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元州派遣使者前來時,已是宰輔六太失蹤的第十天。


    〔喔、是元州啊!〕


    尚隆於朝議聽到內官在耳邊小聲通報後,嘴裏喃喃自語著。大殿之下,已被罷免的六官,及其手下的大小官吏,正在殿上叫嚷著為何突然罷免六官。


    趁著這機會,尚隆遣使令元州使者晉見。在內官的引領下,一名年約五十中旬且身著朝服的男子被領進大殿。他走近玉座前玉階上,深深地叩頭行禮。


    〔你就是元州使者。〕


    當尚隆的聲音落下後,使者額頭叩地的回答。


    〔微臣是元州州宰,名為院白澤。〕


    〔元州州宰何事來到關弓?〕


    白澤自懷裏取出一份奏章,將其高舉於額頭之上。


    〔敝州令尹有事上奏陛下。〕


    〔抬起頭吧!──不然這麽說話還挺麻煩的。我有事問你!〕


    白澤應答一聲後,隨即抬起留有一臉白長髯的臉。


    〔那...唐突問你一件事。──台輔延麒目前人在元州是吧!〕


    諸官聞言不禁皆倒抽口氣。


    〔──換你說了!〕


    〔微臣的主君元伯,奏請陛下在玉座之上再增設一個上王。〕


    斡由本姓接,其氏為元,名為佑。


    〔原來如此,斡由想要的不是王位,而是想居於王位之上。──還真是會想。〕


    〔元伯無意輕蔑陛下。陛下的威信仍舊存在,隻是將實權讓出給元伯。〕


    〔那麽,賜他塚宰之職便可。〕


    〔請恕微臣無禮,元伯無意為陛下之下臣──。〕


    〔不是居於王位是上就不願意是吧!〕


    〔同時有名譽之王及實權之王並存的話,會造成國家的根本動搖。所以希望王上能將名實出讓,這樣陛下便可移?#123;離宮,恣意欣賞百花爭妍及庭園之美。〕


    尚隆不禁爆笑開來。


    〔原來如此,意思是隻要讓斡由坐在上王的位子上,我就可以無所事事,整天跟美女遊玩。〕


    白澤再次深深叩頭。


    〔──你傳話給斡由!〕


    〔──遵命!〕


    〔我還沒有心胸寬廣到可以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拱手出讓。〕


    突然有名官員低聲叫了聲“陛下!",尚隆揮手製止那名官員的話語。


    〔讓延麒回宮!跟斡由說如果辦的到話,我還可以仁慈一些,賜他自刎以保全屍。再繼續拿延麒當擋箭牌,我定會以逆賊之名,將他梟首示眾。〕


    白澤僅僅深深叩頭回應尚隆。


    〔──微臣領命。〕


    尚隆自玉座走下,手抵住腰間的太刀。朝議間可以攜帶武器上殿者,僅有國王及其護衛官。


    〔.....你叫白澤吧!可曾想過自己無法活著回元州?〕


    白澤低下頭深深叩頭,清晰地的回應聲“是”。


    〔是幹由令身為州宰的你前來充當使者。〕


    〔是微臣自願請命前來。微臣也自知無法活著回到元州,在來此之前,已將職責交給有能的年輕人。〕


    〔像這種情形,大都是斬下使者的頭送回元州。〕


    尚隆站在白澤前頭彎下一腳,將手中的太刀拔出,刀鋒抵著白澤的下顎,緩緩抬起白澤的臉。


    〔你知道逆賊的下場嗎?〕


    〔微臣當然明白。〕


    見到白澤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尚隆半帶感慨的麵露苦笑。


    〔──真有膽量。殺了你還真是可惜,你一點都不想在國府仕官。〕


    〔微臣的主君是元伯。〕


    〔諸官的主君應是國王吧!〕


    〔賜給微臣官位的是元州侯,而州侯是梟王所任命的。雖然微臣的官位並不是元伯所給予的,但元伯深受州侯的信任,日後必定能繼承元州侯位。〕


    “原來如此...”尚隆邊說邊苦笑的將太刀收起。


    〔你說的話也有道理。〕


    〔隻要是主君的命令,即使是謀反,你也會義無反顧地從旁協助吧!但..如果你真是州宰,在令尹做出無謀的行為之時,理應先加以指責糾正才是吧!〕


    〔微臣代替元伯向王上致歉。也請王上明察元伯之所以背上逆賊汙名的苦衷。〕


    〔你聽好──第一、斡由並非州侯,沒有資格被你奉為主君。他隻是個州侯的兒子是吧?難不成元州已失去了對前人應有的禮儀。〕


    〔州侯已完全無法管理朝政,全權委讓與元伯處理。而元州上下諸官皆樂於接受如此安排,也由於諸官默認,所以微臣便奉元伯為主君。〕


    〔也就是說在實權上斡由才是州侯囉?這麽說來可就是雙重篡位。州侯之位理應由國王指派,即使是諸官默認,但也不容你們自作主張!而今..你們更幫著斡由窺視玉座之上的王位!〕


    〔不論陛下您怎麽說,元州諸官的心意已決。〕


    〔...原來如此。〕


    尚隆站起身,輕輕揮手。


    〔回去吧!把我的話傳給斡由。〕


    〔微臣真的能這麽回去。〕


    〔我需要有人幫我傳話,不過你一旦回去傳話,就等於成為逆賊,明白嗎?〕


    〔──微臣明白。〕


    〔可以的話,我不想引起戰爭。如果你夠明理的話,就進言勸斡由打消念頭。〕


    〔您是說微臣不夠明理。〕


    白澤第一次目光直視著尚隆,尚隆僅是笑了笑。


    〔這世上不是有天意。如果我真是承接天命之王,那謀反注定不成功。如果真想試探天意的話,就隨你們去做了!〕


    〔王上相信天意的威光?〕


    尚隆苦笑的喃喃念著“信與不信啊...”。


    〔既然我還坐在玉座之上,我就沒有理由懷疑天意。如果世上沒有天意的話,在我下頭俯首稱臣的你們,立場又何在?〕


    〔應該...是如此吧..〕


    〔如果發生內亂的話,不論是誰都會覺得麻煩。以我的立場,頂著天命的旨意,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說著,尚隆用不知是悲或是喜的表情,向下環視著在場諸官。


