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下)


    他隱藏在樹林裏,見有機可乘就把落在後麵的人,溢出隊伍的人抓走,而且隻把獵物撕裂,看起來就像在把殺戮當作享樂。


    人們的步伐自然而然地變快了,像被恐怖驅趕著一樣,有馬的人乘上馬,肩並肩地擠在路中央急急向前趕。到了晚上,都默默地聚在一起整夜不眠,然後還是有人從邊上一個兩個的消失。


    “不在那裏狩獵掉它不行……”


    這樣繼續走下去,和黃朱們合流的話,會把他們也卷入危險。在這之前,就算停止前進也必須先把這個狡猾的妖魔除掉。這樣跟季和講了,他當然沒有同樣。


    尋找消失的人,想把他們安葬的努力很快就放棄了。隊伍不顧一切的揚著會場向前趕著路。沒怎麽經過休息地急趕了整整兩天,人們歡呼起來,森林走到了盡頭。


    這樣一來,妖魔無法隱身了。眼前是長著茂密灌木,散步著岩石的草地。荒涼的起伏延續著,視野可以一直望到遙遠的天邊。


    “這下好了,妖魔也沒有了可以藏身的地方,應該放棄追蹤了吧。”


    季和露出微笑說道,然後令人馬加緊步伐。在勉強分辨的出是路的路上,人們像是獲得了解放似的急趕著前進。從長長的隊列尾端傳來慘叫聲的,是剛過正午的時候。


    珠晶瞥到了一個巨大的類似猿猴的影子。隊伍從尾部開始瓦解,人們向開闊的原野四散開來。馬車奔馳,跳了起來。徒步的人眼睜睜的被拋下,消失在荒野的起伏下不見了蹤影。


    “室先生,不行。那麽多人都……”


    “我們就是去什麽也做不了啊,珠晶。隻有趁這期間逃走。”


    “可是!”


    “被襲擊的人很可憐,但是我們就算回去又能做什麽?當然心情也許會因此放鬆下來。可是比起這個,我們不是還有使命在身上嗎?”


    “使命——?”


    “當然了。我們是為了什麽來升山的?我們必須要到達蓬山。必須去到那裏成為王,拯救恭國三百萬百姓。在這裏可憐幾個人的性命,讓要成為王的人死了的話,三百萬百姓的性命就會受到威脅。”


    珠晶等著季和。


    “你以為在這裏救不了幾條性命的人能救得了三百萬人民?”


    “那麽,你認為如果成為王,可以一個人都不殺嗎?”


    珠晶閉上了嘴。


    “舍棄數人挽救百姓全體,還是為一時的感傷所動去救數人,結果讓國土麵臨亡國的荒廢……坐上玉座後,會無數次必須麵對這樣的選擇啊,珠晶。”


    “那——”


    “讓他們犧牲我當然也難過,如果我現在有足以拯救他們的力量,我當然會立即返回去就他們,可是我沒有那種力量。所以這時隻有感謝他們寶貴的犧牲,繼續往前走,以後通過為他人鞠躬盡瘁來表達自己的感覺,隻有靠這樣做來報答他們的犧牲。”


    “那樣……”


    這樣不是和黃朱一樣了嗎。歸根結底,還是要在別人犧牲的時候,趁機逃走——可是,對人們來講有這以外的方法嗎?


    “……我真的好愚蠢。”


    呢喃被奔馳的車輪聲打消了。


    強者救助弱者,這是強者的義務。可是在這黃海裏沒有所謂的強者。那是強者保護弱者、而且自己和弱者都能保護得了的世界的理論,即使剛氏們在黃海裏也絕非強者。


    保護自己就已經竭盡全力,姑且沒有什麽大的意外——比如遇到必須迂回躲避的厲害妖魔,除了自己還可以勉強幫到兩三人。所以雖然他們被雇傭,作他人的護衛,但那也並非意味著剛氏在黃海裏是強者。


    剛氏能在黃海裏保護自己,最低限度地能讓自己活下來,然後用很微小的餘力竭盡全力保護住自己的主人,其實應該是這樣。更多的事就超過了他們的限度,所以主人以外的人就算被襲擊,他們不會去救也不想救。


    “應該是這樣啊……”


    不論是怎麽熟悉黃海的黃朱,在黃海裏也不是強者,不能沒有經過準備和覺悟就帶著他人上路。從一開始就要聽從剛氏的建議,全體人員都做好最大限度能保證安全的準備,必須這樣才行。因為有喝不了水的地方,所以需要滿翁石,必須準備好攜帶在身上,因為黃海裏沒有店鋪。黃海裏沒有路,有平坦的地麵,但那不是路。就算後悔也不能回頭,不能在路途中放棄。所以進入黃海前,做到了那種程度的準備就決定了一切。


    接受剛氏的提議,從一開始就毫不懈怠的做好準備,對剛氏的知識表示相應的敬意,信賴並遵從他們的指示——不這樣做的人,就算是剛氏也保護不了。人們雇傭剛氏,但不是剛氏的主人,旅程的主導權必須由剛氏來掌握。


    生火滅火,僅僅是這件事,隻有黃朱才明白什麽情況下應該生火、什麽情況下應該滅掉。他們觀察地形,通過各種狀況做出判斷。這是他們從小就在黃海生存下來的,為了生存積累經驗得來的智慧。所以旅途的主導權必須由有經驗的人掌握。


    雇傭剛氏,就意味著這樣。


    “支付傭金,請人跟自己去蓬山……”


