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知鈺會如何理解接下來這段話,以及程傾當初接近他的意圖,就可想而知了。 抬眸對上程傾麵無表情又無動於衷的臉,岑遠並未停歇話語地同楚知鈺道:“你說,在我告訴你當初我是把他當作你的替身,養在身邊當情人以後,他還會願意、像你說的心甘情願地那樣,跟著你走嗎?” 作者有話說: 傾寶:隨便你們互掐嘍第八十三章 82 “你今天必須跟我走。” 岑遠話音落下的轉瞬之間,楚知鈺突然便再次地從腰間抽出槍,抬起,上膛,接著死死地戳進了岑遠的腦門正中央。 岑遠的腦袋被迫向後,後腦勺直接“咚”的一聲悶響磕進牆角,是聽上去都會痛死的程度。 他的雙眸間掀起狂風驟雨,整個人的肌肉都緊繃著,手臂因過於用力而發抖,岑遠額頭皮膚出現的窩也擠壓又變形:“你再說一遍!!你他媽再說一遍?!!!” 沒有人辨別不出,這次的楚知鈺和方才的警示完全不同,是真真正正的起了殺心。 可在所有人都一呼一吸緊促放輕的時刻,卻獨岑遠這一個根本不畏懼盤桓頭頂的死亡,隻是直視著他的眼睛,挑釁一般地答複說:“好啊。” 程傾一時不知該為誰少見的衝動瘋態而感到無語,隻短促地皺了下眉毛,向後退了一步,不想被戰火牽連。 好像無論是兩個男人當下的對峙、還是岑遠此刻的死活,都同他沒有一點關係。 在他退後一步的時間裏,岑遠也已經逼仄緊湊地說完了這句字字挑戰楚知鈺神經的話:“程傾就是你楚知鈺的替身。我也不妨告訴你,當初我就是為了探你的班,所以才把他塞進陳樅的組裏的。” 下一秒,兩道高聲開始的前後僅短暫一瞬之差別,幾乎就要重疊,被一同被吼出: “真這麽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你!!” “可你一個強奸犯又有什麽資格譴責我?!!” 一晃而過的詞語,令楚知鈺的板機都扣下了一半,最後關節幾乎是錯位一般地別停,死死地卡在了原處。 他的表情目眥欲裂,大腦卻又是那麽的空白。整個人就像是一頭發了狂,卻又被注射鎮定藥劑的野獸,呼吸瑕疵、搖擺、粗重。 “怎麽,這就不敢往下聽了麽。”岑遠說。 聲音突然降調平穩,又再次突然抬高。不給楚知鈺任何出言的機會,岑遠句句直戳對方痛點: “你為什麽突然想殺我?!那是你知道自己在這件事裏根本就不清白,所以才惱羞成怒!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繼續活在反複拚湊的假象裏!!” “剛剛你又為什麽突然停下來?!難道不是你那點可笑又可悲的,想用來凸顯你和我本質不一樣的道德感和清高,又突然冒了出來嗎?!!!” “我”楚知鈺的開口被岑遠打斷,“難道你是想說,自己剛才隻是在為程傾的遭遇鳴不平嗎?” “楚知鈺,你真可憐。” 岑遠點評他道。他的表情或許是想透露出遺憾,但因為爆發的情緒已經變得扭曲,反而更像幸災樂禍的嘲諷。 “讓我猜猜,在我戳穿你們奸情的那天,他是怎麽跟你說的。”岑遠說猜,卻又沒用猜測的口吻,“說他答應我的表白隻是因為不敢拒絕?喜歡你才是真的?” 尋求最終確認一般,岑遠往程傾的方向看去。可在楚知鈺的遮擋之下,隻捕捉到了對方很小一塊的衣角。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過程傾獨善其身的表現。 岑遠本該感到痛快,胸口卻像已經被楚知鈺一槍打中,此刻心髒碎開漏血。饒是如此,他也仿佛依然堅信,使別人痛苦,自己就能好受半分。 視線別回,岑遠死死盯住楚知鈺的眼睛,不想放過其中任何一絲的變化。 他從來不是一個愛表達所想的人,但此刻,包裹無數情緒的堅硬外殼就像是破了個窟窿,此刻爭先搶後地化成言語擠了出來: “你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對你的臉色不錯吧,是不是還挺熱情的,是不是想和你處好關係。” “可在那之前幾年,網上他都因為你挨的罵鋪天蓋地,現實裏的你的存在又威脅到了他在我這裏的地位,你憑什麽會把這種接近認為是他喜歡你?” “就因為他接受了你的表白?”