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楊達將案子重重一拍,指著對麵哆嗦成一個兒的中年男子:“還是不說實話嗎?”這是一家糧店的掌櫃。


    火把在四周的牆壁下熊熊燃燒,室內悶熱異常,中年掌櫃汗流浹背,一半卻是嚇得,他顫抖著聲音分辯道:“官爺,小的就是給東家看顧店麵的,童叟無欺,從不曾多斤少兩。”


    “你跟我裝糊塗是不是?”楊達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將眼一瞪:“我問的是胡天明誘拐良家,逼良為娼一案,你敢說毫不知情?”


    中年掌櫃哭喪著臉:“誰不知道胡家家大業大,我們那糧店看不在東家的眼裏,一年裏攏共就見他一麵,至於他做過什麽,小的又如何得知?”


    楊達身體後仰,扭頭看向角落中抱著肩膀冷眼旁觀的杜奎海。


    杜奎海搖了搖頭,一番審訊下來大多一問三不知,問的狠了嚇尿的人也不在少數,今日動靜大雨點小,看似收獲甚豐,但對推進案情並沒有什麽實質幫助。


    白如冬悄悄將門推開:“師傅...”


    杜奎海向外努了努嘴,走出了石室,白如冬觀察著他的臉色:“看來不太順利。”


    杜奎海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在愛徒麵前他不需要掩蓋自己的沮喪:“全都是不知情的,半點有用的信息也無。”離此不遠的內外監人聲鼎沸,杜奎海煩躁地皺了皺眉頭:“廢了大半天功夫,全白費了。”


    白如冬黯然地垂下頭道:“是徒弟太心急了。”


    杜奎海見他氣餒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有決心痛改前非,師傅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你的氣。隻是想要盡快拿下胡天明的計劃,恐怕是難以達成了。”


    白如冬道:“莫不是這廝聽到了什麽動靜?”


    杜奎海道:“我也有此懷疑,”他壓低了聲音:“胡天明財大氣粗,買賣想要做得轉,官府中自然也有交好,興許是別人走漏了消息。”


    白如冬心中一緊:“您有懷疑的人嗎?”


    杜奎海的心中驀地閃過一張麵孔,洪府尹。今日三堂議事,洪府尹在得知王南鬆幕後之人是胡天明之時反應甚為奇怪,那擠出來的喜悅表情下卻是掩蓋不住驚慌和無措的。但他還是搖了搖頭:“知道這件事的不在少數,在缺少確鑿證據前不要輕易懷疑任何人。”


    白如冬恭謹應道:“我心裏有數。師傅,時候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這裏有我,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杜奎海點點頭,又放心不下地囑咐道:“今日所捕之人五花八門,看起來對胡天明真實的麵目一無所知,但也決不能掉以輕心,切莫放走真正的知情者。”


    白如冬道:“我和老武幾個今晚熬一熬,爭取過一遍篩子。”


    杜奎海欣慰地道:“辛苦你了。但也不要熬得太晚,累壞了身子夢琪和曉曉那丫頭可是要怪罪我的。”


    白如冬笑了笑:“她倆對我凶,對您可不敢。”


    杜奎海擺了擺手:“進去吧。我去與馮推官打聲招呼。”


    東壁堂起於金陵,在本地的名聲不亞於京城。原本的憂心忡忡的洪府尹見到範堂主也不禁喜出望外,自書案前站起拉住範堂主的手臂:“往日裏三請四請您老總是推脫,今日怎麽得閑來此了?”


    範堂主淡淡地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知道大人公務繁忙,若非事態緊急,我也不會上門叨擾。”


    “怎麽了?”洪府尹眼睛望向薛同知,方才便是他將範堂主接引進府的,此時見他麵色鐵青,心裏不禁咯噔一聲。


    範堂主臉色冷峻:“大牢中是不是曾停放過屍首?”


    洪府尹一怔,想起杜奎海曾以王焱作餌,在大牢中留置他的屍首,他心中發慌,一時竟忘了追問他如何得知府中密辛:“是,那人涉及到近期的一件要案,曾將其屍首停放在大牢之中,怎,怎麽了嗎?”


    範堂主不答反問道:“放了幾日?”


    洪府尹結結巴巴地道:“兩...兩日吧,可是有什麽不妥?”他已經看出範堂主的臉色不對勁了,心中更是惴惴。


    範堂主緊皺雙眉:“兩日,大人可知現在可是三伏天?”


    洪府尹強笑道:“範老放心,差官們曉得厲害,石室中備有冰塊,不置屍體腐爛。”


    薛同知小聲道:“那個叫滿堂的差役的也死在石室中,那時冰塊似乎已化了...”


    洪府尹的臉登時僵住了,範堂主搖了搖頭:“就算有冰塊鎮住又有何用,三伏天暑氣重,屍腐早已悄悄開始,隻是肉眼難查,難道臭味也聞不到嗎?”


    洪府尹腦海中回憶起那股令人作嘔的屍臭,臉色難看起來,範堂主斬釘截鐵地道:“那股屍臭便是屍腐的跡象,隨之而生的便是屍毒,極易傳染,中毒者輕則腹瀉嘔吐,重則恐怕會損害髒腑,若是擴散出去那還了得?”


    洪府尹雙眼發直,強撐道:“好在還沒鬧出人命。”


    “快了,”範堂主存心與他作對似的,瞬間打破他的幻想:“大人以為我區區一個郎中又是如何知道公廨裏的這些事?”


    洪府尹腦袋嗡嗡作響,順著他的話問道:“是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範堂主一本正經地道:“今日下午東壁堂收治了兩名病患,不停地打擺子,間或嘔吐,堂下郎中察覺有異,細問之下才知道兩人皆來自應天府衙...”


    “府衙的人?”洪府尹皺起眉頭。


    人群後夏薑微微抬起頭,她穿得尋常白色長袍,並沒有刻意隱藏容貌。她注意到範堂主的聲音弱了下去,這是不自信的表現。老人家老實本分,做了一輩子的好郎中,臨了被她拉著騙人,騙的還是一府之長,難免底氣不足,她輕咳了一聲。


    聲音清脆教範堂主與洪府尹同時聽到了,範堂主挺了挺胸膛:“不錯,正是公廨的人。”


    洪府尹順著人群縫隙看到夏薑,對方的容貌登時讓他眼前一亮:“原來竟還有位女郎中,”話到此處驀地想到一事:“司獄今日可是少了什麽人?”


    薛同知一拍腦門:“是個叫王洋的小子。”


    這王洋便是昨日王南鬆潛入獄中之時他借用鑰匙的那位禁子,為了遮掩白如冬的行蹤,張回已親自動手幫他除了後患,隻是府中之人隻知其下落不明,卻沒料到他已遭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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