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深夜。


    李齋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邊有一個人影。月光從窗戶外麵傾瀉進來,小蟲的鳴叫聲在耳邊縈繞著。


    “……景王?”


    李齋出聲喚道,作俯身狀的人影抬起了臉。


    “啊……對不起啊,吵醒你了嗎?”


    “沒有。”李齋小聲答道,“今天大家都在找您。”


    “嗯,今天忽然很想置身於這個世界之外。”


    “……置身於這世界之外?”


    李齋雖然這樣問了,卻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臥室中沉默再次降臨。蟲鳴冷清地回響著。


    不久,人影又開了口。


    “泰麒是什麽樣的人啊?”


    李齋微微有些驚訝。她知道泰麒對陽子有著特別的意義,她果然還是對來自同一個世界的泰麒特別留意呢。


    “感覺還很年幼。”


    李齋剛說完,黑暗中傳來撲哧一聲輕笑。


    “真的……泰麒就是這樣的人。感覺他稚氣未脫,非常天真但是又非常地體諒人。”


    “果然麒麟就是麒麟。”


    “他和景王殿下您也很相似呢。”


    “……和我?”


    李齋點了點頭,“都是很容易相處而且不拘禮節的人。從我們下人眼裏看來,明明你們有很尊貴的身份,可卻完全沒有一點兒架子。主上驍宗同樣是如此。台輔大人也曾經這麽說過,驍宗完全不知道身份為何物。可以看得出來,與其說你們是不把身份二字刻在臉上,還不如說你們根本不把這個概念放在心上。景王殿下也是這樣。我聽說女禦和女史都直接稱呼您的名字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啊。所以我說你們很相似。”


    原來是這樣啊。黑色的人影發出了一陣苦笑。


    “這樣啊……那是因為在蓬萊那兒根本就沒有什麽身份之類的東西。不,並不是說完全沒有,隻是那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女禦鈴和女史祥瓊她們並不是我的家臣,而是我的朋友。雖然看上去在這個世界,我們之間好像沒有能超越身份成為朋友。”


    “大僕也是這樣嗎?大僕也是直呼殿下您的姓名啊。”


    “是啊,朋友……這麽說有點怪,應該說,是同伴。”


    “同伴?”


    “是一起治理國家的同伴,對……而且曾經也是共同謀反的同伴。”


    “謀反……”


    李齋感到不可思議而偏過了頭,人影卻隻是點了點頭。一種真摯的氣氛在周圍蔓延開來。


    “以前,在慶國有個很殘暴的鄉長。他用各種各樣的苛政暴刑搜刮民脂民膏。那時我剛登基,還不具備把他從那個位置上趕下來的能力,所以隻能借助虎嘯的力量。虎嘯為了付伐鄉長,在因為恐怖政權壓迫下連對鄉長嘴上抱怨都不敢的民眾間召集有誌之士,作了很長時間的準備工作。”


    說著,陽子微微探出了身。月光照在她側著的臉上,正好能看到她那認真的表情。


    “……在戴國,這說的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吧。”


    她想說這個嗎,李齋想著感到胸口一陣壓抑。


    “……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隨後李齋又製止了剛想開口的陽子。


    “我知道您想說的是什麽,民眾們有那樣的反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也知道我自己所說的可能聽上去很愚蠢。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說我覺得那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齋仰頭看向臥室的天花板。臥室中彌溫著夏夜晚特有的濕氣。然而,李齋即使到了現在都還覺得身體裏麵仿佛被凍住似的僵硬著。耳鳴聲雖然消失了,可卻覺得似乎能聽到那猶如被凍住了的風的聲音。


    “我隻帶著少數隨從,從阿選手裏逃了出來。聽說我的部下都被抓回了鴻基。並不僅僅是我的士兵,其它將軍手下的兵將也一樣。很多官吏都從阿選眼皮底下出逃了。他們全部都被當作殺害驍宗和泰麒,企圖篡奪王位的同謀而被追殺。”