    和這樣雇傭護衛有微妙的區別。雇傭剛氏請他們去蓬山。他們踏上去蓬山的旅途,雇主則跟著走。雇主被指揮被指導,同時被他們照顧。剛氏考慮好付出這樣代價的人,從一開始就做好準備。所以本來就沒有把季和還有紵台的安全加入考慮範圍內,如果要考慮到,就必須要有更多的剛氏。


    “除非所有人都帶著剛氏,否則沒有意義啊。”


    一個升山者需要複數的剛氏,這樣才勉強能擁有集合起力量回避危險的餘力。然而實際上大多數人沒有帶著剛氏。季和帶著的隨從有四十餘人,而他與他的隨從都同樣對黃海一無所知。如果進入黃海前有剛氏在,大概會提議減少隨從,然後用剛氏或者朱氏來填補上缺少的人樹吧。不管怎樣人數,如果誰都不懂得在黃海裏保護自身的方法,那麽除了靠犧牲他們的期間自己逃命外,不可能有其他能做到的事。


    “真恨自己……到現在才明白。”


    馬車丟下徒步者,在荒野上奔馳。


    “這樣我……就是被頑丘嘲笑,也許也沒辦法……”


    等到隊伍奔馳的速度降下來時已經到了黃昏。人們把隱藏著妖魔的森林和他人的犧牲拋在後麵,終於安心地露出了笑容。


    珠晶走下馬車,朝著塵埃逐漸變淡的後方看去。遠方有被丟下的人。環視隊列,剩下的人數隻有三分之一,那麽多人被舍棄了。


    踩著似乎還在搖晃的地麵,珠晶走到了正想生火的季和旁邊。


    “室先生,有件事想請求你。”


    什麽事?季和回過頭,溫和地說道。


    “讓你幫了我這麽多,再這麽說雖然很過意不去。”


    “哎呀,這是怎麽了?”


    “希望你分給我一點點水和食物。”


    “——珠晶?”


    “方便的話最好借我把槍或者劍。不行嗎?”


    “珠晶!你到底想幹什麽?那種東西,你為什麽——”


    “我回去。”


    “珠晶!!”


    “我往回走,看看能不能和步行的人合流。能順利合流,妖魔就此真的放棄追蹤了的話就好,不是的話,我想和大家商量能不能想辦法把那個妖魔鏟除掉。”


    季和慌張地拉住珠晶的手腕。


    “不要說胡話!”


    “室先生心裏也明白對吧?不該往這邊的路來的。妖魔在追著我們,不一定放棄了。這樣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會遇到為了不被妖魔襲擊懂得小心行事的人。”


    “可是,珠晶,你冷靜下來想想…


    …”


    珠晶搖搖頭。


    “我好好想過了。我對剛氏的做法生氣,所以跟著室先生一起來了。他們對不了解黃海的人漠視不管的態度,我對這一點很氣憤。可是不管沒有騎馬的人,這和剛氏的做法又有什麽區別?”


    “聽我說,珠晶……”


    “——我明白那也是沒有方法的事!但既然我對黃朱的做法不滿來了這邊,就不能再做同樣的事情。我生氣是因為我很愚蠢。這麽回去,跪下去道歉說‘我做了蠢事’也許是一種解決方法——但那是妖魔沒有跟在後麵的情況。”


    “——珠晶!”


    “黃朱的事我完全沒有去理解,卻擅自惱火,無視忠告踏入了危險的道路,這之上還要舍棄步行的人逃回去,把危險也帶給黃朱們?這一點我絕對做不到。拜托你,分給我一點行李好嗎?我能拿的動的分量就行。不行的話也請告訴我好了,我不會怨你的。”


    “我怎麽可能給你,怎麽可以回去,那種事——”


    “是嗎,我明白了。”


    珠晶轉身就走。空著手行動輕便也許是好事。


    “珠晶,等等。”


    “如果你沒回去的勇氣,那就請便好了,我也不會要求你回去。不敢為由於自己的愚蠢而犯下的錯誤負責的懦夫,不來也好——所以,也請你不要把我當作懦夫。”


    “珠晶!”


    珠晶回過頭揮揮手道:


    “多謝你的照顧。室先生也請小心,夜晚的黑暗和森林的樹蔭沒有多大區別。”


    5


    大地上殘留的淡淡煙塵緩緩浮動,給空氣染上了些許黃色。


    男人喘著氣,不管怎麽往前趕,也隻能看到前方浮在空中的煙塵,視野盡頭早已看不見主人馬車的影子。每往一個山坡上攀爬,每爬上一次坡頂,就禁不住期待這次或許就可以看到馬車的蹤影,或者就可以看到休息等待著他們的人們的身影,可是每次每次的期待都隻帶來空虛的失望。


    想著不再期待了,但仍伸長脖子蹬上一個山坡,隻看到主人經過留下的塵埃,然後垂下頭。走下山坡時,隻低頭看見落在自己腳下、每越過一座山丘就逐漸拉長的影子。


    “鉦擔,家公大人真的走了嗎?”


