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頑丘所說的安全的三天過去了,升山者的人群還沒有走出森林。隊伍一路上都在沿著河岸走,而原來的河麵現在已經變成了細細的河溝。


    太陽落到西麵金剛山的山頂時,隊伍又走道了一處略微寬闊的低地,和以前一樣開始紮營生火。珠晶照管理一路上收集了樹枝,在頑丘決定的場所上壘起石頭、搭起灶台。這天頑丘決定的野營地是在進入樹林後、一片茂盛的樹陰旁邊。不知道是什麽樹,茂密的樹葉散發出強烈的味道。珠晶他們就在這種大樹下,在一塊被周圍的灌木包圍起來的草地上搭起了一個小小爐灶。


    頑丘做飯的時候,珠晶去附近的小河取水,途中遇到不少向她問話的人。


    “珠晶,怎麽樣,累了吧?”


    “也不是那麽累。”


    說不累是假的,但珠晶原本就覺悟到會有這種程度的辛苦。雖然道路並不平整,但隻是在單調的樹林裏不停的走路,所以反而讓她感覺有些鬆懈。


    “珠晶,怎麽樣,露宿很辛苦的吧?”


    又聽到有人這樣問,這是一個稍稍上了點年紀、名叫室季和的男人。室季和是升山者中擁有行李和隨從最多的一個。


    “還行吧。”


    “要不要來我的帳篷?像珠晶這樣的年輕姑娘睡在草地上可實在太可憐了。”


    “真是讓人心動的邀請呢。”


    珠晶歎了口氣。季和的帳篷很大,據說裏麵連床都有。真是難為他能搬來,雖然心裏這麽想,其實季和帶著馬車和貨車。


    “——不過,要是去了我會被頑丘說的。”


    聽珠晶這麽說,季和皺起了眉頭。


    “那個男的是什麽人?”


    “是我雇的護衛,我不是跟你講過嗎?”


    “剛氏嗎?”


    “據說是獵屍師,不過一樣也很熟悉黃海。”


    “獵屍師?怪不得,我就覺得他是個自大的家夥。”


    “這一點我不否定。”


    剛氏護衛升山者,而獵屍師在黃海狩獵。現在這種情況下,剛氏理所當然地被看中而且受到信賴。但提到獵屍師,每個人則會想為什麽這種人會在這種行列裏。


    “獵屍師可算不上專門家啊,而且還聽說他們裏麵有些人相當野蠻中粗暴呢。你跟這樣的人一起走不要緊嗎?不然的話,跟我們一起來也行哦。”


    “覺得他實在靠不住的時候我會去打擾的。”


    “嗯,那就好。別忘了,遇到麻煩的時候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


    像季和這樣來邀請珠晶的人很多,她年紀小這一點大概是主要原因。每次都拒絕也感到可惜,但頑丘不點頭她也沒有辦法。丟下隻會羅嗦的頑丘投靠到季和的大帳篷那裏的想法,珠晶也不是沒有過。但不管怎麽說,頑丘畢竟是她用所有的錢財雇到的,想到這一點也有些後悔。


    “真是沒辦法啊。”


    與季和道別後,走在回宿營地的地上,珠晶自言自語道:“——當時看起來他倒是挺好說話的——”


    可是實際上不僅不好說話,對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也斤斤計較、羅嗦無比。命令人的時候從不解釋為什麽,被人提問時又一臉不耐煩。也許是因為他進入黃海後情緒有些急噪。珠晶禁不住心想,如果自己再早點到達乾,能有空閑仔細挑選護衛就好了。


    “這是不是也算太奢侈了呢——”


    雖然自己能支付起不小的一筆傭金,但恐怕也沒有人會認真對待一個揚言要進入黃海的十二歲孩子。事實上,多虧了頑丘,珠晶才得以進入黃海。所以隻要他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吧。