    〔護送州宰出靖州,這是專程替我回話的使者,我不希望在他還沒見到斡由前就被殺害。如果真有人加害州宰的話,就叫那家夥替我把話帶到頑樸城去!〕


    帷湍踩著重重的步伐走進國王的寢宮,一見到主人正悠哉地倒在床榻上時,帷湍頓時發出高聲怒吼。


    〔──你這個─白癡混帳!〕


    察覺到帷湍走入室內的尚隆,自床榻上坐起身來微傾著頭。眼前除了一臉怒氣的帷湍外,跟著走進來的還有朱衡,以及被二人一起拉來的成笙。三人的臉上皆是一臉沉重。


    〔....怎麽啦!突然就鬼吼鬼叫的...〕


    〔元州派使者來了是吧!〕


    〔來啦!還特意請州宰當使者。〕


    〔聽說斡由要求在玉座之上增設上王這件事,被您一口回絕了!〕


    尚隆瞬間愣了愣。


    〔難不成我還得答應。〕


    〔你這個無藥可救的混帳!為什麽不多爭取點時間!如果能爭取點時間跟諸官商議的話,或許還可以逮到對方的弱點。這下子根本沒時間?#123;查內情及招募士兵,這您明白嗎!〕


    尚隆對吊著白眼瞪著自己的帷湍笑了笑。


    〔──算啦!反正船到橋到自然直。〕


    〔氣死我啦!你這昏君!諸官都為你忙得手忙腳亂,而卻一副悠哉悠哉!〕


    帷湍正在生氣,不


    ...是非常憤怒才對。元州師共有一萬二千五百人,其數量與王師相同。如果要穩操勝算的話,最低兵力也得募集到一倍以上,最好也得要有三倍的人數。但即使征兵,光是要達到期望中的數字並不是一天、二天可以辦到的;更何況所募集到的士兵資質良莠不一,除了得都教導武器的使用外,還得花上數個月來教導軍律及編排部隊。而自靖州行軍至元州需費時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的糧草運送也是個大問題。


    尚隆呆呆地看著帷湍。


    〔...能將自家國王罵到如此一無是處的,我看也就隻有你們了。〕


    〔你這叫什麽國王啊!如果你不想挨罵的話,就好好認清你目前的立場!〕


    〔我也沒意思要挨罵啊!〕


    帷湍無視於尚隆所說的話,轉頭朝身後的同僚們詢問。


    〔反正先派出王師,雖勉強有一萬二千五百人,也隻好湊和著朝元州出兵。〕


    但.尚隆卻突然打斷帷湍的話。


    〔這可行不通。〕


    〔──為什麽?〕


    〔六太不在啊!難道你們不先問問六太,就出動靖州師?更何況之前他也沒回答我。〕


    〔您知道什麽叫非常時期嗎?〕


    〔但、這是規定啊!〕


    〔我們是出兵去救台輔吧?既然台輔都被抓了,怎麽可能征求他的意見!你的腦袋是壞掉了嗎!〕


    〔既然得不到允許,那就放棄靖州師吧!〕


    帷湍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你到厎知不知道,元州可是有黑備左軍啊!〕


    〔這我知道。──對了!把光州侯換下來吧!〕


    帷湍不禁雙眼圓睜。光州是位於首都州.靖州北西的大州。其南方部份領土恰恰好夾在元州與靖州之間。


    〔你到厎明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很明白。──把光州侯換下,迎光州令尹為太師,州宰以下的六官出仕內朝內官。派遣使者前去光州將他們招來。──成笙。〕


    成笙應答一句後,挺起身子。


    〔敕命你為禁軍將軍率領禁軍前去元州頑樸,但隻要將頑樸城包圍就好。〕


    成笙了解的行了一禮,帷湍則慌張的叫道。


    〔你到厎想做什麽!好歹聽聽別人的話吧!〕


    帷湍用桓畢臚幢饃新〉謀砬櫚芍新。新s不為所動。


    〔我決定了。──這是我下的敕命!〕


    〔封成笙為將軍是好。但...你隻叫他帶七千五百士兵前往頑樸城,這怎麽攻得下頑樸城!更何況光是這期間的軍糧要怎麽辦?軍隊又要如何移動?〕


    〔先問一句,我到厎是不是國王?〕


    〔你的確是國王,但那是個遺憾。〕


    〔那麽,我下敕令時需要一件件說明嗎?〕


    帷湍睨視著尚隆。


    〔看到昏君如此,就沒必要讓他把國家賠掉吧!〕


    尚隆無奈地喃喃自語,接著坐起身,手指輕敲著桌麵。


    〔首先,你先冷靜下來想想─雁州國八州州侯並非是國王的下臣。〕


    帷湍“啊~”的深呼一口氣。的確目前八州州侯皆是梟王所任命的。帷湍接著應了句“那又如何?”。


    〔我不能讓關弓成為空城。如果王師盡數前往元州,勢必有人會趁虛而入。〕


    〔但....〕


    〔先聽我說完。元州目前挾持六太,並用他當擋箭牌來阻遏我們。這樣元州就用不著勞師動眾的派兵前往關弓。實際上,元州所派的人來關弓采買大量的武器,但卻沒聽說有買馬或買車,可以見得元州根本就沒有進攻關弓之意。更何況以距離來說也不算近。──這是第一點。〕


    帷湍讚同的點點頭。


    〔但...我們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的等元州出兵吧!六太既然在對方手上,如果對方不攻過來,就得我們攻過去。元州左軍有一萬二千五百人,王師也同樣有一萬二千五百人。以地利考量而言,我們先天就處於不利,所以王師一定得全部出動。〕


    〔所以我才說要全部出動啊!〕


    〔王師全軍出動包圍頑樸,進攻頑樸城,但我想元州應會采取長期的攻防戰。戰況一旦陷入膠著,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這點,我想任誰都可以預見到的。所以元州應該也會想到這點,那麽──元州下步該怎麽走...〕


