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蓬山被稱為世界的中心。統治著這片聖域的是女神玉葉。為了表達對女神的敬愛,許多女孩子取名叫玉葉。在世界的西北方,位於芳國東岸的惠州阪縣裏,也有一個女孩叫玉葉。


    “玉葉!”


    聽到隨著秋風傳來的聲音,少女從枯草中抬起了頭。由於腰痛而皺起了細眉,同時也是因為討厭這個名字。


    祥瓊。


    她曾經擁有的是這樣美麗的名字,而不是玉葉這種平凡陳腐的名字。


    從然滿父母鮮血的王宮移居到阪縣新道鎮已經快三年了。珍珠般雪白的皮膚,因為曝曬在太陽下而布滿了雀斑。原本豐滿的臉頰,完全消瘦了下來。手指的關節突出,手腳青筋暴出。一頭烏黑的長發在陽光的灼曬下完全變成了灰色。就連黑紫色的眼睛也失去了清澈和生氣,變得渾濁不清。


    “玉葉,你在哪裏!快回答!”


    聽到女人的高聲叫喊,祥瓊僵直地站了起來回答道,“在這裏。”然後從幹枯的茅草堆裏伸出了臉。


    就算是不看臉,祥瓊也知道發出種神經質的聲音的人是冱(hu)母。


    “到底要割到什麽時候啊,其他的孩子都已經回去了。”


    “馬上就好了。”


    冱母用手撥開草堆走了過來,看著祥瓊收割的茅草,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雖然確確實實是六捆茅草,但是每捆都太小了。”


    “但是……”


    “不許說話,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


    冱母壓低聲音說到,“這可不是王宮,你別忘了在這兒你隻是個孤兒罷了。”


    “是。”祥瓊咬著嘴唇。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每天被這樣的罵上好幾回的話,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你多少也應該感謝一下我。要是我大聲把你的事說出來的話,恐怕全鎮的人都會來要你的命,你可別忘了這一點。”


    祥瓊沉默著,一下子冒出句刺耳的小聲回答,


    “……是。”


    “就這樣?”


    “……真是非常的感謝。”


    冱母的嘴角浮出了諷刺的笑容。


    “再捆六捆。午飯之前做好。遲了的話就沒飯吃。”


    “……是。”


    秋天餉午的陽光已經灑了進來,顯而易見,到吃午飯的時間要捆好六捆茅草是幾乎不可能的。


    冱母哼了一聲,撥開茅草回去了。目送著她的背影,祥瓊抓起了放在腳邊的鐮刀。那雙手,滿是割草留下的傷痕,指甲裏全是泥。


    祥瓊被帶到了惠州,在邊境的一處小村子裏入了戶籍。裝作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被送到了裏家。裏家是每個城鎮都有的,為孤兒、老人所建的設施。冱母是照顧這些人的傭人頭。


    除了冱母之外,這裏還有一個老人,九個孩子。冱母最初和其他人一樣,對祥瓊很好。


    祥瓊在和孩子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而且對王充滿了憎恨。她對此隻能咬著嘴唇,無言以對。即使被詢問到父母是怎麽死的之類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


    祥瓊原本就是出生在富裕的官吏之家,對農村的生活完全不能適應。沒有傭人,要用自己的手去耕地、織布。突然被扔到這種環境下,她甚至連左右都無法分清。因為和裏家的人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隔閡,所以祥瓊更本就無法溶入他們的生活,也漸漸受到了裏家人的疏遠。裏家的孩子還管她叫不會使用鐵鍬的笨蛋。對此祥瓊根本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她其實是從來沒有摸過鐵鍬,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到過。


    祥瓊現在戶籍上的父母是一對孤零零地住在新道鎮附近山林裏的浮民夫婦。浮民是指不擁有國家所分配的土地,不屬於任何城鎮的人。比如說俠客、罪犯,還有像祥瓊戶籍上的父母那樣的隱居者。兩個人居住在離新道不遠的山裏,過著燒碳的生活。和土地,擁有土地的人們沒有任何的關係,是真正的浮民。然而他們死了,是被處死的。