    途中又被幾撥人打招呼,珠晶應付著做了回答,同時察覺到這兩天裏,隊伍的氣氛開始有所變化。


    多數人一起聚集在廣場中心,生起巨大的篝火,在那裏熱鬧著。可是不知不覺的,人一撥又一撥的離開那裏,像頑丘那樣在稍微隔開一端距離的地方野營的人開始增多。今天也是這樣,在進入黃昏的森林邊零散分布著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沒有帳篷,而是用繩子把重石栓在樹枝上,令其垂下代替屋簷,或者用樹枝圍住篝火,選擇騎獸旁邊的狹小空間來休息,采用了頑丘很類似的宿營方法。


    這些就是有剛氏保護的升山者的集團嗎?心裏帶著這樣的疑問,珠晶提著水袋回到了自己的營地。這時候頑丘正好在往容器裏盛粥。


    又是這個,想到這裏,珠晶微微感到一股厭膩。頑丘做的食物基本上就是附近摘來的草葉加上些切碎的肉末煮成的東西,味道自然難以恭維,量也不是很多,而且看來他完全沒有改換食譜的打算。


    “到蓬山的時候,我恐怕要變的骨瘦如柴了。”


    一邊自己發著牢騷,珠晶對頑丘說道:“水我提回來了。”


    頑丘抬了抬眼皮。既沒有表揚的意思,也沒有慰勞的樣子。


    “辛苦了。”


    這是利廣會話道。雖然他並沒有命令珠晶去提水。


    “幸好有利廣在,”珠晶心裏禁不住這樣想著。進入黃海後,頑丘的刻板態度簡直讓她喘不上氣來。


    吃過毫無滋味的飯,三人圍在篝火前,珠晶清清嗓子說道:“剛才我受到室先生邀請,問我們要不要到他的帳篷那兒去。”


    “不行。”


    和往常一樣,頑丘冷淡的一口回絕了。利廣則露出微笑,這個男人似乎從來不會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珠晶感覺累了嗎?”


    “怎麽可能累?路程才剛剛開始沒多久。”


    “是啊。”


    “隻有天氣不冷這一點算是比較幸運——黃海是個暖和的地方呢。”


    珠晶衝著頑丘說道。這時頑丘用草擦著空容器,點點頭。


    “現在是這樣。”


    “以後會變冷嗎?”


    “會變熱。黃海很溫暖。”


    頑丘用草擦完容器,從水袋往裏麵倒進一點水涮了涮,把水撒到快滅掉的篝火上。珠晶剛開始對這樣粗糙的做法目瞪口呆,但心裏明白不能因為嫌棄肮髒表現出不滿,所以隻好視而不見。畢竟,這裏是黃海。


    “頑丘,不滅掉火不行嗎?非得滅掉?”


    “晚上沒有光亮,大小姐就會覺得害怕嗎?”


    頑丘的語調讓人感到胸口一陣不快,珠晶壓抑著怒氣,望著滅掉的篝火說道:“不是那樣。”


    “不要太顯眼為好。今天有月亮,沒有必要點火。”


    頑丘說著朝廣場方向望了望,珠晶和利廣也跟著望去。那裏燃起著明晃晃的篝火,還傳來人們熱鬧的聲音,


    “——為什麽?”


    “它們很聰明,知道有火的地方就有人。”


    “它們——”珠晶嘴裏重複著這個詞。它們是指妖魔的是嗎?如果是這樣——珠晶轉過頭,說道:“頑丘,是不是該告訴那些人知道這件事?”


    “不要做多餘的事!他們反正不會聽進去我說的話。”


    “不說怎麽會知道?”


    “如果有需要說的事,剛氏裏會有人去盡自己的義務,輪不到我這個獵屍師去現眼。”


    “可是——”


    “閑話少說,吃完了收拾好就去睡覺!”