    李齋一開始認為事態還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


    “阿選以為王和宰輔都死了,國家已經變成了他自己的東西。除了他以外誰都不可能得到戴國。事實上,後來對阿選持有疑心,不久又由疑心轉變成不滿的人越來越多。而我就一邊搜尋驍宗的下落,一邊召集這些人,為組織抵抗力量而到處奔走。然而,事態完全沒有自己設想的這麽順利。完全就像是建築在砂子上的樓閣一樣,好不容易集合了人,形成了組織,卻從中不可思議的出現了叛徒,這等於是剛剛開始就已經從內部被破壞了……”


    “哦……”


    “那些叛徒,要麽又回到阿選身邊,要麽幹脆失去了蹤影。很快全國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到現在就算想再集齊有誌之士也已無法掌握他們的行蹤了。沒有被逮捕的那些人不得不潛伏起來以逃脫阿選的魔爪。對阿選抱有反抗意識的人們也明白隻要稍不留神暴露了就會牽連到周圍的人。如果某個城鎮有反叛者存在的話,阿選會不擇手段燒掉整個村子。到現在也有很多人在等待推翻阿選的時機。但是,尋找這些誌同道合的人,並與他們取得聯係,再聯合起來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接著,李齋又喃喃的繼續道:


    “景王殿下您大概知道戴國的冬天是怎樣的吧?天地萬物都失去了平衡,災害頻繁,妖魔橫行,人民即使是竭盡全力也隻能勉強地苟延殘喘。尤其是該如何渡過漫過的寒冬,除了為此想盡一切辦法,人民再也沒有餘力做其他的任何事情。”


    在戴國,大家都說是多虧了鴻基,百姓們才得以生存下去。驍宗在位的時候,除了實施改革,還做了另外一件事,在王宮裏有一種被當作國家的根本的裏木,又稱為路木。驍宗就向這路木祈褥,從而由天上得到了一種叫荊柏的植物。


    “荊柏……?”


    “是的。荊柏是荊科植物,即使任其在荒地上自由生長,在從春天到秋天的漫長季節裏,無論何時都能開出潔白的花朵。花謝後,能結出鵪鶉蛋大小的果實。把這荊柏的果實幹燥處理後,能起到和木炭同樣的功效。”


    炭對於將經曆嚴冬的戴國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東西。而且當然,這也不可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民必須通過購買才能獲得。然而,如果是荊柏的話,隻要把它種在田野的一角就足夠了。然後隻要收取足夠的果實,弄幹後儲存起來就能渡過寒冷的冬天。每家每戶都能自己製作足夠一家人使用的爐炭,這對戴國人民來說可謂頭等大事。


    “一開始,荊柏隻生長在黃海。主上向路木祈求能得到能夠在戴國存活的荊柏。主上失去蹤影的那年春天,王宮中的裏木生長出了荊柏。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裏,舉國上下無處不見荊柏那雪白的花朵。因此,人民盡管身處這樣的慘況下也依然可以渡過隆冬。人民都認為這是受到在鴻基的尊貴之植物的恩惠和慈愛所至,不用說,荊柏又被稱為聖上的慈悲了。”


    是這麽回事啊,陽子溢出沉痛的聲音。


    “即使阿選是王,他也有盡天命的時候,但是阿選偏偏不是王;假若他隻是一方逆賊的話,那其壽命也終有完結的一天,可他又偏偏是神。無論是誰,若沒有將其斬草除根的話,阿選是不會倒台的。能將其神的資格奪走的隻有王,如若不然,就隻有王逝世後殘留下來的白雉之足了。主上和台輔都還沒有死,隻是不知道他們到底身在何處。因為這個原因,製止這股惡逆勢力的一切理法都黯然不動……”


    “所以,戴國的人民才會完全沒有辦法拯救自己。”