    男人——鉦擔不得不對喘息著這樣問自己的同輩點了點頭。


    “啊……看來是這樣……”


    說著呼出一口氣,肋下抽筋似的疼痛起來。跑著追到了這裏,但對自己過了四十歲的身體來說已經到了極限。


    “家公大人他們大概要休息,我們不休不停地走下去或許——”


    鉦擔這樣說著,但話語裏毫無力氣。人步行的速度歸根結底能追得上讓馬急馳著逃走的季和他們嗎?就算運氣好在季和他們休息的期間爭取時間,勉強追了上去,妖魔再次出現時,季和還是會快馬加鞭的逃走——把鉦擔他們扔下。


    “可惡……”


    和鉦擔一起跑的男人停下了腳步,跪到在地麵。


    “喂——”


    鉦擔喊道,但男人搖搖頭。


    “算了——不行了,我再也跑不動了。”


    是啊,說著鉦擔也停了下來。又有一個男人無言的坐了下來,躺到在地上。接著又有一個人這樣模仿。


    如果還差一點就能追的上季和,他會對所有人加以嗬斥。但這種希望哪裏也沒有。想到這一點,鉦擔也坐了下來。喉嚨冒火,氣喘籲籲,頂著肋下,鉦擔也躺到在當場。


    妖魔會來。跟在他們後麵追來,什麽時候都可能被襲擊。這樣停下來的期間,他們與季和間的距離也在拉大——不過,那些事已經這樣都無所謂了。


    所有人都無言的在那裏躺倒或是坐倒,急促地喘著氣。然後跑在後麵的人追了上來,看到鉦擔他們後停住腳步。停住腳步的人還有看著他們的人都向顧無言。停下來的人扭曲著表情,斷了線似的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後誰都無言著,月亮升了起來,放棄逃走的人們聚集到了同一個凹地裏。


    他們被主人拋棄了。背後響著人的慘叫,他們推著貨車前進的時候,載著他們主人的馬車跑遠了。帶著被責罵的覺悟,丟掉貨車開始往前逃,但不可能追的上六匹馬拉的馬車,他們和其他徒步者一同被留在了荒野。和妖魔一起。


    升山者大體都騎著馬,剩下的幾乎都是隨從。像鉦擔這樣被主人扔下的人占大多數,也有一些死了主人,隻有向前走的不幸者。


    隻有靠兩條腿跑來逃了,隻有這樣,可即使跑得喘不上氣,即使遠離了妖魔跳出來的那個場所,人們的心情也絲毫好轉不起來。他們沒有逃離妖魔的腳程,妖魔遠不他們快,不管他們這樣拚命逃走,誰心裏都明白不可能比騎著馬或騎獸逃來得安全。想到這裏,逃跑的腿就變的無力。誰的心裏都萌生出“隨便怎麽樣好了”這種自暴自棄的情緒,而一旦放棄就再也跑不動了。


    月亮完全升到頭頂的時候,凹地裏已經聚集了百餘人沉默的圍坐在一起。偶爾人群裏有人罵兩嗓子,但也沒人回應。


    “到晚上了啊……”


    沉重的沉默中,誰的聲音冷不丁地浮了出來。


    “是啊。”


    鉦擔毫無對象的呢喃了一句。晚上到了,危險增加了,這樣待著的時間裏,那個妖魔說不定就在接近了。


    “怎麽樣都無所謂了,那種事。”


    有人自暴自棄地撇下一句。鉦擔對此點點頭。跟著主人來到這裏的結果就是這樣。


    鉦擔本來就是季和的家生。被命令一起走自然不可能違抗地來到黃海,一邊看著坐在馬車上的主人,一邊走過漫長的路程,主人休息的期間也要一直工作。然後這個季和扔下鉦擔逃走了。趁著鉦擔他們徒步奔逃、被妖魔襲擊的間隙,靠著馬和騎獸的健足逃走了。就是怎麽一回事。


    “真是好下場……”


    有人漏出這麽一句話,鉦擔對此也表示了同意。


    “說得沒錯。”


    “靠我們一路輕鬆地走過來……遇到危險又拿我們做盾牌。”


    “然後想自己得救,跑到蓬山。”


    “運氣好的話就成為王,萬千榮華集一身。”


    “哼,舍棄隨從自己逃命的家夥怎麽可能當的成王。”


    “誰知道呢,反正世道都是些不怎麽樣的家夥在操縱。”


    “沒錯……”


    “反正我們是沒法確認了。”


    “是啊,大概看不到蓬山的門在他們眼前關上的情形了。”


    “也好,看不到他們變了不起的樣子也算幸運了。”


    沒錯,自嘲的笑聲像波紋一樣在凹地裏擴散開來。鉦擔也笑了——隻有笑。


    “喂……”


    人群裏什麽地方傳出一個緊張的聲音。鉦擔反射地壓低了身形。明明心想不管這樣都無所謂了,但聽到叫做的聲音,預感到妖魔來襲的時候,還是馬上想站起來逃跑。同樣俯下身子的人還有很多。這對生命的執著。


    “……有什麽——在往這邊來。”


    所以人都吃驚地朝前麵的山坡方向抬起頭,坐在凹地邊緣休息的人伸長脖子望著那個方向。


    “是妖魔嗎?”


    “不……”


    “不是,是人。”


    “有人回來了。”


    包含鉦擔在內,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咽著唾沫,朝那個方向看去。


    “是一個人……”


    “可是,那……”


    坐在邊緣的人們突然閉上了嘴。坐在山坡上的鉦擔也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在足以聽得到腳步聲的靜寂中,一個比足音更輕的聲音從人們頭頂傳來。


    “——在那裏嗎


    ?”


    隨著輕跑的足音,山坡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你們不要緊嗎?”