    7


    半夜,珠晶被一陣叫喊聲驚醒。


    開始是在夢裏。那個叫喊是父親發出的,珠晶從被鐵柵欄覆蓋的房間裏拚命向外看。父親的聲音從距離不遠的園林的樹後傳來,並且是哀嚎。


    父親受到了襲擊!珠晶想到自己必須去營救,但是家裏所有的地方都攔著柵欄,她根本沒辦法出去。


    必須趕快!可是哪裏都找不到出口,詛咒鐵柵


    欄的同時,珠晶卻也因此對無法營救的自己感到安心。因為出不去,所以就可以不用看到父親被襲擊的樣子——


    受緊緊抓著鐵柵欄,不知道該叫喊還是哭泣,然後醒了過來,同時明白了原來是夢。可是珠晶並沒有時間放心,她立刻明白眼前發生著更糟糕的情況。驚恐中想跳起來,但醒來後她無法發出聲音,有人在背後抱住她,並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怎麽會事!?)


    用不著多想,因為聽得到激烈的聲響。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珠晶的身體被壓在騶虞身上,僅僅移動視線隻能看到抓住他的是利廣。即使在夜色中,也可以看到他臉上帶著緊張的神情。他抱著珠晶的右手上拿著拔出鞘的劍身,回頭凝視著背後。珠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能聽到人的呼叫、男人們驚恐的喊聲和怒吼散亂的此起彼伏。這時,她聽到了利廣低聲說道:“——靜靜的聽我說,記著教過你的事吧?”


    珠晶抬起視線,點了點頭。


    頑丘教的事,就是決不離開隊伍。即使看起來就在旁邊也不能離開道路走進森林;看到地麵有影子劃過時,不要抬頭看天,立刻躲進樹下;妖魔來時,就躲到樹下或是灌木草叢裏,把身體貼在什麽東西上,決不要發出聲音和動彈身體——妖魔眼睛不是很好,區分不開樹幹和緊靠在上麵的人。如果是像鬆樹那樣的有氣味的樹木,人隻要不輕易亂動,妖魔不走到眼前就不會發覺。


    這些話珠晶記著,雖說記著但身體仍然在發抖。


    耳邊傳來人的哀嚎,馬的嘶啼還有獵捕什麽東西的叫喊。究竟發生了什麽,現在怎麽樣了。無法確認現狀這一點讓珠晶感到恐懼,同時也想到要是沒醒來就好了,要是等醒來時所有事情都已經解決就好了。


    珠晶把臉貼在騶虞身上,強忍著內心的焦躁和不安,星彩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但腹部的起伏卻急促而且強烈,看來它也知道該怎麽做。


    禁不住閉上眼睛,蜷縮起身體。過了良久,歡聲取代了哀嚎,同時利廣的手鬆弛下來。


    (結束了?不過到底怎麽回事?)


    珠晶小心翼翼睜開眼睛,想越過利廣的肩膀看看他身後的廣場的樣子,在這之前聽到了頑丘的聲音。


    “——動作快點!離開這裏!”


    頑丘喊著從廣場的方向跑了過來,同時有股腥臭的味道吹了過來。廣場那邊雖然有火紅明亮的篝火,但還步足以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能看到有人在那裏來回奔走。


    “頑丘,發生什麽事了?”


    “不是說了叫你趕快嗎!”


    嘴裏怒吼著,頑丘已經在駁身上放上鞍具,把為了隨時可以出發而整理好的行李搭在她背上,然後抓起皮包,自己也背上了行李。在利廣著手同樣的準備之前,頑丘已經卷好鋪在地上的布,騎上了駁。片刻之後,待珠晶和利廣跳上星彩時,頑丘短短說了句“走了”,便催著駁跑起來。沒等到利廣發出命令,星彩就自己跟著追了上去。


    聽到頑丘“讓開”的喊聲後,廣場上的人驚慌的紛紛躲閃。有人驚慌失措,有人麵露膽怯,有人一臉彷徨。在這些人背後,一座小山般的鳥形陰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利廣——發生什麽事了?”


    珠晶向自己抱著的背脊問道。利廣回過頭,月光下可以看到他臉上帶著點為難的笑容。看到這個表情,珠晶稍稍感到鬆了一口氣,看到有人表現的平靜讓人感到放心。


    “——稍微遇到了點麻煩。”


    “是妖魔?”


    “嗯,大概是。”


    簡短地回答後,利廣轉過頭,對頑丘問到:“現在移動不要緊嗎?”


