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緊繃著,僵硬地攀上程傾抬槍的那條手臂,程傾沒有躲開。  “開槍。”他說。  “什......”  程傾愣住,好一陣後才醒過神。他眯起眼,頓感荒謬地笑了起來,問:“楚知鈺,你是不是真瘋了?”  可楚知鈺的眼神早在方才漸漸歸位死寂,此刻沒有任何波動,認真得看不出一點玩笑。  甚至片刻後,那隻死死抓著他小臂的手移動,握上了程傾正持槍的手。  程傾始終不為所動的表情,在這一刻終於變了。  他咬著牙,拚力抵抗著對方下一步明顯想要握著他手開下這槍的行徑,卻又不敢大動走火,隻能吼道:“放手!你他媽真的想死是嗎?!”  楚知鈺卻不放過他,死死扣著他的手,硬是要按著他扣動板機。甚至古井無波地重複道:“開槍,殺了我。”  程傾負隅頑抗的手臂很快發起麻,手也漸漸在擠壓下失去知覺。他抬起左臂想給楚知鈺一巴掌,混亂的掙紮中一揮卻打在了對方肩上。  他先前從未有過如此失去理智隻受腎上腺素操縱的時候,幾句怒罵聲嘶力竭,好像那樣便能宣泄過於緊繃的心情:“滾開!想死死一邊去!別拉上我陪葬!!!”  “終於承認了是嗎?!”楚知鈺也再一次地爆發出來。  他攥住程傾的另一隻手腕,將對方死死禁錮在自己的臂膀之下,撕心裂肺地質問道:“程傾你到底是不想殺人還是不想殺我?!”  楚知鈺一點也不想在乎程傾和岑遠之間的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像現在,如方才。他隻知道,程傾從來都沒有愛過他。甚至於說,他在對方眼中就連達成一丁一點的在意都沒有。  他替程傾回答:“你隻是不想犯法背負罪名,不想自己的事業名聲毀於一旦,不想麵對殺掉自己的一切後果!”  一切都是利用罷了。  他居然可笑地相信,願意相信,一個抱著目的接近他的人,被他發覺後不會再編出一套謊話來騙他。  楚知鈺的眼睛血紅一片,盯著程傾有震驚有懼怕卻獨沒有愧疚的臉,他幾近破音的大喊道:“開槍!!!”  “哢嚓。”  對比激烈高昂的兩相嘶吼,板機傳來的聲響絕對算得上細微。可是他們都捕捉到了,在這一秒,時間像是被掐停,氣氛隨之變得死寂。  程傾的眼睛一瞬便瞪得大了,不大也不小的後坐力,也令他將頭下意識後仰。  看著垂著頭停滯、不動神色的臉,程傾的視覺中的畫麵開始旋轉、扭曲、變形,化成了漩渦。呼吸聲也在腦海裏放得極大,占據了一切思想。  “啪”的一聲,槍落了地。  他內層的衣服被早在方才掙紮出了一背的冷汗沁透,濕答答地黏在身上,於此刻才傳達起了涼意。  他卻在這時,感受到了唇上的觸感。  楚知鈺俯下身,用沾著淚的唇去貼程傾的嘴,輕輕地,一觸即離。像是通過於此才尋到了冷靜,用平穩、完全談不上是中了槍的聲音問他:  “槍裏沒有子彈,你慶幸嗎?”  空槍。  是把空槍。  程傾遲緩地咽了口唾沫,漂亮晶亮的唇微微張著,睫毛也是一顫一顫,仿若一頭受了驚的小鹿。  數半分鍾後,話語出口時,他甚至都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聲音:“你什麽時候取掉的?”  “進門之前。”楚知鈺從外套的內兜裏掏出被拆卸掉的那把子彈,塞進程傾仍在僵硬的手上,有的躺進去,有的從他指縫間、掌心外落下,“我害怕我會真的殺了他。”  程傾的思維頓頓,眼神更有些虛無縹緲。  他的手臂還勾著楚知鈺的,完全看不出方才還抵死拚命的姿態,反倒更像纏綿地被擁入懷中。下一秒,他手腳發軟,一下泄了力,真正地被楚知鈺兜住。  楚知鈺抬手,指尖眷戀地撫上他臉,說:“程傾,我沒算錯,在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他。”  呼吸從空緩到紛雜,再歸平平,程傾花了一段時間。