    就是這樣,李齋點頭以示同意。與此同時,李齋看到懷著真摯的眼神側耳傾聽的陽子的樣子,胸口悶悶的疼痛著。李齋


    想說,幫幫我吧,找到驍宗,找到泰麒,還有,如果可能的話,討伐阿選。


    剛想開口,陽子那沉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泰王如果還平安的話,務必也把上天的慈悲分給我們一點……慶國資源太貧乏了。”


    這麽說著,她抬頭看著月亮。


    “慶國的北部,到了冬天也很冷。那裏並不出產什麽特別有價值的物產,因此有很多貧窮的人家,到了冬天也很缺乏過冬的炭火錢。因為原來並沒有像戴國這麽寒冷,所以也沒有對冬天有什麽準備。牆壁又薄,窗戶也沒有安玻璃,又沒有充足的羽毛和毛皮,不僅如此,他們也沒有把防寒作為最重要的事情優先考慮。所以北部的民眾們,隻能穿著棉布的衣服,全家人抱在一起過冬……”


    “是……這樣啊”


    “當然,沒有爐炭也不至於危及生命。即使到了隆冬,也可以進入深山裏,挖些草根之類的東西,所以慶國的冬天也沒有嚴峻到會威脅人民生死的程度。雖說我們的情況絕對無法和戴國的冬天同日而語,但我還是覺得北部的人民非常可憐。”


    “……是啊”


    “聽說戴國的先王是個不惜傾其國庫以求政事上盡善盡美的人。景麒也說戴國在假朝期間同樣治理得非常好。慶國則相反。這個問題上,疏於政事的王一個接一個,土地也越發貧瘠。即使先王在位期間也是如此,官吏極度專橫,人民盡遭蹂躪,像那個實施暴政的鄉長之流可以說是到處橫行,而且我認為這種現像到現在也仍然沒有根除。先王駕崩之後偽王實施暴政,整個國家還是處於苛政之中。慶國也不過剛剛複興。現今,休養生息的民眾們幾乎沒有經曆過什麽好時代。慶國因為長時間的不善治理,動亂又多又貧窮。”


    “……嗯”


    “我,覺得這樣的人民都實在是太可憐啦……”


    痛苦的呻吟,壓低的聲音,景王渾身顫抖著。


    “同時,戴國的人民也很可憐。戴國現在的狀況比我們慶國還要嚴酷。氣候又惡劣,還有偽王的壓迫和異常的災害,真是苦不堪言啊。一定要把那偽王從他的位置上拽下來,一定要把真正的王和宰輔接回王都,我要幫忙。”


    李齋伸出了殘留的那隻手,摸索著景王的手。


    “那又能怎麽樣呢?慶國又無法出兵。景王殿下如果率領自己的兵將幹涉他國的話那可是會導致慶國顛覆的大罪啊。”


    “……李齋。”


    “請您原諒。在您同情戴國的時候我卻在想些罪孽深重的事。可是,那樣是不行的啊。景王殿下是慶國的國主,您無法把對慶國人民的憐憫心施舍到戴國民眾身上。”


    花影,你是正確的。


    陽子強力地回握住李齋的手。


    “我是絕對不會放著戴國不管的。我會盡我所能。我還打算拜托延王也試著幫幫忙……可是,我知道超越天綱的事是不被允許的。我不能對從來沒有經曆過一次好時代的慶國人民說,你們再準備麵對又一次的亂世吧……”


    “有您這句話就足夠了。”


    李齋雖然在微笑著,可是要說真心話的話,她真想說,別舍棄我們啊,我們全指望您了。然而,這樣的事是不被允許的。站在眼前的人,是對慶國至關重要的王。把這位王從慶國人民身邊帶走,是絕對不可以的。


    2


    陽子出不客廳,走到庭院對麵的庭廊,在那裏有三個人在等著。


    “……你們在幹什麽?”