    人群鼎沸了。聚集在凹地的人們忘我的呼喊起來,鉦擔也不例外。隻有少女一個人,隻有她回來又能為他們做到什麽呢——不過那種事根本不是問題。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那個少女不是隨從,是升山者。


    不知何時,喊聲變成了歡呼。少女就像被歡聲嚇住了似的停下腳步,從山坡上朝凹地望著。


    “我好象在被歡迎的樣子,但很對不起,行李、劍什麽的我都沒有,我隻身一人來的。”


    那不要緊的,有人回答道。


    “是嗎?大家都沒事嗎?有人受傷嗎?”


    少女說著,麵露難色的笑了笑。


    “不可能都沒事啊。不過怎麽多人能平安逃出來真太好了。”


    鉦擔懷著感激抬頭望著少女。並不是期待升山者能為他們做什麽,升山者裏有人掛念著他們、希望他們平安的心意才是重要的。


    少女走下凹地,環視著眾人。


    “——你們的行李呢?”


    也許是感到了被叱責,有人像是找借口似的解釋道因為要逃走扔下了。


    “逃跑的時候行李隻會妨礙是吧?不過必須取回來才行。沒有水和食物,今後的路就沒法走了。”


    今後的路……鉦擔喃喃道。正好少女在他身邊停下腳步,望向他。


    “啊,是室先生那兒的人吧,你沒事太好了。”


    “……是,不過……”


    “回去取行李吧,還是大家都動不了了?”


    “不過……”


    “一直在這裏待著也隻有餓死渴死,行李是必須的。水還有食物——有多少人帶著自己的那份?”


    人群裏零零星星有人舉起手。


    “……這點不夠這麽多人啊。還是得回去。”


    “可是……”


    回去能怎麽辦,又沒有馬。


    “怎麽了?需要行李對吧?不是的話,簡直像大家放棄了繼續往下走似的。”


    珠晶露出微笑接著說道:


    “就算靠步行也可以走到蓬山哦。到了蓬山,妖魔就不會來了——好了,走吧。”


    直截了當地說完,珠晶橫穿凹地,開始往回走。


    “可是,小姐——珠晶小姐。”


    “我們不是已經步行著走到這裏了嗎?剩下的路和至今走完的路比起來短很多了,最多再花半個月左右。已經走了一個多月,現在反而打退堂鼓嗎?”


    “可是,妖魔——”


    “至今為止不是也出現過麽,而且黃海外麵也會出現啊。因為大家運氣好,所以能走到這裏,今後也不會因為被襲擊所有人就都會死掉的。”


    “那……”


    “可是,如果沒有水和食物,絕對所有人都沒法活長久啊。”


    “但是,到時還要往回走。”


    “是啊,不過和我一起來的朱氏帶著兩人份往複的行李,並不是健壯的男人背不動的分量。萬一不行,隻要到達蓬山就行,到了蓬山就總有辦法的。”


    “總有辦法是指?”


    “哎呀,蓬山不是有麒麟嗎?在麒麟家門口這麽多人餓死看看吧,麒麟什麽的肯定馬上咽氣完蛋。跟著麒麟的人決不可能漠視我們不管的,肯定能給我們至少可以活下去的東西的。回去的物品能那到便好,拿不到的話,就一直賴在蓬山好了,反正都要伺候人的話,比起舍棄大家自己逃跑的主人,還是伺候麒麟來得好些,對吧?不管怎麽說,那畢竟也是慈悲為懷的生物嘛。”


    鉦擔怔怔地張開口,然後輕輕笑了出來。


    “是……是啊。”


    “所以啊,往回走吧。再說妖魔也不會總在一個地方待著的。到現在不也沒遇到過那種情況嗎?趁現在回去,整理好行李,自己走到蓬山需要的那份補給要自己帶上。”


    慢慢地,從少女周圍開始,人們站了起來。


    “對對,打起精神來。總之隻要到達蓬山,就算隨從也可能被選為王哦,從和麒麟對麵這一點來說都是一樣的。隨從也是升山啊,所以大家不可以服輸放棄哦。”


    人們被少女激勵,簇擁著開始往回走。應該不會那麽簡單,鉦擔心裏想。但即使是發自想象的小小希望,被指引出可能性,一旦目光開始轉向將來,不管怎樣都無所謂了的生命也變的無比可貴了。


    “總之,大家不要分開。所有人盡量都靠在一起走,要留意周圍的動靜。看到有像妖魔的東西就呼喊出來。但聽到呼喊後大家要隻考慮自己,總之先逃走。”


    “可是機妖魔跑的更快啊。”


    珠晶歎了口氣道:


    “是啊。但不能不逃對吧。總之要趕快逃,逃開,然後躲到灌木或者岩石的陰影裏藏起來。”


    鉦擔瞪圓了眼睛。


    “藏起來?這……”


    “沒有灌木和岩石的話,爬在地麵也行。把身體緊緊貼在什麽東西上麵,絕對不要發出聲音或者動彈。這樣一來,妖魔就會看不見人了。雖然會很可怕,但不要緊,我上次就是這樣才得就的,不知道?”


    是啊,鉦擔點點頭。


    “我看見妖魔的身影了。距離隻有我和大叔間這麽遠,它就坐在我頭頂的樹枝上。不過忍耐著害怕,一動不動地躺著,結果真的沒有被襲擊。所以這不是活下來了嗎?”


