。病院阪最後補充了一句話。


    “然而至少一時洗清了你我的憂慮。這便是世上最重要的吧。”


    4


    “那麽就等回到保健室之後,實行解畫,實現解密吧。嗯,原本隻是單純為了語感而排列的句子,從這次的事件來看,說是解密倒確實不如說是解畫更符合現實呢。沒辦法用語言描述的場合經常有之。不管耗盡多少口舌,結果都敵不過一張圖來的清楚。在事實麵前,文豪也不得不屈尊於畫家。哈哈,在這方麵太過深究就會變成藝術論了,還是就此避而不談吧。


    “嘛,小胃鏡大概也有末班電車的時間限製吧,這些就別管了哦。就算是我也是有末班車的限製的呢。誰都會有自己的末班車限製,這實際上是非常美妙的事情。有回家之路,有可以歸屬的場所。真是美妙。並且令人可怕。是的,這個世上有著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末班車的時限,和門限。非常遺憾對我來說,也不全是開心的事呢。那麽,小胃鏡,幫我拿下紙和筆。問我要做什麽?當然是繪圖啊。紙筆除了繪圖之外還有別的用處嗎。用語言來描述雖然也可以,但剛才也說過了吧?用繪圖來表示就更加容易理解了。靠小胃鏡的空間把握能力的話,就算是語言也許也能理解,嘛,這也是以防萬一了。那麽小胃鏡,就把剛才在二年二班黑板上的七張圖再畫一遍吧。這次要按照時間順序來哦。是的,當然是來你畫。你覺得我會畫嗎?饒了我吧,請別說這種無情的話啊。我可沒有繪畫的才能。你太謙虛了啦,沒關係的,你的畫也是能看的。


    “嗯,感謝。這樣的話說明起來就方便多了。擺著一副麻煩的表情結果還不是很好地再現出來了嘛。以我的記憶來看應該沒有錯誤呢。果然你的記憶力很可靠呢。之後也希望能大大活用。不不,我是指我這邊。


    “那麽,小胃鏡。看了這七幅並列的示意圖,你能察覺到什麽嗎?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之後,和剛才相比提示已經有所增加了。嘛,裝模作樣也沒辦法嗎。奇怪的是,明明小胃鏡已經自己畫出了圖解,卻還是一副沒興趣的樣子呢。總之接下來是我的精彩場麵了呢。我也沒有特地讓出聚光燈的必要。


    “至今我們一直采用著洗牌這個詞語呢?一日一換的座位調換問題,一眼看過去是隨機的。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它所進行的是完全的洗牌,這一點小胃鏡恐怕還沒有注意到吧?是的,包括預備空席在內的三十組桌椅裏要是有未發生移動的座位,你也會特地拿出來說明的吧。然而也許你有發現,在這段時間,存在著雖然最終發生了移動,然而在周二的階段卻沒有進行移動的桌椅。


    “在你最初的說明裏,加上被‘以下省略’的部分事實上並沒有到總共三十回吧。應該是在不知哪兒產生了循環,回到了最初的最左邊的座位裏。從構造上來說,無論如何最終都會變成這樣。


    “並且。你也沒有發現這七張示意圖的共通點吧。嘛,描繪了同一個地方的示意圖當然擁有著共通點,然而一眼看去隨機的洗牌,意外地具有著規則性。雖然你也說過洗牌沒有法則性,但是關於這一點你出錯了。因此那個時候你曖昧的糾正反而是正確的呢。法則性是存在的。一一枚舉的話就沒完沒了了,我就用一個詞來說明吧——所以說,是陣營。


    “陣營。舉個例子,就按號碼來說吧,標記為‘2’‘3’‘7’‘8’的桌子,我們可以不把它們當作是四張桌子,而可以看做是一個陣營吧?可以不把它們當做是個體,而是將它們當作群體。不管是周二也好,周三也好,周四也好,周五也好,或者說今天的周一也好,這個陣營是絕對不會崩壞的。仿佛被粘合劑粘合在一起一樣。


    “這種情況不止發生在‘2’‘3’‘7’‘8’這組桌子裏——教室裏的大部分的桌子都符合這種陣營。所以說,被洗牌的並不是桌子,而是桌子所組成的陣營。快,在七幅示意圖裏畫上陣營線看看吧。


    “看,畫上陣營線之後就一目了然了吧。總而言之,這並不是交換,也不是洗牌。而是浮動哦。浮動拚圖。


    “有在小學的時候玩過吧?‘金屋藏嬌’(注:浮動拚圖的遊戲,山寨華容道)之類的還挺有名的呢。二年二班的教室就可以說是現實版的浮動拚圖哦。


    “浮動拚圖每天可以進行五手。從周五到下一個周一正好進行了十五手,因此可以判斷出雙休日也在進行著浮動。


    “一開始,我以為是15拚圖呢(注:15拚圖,一種拚圖遊戲,4*4的格子,共有15塊拚圖,另一格是空的,遊戲是將拚圖移到空格處來移動,最後拚成一幅完整的圖)——因為有三十個座位,那麽拚圖是有29塊嗎。還是28塊呢。這麽想的理由待會兒再加以說明,然而我很快就注意到這是錯誤的。因為桌椅即使是浮動,也是以陣營移動的呢。