    〔──下一步...〕


    朱衡開口回應尚隆環視在場三人的目光。


    〔應該會唆使離關弓最近的州侯,趁機攻打關弓!──在這之前,或許他們私下也談好約定了吧!〕


    〔就是如此。所以,決不能讓關弓成為無人防守的空城狀態。留下州師,放出元州謀反的消息,順便也向附近招募士兵。〕


    〔這麽做...能保全嗎?〕


    〔非得保全。──能不動一刀一劍更好。反正先在關弓召集大量人民,僅量使周邊州侯的州師無法超過一萬。就算其它州師已備好二萬的武裝民兵,但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幫別人搶王位吧!〕


    〔如果有呢?〕


    〔那隻能怪我運氣不好,我也隻好死心。〕


    〔我說你...〕


    〔別誤會。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六太要是被殺,不僅我會失去玉座,連平時跟我同出一氣的你們也會官位不保。〕


    看著帷湍說不出話的側臉,朱衡喃喃念著。


    〔可是...要怎麽做才能動員全民....〕


    〔即使得撒瞞天大謊也得做到!〕


    〔瞞天大謊──〕


    〔就說台輔被分屍成十三..不、就說十塊好啦!年幼的台輔受到多麽淒慘的遭遇..等。用目前手上僅有的人力,四處散布?#123;言。得說到讓人民覺得台輔被抓到元州去,這是多麽悲傷的一件事;要說到人民為此痛哭流涕。接著再散布新王是多麽賢政愛民....等。〕


    在場三人同時用呆然且僵硬的表情看著尚隆,尚隆則麵帶苦笑的環視三人。


    〔....新王踐祚不正是人民悲願請求而來。而這個新王目前正處於危機。如果國王死了,國家將會再度荒廢,好不容易變綠的山野將再次成為妖魔的巢穴。任誰都希望新王是個賢君吧!沒有人會希望新王是個愚君的,就算是說謊也好,務必要讓人民相信我是個賢君。──就這麽做吧!〕


    〔你...做為一個國王,還不如去做個詐欺師好吧?〕


    〔我隻是在操作民意。隻要群集於關弓的人民愈多,關弓就會安全。為了這個目的,不論多麽令人臉紅的謊話都得說。〕


    但當帷湍低語著“可是這樣...”時,朱衡開了口。


    〔但對於攻打元州,您心裏已有腹案了嗎?〕


    〔這就交給成笙,無論如何都得以禁軍七千五百人包圍頑樸。〕


    〔但對方可是有黑備左軍啊!〕


    尚隆臉上帶著微笑。


    〔絕對不到。就算加上服刑的犯人、州民,以及自外頭所拉隴來的遊民,也才不過一萬人。〕


    〔你別信口開河!〕


    〔我沒有胡說。順道告訴你們,我可是元州州師的雙司馬。況且對方所募集的,是那種連蒿草都無法斬斷的士兵。〕


    朱衡與成笙麵麵相覷。帷湍則是繞過桌子,惡狠狠地瞪著尚隆。


    〔..等等、你?是元州的雙司馬?那不是得分身二處!〕


    一軍分成五師、五旅、五卒、四兩、五伍。


    一師有二千五百人、一伍則以五人組成。


    〔我到頑樸遊玩時,被硬拉加入元州師。如果殺死王師士兵五十人可升為卒長,


    二百人則升為派帥;如果取下討伐將軍的首級,則升為禁軍左將軍,國王的話則可升為大司馬。不過,大司馬對我來說是不可能啦!〕


    帷湍不禁仰天無言。


    〔我被氣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朱衡再次深深歎口氣。


    〔微臣不是說過,您不用特意去當間諜的。〕


    〔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可是,如果演變為攻城戰,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決。如果這期間台輔他...〕


    〔我隻能祈求六太能平安無事。〕


    〔可是...台輔若有個閃失,那將會禍及陛下,至少──〕


    〔朱衡。〕


    尚隆一臉嚴肅地看著朱衡。


    〔那麽,你要我為了保全六太的性命,答應斡由的要求?〕


    朱衡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國王由麒麟選出是既定的天理吧!如果讓奸臣扭曲這個道理,將會動搖到國家的根本。所以決不能開此惡例!〕


    〔可是──〕


    〔你是選擇國家,還是國王。〕


    朱衡無言以對。斡由如果殺了六太,則眼前的國王將會死去,這是不變的天理。如果戰爭_打後,局勢如果對國王有利,難保斡由不會因焦急而殺害麒麟。但也不能為了眼前的國王,進而答應幹由的要求。


    〔一旦對斡由屈服,國家就失去應有的立場,這樣也無所謂嗎?〕


    見到朱衡無言以對,尚隆則報以苦笑。


    〔如果我的運氣好,應該就可以渡過這難關吧!〕


    六太站於築於頑樸山中腹,一片巨大岩石所削成的陽台上,俯看著眼下的頑樸街道,空氣中則自海上吹來飽含著雨水的風。


    〔開始下雨了。到頭來,漉水的工程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再這樣下去將會預期到將有一場長期戰爭,而且在結束前,雨季早已到來。以元州為主靠黑海沿岸的地區,即使在雨季時也不會降下豪雨,但卻會承受到上遊因豪雨,進而河水暴漲的水患。


    〔這也是沒辦法。〕


    低聲喃喃自語的更夜,將手放置於欄杆上,眺望著眼下的河川。蜿蜒曲折的漉水河麵,正閃著強烈的波光。對生活於下流河域的州民而言,漉水是十分嚴重的威?#123;,它是條不知何時會突然泛濫的大河。去年沒有泛濫,難保今年不會泛濫。就算今年不會泛濫,那明年呢?幸運是會隨著年月的增加而減少。州民再如此不安下去,隻怕在漉水泛濫之前,整個元州早已被州民的不安所淹沒。


    〔如果...能早一點起事,或許會比較好。〕


    聽到六太的喃喃自語,更夜麵露苦笑。


    〔什麽時候起事都沒差。因為戰爭可是比河水泛濫更來得麻煩。〕


    〔說的也對...〕


    更夜將看向下界的視線移向六太,嘴裏則念著“其實..”