    祥瓊的父親峰王仲韃,為了讓浮民能回到土地耕種上來,頒布了好幾次法令,貼出了好幾次布告。因為拒絕法律保護就是拒絕履行法律義務。浮民是犯罪的溫床,他們這樣不正規的生活,將唆使過著正常生活的人走向墜落,引誘人們犯罪。回到正常的擁有土地耕種的生活上來吧,仲韃不知催促了幾次。但是由於浮民一直不從,不得不對他們進行了處罰。


    讓祥瓊落到這種地步的男子月溪,讓祥瓊作為這對夫婦的女兒入了籍。就是說,想在死前讓孩子回到自己的身邊,讓她入了籍。


    但是,為什麽冱母會發現呢?被托付到裏家的少女,竟然是前王仲韃的女兒。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請告訴我。這裏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吧。”


    有一天,冱母這樣對祥瓊說著,祥瓊聽後哭了。實際上,種田,飼養家畜對祥瓊來說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辛苦、太辛苦了。


    “如果你真是公主的話,怎麽可以幹這種農活呢?在鄉下過著這種貧苦生活,糟糕的生活呢?你可是被稱為蒲蘇的寶玉,鷹隼的明珠的公主呀。”


    冱母對著用手遮著臉龐的祥瓊,甜言相勸。


    “我的一個熟人是惠州都城的富商。非常敬仰已經死去的峰王。”


    這樣一說,祥瓊完全放棄了隱瞞。一下子就能從滿身泥土的生活中解放出來。雖然不能說回到像是以前那樣奢華的生活,但是隻要能比現在的生活好哪怕是一點點也都是萬幸了。


    “啊!冱母請幫幫我。”


    祥瓊嚎啕大哭起來。


    “惠候月溪殺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讓我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月溪他恨我。”


    “果然是這樣。”


    冱母的聲音一瞬間冰冷到了極點,用手抬起祥瓊的臉。


    “你果然是那個畜生的女兒。”


    在這個瞬間,祥瓊聽到了冱母牙縫裏擠出的這幾個字,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草菅人命。”


    “可那是因為人民違反了法令。”祥瓊咽了口口水,反駁了一句。


    “我的兒子也被殺了。被殺隻是因為我那可憐的兒子同情刑場裏的孩子,向刑官扔了石頭,結果就著樣被處死了,被那個像畜生一樣的王。”


    “但那是因為……”


    想要反駁的祥瓊慌亂的搖著頭,掩飾著心中的不安。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父親大人到底做過些什麽事。”


    事實上,祥瓊是不知道的,父親大人在作些什麽事,母親大人又在做些什麽事。住在後宮的深處,享受著幸福的生活,認為世間也是一樣的。一直到起義的士兵聚集到了城下,城中飄滿了不安的空氣,祥瓊才知道原來父親大人是被憎恨著的。


    “說什麽都不知道?就算公主不去朝廷,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滿國的哀歌恨聲,難道聽不見嗎?”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身為公主你那張嘴吃的東西,你認為是從哪裏來的呀?是被你們壓迫著的,虐待著的人們,辛辛苦苦的勞動果實呀。”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一陣疼痛讓祥瓊恢複了清醒。一緊張她就會無意識的用尖銳的牙齒咬手指,結果手指被咬破了,還滲出了小小的血珠。


    “……噝……”


    痛的是手指呢?還是心呢?


    “……我真的是什麽也不知道呀……”


    因為冱母非常明顯的討厭祥瓊,裏家的其他人也不明就裏地討厭起祥瓊來了。還故意讓她幹比其他孩子都重三倍的活,還罵她的動作慢,笨。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呀……”


    祥瓊真的對國家一無所知。因為父母決不允許祥瓊涉及到朝廷的事,從不讓她出宮,這樣她怎麽有辦法了解到國家是怎麽回事呢?


    長長的身影落在路上,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了三次,終於搬運完了茅草。好不容易幹完了交代的活,這時裏家吃飯時間也早已過了。


    “那我這個時候該去哪呢?”


