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住紙杯抵在膝上,程傾垂下眼簾,交疊的手指緊張地摩挲著,說:“從你出道,隻有幾千個粉絲的時候,我就關注你了。” 關注,但不是因為追星和喜歡。 兩句看似有所關聯的實話,引導拚湊出了一個虛假的真相。 “那個時候我沒多少粉絲,也一直很糊,沒有身為公眾人物的自覺,所以私下買了些和你的同款穿。可是忽然有一天,我碰瓷你的事就被在網上爆出了熱搜。” “那個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的確是個不受關注的三線小演員,但你已經是熱度人氣均在前沿的影帝了。” “我不想再對你產生影響,後麵也並沒有再穿你的同款出門,可是已經......” 輿論嘩然,風波難停。 他已經在惡意解讀間難以脫身。 楚知鈺看不清他的臉,隻知道本已飽和收住的淚又隨著這段話的道出變得難以控製,開始密集地下落。 他有些無從應對突如其來的情感,和被輸入的過多內容,沉默片刻才說:“我不在意。” “但我不希望你誤會。”程傾說。 在楚知鈺的世界裏,交際的人隻分為兩種有關和無關。 程傾便被劃為了後者的範疇間,所以無論程傾做了什麽,他都不會在意。他們的人生隻會有著短暫的不能再短暫的相交,他的人生軌跡也不會因對方造成任何的影響不同。 所以對於這件事,他甚至沒有想過,又何談誤會。 在他沉默的時間,程傾緩慢而堅定地抬起頭,楚知鈺也終於看到了他紅著的眼。甚至就連貼近的幾簇睫毛,濕答答地黏連都分外清晰。 直到這一刻,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種情形與以往的另一個不同程傾是名男生,漂亮到令他無從察覺違和的男生。 接著,他聽見程傾問他,哭過後的聲音像是汪被雨洗過的清泉:“除此以外還有別的原因,對嗎?” 很快回過神,楚知鈺皺了下眉:“什麽?” “你......”似乎是被他嚇到,程傾又垂下了眼,一句話隻有開頭後續因過於小聲而悄然消失。 但問題出口的瞬間,楚知鈺也已然想清了對方的意思。他隻是因一時心思另作他用,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但其實前言後語並不難理解。 “為什麽?”他問。 為什麽要在此那麽糾結,好像比及粉絲維護自身在偶像眼中的印象,都有些超過。 楚知鈺發現,程傾好像很能猜透他的心思。起碼在短暫的接觸中,自己的每句話都不會落地。 “因為我不想隻是不討厭而已。”程傾說。 他聲音裏的哭腔已然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頹寂,而這種語氣是楚知鈺所熟悉的同以往情形的女生一般,訴說著明知失敗的請求時所用。 “我知道我很貪心,但我還是想和你做朋友。”程傾咬住唇,停頓結束放開時被咬出了青白的齒痕,最後呢喃著重複了遍,“所以我不想隻是不討厭而已......” 楚知鈺還未作出回應,程傾便將話題迅速一轉。短短的時間內,楚知鈺便因對方的直白而再次有些不知所措地怔愣。 程傾幾乎是在陳述著問他:“你都聽見了吧,那天在廁所。”第二十章 20 “我沒得選” 眼見著楚知鈺的麵部表情從微怔過渡到平靜,程傾雖了然於他對這件事的默認,但他仍不確定對方那天究竟聽到了多少。 是隻有關他和趙晨陽調情的部分,還是連同透露他和岑遠關係一起的全部。 他很快就被告知了答案。 楚知鈺的目光並不犀利,隻是垂頭看他時,背過頂光的角度為雙眸蒙上層暗影,說:“如果你指的是你在被誰包養的事,我不會外傳。如果你指的是你正背著你的金主偷情,我也同樣。” 他把話說的非常明白,程傾大概清楚,對方是不想在這件與他無關的事上多做糾纏。 但無論如何,程傾恐怕都不能令他如願。 一來是他有意在今天就將隔閡徹底消除,二來是他也捕捉到了楚知鈺說這些時,平靜語氣下的,那絲冷意。 他知道,哪怕自己剛剛說的楚知鈺並不在意,也自然是被聽了進去。現在對方再聽到他提及這件事,八成是會以為自己方才講的全部都是鋪墊,為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在做戲。 可這回,程傾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楚知鈺便捕捉到他的想要開口,先一步說:“你不用為了維護在我眼裏的印象而解釋,那是你的私生活。” 剩餘隱沒的半句也顯而易見“我不在乎。” 可程傾在乎。 他不但在乎他同楚知鈺的關係好壞,還明白岑遠那邊追求的進展,不能因為他和岑遠關係的緣故而截停。 “可你多少在因為這件事介懷......”所以明知惹他會不愉,程傾卻迅速地接上繼續這個話題,“如果我不解釋,我好像就沒有辦法向你靠近了。” 這句顯然逾矩的話沒有令楚知鈺的眉心再向下壓半分,但他站了起來,送客意味明顯。 “我很抱歉,所有的事。”眼見似乎再無法深入,程傾極為識趣地跟著他站起身,語氣歉疚地說,“今晚打擾你了,好好休息。” 楚知鈺的回答隻是頷首客套:“你也是。” 成年人的默契很簡單,相視無言不過兩秒,楚知鈺和程傾便一同向門外走去。 走廊很短,幾步的路程,楚知鈺寬闊的背頂在程傾前麵。似乎是不準備繼續達成他的目的,程傾同他一路沉默無言。 