    頑丘點點頭。這時從旁邊的樹林方向傳來了人聲,有一些和他們一樣收拾好行李的人乘著騎獸從林子裏衝了出來。有從旁邊跑出來的人,有從後麵追上來的人,有怔怔的看到這些後慌裏慌張跑起來的人,還有人趕上來呼叫跑在先頭的人。


    “喂,你們去哪裏!?”


    頑丘沒有回答問話,緊跟在他後麵的隊伍理由人應聲到:“快逃,會有其他妖魔聞到血腥後過來!”


    追過來的男人吃驚的張大嘴,隨即用異樣的聲調喊叫著,跌跌撞撞的朝自己放行李的地方跑去。


    丟下這些人不管,數十人無形中組成了隊伍奔跑著。一路疾馳,待背後的亮光和人聲都消失的時候終於減緩了奔跑的速度,但隊伍仍然沒有停下。


    “頑丘,不要緊嗎?妖魔不會突然襲擊過來?”


    珠晶盡量打起精神問道,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聲音在顫抖著。


    “不要緊的,大小姐。”


    這樣回答的不是頑丘,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騎著鹿蜀並排跑在騶虞旁邊的男人。


    “他們之間有勢力範圍,一般一定範圍裏隻有一頭。從其他地方跑過來會再花些時間。”


    “是——這樣嗎?”


    男人點點頭。他是一個背著的大刀像岩石一樣敦實的男人。


    “話說回來,帶著朱氏的就是小姐你吧——是那個人嗎?”


    “朱氏?”


    這時利廣回答道:“不是我,是那個騎著駁的人。”


    “是嗎,”男人說著讓鹿蜀繞過騶虞,去了頑丘的旁邊,像是有什麽事要說。


    “——利廣,朱氏是指什麽?”


    利廣回過頭,停住了星彩。


    “到前麵來,在前麵能安心點是吧?”


    抱著利廣後背時的確感到很不安,珠晶說了句“好的”,便從星彩背後跳了下來,被利廣一拉重新坐了上去。坐在利廣身前,被他牽著韁繩的兩臂包圍著,眼睛能看到前麵身後又有依靠,這樣感覺安心了許多。


    “朱氏就是指獵屍師。”


    說著,利廣發出前進的命令。星彩有條不紊的再次前進了。


    “——其他人把像頑丘那樣的人稱為獵屍師,他們自己、還有出入黃海的人稱他們為朱氏。”


    “頑丘自己說過自己是獵屍師啊。”


    “那時因為完全大概個性如此吧。捕捉不到獵物,卻把同伴的屍體抬回來——的工作,那是嘲諷他們的蔑稱,他們對自己不可能那樣說的。所以當著他們的麵不那麽叫。”


    “哦——”


    珠晶朝一邊跟剛才的大塊頭男人交談一邊前進的頑丘看了看。


    “朱氏和剛氏也都稱作朱民。”


    “朱民是指什麽人?和朱氏不一樣嗎?”


    “珠晶見過朱旌吧?知道他們為什麽被叫做朱旌嗎?”


    嗯,——我聽說是因為他們的旌卷是塗成紅色的,所以那麽叫。”


    嗯,利廣點了點頭。


    “他們不定居於某處,而是周遊諸國,靠表演雜技、買賣物品為生。這樣的浮民就稱為朱民。”利廣微笑著繼續道,“本來,丟旌卷的人像官府申告遺失後,會得到臨時的旌卷。這種旌卷上畫著代表它為臨時代理品的朱線。原本朱旌指的就是這種旌卷。因此把拿著這種旌卷、沒有定居而漂泊於各國的人稱之為朱旌。因為是拿著朱旌的人,所以也稱為朱民。”


    “哦——”


    “他們稱獵屍師為朱氏,是因為獵屍師在朱民中屬於代表者。像頑丘那樣在黃海靠捕獵為生的人在朱民裏最受尊敬。”


    “真的?那剛氏呢?”


