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陽子,怎麽你渾身是血!”


    蘭玉一邊幫陽子脫下外衣一邊驚叫。陽子搖了搖頭。


    “我沒有受傷,我隻是幫一個受傷的人急救罷了。”


    “怎麽回事?”


    “有一千小孩子被車輾過了,太可憐了。”


    當時因為城門快關了,所以陽子慌忙乘班渠跑出拓峰。剛剛趕得上在城門關閉前離開拓峰。


    “他是被華軒撞倒的。我估計駕駛華軒的人是故意撞他的。因為他們一下子就跑得不見影子了。”


    “啊,那是升纊的車!”


    “什麽?”陽子問道。


    “他是止水鄉的鄉長。隻有他才能乘坐華軒。其他人是不可以做華軒的。”


    “他很出名?”


    “當然啦。應該說是臭名遠揚!”


    說著,蘭玉滿臉憤憤不平之色。


    “以前很多人從水止鄉逃到其他鄉,現在就沒有了。因為升纊調派了很多士兵去鄉境,用來監視出去的人。人們都怨聲載道的。”


    聽蘭玉這麽說,陽子陷入了沉思。


    “是嗎……”


    “這裏還算太平,因為台輔是禦領。以前的領主可殘酷極了,幸虧他現在到和州當州候去了。”


    “我也聽遠甫說過。”


    蘭玉繼續說。


    “他真的很殘酷,幸虧他去了和州,但和州的百姓可慘了。其實,我們現在這種安定的生活也不知能持續到什麽時候。現在的黃領還是很賢能的,但以後是否還是由他當州候就無從得知。而且我到了20歲就要去其他的地方,說不定是和州。”


    “是嗎?那也是。”


    “還有兩年,要是我在這兩年裏可以找到一個人嫁出去就好了。”


    蘭玉說完不禁笑了起來。


    “隻要我在北韋找到一個好男人,然後跟他結婚,這樣我就可以進他的戶籍,到20歲我也就遷去那裏。不過這是後話。”


    陽子眨了眨眼,說,


    “你是為了這樣的理由結婚?”


    “但你不知道自己會被分配到哪裏啊,這可是很重要的。你聽過許配這工作嗎?”


    陽子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那就是媒人。是幫助有需要的人介紹對象的人。隻要你說出理想對象的條件,你隻需付錢給他就行,他就幫你找。他會幫你進對方的戶籍,這個成功了之後你就可以離婚了。這就是許配。”


    “哇,竟然有這種人。”


    “沒什麽好驚訝的。”


    “但在蓬萊,離婚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最近可能比以前簡單一點,但也是不被人們所認同的。人們要是聽說有這麽隨便離婚的事,會覺得很驚奇的。”


    聽陽子這麽說,蘭玉不禁笑起來。


    “蓬萊真是個好地方。我也想找一個穩重可靠的男人結婚,然後生孩子。但肯定不是止水,因為這裏要收七成的稅!”


    “不是吧?!”


    稅收一般是收成的一成,哪怕加上軍隊和官僚征收的賦也不到兩成。一般的地區都是這樣做的。


    “在平時兩成稅收的基礎上,還要交人頭稅,這是一成的。造橋造堤壩的均稅占收入的兩成。另外要對抗妖魔和其他突發事故,這要交兩成的保險稅。合共七成。”


    “太過分了。”


    法律有天綱和地綱之分。天綱是太綱,是上天製定的,這連國王也必須遵守。而國王所頒布的是地綱,州候和領主必須遵守。稅製屬於地綱,規定是收入的一成,而州候、領主所額外征收的賦也隻是五分。而且今年還減稅八分,免去賦的征收。


    “現在已規定不能再征收賦了。而且你們要交納的稅的名堂,我聽也沒聽過。什麽均稅、保險稅!這不是和國家對著幹嗎?”


    蘭玉苦笑了一下。


    “所以啊,我們才恨像升纊這樣的酷吏。為什麽國王要任命那些人當官啊。”


    蘭玉邊說邊剪斷手中的線,把針收好。“要準備晚飯了。你快去換一件衣服吧,桂桂很怕血。”


    陽子一直走到遠甫的書齋,叫了一聲老師就走進去了。遠甫瞪大眼睛開著她。


    “怎麽回事,你怎麽滿身是血!”


