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月亮升了起來,彌漫在慶田堯天街道上的喧鬧氣氛也終於消失了。


    即位儀式,應對賓客,曾經非常忙亂的王宮重又回到了靜寂中。即使這樣,也多少還能感到些郊祀將近的忙碌氣氛。


    陽子悄悄地看著窗外歎了口氣。透過玻璃能看見寒冷冬季的林園。


    王上午去外殿,下午回到內殿。這兩個地方是王宮的中樞建築物,是王執政處理政事的場所。外殿基本上是用來朝議,內殿則是王執行政務的地方。同時,內殿又是外宮的盡頭,外殿是內宮的終點。官吏們一般都在外宮活動,基本上不能踏入內宮深處。與此相反,王基本上是住在內宮,而且一般也不去外殿和外麵。


    這樣的內殿裏卻來了拜訪者。陽子的目光停留在了由侍官引入的人身上,微微皺起了眉。


    是塚宰靖共。塚宰是六官之首,六官分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這六官,他們掌管著宮中的各種事務,像是土地戶籍、祭祀、軍事、法令、修葺之類的事。從前是天官長大宰的塚宰,綜合管理天官府,但是近來另設塚宰已經成了種慣例。


    陽子不擅長和外表威嚴的塚宰相處。


    “請恕臣無禮,主上。”


    靖共平伏在王座前說到。


    “怎麽了?”


    “是關於勞役的事。”


    又來了,陽子咬了咬嘴唇。在下午處理政務的時間裏作為宰甫輔佐陽子的景麒是不在身邊的。他作為瑛州侯也有政務要處理。不過,陽子一旦沒有了景麒在身邊,就對國家的政治組成也好這裏的常識也好,完全不明白。


    “這個明白嗎?”靖共一個下午盡是在問這個問題。


    國土因為先王的失態,持續遭受著天災戰亂及妖魔的襲擊而變得十分荒涼。為了回複到原來的樣子,最費神的要算土木工程了。這幾天,朝議的議題專門是以此為題,討論該從何處開始工程,以什麽標準來征集勞役等。


    官吏們總是分成一派派地相互爭鬥。這連陽子都發現了。最大的派別是塚宰靖共所率領的一派,而且他們的想法和其他派別的想法完全對立。靖共他們認為在春天來臨之前,治水是最緊急的,其他派別則認為至少要優先整備好城市的基礎設施好能準備過冬。


    靖共又提出了今天早上在朝議時也提出過好幾次的問題,就這樣跪著像是在征詢陽子的意見一樣向上看著她。


    “可以嗎?”


    陽子一瞬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治水也好整備城市也好,她知道無論哪一方麵都是重要的事項。但是,哪方麵必須優先去辦呢?兩方麵如果能同時進行的話就好了,可是慶國還沒那麽富裕。可是,陽子無法做出判斷。


    而且,先治理哪裏的水,或先整備哪裏的城市,這些陽子也無法做出判斷。僅僅是看夏官編纂的地圖,是無法明白哪裏是怎麽樣的土地,擁有什麽特色,需要怎樣的救濟。


    “十分抱歉,我不知道。”


    陽子聲音不自然地低了下去。


    靖共長歎了聲。


    “主上。如果主人不能決定的話那可怎麽辦好啊。”


    “對不起……”


    “我非常明白主上是倭國的人,所以對這裏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現在應該能理解一些這裏的事了吧。”


    “我雖然是在學習,但是還是跟不上。真是對不起。”


    “總之,哪方麵優先去做,就這點請快做出決定。”


    “我想和景麒商量後,再做決定。”


    聽到陽子這樣說,靖共更深地長歎了一聲。


    “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但是主上打算讓台甫執政嗎?台甫確實是仁道之人,不會讓百姓受到任何苦難,但是如果什麽都依靠台甫來做決定的話,這就會變成一種悲哀,國家也會變得容易顛覆的。”


    “我明白的……”


    對麒麟來說,什麽都比不上同情百姓來得最優先。


    “可是,我自己真的是難以做出決定。”


    靖共一下子低下了頭。那臉上會浮現出嘲笑呢?還是失望呢?無論怎樣,陽子知道靖共一定是已經對自己感到厭煩了。


    “雖然我知道這是超過了臣的本分。”