    住在裏家的少女們嗬嗬地毫不同情地嘲笑起來,冱母也用冷淡的目光看著祥瓊。


    “不是說過了嗎?如果超過了時間,今天就沒有飯吃了。”


    祥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在裏家已經生活了三年了,貧窮的生活,破爛的衣服,她已經變得什麽辛苦都能忍耐了。而且,再也不會說出向別人哀求的話來了。


    “真拿她沒有辦法,玉葉真笨。”


    “我就知道,讓她吃飯就等於浪費了糧食。”


    聽著嘲諷的語言,祥瓊走出了正房。


    中秋的明亮月光撒在院子裏。環繞院子左右的堂屋被分為男女居住的左右兩個部分,而麵向女子居住的堂屋是祥瓊和其他少女混居的地方。等到其他的女孩都回房了後,這段時間是祥瓊短暫的放鬆時間。


    並列著的雜亂臥鋪,小小的桌子,一坐下就會發出哢嚓哢嚓聲音的傾斜的椅子。看著這些,祥瓊閉上了眼。


    一切都像是場噩夢。


    在鷹隼宮的一角,賜給祥瓊的是一棟小建築。寬大奢侈的床塌,還有好幾間的房間。花兒盛開,鳥兒歌唱,撒滿陽光的園林。伺候祥瓊的女官們,為了祥瓊而特意安排的舞技和樂妓,絲綢製的華麗衣服,玉製的精美飾品。在各官候的庇護下,與開朗、優雅的少女玩伴嬉戲。


    現在隻有潮濕冰冷的薄薄的被子。北國寒冷的季節就快要來了。


    被殺的父母,滾動著的首級。


    月溪,那個男人,那個殺戳者。


    與其讓我遭受這樣的罪,為什麽不一刀殺了我來的痛快呢?或者說這是月溪故意要折磨我?懲罰我?讓我永遠地痛苦地生活下去?


    祥瓊閉上了眼睛。真希望能不用看到這一切。


    可是卻不得不再次的睜開雙眼——


    對不起大家!我實在更新的好慢啊~~


    祥瓊好可憐哦!明明什麽都不知道的說,造孽啊。


    [第6樓]


    2


    世界的西南方向是才州國。在那裏的保州鹿縣有座被稱為琶山的淩雲山。


    淩雲山是王及各諸侯所居住的宮殿的所在地。從半山腰開始就是禁止平民入內的禁地了那意味著,從這裏開始都是王的所有物。那裏有王的庭院,或是宮殿.甚至是王的陵墓。但是,這座山卻被上上代的王賜給了一個女人。好在靠近山頂的地方,搭建了一處住所,被稱為是翠微洞。


    翠微洞裏住的是仙人。因為賜名為扶王的上上代的王的赦免而升了仙,並在這座山的翠微峰上搭建了一個洞府。仙人因此被尊稱為翠微君。她從前的名字叫梨耀,曾經是扶王的愛妾。


    梨耀在拂曉時分站在了自己的洞府門前,雖然還有仆人,但是仍然過著寂寞的生活。為了消除寂寞,尋求熱鬧的人氣,她有時也會去附近的街道逛逛,但是因為自己是不老不死之身,等於是和平凡人不會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偶爾也會一個人去拜訪自己那些屈指可數的仙人朋友。


    從翠微峰往下看,離下界非常的遙遠。洞府的正門前是常人根本就沒法攀登的千尺高的懸崖,隻有梨耀的坐騎“手綱”才能攀爬上來。她所坐的坐騎是扶王賜給她的赤虎。梨耀一定是會坐著赤虎從洞府的正門進入,雖然也有可以騎馬下山用的隧道,但是在陰暗的地道裏行走的話,那會傷害到梨耀的矜持的。


    “請早日歸來。”


    迎送洞主的仆人們在門內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齊深深的平伏在地上。在晚秋青澀的有些寒意的空氣中,他們呼出的氣成了淡淡的白色。梨耀環視了他們每一個人,一共有十二個人。


    “送我出去的時候,倒是都精神百倍了呀!”


    梨耀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我出門,你們就那麽開心呀!吹毛求疵的主人不在的話,想必你們能放鬆一下筋骨了吧!”


    梨耀嗬嗬的笑了起來,仆人們誰都不敢搭話。隻是像忍耐著寒冷的鳥兒那樣蜷縮著身子蹲伏在那裏。


    在趴著的仆人當中,梨耀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女孩子的身上。那是個沒任何特別之處的平凡女孩兒,除了年齡是洞府仆人中最年輕的這一點特征之外。她叫木鈴,但是梨耀卻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名字。


    “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別回來最好不是就好了嗎?……對嗎?笨媽?”