    “我抱過一個受傷的人而己。對了遠甫,我聽說止水的稅是七成。”


    遠甫輕輕歎一口氣,


    “原來你知道了。你是去過止水嗎?”


    “我沒去過。那是真的嗎?”


    “確實是這樣.你冷靜聽我說……”


    “我……我根本就沒批準他們這樣做!”


    陽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遠甫示意讓她坐下。


    “急也解決不了問題。陽子啊,就算是北韋的稅收也達三成。”


    陽子愕然,說道:“但……北韋不是由黃領……”


    “不管是多麽仁道的主子,不親眼巡視是不知道問題所在的。”


    陽子深深歎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到遠甫前麵。


    “不要泄氣。君主一個人是不可能管理這麽龐大的國家,所以沒有一班支持君主的有才能的臣子,政權是很難鞏固的。”


    “但是……”


    “現在北韋的人民已經算是很幸運了。最少現在沒怎麽聽到歎息聲對不對?以前呀峰治理這裏的時候是五成的稅,後來黃領把它減為三成,人民已經很感激了。”


    “是嗎……”陽子無言以對。


    “升纊征收的七成中,一成上交國家,四成交給呀峰,最後兩成歸升纊所有。其實升纊也是一個厲害角色。所以呀峰才提拔他。總之能夠為呀峰征到這麽多的稅的,也隻有升纊一人吧。”


    “這……不可原諒!”


    想到自己對這些事竟茫然不知,不禁萬分自責。


    “其實,和州利用稅收,到處建堤壩,建橋。可以說,呀峰征收的不是稅金,而隻是集中人民的錢去建設公共設施而已,因此,中央也無法追究。另外,和州的橋經常出事故。哪怕不下雨也會倒塌。於是呀峰把責任全推到工人身上,說工人愉工減料,也以此避過中央的追究。”


    “原來是這樣。”


    主持外朝的塚宰現在應該稱呼為大宰靖共,眾人本來對呀峰恨之入骨。但呀峰竟然沒露出任何把柄讓靖共有機可乘,也真夠厲害的。連靖共都不可以懲罰呀峰,看來隻有陽子一人可以下令處罰呀峰。但是,雖然宮中說要懲處呀峰的人不少,不過也有很多人覺得無憑無據地處罰一個人於理不合。可是現在就連這些保守派都開始感到悔恨,可見呀峰的所作所為實在另人發指。


    “但這樣的中飽私摟的官吏又何止呀峰、升纊!現在就算把呀峰懲辦了,也會有第二個呀峰出現的啊。”


    陽子抬起頭,說,“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但理由呢?”


    “這……”


    “升纊是呀峰包庇的,所以你要抓他並不容易。而要是先抓呀峰,但也沒證據。所以要是事情是簡單的話,人們早就做了。”


    “但我今天看到升纊殺死一個小孩子。”


    遠甫瞪大雙眼,“你說真的?你肯定是升纊做的?”


    “應該不會錯。”


    陽子把事情經過告訴遠甫,遠甫歎了一口氣說,


    “怪不得你滿身是血……這麽說你有足夠證據逮捕升纊。”


    “但是……”


    “但是,開車的不是升纊是嗎?這樣他就有理由推卸責任。而且升纊始終是一個鄉長,他他可以利用手中權利做出很多證據,證明自己清白。”


    陽子咬了咬下層。


    “唉,要放過那樣的貪官是不好的,但輕視法律更不好,難道我們必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繼續胡作非為嗎?”


    陽子低著頭回到房間,猛地關上大廳的門。


    “班渠,你可以回去金波宮一道嗎?”


    “是升纊的事情嗎?”


    “對。我不能坐視不管。請你向景麒報告情況,讓他調查升纊的事。還有把北韋的狀況也向他報告。”


    “明白了。”


    班渠嗖的一下就飛走了,陽子留在寂靜的大廳,腦子裏不禁浮現出那個孩子的身影。那孩子很瘦。確實,那孩子是否真的是被升纊所殺,陽子無從得知。


    “太可憐了。”


    他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本來要是真的是升纊殺人,那懲辦犯人就是陽子的責任。現在陽子耳中不斷響起那孩子說的話,“我不想死,這樣鈴會很傷心的。”


    “他們是姐弟呢,還是……”


    突然,陽子抬起頭,“鈴?”