    “剛氏啊,同樣也是朱民,出入於黃海,但受雇於並非朱民的人,靠從其他人那裏收取的金錢生活。所以比起受雇於人的剛氏,不受人雇傭的朱氏地位更高。”


    “朱氏比剛氏了不起啊——”


    “朱氏還有個別名叫黃氏,或者統稱為黃朱之民。他們自己認為自己就像出生於黃海的人


    。據說他們以前曾經自己把旌卷塗成黃色。但黃色是麒麟的顏色,因為忌諱就放棄了——如果不是這樣,就是以前被禁止了吧。”


    “哦——”


    珠晶呢喃著。這時,落在後麵追趕的人們的聲音漸漸接近了。


    8


    結果,這天晚上死了三個人。待在廣場中間圍著篝火的三個男人,受到從空中飛下來的妖鳥的攻擊後丟掉了性命。


    天亮後,人們心驚膽戰地回到了野營地。大多數人都把行李仍在了原地,空著手就先逃走了。要想繼續今後的旅程,水、食物、藥品,其中哪一樣都不能缺少。因此隻好返回營地,然後在那裏他們看到了已經化為殘渣碎片的妖魔和人的殘骸。他們打倒的隻有一隻巨鳥,但看樣子後來的妖魔間像是為爭食而發生了搏鬥,地上還散落著其他大大小小的妖魔殘骸。眼前的淒慘景象令返回的人們發自心底的感到戰栗——他們終於醒悟到自己所處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了。


    一行人繼續上路了。除了向前行進,他們也別無選擇。在黃海裏,想得到安全隻有到達蓬山。即使回到城塞,令乾門的安闔日隻在春分,到下一次春分要等待一年,而且並沒有出現隻身離開隊伍想返回城塞的莽夫。去其他的四門更毫無可能。


    人們的情緒低落的收拾起行李再度上路,他們能做的隻有這件事。一邊走著,隊伍中的一部分人開始婉娩地責備起扔下同伴逃走的頑丘等人。最明顯的是一個據說現在在雁國做買賣。看起來有些權勢,名叫聯紵台的男人。


    “死的三人那時侯去救說不定還有氣。連這一點都沒有確認就不顧一切的逃走,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呢?”


    回複他的是昨晚跟珠晶交談過、騎著鹿蜀的男人,名字叫近迫。昨晚先逃出來的數十人雖說沒有脫離隊伍,但還是不遠不近的和行列隔開了一點距離。


    “留在那裏很危險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所以逃走了,僅此而已。很不巧,我們的工作是保護付給我們傭金的主人,沒必要保護你們。


    “那麽我們為了什麽要組成集團朝蓬山前進?”


    “因為都是懦夫嘛。”


    聽到近迫揶揄的語調,紵台露骨的皺起眉頭。


    “我看丟棄不幸的人不顧,首先逃走的你們才是懦夫吧?”


    “你這麽說也無所謂——那麽你自己呢?留下來保護那三個人到最後了嗎?”


    紵台消瘦的臉上升起了血色。


    “——狗尾之徒!”


    “胡說什麽!”


    看到兩個大人怒氣漸盛,珠晶拉了拉牽著駁的頑丘衣角。


    “頑丘,不阻止他們行嗎?感覺馬上就要打起來似的。”


    “隨他們去。”


    頑丘莫不關心地扔下一句。


    先王歿身後過了二十七年,對玉座懷有野心的人早已經升山完畢,確認過了自己不會是王。現在這個時候還在升山的人都沒有爭先恐後直奔蓬山的霸氣、但對王遲遲沒有出現感到焦急,於是極力倡導升山的人。這些人裏雖沒有特別傑出的人物,但基本上都是些心地善良之人。如果不是這樣,就是些看到其他稍微有點出眾的人悄然從黃海回來,於是便對自己也燃起微渺希望的小人物。這樣的人對他人、對自己都很圓滑,總之會盡量為善。不管那個叫做紵台的男人屬於哪一類,事態都不可能發展到這裏拚命的地步。


    “——喂,頑丘——”


    “不要問我狗尾是什麽意思,汙蔑我們的名稱要多少。”


    “那麽說或許也沒辦法。”


    聽到珠晶的呢喃,委曲仰起眉頭轉過臉。


    “——逃走是事實對吧?而且頑丘明知篝火很危險,卻沒有告訴他們。”


    哼!頑丘不屑的回答道:“就算我說出來,他們能聽嗎?”