    梨耀從朱唇中吐出這個滿含嘲弄,意思是愚蠢的人們的通稱。女孩兒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消瘦的臉上有羞一雙漂殼的大眼睛,從那眼睛中映出了梨耀的笑容。


    “真的是不想我回來對吧!”


    “沒有的事。”女孩兒用力地搖了搖頭。


    “我將一如既往地等待著洞主的早日歸來。那個……請多加小心。”


    “誰需要被你說請小心之類的話,過半個月我就會回來了。還是說,你希望我早點回來呢?”


    女孩兒不知所措地想往周圍看去,但因為自己正怯生生地抬頭看著梨耀的臉,而梨耀也正盯著她看,結果就隻能回答“是。”


    梨耀大聲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呀。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早一天回來吧。想必你一定會熱烈地歡迎我回來的吧。”


    “是的,一定會。”


    然後,梨耀環視了仆人一圈。


    “幫我準備釀玉膏,把地洞的牆壁磨光,還有整理好庭院。”


    聞言,女孩兒的臉色好象變了。玉膏是要用世界中央的五山所產的石頭通過念咒來釀造才能弄到的靈酒,而且那石頭並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弄到手的。


    “怎麽了?不是說會熱情地歡迎我歸來嗎?烤好鹹魚,煮好瑤草,洞府裏不能留下一點的灰塵,庭院裏也不能有一片枯葉,知道了嗎?”


    覺得自己好象是出了很多的難題,梨耀咯咯的滿意地笑了起來。


    “順便重新粉刷一下牆壁與柱子吧……這個主意不錯,粉刷建築物這種事,沒人會喜歡做的吧,那麽這樣,笨媽你來做吧。”


    女孩兒驚慌失措地環視了下周圍,希望有人能幫自己說說好話,但是旁邊的仆人卻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


    望著這一切,梨耀合上自己的白貂毛皮大衣,拉了拉赤虎的韁繩。


    “好了,好好幹吧!我可是個好主人,所以如果好好幹了,就算有那麽點不盡我意的話,我也不會責怪你們的,拜托大家好好看家了。”


    “是。”仆人們頭蹭著地麵說到,就快要哭出來的女孩子也這麽做了。梨耀騎著赤虎,笑了一聲,從正門往現在正是寒冬的下界去了。


    抬起頭的仆人們,目送著往東而去的赤虎,同樣的,女孩子也回頭看著。


    “真是的,又多事了。”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偏偏又盡是些無理難辦的差事。笨媽你還真是自作自受。”


    “能讓隻是下仙的笨媽去五山嗎?等她回來的時候,恐怕梨耀大人也都要回洞府了。”


    仙人也是有等級之分的。梨耀也隻是三等,而她的仆人隻能勉勉強強夠上仙級,而且是沒有俸祿的。特別是被叫做笨媽的那個女孩子,是下仙中級別最低的。


    “真是好麻煩呀!這麽寒冷的天還要去五山找玉膏,接下來要去虛海找鹹魚,另外還有瑤草。這種臨近冬天的季節,你倒說說看要我們去哪


    裏找瑤草呀?”


    “難得洞主大人出去,本來想歇口氣呀。”


    “打掃和粉刷就讓笨媽去做,這點用處至少還是有的吧!”


    責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女孩子身上,女孩子受不了地逃出了那個地方。


    她走進了庭院的深處,在沒有麵對懸崖的庭院一角的老鬆樹的樹根下哭泣起來。


    被梨耀這樣地問,根本就沒有更好的回答了吧。就算是其他的仆人也一定會這樣的回答的,並不是因為自己愚蠢。本來梨耀就沒想讓仆人們在她不在的時候能好好的過。這完全就是梨耀的作風,洞府裏的所有人明明都是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怎麽了?”後麵傳來詢問的聲音,是看守這個庭院的老爺爺。


    “不要介意了,大家隻是拿你出氣罷了。因為誰都不敢違抗洞主大人,所以就拿你來消愁解悶罷了,木鈴。”


    她搖了搖頭。


    “我……不叫這個名字……”


    鈴,曾經是這樣被叫的,在那個令人懷念的國家。流浪僧侶教她識的隻有三個大字“大木鈴”。聽到的人都管她叫木鈴,雖然這比起笨媽這種明顯帶有侮辱,輕視之意的名字來講已經好了很多倍了,可這畢竟也不是她的名字。


    住在坡度平緩的山群中的家人,溫暖的話語,失去的太多了。


    她流浪到這裏,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跟著人口販子翻越山路的時候,途中不小心掉下了懸崖。而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就是虛海。


    “為什麽會這樣呀?”