    〔卿伯也想早點起事。但光隻是攻打關弓,元州就沒有勝算可言了是吧?所以卿伯一直在思考如何將王師引到元州的方法。於是我就向卿伯進言,說我認識身為宰輔的六太你,一定能順利地把六太帶到元州。──你生氣嗎?〕


    當時更夜心想,六太或許忘了我。但如果死咬著不放的話,應該還是能得到麵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把他帶回元州。──但如果運氣不好,遇上重重護衛的話,搞不好不能再回到元州。


    ──斡由接受更夜所獻的謀策。但他同時也對更夜說─如果此法行不通,但總比失去射士來的好。


    六太搖搖頭響應了聲“不會”。


    〔這世上能利用的事物盡量利用,本就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真的不用回牢裏?〕


    〔六太在牢裏不會覺得很悶嗎?再說,六太是個相當配合的囚犯,卿伯也說隨便六太你想做什麽都行。〕


    〔喔~還真是親切啊!〕


    更夜點頭響應一聲,接著笑著。


    〔因為六太很認真看待這件事。這或許是卿伯為了感謝六太你的回禮吧。..不過,隻要六太走出宮城一步,絲線照樣會斷掉。〕


    〔這我知道。〕


    六太抬起視線上方,看著那仍係於額頭上方,卻看不到的石子。


    更夜低聲笑著。


    〔麒麟還真是不方便的生物哪~隻不過是二名人質,就讓六太你動彈不得。〕


    〔不隻二個人吧?〕


    更夜笑著回答“或許吧...”


    〔驪媚的手下及其它人也都被捕了。一旦六太你有任何舉動,那些人可是會跟著沒命的。〕


    〔能放了那些人嗎?〕


    〔六太在想些什麽?〕


    〔人質一個人就夠了!如果驪媚真不能放,好歹其它人都放了吧?更何況我也不會逃出這裏。〕


    〔──我會跟卿伯提起此事。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卿伯沒有好心到能讓詳知內情的人,一口氣全放出去。〕


    〔...說的也是。〕


    當六太深深歎息之時,斡由走上陽台。他對六太深深行個禮後,再轉頭對更夜微笑。


    〔──原來您在這裏。王師終於出發朝元州而來,時間則比微臣想象的還來得早。〕


    六太瞪大眼睛。


    〔...真的派出王師了..〕


    〔台輔,確實如此。而且還是禁軍七千五百人,這幾天已自關弓出發了。〕


    〔打得贏嗎?〕


    〔您希望那邊得勝?〕


    斡由麵露笑容。六太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名男子仍笑得如此鎮定。


    〔如果您希望王師能得勝的話,微臣會告訴您─沒那麽容易!;如果您希望我方獲勝的話,微臣會盡全部力量。〕


    六太不禁低喃著“為什麽...”


    〔為什麽你跟尚隆都想爭鬥,還隨意的挑起戰爭。你可知你方所說的七千五百是什麽意思嗎?那並不是數字,而是人的性命啊!是由許多有思想、家族的人所組成的啊!你真的明白嗎?〕