    靖共歎了口氣說到。


    “但是這件事能不能就交給微臣來辦呢。”


    “畢竟這是件急事”。被這樣一說,陽子也隻有點頭答應了。


    “……我明白了,那就交給塚宰你去辦吧。”


    靖共深深地跪拜了一下之後,退下了。


    目送著退下的靖共,陽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國家官吏們提出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廢止予王留下的法令,重新頒布予王廢止的法令。為了救濟難民而大開國庫,今年的稅租也減免了。


    不管怎樣,國家是在往前進的。各官吏全都這樣說。


    陽子一直都認為新王登基,對誰而言都應該是件值得高興,值得慶祝的一件事。對陽子而言,自己完全不明白這裏的常識,就算僅是要依靠自己來做個決定,也有很多事是沒法做出決定的,何況還要她自己頒出命令法案之類的,這真是太難了。


    不管提出什麽樣的議案,也都隻會招來其他官員的嘲笑罷了,而且除非是勒令,否則還需要三公六官的認可。大概是因為新登基所頒布的勒令是儀式性的,所以現在並不要求一定要頒布初勒後才能頒布其他的勒令,雖然是這樣陽子卻仍然沒有果斷頒布勒令的勇氣。結果隻好無奈地聽從予王殘餘勢力的話。


    這就是景王的實際情況。


    陽子自嘲似地一個人笑了起來。


    慶祝新王登基的歡慶聲,連王宮裏也能聽得到。樂俊、延王、延麒都來祝賀她,可是誰能想象到實際情況卻是這樣的呢?


    “主上。”


    結束了下午政務處理的景麒走進了王處理政務的房間。


    “剛才塚宰來過了?”


    “是的,來過了。還是關於勞役的事。我交給塚宰去辦了。”


    景麒微微皺了皺眉。


    “交給他去辦了嗎?”


    “不行嗎?”


    麵對陽子的詢問,景麒無言以對,一臉失望。


    “我不知道哪件事應該優先去辦。因為我不了解國情,所以就交給了了解國情的人去辦這件事了。不可以嗎?”


    景麒歎了口氣.陽子也歎了口氣。


    從登基以來,已經聽到過無數次景麒這樣的歎息聲了。


    “如果不行的話,就對我說呀。”


    “傾聽各官員們的話是件好事。既然主上已經決定了,那就沒問題了。”


    那麽,為什麽一臉那麽差的臉色呢,陽子看著那張一直是沒有表情的臉。明明平時缺乏表情,但現在卻明顯露出了不滿的臉色。


    “有什麽不滿的話,就說出來。我該怎麽做,說呀。”


    自然而然地,陽子的口氣嚴厲了起來。別人也好,景麒也好,都在對自己歎氣。直截了當地說,就是對她感到厭煩了吧。


    景麒依然一臉失望的表情開口說到,


    “那麽我說了,真是對不起。治理國家的是主上,那為什麽什麽事都要聽從官員們的話呢?心胸寬廣聽取官員的建議不能說是什麽壞事,但是隻聽塚宰一個人的說法必定會引起其他官員的不滿。如果要聽取官員們的建議,就應該平等地去聽取每個官員的話,難道不是嗎?”


    “我有聽他們的意見啊”


    景麒的臉色更失望了。


    “既然聽取了大家的意見,可結果還是隻交給塚宰去辦的話,大家就會更不滿了。”


    陽子歎


    了一大口氣。


    “景麒也對我不滿嗎?”


    陽子睜開眼看著麵前嘴裏叫著主上的仆人。


    “對女王不滿嗎?我沒有做王的價值嗎?”


    各官員經常以猜疑的目光看著陽子。也曾聽到過“懷達”這種話。他們是對女王占據王座而感到不安嗎?


    “並不是這樣的。”


    陽子移開了視線,把手肘撐在桌子上說,


    “是你讓我登上這個王位的吧?現在連你也用這種眼光看我。”


    “主上,我……”


    陽子沒讓景麒再說下去。


    “……退下。”


    2


    啊,原來你也是在蓬萊出生的?