    “會聽的,因為頑丘是黃海的專門家啊。”


    “是嗎。不過就算被人問,對我們來說也是麻煩。”


    “為什麽?”


    “篝火危險,但是也有需要的時候。‘用火危險,不要用’這麽說了之後會怎麽樣?等真正需要用到的時候,肯定也有人出來追問‘不是說不要用火嗎’什麽的。話說回來,連這種事都不懂的外行要進黃海本身就是個錯誤。我雖然受你雇傭,但沒有為這裏所有人的無知收拾殘局的打算。”


    “即使主人這樣命令也不行?”


    “免談。”


    “卑鄙小人!”


    “好了好了,”利廣插進來勸阻兩人,“兩個人都不要激動。”


    “你也想站在卑鄙小人那邊?”


    聽到珠晶壓抑住嗓門,利廣也用小聲回道:“對頑丘來說,我們是對黃海一無所知卻硬闖入的無謀之人。我們隨時都有拖頑丘後腿的可能,所以黃海的事情就交給熟悉它的人決定為好。”


    珠晶盯著利廣略帶為難的笑容看了一陣後,歎了一口氣。


    “——杖身是吧。”


    “杖身?”


    “不就是這麽會事嗎?惟獨有餘地雇到杖身的人能夠得救——如果沒有雇到杖身的才能和寬裕,隻有死路一條。”


    “原來如此,”利廣苦笑道,“或許的確是這樣。”


    “要進入黃海的人,卻沒有雇到熟悉黃海的護衛,這是他們自己不對,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我想這樣去想並沒有錯。”


    “不過這和沒有教給別人生火有危險是兩碼事。頑丘本來能夠救那三個死去的人的,隻要他想。可是他沒有那麽做,所以說他卑鄙並沒有什麽不對。”


    利廣更加苦笑。


    “雖然是這樣——”


    “好吧,那我去告訴大家。”


    “不許去!”


    這樣低吼的是頑丘,珠晶瞪著他的臉道:“頑丘認為自己去說也沒人理會所以沒有說對吧?我不怕沒人理,這樣不是沒問題了嗎?”


    “少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為什麽說沒有意義?”


    頑丘用略帶著險惡的表情望向珠晶。


    “那些知識我們自己懂得就夠了。”


    珠晶感覺熱血衝上了臉頰。


    “你的意思是指萬一每個人都知道安全行進的方法,你們就沒麵子了?”


    “你那麽理解也可以。不要去做些無聊的宣揚。”


    “怎麽做是我的自由。”


    “珠晶如果到處亂說,剛氏會對你做什麽我可不敢保證。”


    “——你這是威脅?”


    對珠晶瞪過來的視線,頑丘也以險惡的表情相對。


    “是忠告。”


    “——告訴你,你真是個卑鄙到極點的人。”


    “是嗎。”


    珠晶瞪著撇下這句話後把臉轉回前方的頑丘,然後甩過臉,抬頭望想利廣。


    “看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卑鄙小人。”


    可是珠晶征求讚同的目光沒有看到笑容,利廣用一種令人膽怯的嚴肅表情注視著她。


    沒等到珠晶張口,利廣低聲道:“——你還小。”


    “那時什麽意思我是孩子這一點我自己也清楚。”


    嗯,利廣點頭笑了笑。


    “這裏的事交給頑丘比較好,我是指這個意思。”


    珠晶鼓起臉頰。


    “我明白了。原來利廣也是卑鄙小人中的一個,你想說大人說的話自有大人的道理是吧?”


    “是這樣嗎?”


    “好吧,隨你們說好了。王可不分什麽大人小孩——我成了王之後,你們一個個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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