    陽子一出聲詢問,立刻有個人像彈起來似地站了起來。


    “陽子,你在裏麵說了什麽?難道……”


    “為什麽祥瓊你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


    “我讓鈴去叫你了,因為他們一直在找你。聽說陽子你一出現就讓所有人都回避,自己進了那個人睡的房間,你們說了什麽啊?難道,你們定了什麽嚴重的約定……”


    “定了哦。”


    陽子這麽一說,祥瓊不禁微微倒吸了一口氣。與之相對,坐在腳邊的鈴隻是歪了歪小腦袋。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那種事”


    “我明白。所以,隻要是允許範圍內而我又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盡力幫忙,我們隻是定了這樣的事。”


    祥瓊大大地吐了口氣,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真把我嚇死了……還好”


    鈴像發呆那樣地看著祥瓊。


    “的確啊,我不是說了嘛,陽子才不是那種會舍棄慶國的傻瓜啊。”


    “我可沒看出來你有這麽精明。”


    “真是過分啊……”不停苦笑的陽子敲了敲祥瓊的肩膀,“雖說如此,可還是應該先通知景麒還有別的人,不要踏入她的睡房。那麽,虎嘯呢?你在這裏做什麽?”


    這麽一問,虎嘯那高大的身影立刻就變小了。


    “不是……那個,因為我是陽子的護衛啊。”


    陽子笑了,“那就回去吧。今天一整天都在逃來逃去的,要是不處理一下耽擱下來的工作的話……鈴,不好意思咯,李齋就拜托你了。”


    “交給我吧。”


    對揮手告別的鈴笑了笑,陽子就帶著祥瓊和虎嘯,返回回廊,在途中的路亭裏,又有兩個人影等在那。


    “……我應該問一下吧,你們兩個在這裏幹什麽啊?”


    對著停住腳,呆呆發問的陽子,大小兩個人影互相對視了一眼。


    “沒什麽……我們隻是在這兒賞賞月。”


    遠甫說著又看了一眼浩瀚。浩瀚說:


    “我剛才一直在找主上您。然後因為太累了就陪陪太師在這賞月,隻是這樣而已。”


    原來如此啊,陽子這麽想著,交替著看了看四個人的臉。


    “……你們不用擔心。因為剛剛李齋已經跟我說過了,出兵是不可以的。我雖然明白可還是想尋求其它能幫忙的辦法。我跟她約定隻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都願意幫忙,可超越本分的話就愛莫能助了,我跟李齋是這樣說的,李齋也說應該這樣。”


    遠甫和浩瀚都放心似的點了點頭。


    “所以太師和塚宰也都要幫忙哦。在上天所允許的範圍內。我們究竟能為戴國做什麽?你們快點調查然後上報給我。”


    第二天,在負責這件事的官吏間召開了會議。可是盡管對之徹夜討論到第二日,還是沒有找到任何對策。


    “如果從主上角度考慮的話,無論如何也要把泰王帶到慶國來,這是大前提。”


    浩瀚說道。雖然還是一樣冷漠的臉,可是還是能看出哪裏有些憔悴的神色。


    “雖然如此,從現在的情形看,泰王並沒有離開戴國。如果,他已經離開戴國的話,一定會向哪國尋求保護,這樣一來的話我們勢必會有所耳聞。既然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出現上述狀況,那麽我認為他應該仍然在戴國。”


    “沒有什麽辦法可以確認嗎?”


    陽子說著又看向積翠台上集合著的眾人。開口說話的,是延王尚隆。


    “現在就使用鳳凰直接向諸國發出詢問還為時尚早,雖說未必局限於尋找泰王,可是那些從戴國出逃的臣下還有那些同僚,既然是因為懼怕阿選而隱居起來,那麽我認為即使問了也未必能得知他們的下落。”


    浩瀚點了點頭。


    “無論哪國的王都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國家,雁國也不例外。雁國也是戴國毗鄰的大國之一,僅僅是隔著虛海與戴國謠謠相望。而且泰王與延王尚隆有私交,國交也素來良好。如果泰王要尋求他國保護的話,那麽首先考慮到的就是雁國。”