    是的,鈴點了點頭。


    是流落到這裏了呀,真可憐。


    我非常痛苦啊。鈴哀訴到。


    嗯。其他人可能不知道,流落到這裏的海客有多麽的辛苦。但我知道得很清楚。


    是的,真的,真的非常辛苦呀。鈴回答到。


    但是,能遇見你真高興。景王。我非常開心。


    我也是呀。你已經不用再擔心什麽了。同樣都是海客,我會幫助你的。如果有什麽感到痛苦的事,一定要跟我說啊。


    謝謝你。景王。


    然後


    鈴在被子裏翻來覆去。從這裏開始就不能很好地想象下去了。


    從梨耀那裏聽到景王的事以來,鈴已經有好幾個晚上都在重複著這樣的對話。


    景王一定會從心裏同情自己的,兩個人能一起談論蓬萊的事以及自己遇到的那些痛苦的事。而且和鈴不同,對方是王,有權有財,她一定會幫助鈴的。


    但是,她會怎樣幫助自己呢?


    會把自己叫到慶國,讓自己住在王宮裏嗎?住在翠微洞所望塵莫及的豪華的王宮,還有能使喚那些態度溫柔的傭人們。在那裏和景王說說話,在庭院裏敞散步,一起生活嗎?還是會為自己懲罰梨耀呢?


    這個孩子是我的同胞。你這樣對待她,我不會原諒你的。


    景王這樣說著,梨耀則跪在她的腳邊。梨耀一定很後悔吧。但是就算梨耀再怎麽有怨氣,在王的麵前也不敢怎麽樣。


    索性讓鈴作翠微洞的主人,讓梨耀做她的仆人吧。


    不,鈴搖了搖頭。


    我從來就不敢奢望這種事情,我隻要洞主大人對我好一點,就可以了。


    啊,鈴真是善良。


    景王的笑臉和梨耀感激的目光浮現在鈴的腦海中。


    “…不行。”


    鈴嘟噥到。


    “洞主大人是不會做感謝別人這種事的。”


    即使這樣,鈴抱著被子想,一旦見到了景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能見到她就好了能去見她就好了。


    一下子閉上了眼睛,鈴聽到了響亮的鍾聲。外麵冬天的寒風在呼嘯著,冬季枯萎的灌木枝條被風吹動著發出搖晃的聲音,風在地形複雜,高低起伏的山峰上吹奏出像在地上爬動般的不安穩的聲音,這些聲音相互混雜著,發出很響的響聲。


    鈴慌慌張張地直起身子,仔細聽著。咣,響殼的鍾聲又響了起來。那是梨耀在叫仆人的鍾聲。


    鈴忙亂地翻身起床,結果從床邊滑倒在地上。在睡衣上麵套了件外衣,急急忙忙地用帶子係好就衝出了房間。


    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候。


    梨耀為了讓仆人們能隨時起床幹活,給他們睡的地方就怠慢得很。鈴睡覺的房間能住三個人,有三個床,但是其他兩個人很早就辭職不幹了。就算被除掉仙籍,也要逃離梨耀身邊,他們是付諸於行動而得到解脫的人。


    那是因為,她們因為沒有語言障礙。


    鈴一邊被持續著的口向亮鍾聲所催趕著,一邊在走廊上奔跑。飛也似地衝進了梨耀的臥室的時候,已經有兩個仆人到了,鈴一進到房間裏,梨耀就披頭蓋臉地責問起來。


    “太慢了。你怎麽那麽慢。”


    “真是對不起…因為睡著了…”


    “大家都一樣睡了。連馬房的仆人都到了,作為近侍的你卻這麽遲,為什麽?”


    已經到了的男男女女們移開了目光,因為他們明白,要是為愚蠢的鈴辯解的話,自己也會受到梨耀的責罵。


    “真是非常的對不起。”


    “一般而言,仆人就算是睡了,也要準備著隨時為了主人而起來。我就是為了這個而養你們的不是嗎?”