    這名字不像是這裏的名字。難道……


    由於加入了仙籍,所以別人的話都能聽得懂。因此聽不出那少女所說的是什麽話,而且容貌也記得不太清楚,隻有那雙滿含悲憤的眼睛。


    “我真蠢,怎麽我當時就沒注意到她的名字。要是那時我問她一下就好了。”


    陽子看了看自己那染滿血跡的衣服。“我要再去一趟止水。”但她馬上又搖了搖頭,“就算見到她了,我又該說些什麽呢?”


    陽子沒能力懲辦凶手,而且,慶國還有隔離海客的法令,這法令連她也不可以廢除。所以陽子哪怕真的見到那少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這個所謂的國王,真是沒用……”


    2


    人哭泣分為兩種情況。


    確實是這樣,鈴看著清秀的棺木埋進地裏。


    這大概就是悲痛辛酸的眼淚了吧。鈴想痛哭一場,一直哭到喘不過氣為止,一直哭到自己的淚幹枯為止。不過,之後還是會哭出來的。


    拓峰郊外有一片墓地,清秀的棺木在一個祠堂放了一晚後就被埋在那裏。


    “住手啊!”鈴一邊看著一邊抱著棺木喊道,


    “不要埋他啊!他太可憐了。”


    有人撫著鈴的背安慰著她,也有人把她從棺木扣開。然後人們繼續埋,哪怕鈴不斷地失聲哀求。


    這國家所用的棺木是圓形的。因為那裏的人是從蛋裏生出來的。因此死後理所當然要回到蛋裏去。由於父田會輕輕把胎果敲裂,祈求孩子快點誕生。所以為了讓死者早日轉世,人們會先用石頭把棺木敲裂,再把它埋進地裏。


    棺木埋好了,墓碑也立好了,人們都散去了,但她還在那裏獨自出神。


    清秀會死的,一開始鈴已經模模糊糊地這樣感覺到。那時清秀食欲不振,麵黃肌瘦的,肯定是哪裏出毛病了。


    我可以見到景王嗎?哪怕我見到景王.她真的會幫我嗎?現在的鈴隻能夠這麽安慰自己。說不定就連景王的禦醫也沒法救活清秀的。


    “但也沒理由這樣死去。剛才為什麽清秀要被車撞死呢。如果不是這樣,清秀還可以多活幾天啊。”


    “我……我真沒用……”


    鈴握緊拳頭。“景王,景王,我就隻相信景王!要是在吳渡我帶清秀去看醫生的話……”


    “但帶清秀去看醫生可能也是徒勞,或許景王可以救得了他的……我應該在吳渡一下船就帶他去看醫生……”


    “你是拓峰的人?”一個少年向她搭訕。


    鈴剛好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城裏。她盡量地不看清秀被撞倒的那個地方,雙手握得緊緊的。


    “大姐姐你是慶國人?”


    “不,我是才國來的。”


    “原來你從那麽遠的地方來啊,找到住處了嗎?”


    “有……”,鈴回答,“謝謝你的關心。”


    “是嗎。”少年凝視著鈴,“你好像精神起來了,你要不斷地向前走,要不然你回掉進墳墓裏的。”


    “墳墓?”


    “對,是埋葬自己人生的的冰冷的墳墓。”


    “沒錯,”鈴自言自語,“我實在太對不起清秀了,要是被他看見了,我又要被他說了。”


    “確實是這樣,謝謝你……”


    “不用謝。”


    “你叫什麽名字?”


    “夕輝。”


    “請問……”,鈴看了看夕輝的臉,問道,“你知道撞死清秀的人現在抓到了嗎?”


    “噓——”夕輝向鈴打了個顏色,“不要那麽大聲說。”


    說畢,夕輝拉鈴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路。


    “那家夥不可能被抓獲的。”


    “你……你認識那凶手?”


    “你以為我是朋友?不是啦,我才不願意和那種人做朋友!”


    鈴奇怪地看著夕輝,“那人是誰?”


    “整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了,說鄉長撞死了一個過路的孩子。”


    “鄉長?”


    “鄉長升纊。你應該不認識吧,他是止水鄉最壞的人!”


    “是他……是他殺了清秀?”


    “好像那孩子突然衝到路中心,讓車子停了下來。於是……”


    “於是?於是他就把清秀殺了!?”


