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你們和好了?李子初:沒在一起過,什麽分啊和的。沒等黎棠回複,李子初發來第二條:下午地震的時候,他第一個衝進我房間,用身體護住我。緊接著第三條:雖然他一直說自己不喜歡男的,雖然是我主動勾引他,但是我覺得,也許他隻是膽小不敢承認,他對我並不是完全沒動真感情。黎棠無意管別人的閑事,可是朋友一場,他還是給出善意的提醒:別再強吻他了,你都說他膽小了,把他嚇跑怎麽辦。李子初回複一條咬牙切齒的語音:“是,他,強,吻,我!”黎棠頗為意外,心裏對這段兄弟戀的看好程度又提升好幾個百分點。手機正連在插座上充電,黎棠給媽媽打電話說現在路上不好走,會晚點回去。放下手機時,發現蔣樓正看著他。“你媽媽身體不好?”蔣樓問。“嗯。”黎棠把手機放在桌麵,“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已經好多了。”蔣樓別開視線,沒再說話。黎棠猜他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也是從剛才蔣樓姑姑的叫罵中,黎棠才知道蔣樓的媽媽並非去世,而是剛生下他就離開了這個家。如果他的媽媽知道蔣樓不僅平安長大,還這樣努力,這樣出類拔萃,會不會後悔當年將他拋棄?晚餐是泡麵。特殊時期沒得挑,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雪上加霜的是蔣樓家的碗在地震中摔碎了,隻剩一隻豁了個口的湯碗勉強能用。黎棠剛打算讓蔣樓先吃,自己等他吃完再吃,蔣樓就已經用碗給他把他的那包鮮蝦魚板麵泡上了。他自己的香辣牛肉麵則直接在袋子裏泡拆開包裝,調料包撕開撒在裏麵,再順著袋口往裏灌熱水。黎棠從未見過如此簡單粗暴的泡麵方法,驚訝又緊張,一會兒問“袋子不會漏吧”,一會兒又擔心“塑料袋遇熱會不會產生不好的物質”。蔣樓的回答是:“死不了,我以前經常這麽吃。”黎棠默了一下,又露出那種酸楚的,類似心疼的表情。倒是沒有再提出異議,而是環顧四周,試圖找個東西把那袋口紮起來,不讓熱氣跑出去。沒找到稱手的工具,隻找到一張紙。那是地震中掉在地上的海報,1998年在國內上映的電影《泰坦尼克號》,紙張泛潮發黃,先前被用來貼在牆上遮擋裂縫。黎棠把它撿起,撣了撣上麵的塵土。蔣樓接了過來,作勢要將它丟到窗外,被黎棠攔住。“這是你父母貼在牆上的吧?”按時間算,應是在蔣樓出生之前。所以這不僅僅是一張海報,它還是蔣樓父母的愛情紀念。況且……黎棠看著海報上交頸擁抱的男女主,便回憶起小時候和媽媽一起看這部電影的情景。他有一種懷念的心情:“我媽媽也很喜歡這部電影。”良久,蔣樓說:“是嗎。”口頭這樣問,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媽媽最喜歡的電影。2012年,《泰坦尼克號》在國內重映,當時十三歲的蔣樓,一個人買了張票去影院觀看。電影是3d重製版,票價對於當年的他來說十分昂貴,他一個月沒吃晚飯才省下這筆錢。隻是想看一看,爸爸口中的“媽媽最喜歡的電影”。或許是年紀小的關係,整場電影蔣樓冷漠旁觀,身邊情侶模樣的男女哭到抱在一起,他都全無動容。他隻覺得諷刺現實中明明不甘貧苦,選擇投向更優越的生活,憑什麽去喜歡電影裏跨越階級,不顧一切的愛情?終究沒把那張海報扔掉。黎棠把海報仔細疊好,夾在厚重的字典裏,說:“平時看不見它,以後無意中翻到,就當是驚喜。”蔣樓上前,雙手捧起黎棠的臉,一個吻落在唇邊。他告訴黎棠:“你來到我身邊,才是一場驚喜。”又是兩個小時過去,外麵夜色濃稠,警笛聲暫歇。兩人並肩坐在門口,逗跑到這裏“避難”的流浪狗。許是經常被周圍居民投喂,小狗仍是圓滾滾肥嘟嘟,一見黎棠就狂搖尾巴,像是記得他是曾給自己烤腸吃的好人。蔣樓這會兒才拿起手機,點掉上麵幾十通來自“小狐狸”的未接電話,黎棠在一旁看了直撇嘴:“你的手機是擺設嗎?怎麽都打不通。”蔣樓笑了笑,手指點幾下,給黎棠設置了個專屬鈴聲,告訴他:“其他人打我電話都是振動。”黎棠抿住唇,想笑,又怕表現得太得意,會讓人抓住“狐狸尾巴”。雨已經停了,白日裏的悶熱感消散,空氣裏彌漫著腐葉和泥土的潮濕氣味。新聞裏說此次地震截至目前未出現遇難者,讓原本喧鬧的城市陷入安睡。過分的寧靜,總是讓人想要打破。