    斡由不為所動的笑著。


    〔微臣十分明白。可台輔可知,一旦漉水泛濫四溢的話,將會有多少人民死於水患?為了將來不至死上千萬人民,以至於現在得死傷上千人民的話,微臣情願選擇後者。〕


    〔你們──你跟尚隆都說相同的話...〕


    更夜輕叫聲“六太”,將手放置於六太肩上。


    〔這是沒辦法的事。箭已射出,就不可能再收回來的。要阻止這件事的方法隻有一種,那就是卿伯投降謝罪。──六太是要卿伯死嗎?〕


    〔更夜...你這話太卑鄙了!〕


    〔但這是事實。要卿伯收回成命,就等於要卿伯以死謝罪。為了幫助這七千五百名的士兵,即使卿伯死了都無所謂嗎?更何況卿伯所說的並沒有錯!〕


    六太轉身背對二人,將臉深埋於雙手之中。


    〔...你們都不明白。你們都隻是能毫不在乎看著血腥四濺的家夥!〕


    更夜再次將手於置於六太肩上。


    〔如果陛下能答應卿伯的要求就好。即使卿伯位居於上王之位,掌握實權,也不會加害陛下的。〕


    〔那是你自己這麽說...〕


    〔可是...當我將六太帶到元州的那瞬間起,就無法避免這一場戰爭發生。〕


    六太吃驚的抬頭向上,卻見到更夜正一臉哀戚的看著自己。


    〔如果六太真討厭戰爭的話,當時在關弓就該舍棄嬰兒,命令令使把我殺了。這樣六太就不會被抓,卿伯也不會踏上不歸之路。〕


    六太低頭不語,因為更夜所說的是事實。─


    ─但六太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嬰兒死去。


    〔麒麟真是悲天憫人的生物,但這樣待在陛下身邊任宰輔之職,想必很痛苦吧!全部交給斡由的話,那不就輕鬆許多。〕


    更夜牽起六太的手。


    〔我也不願發生戰爭,隻要陛下讓位給卿伯就好,六太能寫封信勸勸陛下嗎?〕


    〔寫是可以寫,但尚隆不會依我的。〕


    〔──是嗎?〕


    〔尚隆不會放棄玉座的。他是真心想要一個國家,也絕不是那種會把到手之物輕易拱手讓人的無欲之人。〕


    六太轉頭看向斡由。


    〔尚隆他..即使隻剩他一人,他也會奮戰到厎的。你跟尚隆若一定要有人屈服的話,尚隆一定是死也不屈服的那一個。〕


    斡由臉上浮現陰森的笑容。


    〔──台輔,微臣也是這種人。〕


    接著斡由往下界看去,喃喃地說著。


    〔原來陛下隻是希望能有一個國家,而不是成為一國之主。〕


    〔你不也一樣。〕


    〔微臣對權力沒有興趣。事實上,在梟王?#123;崩之時,諸官極力推舉微臣前去升山,但微臣卻對玉座沒有興趣。〕


    〔那...為什麽..〕


    〔如果人民就得到應有的福祉的話。但...現在理應為人民謀福的陛下,卻罔顧人民的祈願。台輔可知,雁州國人民是多麽期待新王登基。〕


    〔這個──〕


    〔當新王踐祚之時,人民著國家一定能就此有所攻變。而這個新王卻將權力獨攬,還疏於治理朝政。既然人民所期待的新王竟是如此,那..理應有人為人民站出來說話吧!〕


    〔那個人就是你嗎?〕


    聽到六太帶有嘲諷之意的話語,斡由輕搖著頭。


    〔如果王上能認真治理國家,微臣馬上奉回所有政權。微臣說過,微臣對權力沒有興趣。〕


    說著斡由走向陽台邊緣,再次看向下界。


    〔原來陛下隻是想要玉座...也難怪無視天理,任朝政荒廢。〕


    〔斡由,我不是那個意思!〕


    斡由再次對六太輕輕行禮。


    〔請台輔體諒微臣的苦衷,也請原諒微臣之前的無禮言語。如果微臣運氣好,能順利打敗王師的話,一定會以仁政來彌補微臣的失德。〕


    六太拖著無力的步伐走回牢中,驪媚正在裏頭哄著嬰兒入睡。


    〔啊──您回來了。〕


    〔嗯、...〕


    聽到六太有氣無力的回應,驪媚訝異的抬起頭。


    〔發生了什麽事...〕


    六太輕叫聲“驪媚”,接著坐於椅子上。


    〔希望有一個國家,就是想要玉座是吧!〕


    〔──啊?〕


    六太搖搖頭。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到厎發什麽了什麽事?〕


    〔尚隆對我說他想要一個國家,但並沒有說想要王位或是成為國王。隻是想要一個國家。──我覺得這比那些單純想成為國王的想法不同,而且想法也很偉大,所以我把玉座給了尚隆。〕


    〔....台輔。〕


    〔說不定,真是我會錯意了。〕


    〔台輔──這到厎...〕


    六太整個人縮於床榻之上。


    〔說了一些多餘無聊的話。──抱歉。〕


    ──這個小國的空氣是如此清新。但處於動亂的時代,這裏的空氣也被由海風吹拂自戰場上傳來的血腥及死臭所汙染。


    但..在城下所有人中,隻有六太先察覺到這個異變。六太感受自海上吹來的腥臭之風,懷著不安的心情望著海麵三天後,城下漁師的屍體這麽被打上沙灘。


    〔──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吧?可以問你嗎?〕


    六太不安地對正在港邊垂釣的尚隆詢問。


    〔你知道村上家嗎?〕


    〔不知道。〕


    〔他是跟小鬆家相同出身的豪族,不過是以對岸為根據地,仕奉的主君是河野家。但河野家自應仁文明之亂後,勢力漸弱,也漸漸無法管束到村上家。〕


    六太不禁雙眼圓睜。


    〔...沒問題吧!〕


    〔這個嘛...─村上家想要這片國土,如果能控製對及這裏的話,就等於是鉗製瀨戶內海的出海閘口,所以..再遠也都會打過來吧!〕


    〔能躲得掉嗎?或者像你之前所說的?〕


    尚隆麵露苦笑。


    〔我是有跟父親提出歸順村上家的事,但那也不過是聽聽而已。畢竟他也是個自視甚高的男人。〕


    〔...城下會成為戰場嗎?〕


    尚隆揚聲大笑。


    〔或許吧!畢竟除了這裏,這個國家也沒有別的領土。如果能有向後退的領土就好了,可惜的是,小鬆家的領土就隻有像貓額頭般的大小。雖然小鬆家擁有優秀的水軍,但對手可是頗負盛名的因島水軍,就算抵抗也是徒勞無功。再說村上三家締結十分穩固的同盟,隻要村上家一處於劣勢,能島及來島一定會派軍支持。〕


    聽到尚隆如此輕描淡寫的講解,六太驚愕地看著尚隆的側臉。


    〔你...說的好像與你無關。〕


    〔就算驚慌,戰爭也開始了!之前小鬆家所仰仗的大內,也朝著周防的方向退去。看來村上的攻勢相當淩厲,如果這時小早川攻其弱處,隻怕大內也自身難保吧!〕


    說著尚隆再次苦笑。


    〔本來為了以防萬一都會用聯姻來拉隴附近的小國。可惜的是我既沒有姐妹、也沒有女兒,所以也就沒有能以血緣求援的國家。──算了,現在就等著任人宰割了。〕


    〔你不是後繼者嗎?你明白自己會有生命危險嗎?〕


    尚隆回了一句“所以說啦..”。


    〔我隻有自求多福了!──你也趁戰爭還沒開始前,趕緊往西邊逃吧!西邊目前還沒有被戰禍波及。〕


    當沒有土地及家跟船的遊民們開始消失時,戰爭即將到來的傳言,也迅速地難城下流傳開來。也或許是尚隆故意散布這個謊言。尚隆也不再像往常一般來到城下四處遊走,出海捕魚的漁師們也都攜帶武器,也不停將物資運往灣岸的小島。


    ──處於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六太仍是留在此處。即然戰火隨時會波及自己,但六太仍下不了離開這個國家的決心。


    某天,尚隆身邊的老爹,踩著急促的腳步來到六太寄住的漁師家中。他交給六太一袋小錢,並交代他盡速離開。


    〔少主說──不希望跟這個國家沒關係的孩子死在這片土地上。〕


    當六太詢問尚隆在那裏時,老爹卻說尚隆一早就到島上的護城去了。


    〔少主是個聰明人,光看少主處理事務的手腕就能明白。〕


    六太手裏握著那袋小錢走向沙灘,自岩場邊眺望著附近諸島。回繞於島上的棧橋邊,數艘武裝船隻正停泊著,海島邊也有為數不少的軍船巡邏。


    〔──您打算怎麽辦?〕


    自六太腳邊的影子裏,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但六太卻沒有回答。


    〔那個人不正是國王嗎?〕


    對於沃飛的指責,六太僅咬咬嘴唇。


    〔您不正因為國王在蓬萊,進而舍棄蓬山渡海而來嗎?〕


    〔不是這個樣子!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理由!〕


    〔遠方的島上正集結不少軍船,再繼續留在這裏將會禍及延麒的。〕


    〔這我知道...〕


    六太再次握緊手中的錢袋。


    〔沃飛、──俐角。〕


    隨著應答聲,二個影子出現於六太麵前。


    〔如果尚隆有萬一時,替我守住他。用不著幫他殺敵,隻要在他有性命危急時,將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他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不希望他被殺死。〕


    〔可是....〕


    〔去吧!我還有其它的令使。〕


    令使們應答一聲後消失。


    ──我隻是想幫助尚隆。


    雖然對自己這麽說,但六太明白並不隻是如此。


    ──如果尚隆死了,那雁州國又該如何?