    “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太過分了。”


    鈴虛脫似的再也站不住了,倒靠在背後的牆上,慢慢地滑落在地上。“那是因為清秀病得腳步不穩,所以……”鈴抱著膝蓋說道,“我要是背著他去找旅館就好了……為什麽我不背他……他這麽輕,我又不是沒力氣背他。”


    “姐姐,你別自責了。”


    鈴搖了搖頭,她哪能不恨自己呢。


    “你不能很升纊。”夕輝說。


    “為什麽!”


    夕輝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說:“恨升纊,就意味著你要被升纊殺死!”接著他又後悔地說:“但你肯定不聽我說。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告訴你凶手是誰。”


    3


    從柳國的東部出發,祥瓊和樂俊一起翻過高由山,進入雁國。踏出柳國的國境時,看到眼前奇怪的情景,祥瓊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他們倆從山腳向上爬,沿著山穀,走過彎彎曲曲的的山路,在半山腰逗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在往上爬,見到路沿著斜坡延伸著。在路的中央建有一堵城牆,還設有關卡,城牆是柳國和雁國的分界線,城牆的對麵就是雁國。祥瓊覺得這樣的情景甚是奇怪。


    城牆由磨的非常光滑的石頭砌成。路的兩旁排滿了商店,路上車水馬龍,甚是熱鬧。祥瓊和樂俊通過關卡,進入雁國,發現雁國那邊也是是店鋪林立,好生熱鬧。


    “好厲害……”


    路兩旁的全是高大的建築物,大多用石頭砌成,有四五層樓那麽高。窗戶全用玻璃裝嵌而成。雖然柳圍也有裝滿玻璃窗的高大建築物,但總給人一種破舊鬱悶的感覺。可能本來那些建築物從建成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另外門前的那些池塘滿是苔蘚,還有模糊不清的玻璃窗,有些還破裂了,這都使建築物顯得破舊。所以雖然柳國的街道和雁國的街道很是相似,但卻遠遠及不上雁國那樣宏偉,有氣魄。


    “雁國好像很富有。”


    祥瓊早就聽說在北方諸國中,雁國是最富有的國家。但當看到雁國城市的麵貌,她還是不禁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雁國地處氣候嚴寒的北方,怎麽也能這麽發達?”


    要是說氣候,芳國和雁國是差不多的。而且雖然比雁國稍微比芳國偏南,但冬天從東北大陸有寒風吹襲,所以實際上雁國要比芳國還要冷一點。


    “雁國有很大的礦山嗎?”祥瓊問。


    “沒有。”樂俊回過頭來說,“雁國和芳國,柳國不一樣,它什麽都沒有。人們隻是種小麥、飼養家畜,僅此而已。雖然這裏城市很大,商業也很盛行。但國家的大部分收入都釆源於農耕。”


    “但也確實和其他國家出入太大了吧。”


    “這個嘛,也許因為各國主上才能上的差別吧。”


    “各國主上才能上的差別?”


    “五百年中,雁國未曾改朝換代,這就是和其他目家的差別。”


    “但是……”


    “正因為王位未曾空廢過,所以首先天災少了。沒有天災也沒有戰亂,人口自然增加。人們勤勞地開墾農地。因此農作物的收獲能有所保證。農作物的買賣統一由國家監管,這樣就避免農產品價格不會因為豐收而下降。土地治理得好了,國庫積蓄慢慢增加.因此全國上下一片升屏氣象。各種設施也建設齊全。”


    “例如,挖溝以防止雨季時的水災。還在溝上建橋,因為用石頭砌成,所以很堅固。街道上還鋪設有暗渠。雁國的城鎮建設就是這樣,按照一個既定的完整的方針施行。有這樣的一個大方針的指導,經過十年二十年,國家的每一個角落也都整然有序地建設起來。”


    祥瓊的父王在位三十年,連五十年的統治時期都沒有的,這又怎麽能與一個在位五百年的國王相提並論呢。


    “一個國家的國王短命的話,對國家的發展是極為不利的。試想一下,城市剛剛出現繁榮的景象,卻由於國王的駕崩引發天災,而付之一炬,最後不得不從頭開始。”


    “你說的也有道理……”


    “峰王素以殘酷著稱,而身為女兒的你卻不加以勸阻,以至給你們國家的人民帶來無窮的災難。”


    祥瓊怒視著樂俊:“你說什麽?”