    “洞主大人就是這樣的人,不要放在心上呀,不管怎麽說,她也隻不過是個心高氣傲,孤獨地住在這個洞府中,追求體麵的人罷了。”


    “這點,我知道的.但是……”


    突然迷失在異國他鄉,加上言語不通,連方向都分不清楚。而且,鈴充其量也隻有十四歲。被從海邊的小村子帶到了規模大一點的村子,就這樣什麽都不懂的在那裏呆了幾天,不久又被村民帶到了更大一點的鎮子上,在那她被交給了流浪藝人。


    然後就這樣跟著他們一起旅行了三年。鈴還是和當初一樣什麽都一無所知。去了很多城鎮,遇到了許多的人,至少隻了解到了這裏是和自己所居住的世界相當不同的地方。高聳入雲的山峰,被高高的圍牆包圍的村鎮,完全不同的風俗,完全不同的語言,無論什麽都和她所知道的不同,這讓鈴難以理解。


    說不定下次去的村鎮裏,就會有能夠理解鈴的人了,弄不好也許還能再回到故鄉呢。當初鈴還抱著這樣的期盼。可是在飽嚐了失望之後,鈴徹底絕望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到了鹿縣,遇到了梨耀。那時的鈴,四年都沒學會過一個技藝,所以隻能當個幹雜活的。


    “那是因為,我聽不懂他們的話呀。”


    無論到哪,都不知道大家在說著什麽。許多次被搭話,許多次很想說說話,但是一點都沒有辦法交流。不知道回去的路,不知道該怎麽辦,每天隻能哭泣。


    對詢問自己的問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話,就會被嘲笑。鈴最終漸漸變得消沉起來。自己不敢主動說話,別人主動和自己說話也好,都使她感到害怕。


    因此,在鹿縣的某條街上遇到梨耀的時候,鈴真是高興得不得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梨耀對鈴抱有了輕蔑的態度,因為就算是責罵的話,鈴也因為能聽得懂而能高興成那樣。


    言語能交流,是因為梨耀是仙人,仙人能和任何人說話。鈴於是向梨耀請求,哪怕是仆人也好,無論怎麽樣辛苦的工作都無所謂,隻要能讓自己升仙。


    然後被困在這裏就是一百年。


    不知道有過多少次想要逃走,但是,如果擅自離開洞府,梨耀一定不會饒恕她。一定會解除她的仙籍吧。如果這樣的話,鈴又將要回到言語不通的噩夢當中去了。


    “好了。”老爺爺拍了拍鈴的肩膀。


    “回去吧。現在可沒有休息的時間了呀。”


    鈴點了點頭,緊緊地絞著凍僵的手指。


    啊啊,有誰……能幫我離開這裏?


    3


    冬季的天空陰沉沉的。低沉的天空下,山坡上婉蜒蛇行的街道流動著熱鬧喧嘩的氣氛。整條街就像要沸騰起來似的,喧嘩聲回響在高聳的淩雲山裏。


    街道的名字叫曉天,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們都笑意盈盈。雖然到處都是殘磚斷瓦,人們也都穿著破爛的衣服,但是好象誰都沒有想到這些。如果看到滿街飄揚著的旗幟的話,自然而然就能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旗幟是黑底,上麵畫了一根黃色的枝條。枝條上麵結有三個果實.那是傳說中的桃果,上麵還纏繞著一條細長的蛇。這是開天辟地之時,天帝賜給王的傳說中的枝條。那旗幟到處可見,掛在建築物的每個簷角下,像是在指引著人們,也插滿了整條街道,這都是在表示王宮裏有了喜事。家家戶戶的大門上都掛著花飾,屋簷下掛著一排排的燈籠.在路的盡頭聳立著國府入口皋門,上麵鋪著綠色的琉璃瓦。


    新王登基。


    自從新王登基,升起王旗,已經有二個月了,終於貼出了舉行即位儀式的布告。那些旗幟就是為了祝賀這吉日而豎立的。


    長途跋涉而來的人群湧進了皋門。位於國府和舉行慶典用的正殿中間的大廳廣場上,擠滿了人群,早已是無立足之地了。禁軍穿著黑色的鎧甲,官員們穿著黑色的官服,整齊地列隊而立,旗幟隨風飄揚,這時在正殿的祭壇上出現了個黑色的人影,整個門場的人立刻歡呼了起來了。