    周圍的人點著頭。在眼前麵對過妖魔,而且生存下來的少女的話很有說服力。


    被此激勵,人們時停時歇的回到了路上。天亮時,看到了被扔下的行李。照例,妖魔留下累累屍體不見了。這樣人們慌忙打起行李,等整理好的時候,誰都因為疲勞變得困倦不已,在也走不動路了。


    是啊,少女抬頭望著開始升起的太陽說道:


    “反正也沒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那麽不如在妖魔稍微老實一點的白天休息比較明智。”


    “白天休息?那麽,走路呢?”


    “晚上走就行了。在森林裏,那種視野不好、陰影很多的地方行走很危險。因為根本不清楚妖魔會隱藏在哪裏。但是現在周圍這麽寬闊,就算是晚上,隻要有月亮,有影子接近的話就應該可以看到吧?”


    “是……是啊。”


    “沒錯,妖魔對光亮很敏感。晚上眼睛好用,但有光的時候視力就會下降。睡覺的時候誰都不會發出聲音或者動彈對吧,靠著灌木或者岩石躺著的話,更不容易被發現的。”


    “啊,原來如此。”


    “既然這麽決定了就睡覺吧。晚上的時候要加油走路哦——行李記得要放在隨時可以拿到的地方,特別是水,做好把水掛在手腕上睡的準備才行哦。”


    從此的路程,人們決不彼此分散、選擇視野極好的地方前進著。珠晶不知不覺成為了隊伍的指揮,對此沒有人有異議。原本他們就習慣了被人命令,反而對自己決定什麽事情感到不習慣。


    妖魔的襲擊還在持續,被襲擊的人自認運氣不好而放棄,這期間剩下的人就盡力逃走。眾人按照珠晶說的那樣藏進灌木和岩石陰影處。因此而獲救的例子逐漸增多,這給人們增加了勇氣。遇到襲擊的時候馬上和身邊的人拉著手逃進荒野躲起來。並且從逃避的經驗裏學到,一個人屏住呼吸保持不動需要極大的膽魄,但旁邊有人相互製約的話並不是那麽難的事情。


    妖魔離開後,就回去撿回行李。這樣一點點往複著走了三晝夜,雖然人和行李都在不斷減少,但隊伍仍然保持了大多數人的平安,於是人們繼續前進。


    6


    “……沒有車轍。”


    近迫蹲在地麵上,檢查著硬質的土地表麵。


    “他們還沒有到。”


    穿過森林,從那裏又根據剛氏留下的標記渡過荒野,總算回到了沿著淺穀延伸的正路上。雖然沒有遇到妖魔的襲擊,也沒有特別難渡的難關,但回到正路上卻看不出季和他們到達過的痕跡。


    四周的路麵反射著日光,呈現出明亮的白色,近迫回頭望向頑丘。


    “也許被襲擊了。”


    “當然了。”


    朱氏的聲音很冷淡。


    “怎麽辦?”


    “有什麽怎麽辦的。太陽升起來了,準備開始野營吧。他們活著的話,也許在我們睡著的時候到達。反正他們又不懂得在視野好的地方最好白天睡覺晚上前進的知識。”


    近迫點點頭,但還是對路的另一邊放心不下。到底是被妖魔襲擊了,還是……


    前方繞過岩石矮丘的來路上連塵埃都看不到。等失望的回過頭,頑丘早已離開去找睡覺的場地了。


    “朱氏是朱氏啊……”


    近迫苦笑道。朱氏不是剛氏,而剛氏非常清楚失去鵬雛時升山會變的多麽可怕。就算近迫自身不知道,剛氏間流傳的古老逸話裏,那樣的例子多少都找的出來。


    怎麽辦?剛氏的同伴來詢問。總之先紮營,近迫這樣吩咐道。


    “起來後還沒看到他們來怎麽辦?”


    “怎麽辦好呢。就算妖魔出現了,也應該有一兩個人活下來走到這裏吧。隻好這麽等著。”


    “是不是該讓人去營救一下為好?讓誰去——”


    “後麵的話不要說出來!”


    同伴的話說到中途,近迫瞪著眼讓他住了口。


    “不要說——會失去真君的庇護。”


    他們在那裏等到了日落,但還是沒有看到有人來到。


    好不容易勸服住想急著趕路的人,在原地待著渡過了一夜,等到了翌日中午,太陽開始傾斜的時候,在路的盡頭終於看到了揚起的沙塵。看到從沿著低低的懸崖迂回延伸的道路另一邊揚起的沙塵,看到了有石塊在往無水的穀底落下。


    “——來了。”


    不知由誰開始,人群裏響起了歡呼。來的是全都乘著騎獸和馬的十幾人,他們看到道路前麵等待的人群,慌忙加鞭急趕了過來。


    “難道,活下來的人隻有這些嗎?”


    騎乘著趕過來的人氣喘籲籲地對前來迎接的近迫回答道:


    “不,還有,在後麵很遠。”


    “妖魔出現了。”


    近迫點點頭。


    “我想你們也是心裏明知道才去的——其他還有人吧?落在後麵嗎?”


    “對……季和他們在後麵。不過,徒步的人……”


    近迫瞪住眼前的男人。


    “難道你們是把徒步的人丟下逃跑來的嗎?”


    看到男人表示肯定的點了點頭,近迫咂了咂舌頭。


    “小姐的情況知道嗎?現在怎樣了,沒事嗎?”


    “不知道……我想應該在季和那裏。”


    “那個季和呢?”


    “落在後麵。”


    不,另一個騎在騎獸上的男人插嘴道:


    “不在季和那裏。我看到她下了馬車往回走了。”


    “往回走?回徒步的人那裏去了嗎?”