    “所謂的國王是要以國民為重的。對人民施行暴政的國王沒一個可以長期安坐在王位上。現在我最擔心的事是不久的將來新王也要駕崩。實際上,因為連宰輔都死了,所以新王要鞏固王位必須花上五年時間。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裏麵要是又有什麽變卦,人民再經受幾年的天災的話,到時候土地荒蕪,人民連吃的都沒有,那國家離滅亡也不遠了。”


    “不管是哪一個國王都是為了他的子民而操勞,隻是有些事情並非一下子就見效,不是一下子就有成果的。因為國家貧乏所以人性也會墮落。這樣就必須建立健全的法製,把墮落的人心引向正路。你不認為這是很必要的事情嗎?”


    至少祥瓊的父親是這樣對她說的。每當一頒布新的法令,總有官吏指責法令太苛刻。而父親的回答就是:“法不嚴,何以立國。”當然一定程度的法律是很必須的,但事物發展都有一個度。


    “你父王的死大概就是因為超出了這個度吧。”


    “我父王的死不是因為氣數已盡,而是因為那該死的奪取者弑王謀位!”


    樂俊點了點頭說:“你是說惠州侯起兵伐王吧。確實弑君是死罪,但並非就是不對。因為見到國王的殘酷使國家陷入崩潰的邊緣,這時候起兵伐王也是正常的。而且要是這樣做能讓千千萬萬的國民存活下來的話,就必須做。”


    祥瓊無自以對,她開始明白到,為什麽人們會如此憎恨自己的父王,為什麽像月溪那樣的篡位者反而得到人們的愛戴。這大概是因為人們覺得父王會讓國家陷入蔓深的災難之中。而月溪在災難到來之前果斷地阻止了災難的發生,因此他得到人民的擁戴。另一方麵,自己沒有好好勸柬父王,所以人民就極度憎惡自己。


    “走吧。”樂俊催促道。祥瓊神不守舍地跟著樂俊走向雁國的繁華的街道,街道名字跟柳國那邊一樣,也是北街。


    祥瓊兩人在邊境關卡換過旅券。這是慣例,每當人們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時,必須在邊境關卡兌換旅券,一是為了防止犯罪者混進本國,二是為了檢查旅客所帶的行李物品。就算沒有旅券也不會被入趕走,但是要經過官員的詢問。


    因為祥瓊之前對比也略有所聞,所以當被門衛問道時,她就慌忙說自己沒有旅券。於是門衛就示意她去旁邊的屋子裏接受長官的詢問。但這時候隻聽到另一個門衛說:“不用了,他們倆是一起的。讓她過去吧。”說完,門衛恭恭敬敬地把旅券雙手遞回給樂俊。


    祥瓊萬分不解,等到走出一段距離,祥瓊問樂俊:“究竟你是什麽人啊,為什麽他們對你那麽恭敬。”


    “我都說我是學生嘛。”


    “我越來越覺得你非常可疑。”


    “這個嘛.總主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子說得清的,不是嗎?”


    “我覺得你好像在考察柳國似的。”


    “也可以這麽說。我早就想去其他國家看看,在巧國,我聽到很多關於雁國的事情,但要親自來看看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學校隻是在新年時候才有一個春假。於是我就跟其他人說趁這段時間去其他國家走走看。接著就被人拜托順道去調查一下柳國的情況,回去以後告訴他們。就是這麽一回事。”


    祥瓊轉過頭來看了看樂俊,“大概是調查柳國顛覆了沒有之類的事情吧。”


    “對。”樂俊點了點頭說:“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是柳國真的要滅亡,邊境就會變得緊張起來。因為會有大量的柳國難民湧進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末雨綢繆和臨急抱佛腳是很不一樣的。”


    “要你去調查的應該是雁國的大人物吧。”


    “沒錯。雁國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國家富裕,土地,人民都治理得當。但是,也並非一點問題也沒有。”


    樂俊回過頭看了看城門,指著那邊說。


    “你看柳國那邊的房屋,破破爛爛的。要是投宿,當然是選擇雁國吧。不過,天黑之後,很多人還是走去柳過投宿,你知道為什麽嗎?”


    祥瓊回過身看了看,接著搖了搖頭說,


    “確實很奇怪,怎麽這麽多人往外走呢?都快天黑了,來不及到下一個鎮去投宿的。”


    “這是因為雁國沒有公寓。”


    “什麽?”