    “座位調換這個詞語對我們中學生來說太過熟悉了,如果不這樣清楚地畫出示意圖來,恐怕沒辦法聯想到移動拚圖。這就是所謂的盲點。雖然畫圖來考慮的話一切都變得簡單明了,你也沒有必要為沒注意到而感到羞恥哦,小胃鏡。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挖苦你了。就算是我,要是沒有到現場直接看過,可能現在也沒有任何頭緒呢。


    “這麽一來,你明白我在教室提出的那三四個問題的意思了吧?雖然小胃鏡看起來還是很迷惑的樣子。也就是說——可愛的二年二班的同學們,在平時是按照怎樣的順序坐座位的。


    “不管怎麽強調早來的人可以挑選好的位置。學生喜歡的並不是座位調換本身。而是根據座位調換,他們就能和關係好的朋友坐在一起了。因此才被稱為是心跳活動。他們想要的並不是眼花繚亂的座位變換,他們想要的反而是安定,是日常。畢竟人類都是維持現狀的生物嘛。


    “也就是說,誰都沒有渴求著自由座位。不知道誰坐在哪兒的混亂狀態,不僅給老師,也給學生帶來了壓力。一開始也因為稀奇坐過各個地方的位置——然而一旦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最佳位置,就會在那兒固定下來。小胃鏡的話就一直在坐在最後麵的右邊吧?果然呢。


    “另外,這兒我所說的最佳位置不僅代表了坐標的意思。分班結束後兩個月,最佳的人際關係也隨之確立了。


    “總之,最靠前的,比如在講台正前方的‘11’和‘16’號,它們絕對算不上是好位置吧,但要是可以和好友坐在一起,那麽就算不能稱其為最棒的位置,起碼也不會成為最糟糕的位置。


    “當然,教室內的力量關係也可以從中看出——不管自由座位這種模式有多麽的不分座次,也沒有人會不知害臊地坐上班級裏老大一直坐的位置。


    “所以說,就算二年二班謳歌著所謂的自由位置,結果還是和固定位置差不了多少。沒錯吧?小胃鏡。名為自由座位的模式,過不了多久便隻殘存形骸。很難說它有效果,畢竟連意義都沒有。再過一段時間,也許連督使學生把課本帶回去的功效都沒有了吧。不管辦主任怎樣堅持自己的主張,學生們都會漸漸把各自的最佳位置當成自己的位置。現在隻是幾乎不再輪換而已,到了第二學期,這個係統多半就會消失吧。我是班主任的話就會撤銷這個係統呢。雖然我並不是。


    “那麽——在這幅描繪了平常二年二班的標準座位表的示意圖上,你標上了各自屬有者的名字。是的,是你添加上去的。我可什麽都沒有做。雖然我幾乎不記得班上同學的名字,不過不愧是小胃鏡呢,全部都記下來了。嗯?你說這是普通的記憶力範圍內的?也是也是。


    “接著,回到示意圖,也就是標準的座位順序。這區域劃分,陣營劃分,正顯示著這個班級的勢力圖——班級內的交友關係,人際關係,總之也就是陣營。仿佛不同的色彩被清晰地區分開來。然而這並不是色彩區分問答,而是拚圖。這一點可不要搞錯了。


    “雖然是一些多餘的話,看到這張圖,你也好好地有著朋友的樣子呢,安心安心。和你一起移動的座位也存在著,這不是成為了陣營的一部分了嘛。如此頻繁地出入保健室,事實上我悄悄地有在為你擔心呢。看來並不是遭到了欺負沒有朋友呢。真是太好了。


    “那麽終於,解決篇也漸入佳境了。我就來講一講為什麽當初覺得是15拚圖而不是浮動拚圖吧。你知道15拚圖吧?挪動標有1-15號數字的瓷磚塊,將其按照順序排列,嘛大體上也可以說是浮動拚圖的亞種了。正方形的教室裏,桌子被縱五列*橫六列地排放著——其中有一席空缺,也就是作為預備位置的那一席。正是有它的存在,教室的布局才能成為和15拚圖一樣缺少一塊的配置。


    “再鑽些牛角尖,空格隻有一處的話,浮動拚圖就不可能完成了。不信你看,剛才舉過例子的‘2’‘3’‘7’‘8’的陣營。要想移動它們的話,至少需要有一邊有兩席的空格吧?一席的空格最多隻能做些微動了。因此我首先,排除了浮動拚圖的可能性。並在重拾已被排除的可能性之前,一直在黑板前做著無用的徘徊。