黎棠深深吸進一口氣,終於找到時機,問出藏在心裏的問題:“那你覺得,我應該怎樣稱呼你?”已經是最親密的關係,直呼其名總顯得疏遠。而且他已經是蔣樓的“小狐狸”,他也迫切地希望蔣樓成為獨屬於他的什麽人。哪怕不能公之於眾,隻能在私下裏。蔣樓把決定權交給他:“都可以。”黎棠便想了想,即便他心中早有明確的指向,隻等蔣樓答應。“你比我大兩歲。”黎棠問,“我叫你‘哥哥’,可以嗎?”很小的時候,黎棠就渴望擁有一個哥哥。可以和他一起玩,一起練琴,一起寫作業。爸爸打他時,哥哥會站出來維護他,被關禁閉時,哥哥會將他從黑暗中救出,告訴他不用撒謊說不怕,你才這麽小,害怕也是可以的。記憶中他曾短暫地擁有過一個“哥哥”,可惜當時的喜悅被找不到媽媽的恐懼衝淡,回家後他發了一場燒,醒來便什麽都記不清。說不定隻是個夢而已。十七歲的黎棠仍然天真,仍對這個世界上的人抱有最純粹的期待。而十九歲的蔣樓早就知道,人生總是要經曆許多短暫的擁有,和長久的失去。眼前是母親遠去的背影,父親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這麽多年來,縈繞在耳邊不止不休的嘲諷謾罵,窺伺覬覦,無端的中傷,肆行的惡意。哪怕他已經失去一半聽力,世界寂靜荒蕪,如同一片無法重建的廢墟。因此就算一再地試探、觀察,一再地確認麵前的人不知情,還是會覺得那清澈的眼神,無邪的話語,是足以將人一片一片淩遲的殘忍。沒等多久,大概隻有兩次深呼吸的時間,蔣樓回答:“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的好弟弟。第25章 那就留下來吧因為地震,周一學校放假,黎棠久違地睡了個懶覺,醒來後刷新聞看到目前隻有傷員沒有罹難者,心情頓時輕鬆。洗漱完下樓,黎棠邊走邊想冰箱裏還有三明治,可以帶到路上吃。蔣樓家牆壁裂縫,昨晚分別時說好今天去幫忙修補,又能和蔣樓待一天,黎棠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然而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當黎棠到樓下,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黎遠山,翹起的嘴角迅速落了下來。黎遠山也板著臭臉:“地震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難怪成績上不來。”想必已經聽說上次月考的結果了。黎棠不怪媽媽告狀,畢竟家長會那天試卷就擺在桌上,黎遠山想知道的事,沒人能隱瞞得住。黎棠沒吱聲,徑自走向冰箱。見他拿出三明治,黎遠山又有意見:“我剛下飛機,還沒吃早餐,等下一起吃。”手上動作一頓,黎棠隻好把三明治又放了回去。十分鍾後開飯,張昭月也坐到餐桌旁,一家三口難得聚齊。席間黎遠山問起昨天地震的情況,張昭月說:“沒事,敘城三天兩頭地震,常住這裏的人都習慣了。”黎遠山哼一聲:“依我看這地方風水不行,幸好我沒把辦公地點搬到這裏來,昨天連機票都買不到,害我在機場等了一夜。”言語中不乏對敘城的嫌棄,張昭月聽了卻無甚反應,垂眼用勺子舀碗裏的粥,聲音也淡淡的:“小地方自是比不得皇城腳下,下回再有這種情況別再著急趕回來了,安全第一。”這番話聽得黎遠山心裏熨帖,他接著關心起昨天的體檢情況,張昭月說一切都好,他點了點頭,轉向黎棠:“今天學校放假,你要出去?”黎棠正嚼蠟般地啃包子,聞言便“嗯”了一聲。黎遠山果然是不希望他出去:“以前不是離不開媽媽嗎,現在又成天往外跑。”黎棠心說以前你還嫌我總黏著媽媽不像個男子漢,讓我多出去交朋友呢。待看到黎棠手背的傷,黎遠山眉頭擰得更緊:“手又怎麽了,是不是在學校裏跟同學打架?”黎棠正要說話,張昭月搶在他前麵開口:“昨天地震,他護著我,不小心磕碰到了。他這麽乖,怎麽會跟人打架。”黎遠山麵目鬆弛下來,語氣也緩和:“那今天就在家休息吧,小傷也是傷。”黎棠無話反駁,隻得應下。幸好有張昭月幫他圓謊,不然黎遠山刨根究底,就算黎棠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也免不了一頓數落,比如又摔了?男孩子這麽嬌氣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