    是,鈴低下了頭。


    山裏的珍稀果實和山穀間小土地上的收獲;國庫支付的少量俸祿;把山腳下的田地租給農民得到的租金;從山腳下建的祠堂得到的稅金。這些是梨耀的全部收入,用來養活鈴他們這些仆人的費用也是從中而來。


    “真是的,十二個仆人中,飛奔而來的就隻有三人,怎麽回事呀。”


    梨耀看了看那個中年婦女。


    “冷得真讓人受不了。幫我按摩腳笨媽。”


    梨耀一定會用這充滿嘲笑的蔑稱來稱呼鈴。


    “這是遲到的懲罰。這裏空氣不好給我開窗透透氣,還有把其他人給我叫起來,打掃整個洞府,空氣那麽差一定是因為積了太多灰塵了吧。”


    現在就做嗎?鈴咽下了這句話。既然梨耀說了要做,那就一定得做。


    “真是的,被這種仆人們包圍著的我真是不幸。幹話兒的時候安靜點。因為我要睡了。”


    鈴沒有辦法,隻得去把仆人們一個個地叫起來。既然是梨耀的命令,那麽在半夜被叫起來的人也沒辦法表示憤怒,結果隻能對叫他們起來的鈴惡態相加。鈴就這樣縮著脖子叫起了全部的人,在寒冷的深夜開始打掃洞府。抹去全部的灰塵,用水衝洗石製的走廊,然後刷磨、再用布擦幹。冬至也已經臨近,深夜的水非常冰冷。


    景王。


    鈴一邊擦著地板一邊留著淚。


    聽到同樣是蓬萊的人登上了王位,鈴從心底裏感到高興。什麽時候能遇見她呢。要是遇見了的話會高興成怎樣啊。光是想象就夠快樂的,但每次從夢想中醒來的時候,現實又是多麽悲慘啊。


    景王,幫幫我。


    大掃除一直持續到黎明才結束。才睡了一會兒就又要起床,幹早上的話兒了。快中午才起床的梨耀檢查掃除的結果時,像是不滿意,所以讓鈴他們必須得再重新打掃一次。這期間,鈴打破了一個壺。


    “你怎麽派不上一點用處呢?”


    梨耀把壺的碎片向鈴扔去。


    “打破這個壺的處罰是不許你吃飯。你是仙,隻是挨餓的話是不會死的。我可真是慈悲極了,讓你入仙籍真是做的太好了。”


    鈴瞬間抬頭看了看梨耀。


    如果能見到景王的話。如果這樣的話,你就別想活著。


    梨耀皺了皺眉。


    “有什麽不滿嗎?如果是這樣的,離開這裏不就好了?”


    離開洞府也就意味著要被除去仙籍。知道鈴決不會這樣做,所以梨耀馬上就這樣說到。


    “不……”


    哼,梨耀笑了笑。


    “你真是個沒用的人呀。像你這種派不上用處的人我也留著,我可真是個好人呀。”


    鈴低著頭,咬著嘴唇。


    離開嗎?真的要離開嗎?這樣想著,鈴馬上咽下了這個想法。


    “是不是待遇有點太好了啊。對了,你是不是不應該睡床啊。”


    鈴抬頭看著梨耀。


    “讓你唾溫暖的床的話,就沒法好好工作了不是嗎?你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吧?”


    梨耀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睡一段時間的馬房不錯呀。那裏又大又不會凍僵,就那裏吧。”


    聽到梨耀說要她和赤虎一起唾,鈴的臉色也發青了。赤虎沒那麽簡單就能馴化的,隻有照顧它的男仆才可以做到。赤虎是十分凶猛的動物。


    “請原諒我,洞主大人。”


    鈴的心都在顫抖。梨耀露出了輕蔑的神情看著鈴。


    “哎呀哎呀,真是要求很多的仆人呀。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麽人物啊。”


    向後仰著吐了口氣,梨耀笑了。


    “那麽去采甘蔓作為代替吧。”


    甘蔓這種草長在這座淩雲山斷崖上。為了采這個,必須要靠繩索拉著身體,降到斷崖下。


    “這是明天做早飯用的。如果做好了就原諒你。”