    一個聲音回答著─那也無所謂;但又有另一個聲音質問自己─這樣真的好嗎?


    天命不是隻屬意一人,如果尚隆死了,那雁州國就會失去國王。更何況城下的人都說,這是場沒有勝算的戰爭。


    如果隻有尚隆的話,那就好辦多了。大不了強押著尚隆回雁州國。可是,如果尚隆在雁州國再次掀起戰亂的話,那六太就再也無法信任國王這號人物。尚隆真的能拯救雁州國嗎?或者是將已傾倒的雁州國,破壞的更加體無完膚。


    〔我到厎是怎麽了?我不是麒麟嗎?〕


    雖說自己是民意的具體表現,但卻聽不到人民的聲音。如果能問問雁州國所剩不多的人民,那該有多好...。


    ──戰端始於三日之後,小鬆軍以地利勢,成功地擊退包圍護城的村上水軍。六太及一些沒有逃走人們,自高地上看著戰況。隻要小島上的護城沒有陷落,村上水軍就無法攻上陸地。而第六天,六太們卻自後方聽到殺戮的嘶喊。村上水軍竟繞自後方夾擊小鬆軍。


    先行的軍隊以勢如破竹之姿攻上山腰,在城堡至山腰間放火燒山。六太們好不容易逃到海岸附近。當六太們辛苦的劃船逃向小島之時,六太見到山上的城堡已被敵軍包圍,燃著焰火的城門,被敵軍用合抱的大木椿撞開。


    尚隆的父親,也就是小鬆家的領主在逃離被敵軍包圍的城堡時死亡。尚隆便在這場混亂中繼承了這個國家。


    宰輔被綁架的消息一傳出,整個關弓一片嘩然。國府門前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為了打探消息而前來國府的人民們,將自皋門到雉門的道路擠得滿滿的。


    〔真的會引起戰爭嗎?〕


    〔關弓會向元州出兵嗎?〕


    雁州國曾一度有亡國的危機,距今也不過經曆了二十年光景,每個人都還記得雁州國當年的悲慘情景。雖然與其它國家相比較,雁州國仍顯得十分貧窮,但任誰都明白,國土的確是一天比一天豐裕。好不容易撿完散於家園上的瓦礫,舉起鐵鍬落下時,也不再聽到撞擊石頭的強硬聲響,耕種作物的田地裏,也不再掘出人民的骨骸。──萬沒想到,戰火竟會再次燃起。


    〔陛下打算怎麽辦?〕


    〔陛下難不成逃到內宮去了!〕


    〔台輔是否平安無事?〕


    直到深夜時分,國府的官員們雖然已疲憊不堪,但麵對急切追問的人民,卻仍是大門敞開的響應。掌理軍務的夏官、掌理兵權的司右府,更甚至於是位居其下的官員們皆全部出動。他們拖著疲累的身子,響應蜂擁而來的人民。


    在這其中,有一名位居國府最下階,專司開啟司右府右大門的官員,名為溫惠。


    溫惠一想起昨天所發生的騷動,內心仍餘悸猶存。想到今天還得麵對相同的情景,溫惠不禁感害怕。溫惠當時被許多蜂擁而上的人民左推右擠,不時還得回答人民所提出的問題。──像是王師有幾成勝算?、國王會因此而死去嗎?..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好不容易自梟王的暴政之下活過來,也被國府任命為國官,本以為自此可以過著平穩的生活。


    在陰鬱的心情影響下,溫惠覺得平時所拿的門閂,今天似乎比往常還重了許多。打開司右府的大門,大門前早已有著許多人民正在等待。見到即將一擁而上的人們,溫惠先舉起手來製住這些人的行動。


    〔司右府目前正處於非常忙碌的時刻,如果想詢問事情的話,就請到別處去吧!司右府的明白各位的不安,但目前官員們沒時間一一回複各位的問題。〕


    人群中有人發出“可是”的不滿。


    〔俺隻是想問問,戰爭真的會發生嗎?〕


    〔這就得問元州了!如果元州真的舉兵叛亂,那王師勢必得討伐元州。〕


    〔台輔平安無事吧?──陛下呢?〕


    溫惠在內心裏大叫著“我怎麽會知道!”,但卻隻能點頭回應。


    〔陛下正努力避免這場大禍,決不會讓苦難再次降臨到各位身上,所以請不用擔心。對於台輔,各位所能做的,就隻有祈求他能平安無事。〕


    〔難道沒有避免戰爭的方法?〕


    一名老人如此問道。


    〔如果老人家您有好對策可行的話,請務必告訴下官。〕


    〔好不容易可以過平穩日子,沒想到國土又將成為戰場,再次被兵馬無情踐踏。國府的大人們可知道,如果再引起戰爭,國家可能會真的滅亡啊!〕


    溫惠無奈地看著老人。


    〔所以下官才說,如果老人家您真的有良策的話,請您務必要說出來。陛下並非希望引起戰爭,一切都是元州的錯!〕


    〔可是...〕


    其它人正想張口詢問時,溫惠卻高舉起手製住。


    〔反正,請往別處去吧!夏官現在沒時間響應各位的問題。〕


    站在門前的群眾彼此相看,其中有幾個人轉身越過人群,朝著其它官府所在跑去。這時卻有名女子,獨自一人往溫惠的方向走去。


    〔王師能得勝嗎?〕


    女子懷抱著仍嗷嗷待哺的嬰孩,眼視直視著溫惠。


    〔王師會盡全力得勝的。〕


    〔可是元州不是抓走台輔了!如果元州殺了台輔,陛下不也會跟著死去。〕


    〔話是沒錯...〕


    〔那光說盡力就可以了嗎!現在最緊要的,不就是早日出兵,好將台輔救回宮城嗎?〕


    溫惠臉上帶著不耐的表情。


    〔就因為如此,所以國府諸官也為此而努力不懈啊!〕


    〔看來真的要引發戰爭了!〕


    聽到老人如此高聲喊叫,女子朝著老人瞪視一眼。


    〔就算真的引發戰爭那又如何?難不成您要陛下乖乖的等死嗎?陛下一死,國土將會再次荒廢,沒有人希望見到國土再次荒廢吧!〕


    〔引起戰爭才會使得國土荒廢!〕


    女子嘴角微揚,臉上則浮現近似揶揄的笑容。


    〔奴家非常明白...〕


    老人低叫著“什麽啊..”,接著仰頭迎向女子冰冷的目光。接著在場所有的男女老幼也將視線移至女子身上。


    〔這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不、應該說是這裏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在陛下尚未登基之前,狠心殺死自己的孩子!〕