    “是啊……”


    “大家所說的有一個一致的地方,泰王不會寄身於其他國家的友人那裏。泰王


    是勇武之人。而且自政變以來已經過了六年時間。既然他是一個有名望的人,大概也不會因為恐懼阿選而六年間一直隱姓埋名吧。”


    “你這麽說也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潛伏於某處的話,也一定不會忘記拯救戴國,那麽他會把他的藏身之所公諸於眾,讓那些擁護他的人聚集到他身邊去的……”


    “確實如此。大概現在泰王還在戴國。然而,從李齋大人也不知道其所在這一點來看,他或者已經被逮捕了,或者正潛伏在某處等待時機。我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不過要保護泰王的話,就必須先潛入戴國找到他。可這又有可能觸犯到天理。”


    陽子沉思著。


    “如果隻是搜尋的話,是不需要動用大量軍備的這點又如何呢。或者我,或者派別人作特使,隻帶最低限度的隨從進入戴國。可以以個人的形式,因為景麒也曾訪問過戴國,所以我自己前往訪問也不算什麽奇怪的事吧。如果是訪問的話,那帶少數隨從也是理所應當的,這樣就能質問阿選為什麽戴國的王不見蹤影,然後就可以伺機尋找泰王了,就是這麽回事。”


    浩瀚迅速看了陽子一眼。


    “如果是那樣的話,倒也有可能使上天睜隻眼閉隻眼,可凡事都有意外,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對慶國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既然也有這種可能性,那麽我們下官們的意見也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您能打消這個念頭。”


    在場的麒麟一邊發出了失望的長歎,一邊則笑出了聲。陽子也苦笑著說:


    “……總之,你們的意思就是我無法成行咯。那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要說還有什麽辦法的話,那就是從泰台輔身上入手。根據李齋大人所說的,台輔大人消失時,發生了鳴蝕,那麽可以這樣以為,那就是泰台輔有可能去了蓬萊,若不然就是流入昆侖。要尋找台輔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事實上該如何著手,這才是問題所在。”


    “那很難嗎?”


    “首先,能去蓬萊的人是很有限的,僅限於有神籍還有就是擁有伯位以上仙籍的人。而且主上您應該也聽說過,無論是蓬萊也好昆侖也好,都不是能隨隨便便派遺大量人員進入,更不是能隨便搜索的地方。”


    “那樣的話……該怎麽辦呢?”


    六太向偏過頭思索的陽子插嘴道:


    “大範圍的搜尋是不可能的。那種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啊……我也知道那很難辦到。”


    “何隻是難而已。要確保集齊伯以上的仙們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不是胎果的話,仙們是沒法以肉身的形式在那個世界存在的。”


    陽子眨了眨眼,“換言之……”


    六太苦笑了一下,“蓬萊完全屬於異界。本來就是無法通行的世界。隻有在發生蝕的時候才能通行,卵果可以去那邊,而人類則可以來這邊。到這邊來的,稱作海客和山客。海客和這個世界的居民幾乎沒什麽兩樣的人,除了語言不通之外,完全無法將他們與這世界的人相區分。即使非我們同類的人看了也不會有任何格格不入的感覺對吧?實際上,多數情況下都隻是那邊的人過來這邊,很少有卵果可以去到那個世界。”


    “啊……是啊,確實如此。”


    “所以說啊,這裏的人如果也能到得了那裏的話,看起來也很好。可事實際上除了一部分特殊的人以外,別的人根本沒辦法渡到那邊。能過去的人隻有卵果。隻有沒有人形的人才能辦得到。”


    “沒有人形?”


    “是的。是指已經擁有了生命,卻還沒有固定形態,隻有這種情況才能到得了那邊。雖然也有例外,卻得在這邊和那邊有關係才行。不過那些都是特例,現實是通常隻能從那邊來到這邊,可卻沒有辦法從這裏到那裏。”


    “可是,景麒事實上還不是已經去了蓬萊了嘛?”