    這黑衣被稱做大裘。黑色的衣服,加上黑色的王冠,淺紅色的襯衣,朱紅色的膝掛和大紅色的鞋子,還有像是與之相配的紅發。


    “……真的當上了王了。”


    確認似的看了下外麵,站在奢華室內的人影小聲嘟噥了一句。站在前麵的大小兩個人影,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歎聲。


    大裘是王的第一禮服。章靈是象征最高地位的標誌。因為是女王,所以王冠比較小,取而代之則是華麗的發飾。禮服上龍的刺繡也是極盡奢華。


    剛完成即位儀式的新王立刻折了回來。看著站立在屋子裏的他們,露出了耀眼眩目的笑容。


    “樂俊!”


    看著樂俊的身旁站著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她輕輕地揮了揮手。


    “遠道而來,十分感謝。延王,延台甫。”


    兩人中的小個子舉起了手。


    “不錯呀,陽子。參觀的人群似乎很滿足。王如果不盛裝出席慶典,而隻是草草了事的話百姓可是會失望的。而且讓百姓認為自己的王是大美人的話.有時也是很有幫助的。”


    延麒說著說著,聲音高揚了起來,但卻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


    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陽子邀請客人們坐下來。坐在北麵位子上的是雁國的王——延王和宰輔——延麒。名字叫做:延王尚隆和延麒六太。雁國是目前唯一一個與慶國建交的國家。


    “好久不見了。”


    陽子向尚隆和六太深深地拜了個禮。


    “真是承蒙關照,不勝感激。”


    陽子說完,也向身邊站著的灰茶色的老鼠低下了頭。


    “樂俊,也非常感謝你。托你的福,不管怎麽樣,總算是舉行了即位儀式。”


    “不要這麽說。”


    樂俊甩了甩尾巴。


    “我隻是隻半獸而己,受到了王的低頭禮拜,夜裏會唾不著的。”


    撲哧一聲,陽子笑了出來。


    陽子出生在海的另一邊,被稱為是日本的倭國。突嚇來到了這個自己連左右都分不清楚的世界,並在這三個人的幫助下登上了王位。延王,延麒


    借力相助,鎮壓了偽裝成王,意圖奪取國權而起兵暴亂的舒榮。對於他們的感激自然是不在話下的,但是對救了被偽王追殺,幾欲崩潰而身心疲憊的陽子的樂俊,這感謝之惰更加深刻。想到登基前那感覺如此漫長實則短暫的八個月,就自然而然地低頭感謝了。


    “真的是非常感謝。”


    六太對著不知所措,左右來回甩動著尾巴的樂俊不懷好意地笑到。


    “被穿著大裘的王低頭感謝,這可不是帶有的好事呀。”


    “饒了我吧。”


    樂俊看著陽子說道。半獸樂俊既是老鼠,也是人,是老鼠的時候.身高隻有小孩子那麽高,要抬起頭才能看到陽子。


    “要說感謝的話,應該是我才對。托陽子的福,又能進大學念書,又能和延王成為了朋友。非常感謝。”


    “可不是嘛。”六太又笑了起來說到。


    “仔細想想,樂俊可是真的很厲害呀。竟然認識兩個王,要是被大學的同學們知道了,他們可能嚇得腿都軟了。”


    “台甫!”


    “但是,真是過了個悠長的假期呀!”


    尚隆意味深長的笑著說到。


    “自舒萊的動亂結束,也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


    陽子輕輕地苦笑了起來。


    “我自己本來是想再往後延遲些的,但是各個官吏一致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在冬至前辦掉。”


    一國之王要安定天下,撫慰諸神。在這些祭祀之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冬至的親自祭祀了。王在那天要去郊外祭天,祈求上天能保護國家。這就是郊祭。


    “為什麽想要延長?”


    陽子輕歎了一聲。


    “是因為還沒有定好初赦。”


    初赦是新王首次頒布的赦令。雖然所有的法令都是以王的名義頒布的,但是實際上,是官員先提出建議,王再向其他官吏谘詢,征得三公六官的讚同後,才能成為初步請求新王頒布的法令。王的任務並不僅僅是製定法令,經營國家,還要指導監督官員。而王親自思考製定出的,並向天下宣告的法令就被稱為初赦。


    “延王是怎麽做的?”