    說著,女子高舉起懷中的嬰兒。


    〔各位請看──這是奴家的孩子。是奴家向裏木請願請天帝賜下的孩子。但..奴家知道,還是有人會殺死這請願而得來的孩子。因為奴家的妹妹就是被人抓去投井而死的!〕


    剎時,全場一片死寂。


    〔那是大人們趁著深夜之時,將在我身旁熟睡的妹妹抓走,接著就扔到井裏溺死。但奴家知道,這些殺死孩子的人目前都還活在這裏城之中。他們將這一切都歸於是國土荒廢的錯,舔不知恥的活於世上。〕


    溫惠輕拍著女子的背,低聲說著“別再說了..”,但卻被女子以冰冷的視線響應。


    〔不論這些人再怎麽裝得若無其事,但所犯的罪卻不會消失,至少奴家就還記得。奴家絕對忘不了,當妹妹被扔到井裏之


    時,自井裏所傳來的水花濺起聲。──同樣的事會再次上演,如果陛下因戰亂而死,到時說不定也會有人將奴家的孩子抱去投井。不僅如此,那令人無法想象的荒廢將會再次降臨,即使如此也無所謂嗎?〕


    將視線環視於全場後,女子轉本身直視溫惠。


    〔請讓奴家過去!奴家不像這些眼前這群人,是為了向大人們訴苦及增加煩惱而來。〕


    溫惠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響應女子,但女子僅報以笑容。


    〔奴家是為出征而來,為了守護賜給奴家如此富裕安穩生活的陛下。奴家不願孩子就這麽死去,也不願再次見到有人為了生計而不得不殺死孩子,所以不能失去承接天命而登上玉座的王上。如果陛下將來會給予這孩子更加豐饒的國土及安穩的生活,奴家即使現在為陛下而死也甘之如飴。〕


    〔但...〕


    〔天綱上並沒有規定士兵一定得為男子吧!多一名士兵不是更好?──奴家自願前去頑樸,因為奴家正是為此而來!〕


    下一瞬間,一名年青人突然跳到溫惠眼前,嘴裏大叫著“我也是!”。


    〔在下也是為此而來的!...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麽忙,而且在下也一直被人批評為沒出息。但..再這樣下去陛下真的會死,到時雁州國就真的會滅亡的!〕


    女子轉身看向年青人。


    〔您看來一點都不像沒出息的人。〕


    〔這是真的。因為在下跟人在爭執上從來就沒贏過。但...在下想即使如此,在下還是能幫上一小點忙。像推車拉馬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下還是做的到。──本來在下是想同父母一起自我了斷,但一聽到新王踐祚之時,在下心想─這一切都將會好轉的。國王是雁州國萬民的希望。國王也是為了讓萬民擁有安穩富庶的生活而居於玉座之上,所以,在下想..應當有在下能力所能做到之事,進而前來國府。〕


    人群之中有人正嗬嗬笑著。那是名額前微禿且麵帶紅光的男人。


    〔還真是有誌氣的年青人啊!雖然俺不是搶第一個站出來說話,這點令俺覺得可惜。但..俺可不想輸給年青小夥子啊!〕


    男人麵帶笑容的回應著,女子及年青人則是略帶疑惑的看著男人,接著男人便揮揮手。


    〔哪~如果要找別人麻煩的就到別處去吧!這裏可是讓自願從軍的人來報到的地方。還是...諸位都是想到頑樸去的?〕


    擁擠的人潮中,有一、二個人轉身離開司右府的大門前。這其中有一名婦人,婦人逃也似地飛奔出人群。婦人回到家中,對著正在家中動手刨木頭的丈夫,從頭至尾的將司右府所發生的事說一遍。