    “是啊,麒麟能夠做得到。伯位以上的仙人或者入了神籍的人據說都能渡海前往蓬萊。這樣的人可以無所阻攔地過去,可是能去僅僅是因為他們是有神籍的胎果而已。景麒,你渡過去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況呢?”


    被六太這麽一問,景麒點頭回答道:


    “正如延台輔所言,我是歪打正著去的。”


    你是歪打正著的啊?陽子這麽反問著。


    “我為了尋找主上而去了蓬萊。在那之前雖然也跟延台輔商量過,可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我歪打正著的撞上了吧。那時還無法充分理解,可實際上隻要試著實施一下就能明白了。確定我,就我個人來說有些事是肯定無法辦到的。”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呢。”


    “用語言很難表述啊。蓬萊的居民好像往往無法看到到了那邊的我們。就算真的看到了,也會覺得是看到了幻象,或者會當成看到了別的東西。雖然也有能看得很清楚的人存在,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要麽是看得到人卻聽不到的聲音,要麽是無法用語言溝通,相反也有聽能聽到聲音的卻看不到人的事情發生。要在那邊保持人形是很困難的,會非常的不穩定。有可能會突然變因獸形,也有可能會像遁形一樣忽然消失、溶於空氣中。我在那邊也能像在這裏一樣很好的保持好形態,隻是因為主上就在我附近而已。”


    “是這樣的嗎……?”


    陽子震驚的問道,一邊的景麒點了點頭。


    “確實,那裏是我們無法久呆的世界是啊,那世界就像是在不斷地拒絕我們的存在一樣。”


    六太也點頭表示同意。


    “不是胎果的人要想在那邊有固定存在的形態是很困難的。隻能像人鬼魂似的呆在那裏。我們無法很好地長時間保持我們自己的樣子留在那裏。即使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形態,也隻是像影子那樣曖昧不清。王和麒麟尚且如此,伯位左右的仙人,就更加困難了。而且,那個世界的人並不知道我們的存在。要是我們這樣像鬼魂一樣的家夥們在那裏的話可是會引起大騷動的哦。”


    “是嗎……”


    “非但如此,而且即使我們強行進入了那邊,我們還不知道泰麒的模樣。就算李齋給我們畫了跟他非常相似的畫像,事發到現在經過了六年這麽長的時間,而且泰麒又是個胎果,在那邊樣子會變得完全不一樣的。”


    陽子歪著頭。


    “確實,我到這來的時候看上去的樣子已經和在那裏時有所不同了……那要是我再回到那裏會變成什麽樣呢?”


    “你再也不會回到從前的樣子了”,六太很坦率的回答了陽子的疑問。


    “胎果是由異界的女子胎生出來的。在出生的時候是被賦予了和父母相似的肉殼,那好像被稱為胎殼。如果回到這裏的話,就會變回到本來的樣子也就是由上天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形態。麒麟的話,就應該會變回這燦爛的金發。”


    “是這樣的……呢。在那邊出生的人,應該是沒有這種金色的頭發的。”


    “是啊,雖然道理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可是這就好像是同一樣東西的兩個方麵就是這個道理。一回到蓬萊,就會變成一直生長在蓬萊的話應該會有的樣子。我雖然不至於變成一個步履蹣跚的老頭,可是也差不多了。不是說就沒那種事發生的可能性。在這邊成長停止的時候,胎殼的成長,也就是老化好像是停止的。看上去好像也有那麽點不同,可是我覺得還是基本上沒什麽大變化的。”


    “……你這麽說,是不是說即使我們帶著李齋一起去,她也認不出泰麒的臉了?”


    “就是這樣。因為隻有麒麟才能感覺出麒麟的氣來。泰麒是作為一個卵流回到那邊的吧。那麽能在蓬萊找到他的隻有我了哦。”


    “那延麒呢?”