岑遠冷笑,“你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那天晚上你在上海被趙家的那個下藥暗害,要不是程傾把你帶走,你強奸他和你上了床,你又以為他會答應你的表白嗎?” 楚知鈺本就發熱的大腦在這一秒炸開。 岑遠想過很多次,那天晚上程傾究竟有沒有和楚知鈺有什麽。不管是在發現程傾本性以前還是以後,他唯獨能夠確認不變的隻有:那個時候的程傾沒道理招惹是非,更不想沾染是非,帶楚知鈺走也不過是陰差陽錯想賣個人情。 所以最後隻會是楚知鈺強迫了他發生,楚知鈺現在的反應也向他確認了這一點。 “你以為程傾把你帶走是真想救你幫你?”岑遠繼續說著,“他隻是以為那藥是我下的,不希望我和你搞在一起而已。” “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他怕被我知道,後麵他會接下你的表白,先穩住你嗎?你就真的沒發覺那天以前,他接近你並不是帶著任何曖昧心思嗎?” “程傾是我的人,從一開始就是我的人。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從頭到尾有你什麽事?我給你留臉,給你楚家留臉,而你自詡道德的楚知鈺又做了什麽?!插足被我發現還嫌不夠是嗎?!!” 程傾始終以一個不被殃及的距離,安靜聽著他們的對話。他有些意外關於那天下藥的真相,猝不及防地愣了一陣,畢竟這還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發現其中存在如此誤會。 愣住的也從來不隻他一個。 楚知鈺手裏的槍在此刻脫手,掉落地麵。 程傾看見,楚知鈺緊繃平直的肩背漸漸蜷縮、卷曲,像是被抽幹了水分的植物,正變得枯萎。 其實岑遠的話還算客觀,他始終都沒有明說什麽,每個字卻又都在告訴楚知鈺:“程傾喜歡的是我。” 但就算並不客觀,程傾也從不打算加入這場戰局。 而程傾看不見的地方,也被岑遠盡數收攬。他近乎貪婪地掠奪著楚知鈺眼中的世界,崩塌、毀滅又褪盡,像名得了勝的將軍,正繳獲悉數著自己的勝利品。 楚知鈺的臉色白得聳人,嘴唇也抖著。明明這麽冷的天氣,後門開著的風還在往裏灌著,他卻滴下汗,發根都被浸濕。 “你早該知道的。” 岑遠同他輕聲細語,像是對待一隻已經落入捕獸夾無力回天的獵物,留下最後一絲虛偽的善意,溫柔地紮中了最後致命一刀。 楚知鈺也知道自己早該知道的。 程傾一開始接近他是因為想知道岑遠喜歡的人是怎麽樣的,後麵答應他的表白是怕被岑遠發現不僅背叛,還是和岑遠喜歡的人搞在了一起,再被岑遠發現戳穿仍然挽留是因為謊言已經眾多,怕被盡數發現被自己報複。 怪不得...... 岑遠那天會那麽幹脆地離開。 因為他知道,他解開了彼此之間有關自己的誤解,又原諒了程傾先前所有的錯誤,所以程傾會回到他身邊。 不久前楚知鈺還恨得發狂,現在那些激烈情緒卻又通通找不到出口,隻能迷茫地原路返回,重新閉塞進心底。 程傾的冷眼旁觀大概隻持續到這一刻。 因為他發現有名白人黑衣急匆匆地從前廳穿過來,俯下身在楚知鈺耳邊說了句什麽,岑遠便被另外兩名白人黑衣從地上拽起拉走。 看樣子應該是岑遠的人就要到了。 楚知鈺帶來的這波人很快變得活躍起來,在房內外進出走動,可楚知鈺隻是仍跪在原地佇立著,好像獨他一人處在不同時空。而這個時空定格停滯,安靜又永恒。 趁著混亂,程傾將楚知鈺那隻掉落在地的槍撿起。他憑借著記憶裏方才看那些人持槍時的動作,研究了下拉動槍栓退膛,也不知道有沒有成功,最後用手穩著悄悄踹進了兜裏。 他需要一點自保的手段,不僅是對兩撥人可能展開的衝突。 原先程傾還對岑遠有關人性的大論不敢苟同,畢竟楚知鈺和他們這樣的人還是不太一樣的,總歸不能一概而論。 