    〔真令人不敢相信!戰爭明明那麽令人那麽痛苦,卻還要引發戰爭。〕


    婦人的丈夫僅隻是抬頭看了婦人一眼,接著又再次動手刨木頭。


    〔而且國王不就是為了不再引起戰亂而在存的?會發生謀反這件事,一定是國王不夠努力的緣故。〕


    說著婦人顫抖著身體。


    〔啊~不要啊!這裏又將再次充滿血腥。關弓城到時會成為戰場吧!到時奴家跟孩子又會挨餓受凍。奴家受夠戰爭了!〕


    突然,婦人的丈夫放下原本正在刨木頭的刨子,整個人站起身。


    〔夫君,您怎麽了?〕


    婦人雖這麽問,但並沒有期待丈夫能響應。因為婦人的丈夫生性沉默寡言,除非有必要,不然是不會多說一句話。但...今天他卻回答妻子。


    〔──我要去國府。〕


    〔去國府!〕


    〔我要去頑樸!〕


    婦人雙眼圓睜的叫著“夫君!”。


    婦人的丈夫第一次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妻子。


    〔俺的父母及兄弟是餓死的。──俺不能讓娘子及孩子們再受到同樣的痛苦。〕


    〔夫君──〕


    〔失去陛下的話,同樣的事情會再發生的。俺不是為了其它人,俺是為了妳們而去。〕


    ──隔天清晨,司右府的大門前已有大排長龍的人群。


    那些都是自願出征的人們。


    〔全都是些令人為之感動涕淚的話啊!〕


    帷湍將一份份上呈的奏章置於桌麵。


    〔為了守護陛下而自願留守關弓的有千人,自願前往頑樸的則有三百。──這才不過短短三天。〕


    朱衡“哦~”的響應,接著拿起奏章。


    〔再加上靖州外側的鄉郡也願協助出兵。聽說偏遠地區的裏民也聚集於裏府,正打算前往關弓加入王師,令當地官員相當傷腦筋。〕


    〔散布的流言還真是有效。〕


    〔我還在想僅僅三天,流言能傳多遠?難不成已傳到最遠的擁州去了?〕


    〔有人會從那麽遠的地方來嗎?〕


    〔是傳言有人會來,但到厎還是趕不上出征的時間吧!〕


    朱衡將奏章輕輕揮動。


    〔真是令心欣慰。..看來人民對國王的期望相當的高。〕


    〔幸好他們還不知道陛下是什麽德性。如果讓陛下看看這些奏章,他的態度或許會有所改變。〕


    朱衡苦笑的回應“那是不可能的吧!”。


    〔雖向二州出借州師,但也不能全仰仗他們,如果突然來個窩裏反,到時可就不得了了!〕


    〔隻要向他們出借物資及兵力就夠了!〕


    成笙突然插了句話。


    〔借來的兵力配置於關弓城外就好。──光州的動向如何?〕


    〔州宰以下的六官皆已自州侯城出發,太師也為繼任光州州侯而離開關弓了。〕


    太師是個隻對累積自身利益有興趣的人,對他而言,如何掠取國庫中的財富才是最緊要的事,所以決不會卷進謀反之中。


    〔幹脆就向王上進言,將光州師解散,再收其物資。原本光州師的士兵及途中所募集到的民兵,一同編入禁軍之中不就得了!〕


    帷湍卻回了句“不過...”。


    〔目前派去頑樸的士兵大都沒有實戰經驗。即使整合光州的兵卒,倉促之中所編成的禁軍是否能維持原有的紀律還是個問題。而且這其中說不定也會有人倒戈也難說。〕


    〔那就隻有睹人民對陛下的期望了。〕


    朱衡仰天說著。


    〔這真像是與上天來場大相撲啊!〕


    不知是誰說了聲“真是的..”之時,有個聲音自屋外傳來。


    〔那個──微臣有事打攪一下。〕


    自屏風後頭探頭探臉的看著裏頭三人的人,正是毛旋。成笙點頭令毛旋入內。毛旋則是帶著有些困擾的表情,輕輕行禮後走入室內。


    〔怎麽了,有急事稟告嗎?〕


    朱衡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那就等會兒再報吧!


    〔呃──倒也不是急事,隻是...〕


    〔怎麽了?〕


    毛旋頂著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來回看著地板及成笙。


    〔那個...微臣知道這毫無道理可言,但王上指派微臣參加閣議...〕


    帷湍蹙起眉頭,低喃了句“你說什麽...”。


    〔這樣啊!倒也沒什麽關係,毛旋說起來本就是成笙手下的師帥啊!〕


    說著帷湍看向成笙。


    〔怎麽樣?把這個降為小臣的部下再?#123;回軍隊裏吧?與其讓毛旋擔任那浪蕩子的護衛,還不如當成笙的隨從。〕


    成笙點頭響應“這樣也好..”。


    〔那就再次任命毛旋為師帥──〕


    〔請恕微臣辦不到。〕


    毛旋低頭抬眼的探測成笙的表情。


    〔你


    這混帳!為什麽...〕


    〔那個..微臣..不、請恕下官失禮..這個...〕


    毛旋自懷裏取出一份文件後深深低頭行禮。


    〔這是敕命。──非常抱歉!陛下已封毛旋為大司馬了!〕


    帷湍、成笙及朱衡皆啞然無言。大司馬為六官之一,是掌理軍務的夏官之長,位居卿伯。換言之,毛旋已是身為禁軍將軍,且位居卿等的成笙的頂頭上司。


    〔──你說什麽?〕


    〔對、對不起!可是這隻到謀反結束為止,請放過我吧!〕


    朱衡蹙起眉頭。


    〔跟毛旋說再多也沒用,陛下在哪裏?〕


    〔那個....陛下不在宮裏。〕


    〔不在?〕


    〔是的,陛下叫毛旋給大仆──不、是將軍您傳話。〕


    〔──什麽話。〕


    〔小心首級別被取下來。後頭還加了句──當禁軍將軍其實也挺不錯的。〕


    帷湍瞬間愣了一下,接著用手蓋住臉。


    〔那個白癡.....〕


    〔真是不敢相信!〕


    相對於朱衡的呆然,帷湍則是一拳打向桌子。


    〔世上有那個國王會自己跑去加入叛軍的!〕


    〔對、對不起!〕


    成笙則無奈地低喃著。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怎麽說...〕


    〔王上隻命我包圍頑樸,但並未下令攻下它。以平常而言,並沒有以包圍就結束的戰爭吧!〕


    毛旋突然插嘴說了句“關於這件事...”,接著自懷中取出另一份文件。


    〔這是給將軍您的。〕


    成笙接過文件,當場雙目圓睜。而在一旁觀看的帷湍在看完文件後,再次深深歎息。


    〔那家夥到厎在搞什麽啊!〕


    〔怎麽啦?〕


    看著朱衡在一旁探頭窺看,帷湍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朱衡。


    〔王上要成笙於行軍途中招募役夫,並在靠近頑樸的漉水上建築堤防。〕


    〔現在才想收攬人心嗎?〕


    帷湍像是脫力般的倒坐在椅子上。


    〔為什麽那家夥非得在這非常時刻裏,給我搞這種事!〕


    〔王上或許有他的想法。不然的話,王上是不會輕易跑到頑樸去的。〕


    〔連你也說這種話!──如果有個萬一的話,那該怎麽辦?也說不定會在戰亂中被殺啊!那家夥到厎有沒有想到這點啊!〕


    〔陛下應該很清楚吧!〕


    成笙麵露苦笑。


    〔台輔被抓為人質,目前如何還不得而知。即使陛下為保住性命而關在玄英宮內,一旦台輔被殺害,陛下也難逃一死。〕


    〔你說的我都明白!〕


    〔這對陛下而言,可是場以生死下注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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