直到與偏側過身讓出過道的他擦肩,才在臨踏出門前的最後一刻才輕聲開口:“我剛剛說謊了。” 楚知鈺準備將門推合的手一頓,繼而搭了停。 “我一開始關注你的時候,不是因為喜歡。”程傾停頓片刻,自我確認一般地重複,“羨慕。而是羨慕。” 程傾緩緩抬眸,和神色不明的楚知鈺對上視線。他的聲音依舊帶著淡淡的失落,眼眶卻早已不再含淚:“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幸運,能夠擁有命運的選擇權。有的人更幸運,不僅可以掌握自己還能夠主宰別人。” 說最後這句時,他替楚知鈺將門拉合。隨著對方在縫隙的縮小下漸漸消失,程傾自嘲地輕笑也像陣被夾至四碎的風,一觸即散。 “我沒得選,有人替我。” - 既身處權貴頂層,哪怕幹淨清高如楚知鈺,不沾染但對於腐臭陰暗麵的明晰也是必然的。 所以程傾不需要把話講的太明白。 他隻在最後留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給對方,而他相信,楚知鈺會自己腦補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至於他們三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他自然是不能直言道出,後麵再找機會為岑遠在楚知鈺眼中的形象另作豎立就好。 而昨日話術的效果雖然不多,也顯然存在。 開拍第一天的上午,程傾沒有戲份,劇組主要拍攝的是楚靖宣同楚笙幼年時期朝局上的劇情鋪墊,但作為大男主的楚知鈺便需要在場。 隔天在片場遇到時,楚知鈺正站在殿堂之上,被三兩個劇務的工作人員圍著整理服裝細節。瞥見他過來,眼神微愣一瞬,程傾剛微微扯起唇角,對方便不大自然地移開。 程傾不甚在意地笑笑,同樣移開眼,和在場的其他演員打起招呼。 受了他多天冷淡的許晟,聞聲別扭地撇了下嘴,才慢吞吞地哼聲回了句:“早。” 這場戲是群像大場景,並非程傾同楚知鈺的對手戲。劇組的拍攝順序也並非依據劇情走向,而是按照場景劃分。 程傾的戲份主要集中於宮廷之內,近期他同楚知鈺的雙人戲份便會很多,所以他並不著急於立即要求關係的迅速拉近。 既然已經將種子在對方心裏種下,他便需要給予時間,等待其自己生根發芽。 待所有演員就位,陳樅拿著擴音喇叭,同在場演員講述了下這場戲的重點注意事項,力求一次拍過。 這是程傾在《念浮笙》劇組拍攝的第一場戲,也正是此刻即將準備拍攝的內容。 南朝邊疆生亂,早朝時皇帝商議政策,擇人出兵。誰也不知,這是爭搶太子之位立功積攢人望的大好機會,亦或是將朝政拱手相讓令對方掌控權柄的大段時間。兩黨明爭暗鬥之下,皇帝準備派遣最不受寵屬意的四皇子楚笙出征。 這個時期的楚笙是沒有存在感的,在外人看來怯懦又自卑,毫無身為天家皇子的氣場,更無法擔當相應責任。 他需要做的隻是在人群之中藏匿,直到話題引及自身,最終顫顫巍巍地走出跪下,接著念出本場唯一的一句台詞:“臣楚笙領旨謝恩。” 整場戲於程傾都不需要用上什麽演技,而這回許晟的進入狀態也很不錯,沒有再拖後腿。整體拍攝很順暢,一鏡到底的拍攝,一次便全員通過。 程傾今天原定的下一場戲是晚戲,間隔四小時左右。導播喊“哢”後,徐夕景便迎了上來,跟在他身後朝場外去時,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態。 “是出什麽事了嗎?”程傾問。 “程哥。”徐夕景小聲地說,“你又上熱搜了。” 對此程傾不以為然,麵上卻眸色稍暗,安撫地朝他笑笑,才繼續問道:“是嗎,什麽熱搜?” “......天王許晟片場對程傾黑臉。” 程傾幾不可查地挑了瞬眉,望向不遠處。 許晟也正和他的助理站在一起,他接過助理遞來的水杯,仰頭淺抿了幾口,在片刻後感受到視線,找尋同他對視上,很快又沒好氣地扭過了頭。 好吧,確實黑臉。 程傾頗有幾分感到搞笑,在心裏嘖了一聲。畢竟網上有關他的惡向輿論從未停止,這回的報道倒是難得的的確不是虛構。 作者有話說: 一個蠻重要的tips: 小楚隻知道傾寶被岑大佬包養 不知道替身白月光的事第二十一章 21 意外 程傾的房車不是公司分派,而是岑遠所贈予的,否則以他的咖位絕不可能用上內設配置均為頂級的款式。與一排劇組其他藝人的房車停靠在一起,都並不因車型低廉而突兀。 今晨不用早起,程傾睡的覺足,回到車上便沒有小憩,而是翻起劇本提前過了一遍晚間戲份的情緒與台詞。 他花費了約半個小時結束,才剛合上劇本,想另找些事做,房車門便被敲響。 徐夕景去開了門,程傾抬眸看去,隻是徐夕景還沒來得及轉身告知他來人是誰,對方便已從台階登入。 是許晟。 他已經褪下了戲服,隻是妝還未卸,氣息微急,額前有層薄汗,似乎是剛剛完成今日的戲份便趕了過來。 程傾也依稀記得,今日的晚戲沒有許晟的名字。 徐夕景對於與他不善的人一向都沒什麽好臉色,隻是許晟躥上來的太快,沒有看清他的神情,否則以許晟這種脾氣的人絕對會立刻炸毛。 程傾向徐夕景使了個眼色,待對方不情不願地從車上下去,門縫關嚴,他才重新將目光投給許晟。 見他不先開口詢問,許晟在同他對視片刻後幹咳了一聲,不得不先表明來意。說話時緩解尷尬地將視線移向車頂徘徊,問:“你看微博了嗎?” “坐。”程傾問,“什麽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