    大概是,那個男人點頭應聲道。


    “那麽妖魔幹掉了嗎?”


    “沒有,哪有那種餘力。”


    “——混帳!”


    近迫奔回同伴身邊。


    “留下五個人,太陽一落山就什麽也不用管帶著所有人趕快上路!”


    “怎麽了?”


    “妖魔。那些家夥沒除掉妖魔就逃過來了。”


    “那麽——”


    “會追來,看這個樣子。妖魔嚐到甜頭也明白,比起攻擊妖魔,襲擊人容易得多。”


    說著,近迫轉頭往向頑丘。


    “朱氏的老大打算怎麽辦?大小姐看來是天氣徒步的人被舍棄,回去救他們或是給他們吊喪去了。”


    “這倒真像她的作風。”


    頑丘低聲呢喃,然後苦笑道:


    “我本打算在這裏道別去狩獵,不過留下來幫你照看其他人的事做做也行。”


    是這樣,近迫苦笑道。這時頑丘旁邊的利廣插嘴說道:


    “頑丘和你們一起去,還有我。”


    喂,頑丘望向利廣。利廣笑道:


    “跟我一起來吧。”


    “你不是對珠晶已經沒有興趣了嗎?”


    “‘沒有興趣了’這樣的話我可沒有說過。”


    頑丘歎了口氣道:


    “好吧,那麽我照你的說法再重複一次。對珠晶來講,你不是已經沒有必要了嗎?”


    “嗯。但說不定,我對珠晶來說還有必要。我想去確認一下這一點。”


    “妖魔在跟著追過來。你既然也愛惜性命,我也不會去幹那種救人的事。”


    “我沒說要你救人,我是說要雇你。”


    頑丘揶揄地笑道:


    “哦?給多少?話說在前頭,一半的預付金可要現銀。”


    “用它支付。”


    利廣扔過去星彩的韁繩,接著解下了栓在岩石上的駁。


    “用一頭騶虞減去駁的價值作為傭金,這樣應該沒有不滿了吧——跟我來。”


    7


    一邊看著人們穩健地行進,一邊和鉦擔談笑著,但珠晶內心苦惱著。眼下雖然在沿著路前進,但這樣走下去和頑丘他們合流了怎麽辦?妖魔很明顯在跟著珠晶他們。


    盡管如此,既然路在延伸,他們就不得不向前走,想在哪裏獵殺妖魔,但該怎麽樣做完全沒有頭緒。


    沒有攜帶武器的人很多,帶著武器的人也有不少。如果妖魔會為了吃人停下腳步,仗著人數多還可以想點辦法。可是那個妖魔卻像疾風一樣突然出現,撕裂一兩個人後又如疾風一般離去。想要餌時也不停在原地,而是把人抓走。怎麽樣也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您怎麽了?”


    被鉦擔問到,珠晶勉強露出微笑回道:


    “我想光這樣逃不行,得想辦法除掉那家夥……”


    “那個妖魔……嗎?”


    “要是能讓它停下來就好了,哪怕很短時間也好,得設法讓它暫時不能行動。”


    是啊,鉦擔呢喃的應聲著,然後突然叫道:


    “珠晶小姐,看那裏。”


    順著鉦擔的聲音抬頭望去,看到路前方有一樣黑色的東西伏在地上。珠晶一時間心懸到了嗓子眼,但借著月光看到那不是妖魔,而是馬車。變的破爛淒慘的馬車,被丟棄在視野前方的路上。


    “是家公大人的馬車。”


    “原來這樣,終於還是扔了馬車啊。”


    真是諷刺,就為了不想失去這個,季和才愚蠢的選擇了有危險的路前進的。


    接近後,幾個人從馬車的陰影處走了出來。大概就是騎馬被殺或者被季和丟下的不幸的人。


    “室先生呢?”


    怎麽問道,然後有人回答說他騎著馬逃走了。


    “是嗎……真是位好家公大人呢。不過還好你們能活下來。”


    怎麽辦?鉦擔前來問道。珠晶看了看馬車。


    “總之先看看裏麵有沒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吧。”


    讓全員休息後,珠晶開始在馬車上翻找。


    “幌布和帳篷能用得上。白天蓋上這個睡,和周圍的石頭顏色很象,不容易發現對吧?”


    鉦擔點點頭。


    “是啊,大概是這樣。要把它割開,分給大家嗎?”


    “這樣做吧,從足腰不便的人開始


    分,受傷的人要優先哦。”


    “是,我明白了——喂。”


    看到鉦擔向同伴們傳令後,珠晶繼續在行李中尋找。


    “有水桶啊。有的不行了,也有沒事的。這個也給大家分一下吧——這邊的小桶是什麽?”


    “大概是油或者是酒吧。”


    “有油的話最好了,是酒的話也可以用在受傷的人身上。問題是有沒有用來裝的容器。如果誰有能用的容器也給大家分分吧。”


    說著,珠晶停下了手。


    “有絹布啊……”


    鉦擔苦笑道:


    “家公大人大概是打算拿來送給蓬山的人吧。”


    “……真服了他。就為了搬這種東西才要用這麽大架勢的馬車啊。倒是真像商人能考慮到的想法。”


    高級的絹布、壺瓶還有擺設。


    “有容器了。反正不會因為太昂貴而為難。把這裏的裘衣撕開,就有蓋得了。”


    是,鉦擔苦笑著歎了口氣回道。因為家公的愚蠢,也因為少女的果斷幹脆讓人感到些許滑稽。


    “——這是什麽?”