理智回歸的第一時間,程傾抬手就甩了楚知鈺一巴掌,將對方的臉扇偏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耍了這麽一通,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令他情緒失了控,他氣得發抖,氣息也再次無法克製地變得紊亂起來。  “楚知鈺,你真是好。”他恨恨地咬字道,“我以前可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麽出息。”  他目睹著楚知鈺轉回過臉,居高臨下,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像是一樽沒有任何情緒、也無法給予回應的雕像,沉默地接受著他的情緒反撲。  程傾突然就反應過來沒意思和沒必要了。  片刻後,他主動拉上楚知鈺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像是自我適應良好這一新密不見光的情人身份,問:“你打算把我關去的地方是我會喜歡的布置嗎?”  沒留出時間與對方回應,程傾更先自問自答:“應該是合我心意的,畢竟你一向對我很好,多方了解過我會喜歡什麽樣的。”  他這幅寡廉鮮恥的模樣,深深刺進楚知鈺眼底。他明知道程傾是在蓄意報複,想要激怒他,可他卻還是做不到推拒甩開,隻是用愈大的力道收攏了手。  直到程傾的眉眼因痛而一擰,才漸漸鬆懈開來。  楚知鈺在這時突然地發聲,突兀地岔話。表麵上他不問自己,不問彼此,隻問對方,目光卻又叫人看得出二者涇渭分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後悔過嗎?”  程傾朝他展露笑容:“我從來都不後悔。”  程傾給的,並不是一個令楚知鈺感到意外的答案。  短短幾小時下來,一次次的爆發無數次的傷心欲絕,早便令他感到麻木,他幾乎感知不到胸口的疼痛。  這個話題沒被延續下來,像是尋求一點自己仍然活著的證明,楚知鈺彎下腰吻他。  他的動作很輕也很柔,甚至還沒有方才逃亡時刮在程傾臉上的風大,所以談不上任何冒犯。這不是第一次,程傾嚐到了他的眼淚。  楚知鈺不像是一個愛哭的人,可他在自己麵前卻總是愛哭的。程傾想著,視線卻下移,看向躺在腳邊幾步的那支手槍。  他剛看了一眼,視野中的槍便被側腳踢了遠,緊接著被人強硬地抬起了下巴,被迫直視著一對冰冷的眼睛。  “沒用的,程傾。”楚知鈺的表情沒有一丁一點的沉淪與情迷意亂之態,警告或是陳述說,“你跑不掉的。”  似乎是想要找出他們彼此的相像,楚知鈺認真並緊湊地端詳著掌中這張漂亮到極點的臉。  他的眼神漸漸顯現出些癡迷,麵前這人是楚知鈺,便已經足矣令程傾感到背脊發涼。而他悵然若失的語氣,更令人悚然:  “程傾,我突然發現”  “我是真的很想關你一輩子。”  作者有話說:  一直瘋的(沒錯就是岑遠這個瘋子)沒嚇到,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突然瘋了給傾寶嚇一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八十六章 85 另一個囚牢  程傾沒像對著岑遠那樣對楚知鈺冷嘲熱諷。  因為岑遠的瘋是骨子裏自帶的,在多年的沉澱下學會冷靜、理智和自控,是個能夠與之交流的病人。楚知鈺就不太一樣,瘋得突然,時間也短,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理解自我的情況下,更無法接受一切輸入。  程傾毫不懷疑,現在自己哪怕什麽也不做,一個微不足道的呼吸都足矣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挑動對方怒火中燒。  他從不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  這一句後,楚知鈺變得正常了些,哪怕明眼人都清楚這種發完瘋後的正常隻是浮於表麵。  