    “我也變成笨蛋了嗎,難道是被你傳染了。然而關於這一點我已經輕鬆解決了。


    “想一下就知道了,我病院阪黑貓既可算是二年二班的學生,又可以不算——在班上隻露過一次麵的我的名字會出現在這張示意圖上,教室裏居然準備了我的座位,這件事本身就愚昧可笑。是的,按照這張示意圖,病院阪黑貓的座位其實應該被視作是空席。正因為存在著兩席空座,這個教室作為浮動拚圖就可以成立。


    “接著就到最後的作案目的了。


    “這裏的目的絕非是動機之類的意思,隻是指這浮動遊戲的最終目的而已哦。用流行的說法來說就是通關條件。浮動拚圖的目的,簡單地說是為了將一個陣營向外排出——然而觀察上周周一至今的動向,就可以明白操控著教室內浮動拚圖的目的是什麽了。


    “正是為了將教室中,除去我以外唯一孤立的那張桌子——向外排出吧。嗯,還有大約十八手吧?也就是說四天後,這個浮動拚圖遊戲就算是通關結束了呢。


    “說過了哦。教室內不屬於任何陣營任何群體的孤立桌子隻有三張——其一是預備座位,其二是病院阪黑貓的座位。接著的最後一張——就是要將其排出的座位。


    “嗯。根據你的情報來看,原本這應該是名叫菱垣同學的座位吧。


    “那麽這一日一換的座位調換問題,多多少少都和菱垣同學有一定的關係吧。當然這其中還有很多想象的餘地,不過我的思考就到此為止了。謎本身已經解說完畢,再思考下去就是浪費腦細胞了。


    “所以說接下來就靠你了哦,我可靠的搭檔。暫且去探查下菱垣同學的情況吧。她究竟站在怎樣的立場上,隻要去問多少都會告訴你的吧。雖然即使她告訴你了,也肯定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了。


    “不過小胃鏡,雖然又說這種決定性台詞說不定會遭人討厭,然而你為我帶來的微不足道的謎,以及我耗費了微不足道的精力去破解它的經曆,我會一直記著的。


    “果然世界是最棒的呢。”


    5


    讓我來交代一下事情之後的原委吧。我聽從了病院阪的建議拜訪了菱垣同學。(明明身為偵探卻聽從了他人的建議,這下和助手根本沒有區別了),我原本以為她在這次事件中扮演的是被害者的角色(畢竟這每日的座位調換間接對她產生了迫害),然而事實則如病院阪所預想的,犯人正是菱垣同學本人。無法融入新班級,注意到的時候班級內的勢力圖已經構造完畢,然後自己卻孤身一人,不屬於任何一個陣營。扯上人生意義什麽的也許太過誇張,然而自己作為二年二班一員的意義已經不存在了。如此這般,無計可施。病院阪如果聽到這番說辭一定會當場爆笑吧,煩惱這種事情有意義嗎。我也勉強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進一步詢問——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屬於某個陣營嗎,菱垣同學這樣考慮著,在筆記本上畫下了班級的勢力圖(我個人認為這樣的理科係思考還是算了吧),接著意外地,她發現二年二班的教室示意圖竟酷似一副浮動拚圖。這不正是將自己放逐出這個教室的,偉大的神的意誌嗎(變成令人懷疑的說法了),於是她開始嚐試一日五手地移動桌子(由於自由座位機製的存在,每張桌子的個體差幾乎看不出來,菱垣同學說這也和她本身淡漠的存在感相似),如果在這幅移動拚圖完成之前誰都沒有注意到它的話,便相信那就是神的意誌吧,到時候她將了斷自己的性命,決意自殺。自殺什麽的,喂喂。意外地變成了沉重的話題啊——話雖如此,想必也不會發展到那一步吧。反正就算我沒有注意到桌子的變化,或者說就算我注意到了然而病院阪卻沒有將它解開,事態最終也不會發展成她所說的那樣的。既然她會采取那種引人注目,甚至暗藏諷刺的行動(還有那會將長期呆在保健室的病院阪的座位視作空席的性格),我實在不覺得她會做出自斷性命的事情來。再說,她能將教室裏的座位想成是浮動拚圖,這本身就代表她有的是餘裕。有種自我陶醉的感覺。嘛當然,我也沒法就此斷定她一定不會做出與自殺相關的行為就是了。拜此所賜,我也與菱垣同學成為了朋友。將大事件扼殺在了萌芽裏,成為這種人情係的名偵探也不錯。至此,以區域劃分的班級勢力圖裏,我所屬的陣營也向外擴展了一席。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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