    一個像是用橡木等堅硬木材做成的箱子。因為箱鈣鬆了,就從附近找來棍子翹了開來。看到裏麵的東西,珠晶呆住了。


    “真是……”


    真不明白季和在想著什麽。裏麵滿滿地裝著首飾發釵等飾品。


    “首飾啊……沒什麽用……”


    珠晶打算把它倒出來,然後突然停下手來。精雕細刻的金銀和玉石。


    “這些東西珠晶拿去,我想家公大人也不會說要拿回去的。”


    鉦擔和氣地說道。但珠晶搖搖頭,雙手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角。


    “盡量收集起來……金銀不知道怎麽樣——總之帶著一點玉石的東西都要。把行李全翻遍也要找出來。”


    “是……是全部都要嗎?”


    “對——油和酒什麽的也都要。”


    珠晶用手隔著衣服抓住放在袍下的木排,想起了在祠廟時的情形。黃海的守護、犬狼真君,他穿在身上的皮甲和玉石作成的披巾。玉石對那隻紅色的猿猴起不起作用——不過,有試一試的價值。


    “還有,幫我把帶著武器的人聚集起來。”


    珠晶環視著聚集的人們。月光下逐個臉孔看了一圈,沒有哪個看起來很靠的住的樣子,但數十人集合在一起,也略有些聲勢。


    “這裏有室先生留下的油和酒——還有首飾。”


    嘩地,人群裏掀起一陣波瀾。


    “不殺掉那家夥,我們就一直會被襲擊。然後人就會不斷減少。下次說不定就會輪到自己。就算運氣好不是自己,每減少一人,加在自己身上的危險就增加一分。對吧?”


    帶著那種瘟神,沒法跟黃朱他們率領的隊伍合流——至少珠晶不打算讓事情變成那樣。


    “我聽說妖魔中有的會醉玉石。這一點對那個家夥行不行的通不知道。也許不行,但這裏有酒也有油。玉不行的話,酒或許有效,還不行的話,用油點火也是辦法。”


    眼前的人群裏響起一陣碎玉。


    “幌杆是竹子做的。能不能用這個做成弓?嗯……那個叫什麽來著,城塞上的那種放在地上用的大弓。”


    “是床子弩嗎?”


    “對,就是它。沒有武器的人用竹槍也行。不管用什麽都好,有試試看的價值。”


    “可是。”


    “我們有這麽多堅強的人啊。”


    珠晶強迫自己做出笑容,說道:


    “隻要讓它停下來,就一定能消滅掉。”


    珠晶環視著不安地交換著視線的人們。


    “由我來做誘餌。你們不會丟下這樣弱小的孩子不顧吧?”


    8


    人們稱它為朱狷。


    很像巨大的紅毛猿猴,隻有脖子是白色。四肢比身體更紅,牙齒尖銳,擁有像猛禽一樣的利爪,而且十分聰明狡猾。


    那朱狷棲息在黃海的一角。平時總是捕列妖魔,麵對其他凶猛的妖魔威嚇時總是先嘿嘿地嘲笑,趁對方一口氣衝過來時冷不防發起攻擊,以撕碎對方的身體為樂。把附近的獵物大概都捕殺光後就改變獵場,這樣在黃海四處移動。時而有長著兩隻腳的弱小獸類闖入它的狩獵場。雙足獸很弱小,不怎麽能添飽肚子,但毫不費力地就能捉到撕裂很讓它高興。


    某天,不知道為什麽許多雙足獸進入了它的獵場。一下子都殺掉沒什麽意思,不僅殺死後身體很開就會腐爛,而且一點點捕殺比較有樂趣。所以它從四周追著雙足獸的隊伍,時而從背後、時而又從正麵衝出來襲擊。


    這樣把爪子勾到的雙足獸帶進岩石的隱蔽處,稍微咬上幾口,然後滿意地短短睡一覺,醒來後把剩下的部分吃掉。雖不怎麽能添飽肚子,但味道不壞。


    吃飽後岩石陰影裏出來,眼前的荒野處亮著紅色的火光。朱狷知道雙足獸就帶在火光周圍。嗬嗬嗬地笑著——朱狷會笑——從岩石背後走出來。


    到小火光的距離,以朱狷的腳力,全力跳躍三次就可以到達。不管今夜因為有月亮,最初一步它盡量壓低著身形爬了過去。雙足獸近來不怎麽能找得到空隙,不像一開始那樣能輕易讓朱狷接近。看到朱狷接近就嘩的散開,抓住兩三匹的時候,其餘的就都跑掉了,近來總是這樣。


    這樣矮著身體偷偷爬進。光線刺眼,看什麽都很費勁,但它知道火光旁邊大概有兩三隻雙足獸。把視線轉向四周的荒野,附近姑且沒有發現其他獵獸。


    朱狷試驗地輕輕抬起頭,聞了聞周圍的空氣——並不是沒有,隻是藏起來了。很多雙足獸的氣味摻雜在空氣裏,同時還有股不知是什麽東西,散發著非常好聞的味道。


    心情不明所以的興奮起來,為了壓抑住這種感覺,朱狷更加壓低身體匍匐在地上。有這種情緒時忍耐一點更有意思,這樣做一定會有好事。


    靈巧地使用著前後肢,這隻紅色的野獸貼在地麵上前進了。為了不和灌木接觸發出聲音,朱狷小心翼翼地行動著。


    認為不能不被發現的再接近時,它全力反踢地麵跳了出來。一步就跳過了剩下的距離,落在它想捕獲的獵物旁邊,腳剛一著地,就伸出長臂掄倒了獵物。不過手上的感覺有點奇怪,爪子前端傳來一股疼痛。