程傾沉默地被他拽走,放坐在床麵,繼而看著楚知鈺按下牆壁上的傳呼機,喊人來收拾了這一地的殘局,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邊。  很快便有人進來,不過不再是方才那一眾白人其一,而是個穿著通勤西裝的東方麵孔,頭發打著發膠,看上去像是是助理打扮。  他來得快,去得也是,利落便將掉落一地的槍彈拾走。  程傾毫不避諱地打量他許久,也用餘光感知到了楚知鈺在看他。直到門關,才回視過去。  楚知鈺卻在這時垂下了眼。  客艙間的空調暖度很足,出門前程傾被岑遠裹得又厚,除了羽絨服,裏裏外外加上貼身的保暖衣還有三層。  楚知鈺半跪在他膝前,替他把羊毛白呢開衫給脫了下來。  手中一顆一顆地解著扣子,楚知鈺告訴他:“我們要飛十一個小時,困了就睡一覺。不想睡的話電視有網,我收藏了幾部你愛看的電影,或者你自己搜。”  十一小時,五千公裏左右,跨越半球的距離。  見他語意透露信息,並不像要對去向做太多的隱瞞,程傾便追問道:“去哪裏?”  “我買下了一座島。”  果然,該是一個就算告訴了他,他也無法逃離的地方。  程傾麵無表情地挑眉,語氣間也沒什麽情緒,問:“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他知道楚知鈺不會拿楚家給的錢做這些。  如果他猜得不錯,對方現在能找來冰島,一定是跟家裏鬧了個翻臉。畢竟就連程傾自己發現被綁架後的第一反應都是楚家在找他麻煩,楚知鈺會找去家裏“問責”就也不奇怪。  “炒股。”楚知鈺簡略地答複道,“也自開了家公司。”  他剛好替他脫完,程傾放下用以配合的胳膊,視線下移,看向楚知鈺毫無留戀便離開的指尖:“不做嗎?”  像男人這種下半身生物,失意時用占有來宣泄情緒實在是來自禽獸基因本能的本能。  楚知鈺站直起來,垂著眸,安靜地看了他很久,似乎沒有更多索取要求。可在片刻後他又突然發難,一把扯住程傾內襯的高領,往下便是狠狠地一拽。  暴露眼前的脖頸曼妙修長,隻是上麵有著不少瑕疵。每一個時日不久仍是猩紅的吻痕,都在替另一個男人向楚知鈺耀武揚威著。  “呃.......”  脖子被勒痛,程傾忍不住悶痛一聲。還來不及作出更多反應,頸間的涼意卻又自主令他的聲音吞了回。  長到這麽大,程傾沒少見人因求愛不得而向他發難,照常理而言,此刻他根本談不上不知所措,更談不上因對方過大反差的瘋態或是陰晴不定而生懼。  隻是方才那一槍的威力著實有些大,令他至此仍心有餘悸,所以程傾一時隻是僵硬。  就像是隻大難不死,後被動進入了緊繃模式的刺蝟,任何一點的動靜都會令他警然,接著便會豎起一身的刺,一種被動而無用的自保方式。  因為捕獵者從來隻會因麻煩而不想捕食他。  楚知鈺就明顯執著。  進屋那麽久,楚知鈺的手卻還是涼的。起先隻是輕觸,漸漸變成撫摸,又粗暴地碾了又按。像是因知無法掩蓋敗筆,便想將整個畫麵毀掉。  脖子可能不是一個人身體最脆弱的部位,但絕對是個隻要控製住,便最能令人感到壓力的地方。  程傾皮膚敏感,很快紅了一片。可他既不敢發出聲音驚擾,也不敢再動一下,生怕對方再次突然地爆發,令原本循序漸進的局麵變得驟墜地獄。  畫麵被吸進楚知鈺漆黑的瞳孔中,氣氛沉寂的恍惚間,程傾感覺自己的皮膚似乎也因對方視線而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知鈺握住了他的脖子。說是握,便隻是握,他使了不小的力,好在卻也沒到讓程傾無法呼吸的地步。  程傾被迫更仰起些頭,局促的視野中隻留下來自天花板無邊無際的白。漫長的折磨才飲鳩止渴,被楚知鈺的兩句話刮出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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