    3


    梨耀要是說了去幹,鈴就沒辦法拒絕。黑暗的寒冷夜晚,鈴僅僅靠著盞燈就去攀登翠微山的山峰了。係好繩索,摸索著岩石和樹木前進,寒風強勁地吹著。要是爬上山峰,站在狹窄的山路上的話,身體幾乎就會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甘蔓生長在翠微峰最險峻的地方。鈴把繩子的一端係在磐石般堅固的鬆樹根上,另一端則係在自己的腰上,然後順著繩子慢慢地向懸崖下滑去,但是從懸崖底吹上來的風,卻像托著她的腰似地阻止她下滑。


    淩雲山的懸崖並不是普通的高。鈴現在要往下滑的懸崖,就算提著燈去看也是看不見底的。從漆黑一片的山穀裏吹上來的刺骨寒風,讓鈴不由地害怕起來而哭了出來。


    梨耀為什麽會討厭自己討厭到了這種地步呢。要是沒有遇到梨耀就好了。本來在異國他鄉言語不通,就已經是很痛苦了,但是一旦言語相通,生活還是沒能變得幸福起來的話,鈴覺得就更不能忍受了。


    為什麽要那麽過分。


    如果不爬下去采的話,會被更過分地責罵。想是這麽想,但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伸出腳,讓身體探出懸崖。


    我想見景王。然後…


    但是,無論是怎樣的夢想,一旦看見橫在眼前的漆黑斷崖,鈴就再也沒有什麽夢想了。


    要逃嗎?要逃離這裏嗎?


    至少如果能回到蓬萊的話,鈴一定會毫不猶豫這樣做的。仙做的到嗎?仙也是有地位的,而像鈴這樣的仙,一定是沒辦法穿越虛海的。


    鈴靠在懸崖邊哭泣的時候,突然從懸崖對麵傳來了聲響。


    那是像貓叫一般的聲音。鈴抬起頭,舉起了燈往那裏照去,隻見是浮在懸崖對麵的天空中的是赤虎。


    啊,鈴倒吸了口冷氣往後退去。浮在空中的赤虎的眼睛散發出燈火般的光亮。


    “你。”


    赤虎發出清晰地吼聲。仙人能明白赤虎的意思,但是以鈴這種程度的仙籍資格,赤虎的聲音聽起來隻是隻野獸的叫聲罷了。


    “洞主大人。”


    難道是梨理讓這妖獸來吃掉自己的嗎?就是為了要殺了自己,才讓她來這寂靜無人的山峰采甘蔓的吧。難道就討厭自己討厭到這種地步嗎?究竟是為什麽呀!


    赤虎就像是在催促著鈴快點爬下去那樣搖晃著腦袋。


    那算是在監視自己嗎?梨輝是為了讓自己苛守諾言,所以派來了赤虎看著她嗎?


    “我知道了。”


    鈴渾身顫抖地回答到。


    “我知道了……我會爬下去的。”


    鈴伸出顫抖的手,抓住了韁繩,然後慢慢地向懸崖深處爬去。她一邊抓著韁繩,一邊踩在懸崖邊上,身體患在半空中。這樣做的話,就能止住下滑的坦勢了。


    但是接下來就害怕地不敢再往下爬了。


    “做不到……我做不到……謂原諒我吧。”


    鈴拚命地抓住韁繩,她的手不住的抖動著。這樣下去的話,一定會掉下去的。手已經沒力了。


    “求求你了。”


    就在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真的抓不住了,結果身體往後倒了下去,摔向了半空。剛想著自己就會這樣摔下去了,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腰裏還綁著一根繩子。


    恢複意識的時候.鈴發現自己已經是浮在半空中了,眼前是懸崖壁上裸露的岩石,腳下卻是柔軟的地麵。


    原來下麵馬上就是地麵了呀,鈴鬆了口氣。可馬上又覺察到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地麵,那是赤虎柔軟的毛皮。


    意識到自己是掉在了赤虎的背上的時候,鈴哀求道。


    “不要!你走開!”


    剛這樣叫著,腳踏實地的感覺就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體被拋到空中,一個勁往下落的感覺。恍惚中感到空中有個爪子一下子又抓住了自己的領子,是赤虎的爪子。領悟到這點的鈴剛想大叫,赤虎把手一甩,把鈴又拋到半空中。然後,鈴落到赤虎的背上,這時候鈴拚命地抓住赤虎的皮毛不放。


    過分、過分、過分。


    鈴終於又想起了腰裏綁著的繩子,可以拉著這條繩子爬上去。她用顫抖的手試圖去拉這繩子,但是突然間她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不行了。”


    鈴看著赤虎的大腦袋說到。


    看來隻有靠這隻赤虎回去了。但是,除了梨耀之外,誰的命令都不聽的赤虎會帶自己回洞府去嗎?