    “我頒布的是四分之一令。”


    “那是什麽?”


    “就是說,開墾四畝公有土地的話,就賜給那個人一畝私有土地。不管怎麽說,是因為能耕種的土地太少了。”


    原來如此,陽子低頭不語。


    “諸官都說要把紅色改作為吉祥色。因為先王的吉祥色是藍色。”


    六太點了點頭說。


    “那不是很好?有道理。”


    “是嗎?”


    “因為是木生火,能者稱王嘛。”


    陽子歎了口氣。


    “……這裏的風俗習慣我不懂的地方還真多呢。”


    “不要急,慢慢就會習慣了。”陽子強裝笑容,點了點頭。


    “但是,這和那有點不一樣。我是說,初赦是明顯表明出王登位後到底打算建設個怎麽樣的國家的法令。”


    “確實是這樣,雖然我也明白是該決定什麽顏色是吉祥色之類的事的時候了。”


    是這樣的啊,陽子低著頭,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苦笑。


    “我對於經營一個國家這樣的事,真的是完全不懂。雖然想建設出一個好的國家,但是好的國家應該是怎麽樣的呢?”


    “我想建設一個富饒的國家。我不想讓慶國的國民挨餓。但是僅僅是豐衣足食就夠了嗎?我出生的國家是個十分富裕的國家,但是卻不能說是一個好國家,在富裕的表麵下,有著太多的扭曲。”


    為什麽從前對一個國家的成立就沒有任何的興趣呢。老實說,連倭國的政治結構都不知道。


    “從來就沒有想過一個國家,是多麽沉重的東西,完全就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下手。這樣的王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陽子……”尚隆說。


    “陽子,要治理一個國家是非常辛苦的。”


    “我知道。”


    “但是,這種辛苦絕對是不能讓人民看到的。”


    “是這樣的嗎?”


    “你就算再怎麽辛苦.再怎麽煩惱,在人民看來,如果自己的生活沒有好起來的話,那就是一點價值也沒有。”


    “……確實是可以這樣說。”


    “既然這樣的話就算你苦著個臉,也不會有任何好事發生的。不管有多麽苦.都得是一副毫無煩惱的樣子。這樣的話人民也會高興的。”


    “但是……”


    “沒有決斷力的國王能得到信任嗎?人民能生活在一個苦於統治的王的國家裏嗎?”


    “……是呀。”


    “困惑迷惘的時候,就要好好的想想清楚再繼續做下去,沒什麽好急的,反正命很長。


    “但是。”六太把臉衝到陽子麵前說。


    “凡事都有個度,像尚隆那樣什麽煩惱都沒有也是個問題呀。”


    “六太。”


    六太無視於尚隆的不高興的臉,繼續說到。


    “對於初赦感到困惑是件好事。輕易地就頒布赦令的王是得不到別人的尊敬的。赦令越少越好。一般來說,赦令都是在國家成立與終結的時候頒布的東西。比如荒涼之國重新活了起來的時候,安定的國家滅亡了的時候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啊。”


    “總之尚隆真是厲害,赦令的內容真多呀,我一定要多學習才行。”


    陽子衝著尚隆笑了起來。


    “……你給我記住。”


    “算了,這樣能輕鬆點了吧。怎麽樣?多少國家安定了些吧。”


    “還行吧。”陽子回答。


    “輕鬆點!談國家什麽的要談到什麽時候去呀,其實說到底,這是件很簡單的事,陽子覺得怎麽樣過得開心,那就把國家建設成怎麽樣不就可以了嗎?沒什麽好急的不是嗎?”


    “問題是初赦……”


    “這種東西。”六太笑了。


    “到最終都沒有頒布初赦的王也是有的。也有以萬民健康作為初赦來頒布的強者。”


    陽子吃了一驚。


    “不會吧?是真的嗎?”


    “應該是現在的廉王所頒布的初赦。”


    “那可真是很厲害呀。”


    陽子輕笑起來的時候,正好宰輔進來了,並且已經穿回了平常的衣服,陽子笑著向他回過頭去說到,“景麒,準備留宿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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