    “雁國的人民很富裕,哪怕是投宿也沒必要和不認識的人住在一起。因此一來公寓不流行,二來住宿費極貴。這使大部分都是窮等人家的投宿者止步。雁國的人民並非全都是那麽有錢。浮民、饑民、吃上頓沒下頓的人多得是。供這些人住宿的公寓很少,因此雁國的街道,可以說是隻供馳車行走而已。”


    馳車是用兩三匹馬拉的車,這種車不斷地穿梭與街道之間,用於接載乘客。附近的農民在農閑時候一般都會經營馳車這生意。當然也有專門從事這工作的人。


    “雖然雁國很富裕,但農民也必須在農閑的時候出來開馳車以幫補家計。其他國家的馳車隻有達官貴人才坐得起,但雁國的馳車卻非常便宜,誰也坐得起。因為人民都比較富裕,所以都毫不在意車費,經常乘坐。但那些貧窮的人因為坐不起,另外也沒有更便宜的馬車了,所以他們出門時隻好頂著寒風走路了。”


    祥瓊再回頭看了一下城門,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些人都滿臉倦意,衣衫襤褸。由於那些人大部分都先走向城門旁邊的小屋,所以祥瓊估計他們都是沒有旅券的浮民之流。


    “雁國是一個富國,但本國人與外國流入的人之間,貧富差距懸殊。沒錢投宿的人就在路邊睡,結果被凍死的人並不少。有些不甘心白白凍死的人就去偷去搶。因此雁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難民的問題。因為街上,浮民和難民的數量遠遠多於雁國居民的數量。雁國在這幾十年,都是受到這一問題所困擾。”


    “所以你們就擔心柳國形勢的惡化。”


    “正是。”


    “樂俊你的旅券是誰簽發的?”


    樂俊隻是要尾巴,沒有回答。


    “可以給你的旅券讓我看看嗎?”


    聽祥瓊這麽說,樂俊默默地從懷裏掏出旅券。在背麵,清清楚楚地蓋著一個印章:“雁國塚宰口院白澤。”


    “塚宰……”


    樂俊動了動胡子,說:“其實我也不認識塚宰,隻是借駒虞給我的人幫我求得的。”


    塚宰就是百官之長。能夠向他求旅券的人也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好厲害啊。”


    樂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背。


    “其實我也不是什麽大人物,隻不過和景王也有一點交情而己……”


    “景王……”


    祥瓊一聽到這個名字,胸口就像被針刺中一般地痛。


    “為什麽她會和你這樣的……”


    “和我這樣的半獸結交是嗎?”


    被樂俊這麽一說,祥瓊馬上後悔自己說錯話了。


    “對不起……”


    “你也不用道歉。我確實是半獸。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恥的。我也不怕別人小看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我不僅和景王相識,我們還是朋友。我把她看作是我的好朋友,她也說我是她的好朋友。這看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我一開始也接受不了。說到底她是個國王啊,隨便地稱呼國王做自己的朋友,當國王的肯定不願意。”


    “是嗎?”


    “當然。人和人之間總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的,她這麽說了。”樂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當初她昏迷的時候還是我救了她呢。接著帶她來雁國。”


    祥瓊張大了嘴巴。


    “昏迷了?景王?”


    “她啊,是海客。流落到這裏的時候首先去到巧國。巧國是要殺除海客的國家,所以她就拚命逃出巧國。就在那時候她暈倒在地上。”


    祥瓊強壓著心中的不憤,想到:“那人,竟然什麽苦也不用吃就幸運地坐上國王的寶座!”


    “最初我帶她到關弓,本來打算讓景王給我謀一官半職,但後來,跟她相處久了,就覺得我這樣的想法太可恥了。所以後來當她問我要什麽獎賞時,我決定要一些其他的東西。本來我想拜托她讓我進少學讀書的。但不知為什麽,我衝口而出地說:‘我要進大學!我一盲在家裏學習,所以哪怕是進大學也肯定可以應付得來。’就這樣說服了她。”


    祥瓊百感交雜地看著樂俊,說:“但這次你帶我來雁國,我可沒什麽獎賞可以給你。”


    “我不是為這個而帶你來的。隻是在獄中的時候,我見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所以才帶你來。”


    “我痛苦?”


    “對,你當時是痛苦得不能再忍受的樣子。”樂俊眯著眼說,“我見到景王的時候她也是這麽說。”


    “那就是說你是為此而救我的啦。”


    樂俊笑道:“所以我也說我很走運嘛,能夠遇到這麽多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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