    “……回洞府去。”


    鈴對赤虎懇求到。


    “求求你了,至少也請把我帶回到懸崖上麵去。”


    這時背後漸漸傳來了溫熱的感覺。是血。鈴一下子感到陣陣眩暈。那是被赤虎弄傷的。而且傷口非常的疼痛。


    “喂,求求你了,幫幫我吧……!”


    赤虎動了,它把鈴帶到了懸崖邊,那裏長滿了灌木。赤虎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催促著鈴快點下去,我的任務完成了。


    鈴一隻手抓著赤虎,一隻手慢慢向懸崖邊伸過去。但是卻什麽都抓不到。狂風一個勁地往身上猛烈地吹著。強烈的風,強烈的不安,鈴的牙齒都抖得合不攏,膝蓋也哆嗦得無法站直,這件事對鈴來說真的是辦不到。


    怯生生地放開抓著赤虎皮毛的手,就在要探出身子的刹那間,鈴從赤虎的背上滾落了下來。撞到了岩石,皮膚也擦破了,還好赤虎及時伸出爪子抓住了鈴的腰帶,阻止了鈴再往下滑去。鈴不得不又騎到了赤虎的背上,今天這樣的事已經是第三次了.鈴趴在赤虎的背上大哭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為什麽你的主人要對我做這麽過分的事!為什麽要這樣討厭我!”


    鈴邊喊著邊拍打起赤虎來。


    “請放了我,要不殺了我也可以!這種生活已經夠了!”


    赤虎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


    我要逃跑。


    鈴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這個念頭。但是自己能逃到哪裏去呢?軟弱的鈴這樣自問到。如果逃走的話,你的仙籍就會被祛除,那樣的話你就完了。鈴想起了梨耀的警告。


    “……慶國。”


    如果能去到景王的身邊的話就好了。但是要怎麽做呢?


    見到景王的話,一定要向她傾訴自己的這些悲慘遭遇,還有梨耀虐待自己的那些暴行。可是。


    鈴一下子抬起了頭。


    “對了,隻要是能聽我傾訴的人就行了,對象不是景王的話也沒什麽關係。”


    鈴於是用力的扯著赤虎的皮毛叫到。


    “我要去求才國的采王,……求她懲罰梨耀,求她不要解除我的仙籍。”


    鈴使出渾身的力氣拍打著赤虎,


    “快走。帶我去揖寧的長閑宮!”


    被鈴這樣拍打的赤虎,不滿地一翻身,在空中扭動起來,鈴則全力拉著它的皮毛,不讓自己掉下去。


    馴服赤虎這


    是一直隨波逐流、忍辱負重的鈴所做的第一次的反抗和鬥爭。赤虎扭動著身體想把鈴甩下來,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開始一路往東北方向飛去。琶山的東北方向是才國首都揖寧的所在。


    才國的首都,揖寧。在快要黎明的黑夜裏,有人在敲打國府的大門。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候敲門,發生什麽事了?門衛們這樣想著飛奔了出來。他們發現了赤虎身後靠在大門上的女孩兒。


    “你是……”


    “我是琶山翠微洞的人。啊,請幫幫我。”


    門衛們用槍指著赤虎,他們以為這個女孩兒是受到了這隻怪物的襲擊。赤虎輕蔑地瞥了門衛們一眼,然後一躍而起飛走了。門衛裏的一些人,看到赤虎飛走了,這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姑娘,沒事吧?”


    在明亮處看的話,這個女孩兒真是渾身是傷。沾著血跡的衣服破敗不堪,頭發亂七八糟的,上麵也能看到有血。


    “被襲擊了吧?不要緊吧?”


    救起鈴的門衛這樣問到。


    啊,真是奇跡。竟然真的來到了揖寧。


    “救命……!洞主大人要殺死我。”鈴看著門衛的臉說到,“無論怎樣,求求你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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