但今天楚知鈺從進門開始,狀態就明顯不似從前,岑遠還說了那麽多的瘋話刺激,程傾不想去賭。 接著他仿若無事發生地繼續看向楚知鈺。 在外麵一聲聲的急促、又高喊的交流聲中,對方在半分鍾後才終於動了。楚知鈺站起來,頭仍垂著,接著程傾的手腕被虛虛地拉住,又在下一秒驀地緊。 程傾被他從後門拉了出去,不遠處山坡頂部的邊沿已經閃爍起三兩亮光,並正向著他們靠近。他們穿過停在開闊雪地間七八輛大型越野車,上了其中一輛。 岑遠正在最後一排被兩名黑衣擠在中間看護,程傾覺得這場麵簡直有些熟悉得滑稽,上去後實在沒忍住朝他彎了下眼睛。 程傾確認,以楚知鈺的角度絕對是看不見的,否則他也不會那麽猖狂。可明明中間這排兩個位置都空著,對方卻將仍在站立的他一把拉坐在自己膝間。 這個動作令程傾的心下意識地一緊,冷汗也頃刻冒了出來。他不怕死,但是對於不受掌控的一切本能畏懼。 比如一個隨時可能走火的槍械。再比如楚知鈺的手正緊緊地環上他腰,要不是好在程傾拾槍的兜在外側,隔著羽絨服也很可能會被發現異物感。 “程傾。” 這是今夜重逢以來,楚知鈺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的語氣既冷硬又有些木訥,視線也望向前方,來人的方向,很虛無縹緲。 他想問程傾“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也想問“你究竟願意跟我走嗎”,可他擁有思考與辨別真假的能力,放棄一切走到如今這一步也不可能再放手。 所以他說:“不管你願不願意,你今天都必須跟我走。” 楚知鈺在此刻第一次認同了岑遠的觀點:自己好像真的是個爛人。楚知鈺這麽想。 作者有話說: 程傾:有一種小學生吵架的感覺第八十四章 83 “楚知鈺,我演你演得像麽?” 岑遠這間小獨棟的位置選得精妙,背朝因大小冰山無數而無法行船的海麵,腹麵未被開鑿無法行車的荒山,要出最終必得向著小鎮而去。 一排車向著山頂疾駛,程傾他們所在這輛行在最前,哪怕是性能極好的越野車也根本算不得平穩。好在楚知鈺的手始終護在程傾腰間,為他做了支撐。 程傾沒有回答他。 他們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兩分鍾後,在能夠看清前方以車做堵、早已持槍下車等候的岑遠人手麵孔幾何時,程傾還沉浸在方才楚知鈺話語留下的餘韻中。 接著便聽見一道冷靜的命令:“衝過去。” 程傾別過眼,看不清楚知鈺隱沒在黑暗裏的臉,隻聽見平穩的呼吸,知道楚知鈺並沒有看他。 楚知鈺帶來的這一眾的人手也是狠的,可能是雇傭兵一類的團夥,聽見命令連一絲遲疑都未有,便並作一列。接著便是一腳油門到底,車速快到幾近是要起飛一般,直接便向前方一眾車輛撞去。 而前方原本倚在車前的人起先還不以為意,在意識到車群並未減速後突然地動了。程傾麵無表情地收攬了他們因嘶吼張開的嘴,和在死亡邊緣徘徊時而扭曲的表情。 距離越來越近了。 程傾卻在這個時候,在後視鏡裏與岑遠意外對上了視線,接著便再沒挪回目光,望向事態的發展。 對方雙眸中的星亮正隨著車晃而搖擺,隨著逼近,整張臉突然便暴露在車的前照燈打光下。由過暗到過亮的不適持續數秒,程傾晃了下眼,接著便被岑遠那種鎖定獵物的目光似乎釘死在了原處。 他還從未見過岑遠如此鋒芒畢露的樣子。 程傾稍愣了一下,接著莞爾,虛情假意地回以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便移開了視線。 他們這輛車的確沒出現什麽意外,但楚知鈺的對講傳出消息,後方有的車同岑遠的相撞,直接撞毀了半側車燈與頂蓋,好在人都沒出什麽傷亡。 有驚無險地與岑遠那方人手錯開,接下來便是一場你追我趕的賽跑。兩道車隊一路疾馳二十分鍾有餘,最終先後拐進一棟莊園裏的私家停機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