    情不自禁朝獵物看去,原來那隻是在綁在一起的木板披上了皮。發覺自己被騙,朱狷憋氣地朝周圍看去,看到兩個正在後退的人,一大一小——不錯。


    想去襲擊這兩個獵物,但不知怎麽感覺輕飄飄的。聞到非常好的味道,忍不住開始在四周尋找香喂的來源。小雙足獸倒出了什麽東西,閃閃發亮的落在地上的容器的旁邊,而那個毫不起眼的容器旁邊,有什麽散發著奇妙香味的東西小小地壘起了以堆。


    好吧,那麽把那隻雙足獸處理掉後在去看看那個吧。


    心裏明白這樣做比較好,但朱狷沒能抗拒香味的誘惑。


    對,捕獵雙足獸的機會多少都有,但那個也許隻有現在才能發現。實際上,它至今為止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東西。


    眼裏瞥著一點點後退的小雙足獸,朱狷接近了那個。那個散發著另人陶醉的香味。有帶香味的東西,也有不是的東西摻在裏麵。總之它把鼻子湊到那個跟前,用前肢撥弄了把一小堆東西。這樣一來芳香變得更加濃鬱,讓它難以忍耐了。很快就發現了散發出香味的東西了,而且還有好幾個。


    覺得會很好吃,於是朱狷把它含進最裏。芳香在口中擴散開來,咬碎後更加變得香甜了。腦袋從芯裏傳來一股酩酊的感覺。正在後退的小雙足獸的事情也好,其他事情也好,什麽都從念頭裏消失了。


    身體的力量從後肢開始漸漸失去,但這種事不管這樣都無所謂了。它懶懶地躺倒在地上,再用前肢繼續撥弄那堆東西。又發現一個。上麵帶著什麽有討厭氣味的粘粘東西,但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


    把這個放進嘴裏,更加陶醉的時候,突然眼前變的一片血紅。眼前充滿了白熱的亮光,什麽也看不見。沒有感到疼痛,陶醉的感覺也沒有消失,但朱狷知道身邊發生不同尋常的事情。


    還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了什麽,身體上傳來碰到了堅硬東西的感覺。它想到要站起來,但後肢怎麽也使不出力氣。雖然竭盡全力站了起來,但眼睛什麽也看不到,腦袋昏昏的。接著又感覺到什麽在有力地碰著身體。它揮著手想撥開,但沒怎麽起到效果。然後再次被強力的碰觸——不,是被刺著。


    對,是被什麽刺著。被捅刺,被劃撓的疼痛。


    疼痛感緩緩地恢複起來,不光是被刺的地方,現在全身都疼痛。


    一旦恢複了疼痛,那就變成了灼熱的痛感襲擊了朱狷的全身。前肢後肢、頭上背上、眼中都疼痛著。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自己處在危險中這一點它明白了。胡亂的跳躍起來揮舞著手足,但連自己的攻擊是否有效也不知道。


    聽不到聲音,除了刺眼的白光什麽也看不到。揮舞的爪子上似乎鉤到了什麽東西。感覺爪子上掛上了什麽有點重量的東西。


    揮著前肢想甩掉那個東西,朱狷跳躍了起來。越跳躍越倒,然後再跳躍。白色的視野裏出現了黑色的斑點,眼瞅著黑斑迅速增大。疼痛也增大了,但漸漸地感覺不到了。對疼痛遠去感到安心的時候,眼前已經變成了完全的黑暗。


    鉦擔奔跑著。妖魔以驚人的速度跳躍的前方有岩石、有灌木,腳下一絆摔了一交。


    能看到在遠遠的前麵,渾身化為火球的生物跳躍著,火球再次下降,然後消失不見了。


    “在那邊——追!”


    竭盡全力的叫喊著,拿著武器的人們奔跑著。


    鉦擔也再次站起來趕去。膝蓋在顫抖,腳踏不穩地麵。但這還遠比不上那紅色的野獸——恐怕是朱狷——在自己眼前出現時的戰栗。


    朱狷為玉而醉。油也起到了作用。對站也站不穩、暴亂掙紮的朱狷很容易實施攻擊。可是。


    “——珠晶小姐!”


    可是朱狷的利爪偏偏鉤住了珠晶。


    鉦擔奔跑著,潛伏在他身邊的人們也奔跑著。在天色開始轉亮的荒野上,跌跌撞撞地朝著朱狷消失的方向奔去。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時,前麵遇到一處斷崖。慌忙停住腳,腳下三丈多深的斷崖下麵有光亮,是朱狷的身體還在燃燒。


    “在哪裏——在這附近找!”


    還是在途中被甩落了呢。


    鉦擔伏在地麵上似的在周圍尋找少女。不久夜晚結束,四周被明亮的朝陽照亮。他們繼續在周圍尋找,但還是沒有發現少女的蹤跡。


    “怎麽能這樣……”


    頹唐的想坐下時,遠處跟他一樣弓著腰搜索少女的一人朝這邊喊起來。


    鉦擔站起來跑了過去。但那個年長的女人所指的,是從遠方朝想這裏接近的沙塵。


    看到十餘頭騎獸的身影,鉦擔呆立在原地。


    如果他們早一天來到,那將會多麽讓人期待,給人激勵啊——但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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