    “嗯。要是去玩的話啊,不是,是去找


    他啦,那樣的話就能發現他的氣。我隻要跟蓬山說一聲,蓬山就會來迎接我了噢。”


    “那麽就是說,隻要麒麟去找就能找到他了咯。”


    “我覺得是這樣。我雖然能感到他的氣,但是也隻能感覺到他在哪一個方位,也隻能是到那種程度而已。而且事發的時候,雖然由蝕發生的方向可以推測他大概在蓬萊,可是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像現在這種情況,他到底是去了蓬萊還是昆侖都不知道,隻有先到那邊再說了。就算讓景麒一起幫忙,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話要花幾年才能辦到都不知道呢。”


    “那麽,如果十二個麒麟都去找的話呢?”


    陽子不假思索問道,得到的回應當然是啞然般的沉默。


    “啊……不對。因為還有空位的國家,所以集齊十二國的十二隻麒麟全都過去是不可能的事……怎麽?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尚隆長長地歎了口氣。


    “陽子啊,在這裏是不可以幹涉其它國家的事的。這可是這邊的規矩啊,自己國家的事由自己來解決,不能要求其它國家的幫忙,也沒有什麽國家會幫你啦。”


    “延王不是說了會幫我的嗎?”


    “那是因為我是胎果啦,是不一樣的呀。”


    “他可不是什麽會乖乖墨守成規的人。”六太挪揄的說道。


    “……可是,他就是這樣的人呀。不過,在這邊是不可以國家聯手一起做什麽事的。就算暫時能向他國求援,也僅限於國與國之間很正式的關係。即使是鄰國,在這裏如非必要,隻能保持國交的關係,因為這裏就是這樣被規定的。”


    “那麽一來的話,雖然有十二個國家,也從來都沒有嚐試過一起合作什麽事的嗎?”


    “從曆史來看的話,我認為沒有過那樣的事。”


    “是因為那樣做是不被允許的嗎?要是不得不向他國發兵也會變成一種罪嗎?”


    這……六太和尚隆互相看了一眼。


    “沒有確認過嗎……這話聽上去傻兮兮的呢。”


    “這……大概吧……”


    “但是,有沒有別的辦法啊。泰王是不可能自己從戴國逃出來的吧。因為到現在為止沒有聽到過任何有關他的謠言。泰麒又肯定是流入那邊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回來。就因為他辦不到,所以才到現在都沒回來不是嗎?泰王泰麒都不在,戴國人民又能做什麽呢?就算是李齋這樣的人在,還不是連組織人民舉兵反抗都辦不到嗎。戴國是沒辦法用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的。所以現在隻能尋求他國援助,雖說現在麒麟的數量還不夠,可也隻能依賴他國,讓他們幫忙了。”


    然後,陽子又輕聲說道:


    “在戴國發生政變的時候,你們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鳳凰都沒有鳴叫就換了新王,無論怎麽想都不自然吧。你們都沒有過要去看看戴的情況,確認發生了什麽事的想法嗎?”


    “當然,我們也有這樣做過。”


    尚隆是這麽說的,可是六太卻冷漠地說著:


    “隻有一開始是這樣吧?正式的使節和非正式的隨從,我們都有向戴國派遣過,可是根本沒法進入鴻基,所以也沒辦法看到裏麵的情況,很快我們就決定靜觀其變了。這樣一來,就隻能把它放在一邊不管。我也有說過,而且還說了不止一遍,想辦法查查戴國發生了什麽吧,無論無何都想想拯救它的辦法吧,我可是這麽進言的。”


    “原來是這樣啊。”陽子輕蔑一笑,“到底是他國的事情,也隻能任其發展,是這樣的吧?”


    立刻室內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大家都驚呆了。


    “主上……”景麒也在一邊小聲進言,浩瀚和遠甫則驚得完全僵直住了。尚隆不高興似的皺起了眉。


    “景王你不覺得這樣說太過分了嗎?”


    “可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你們這樣袖手旁觀,想等著生出新的泰果,選出新的泰王,然後就萬事大吉,一切都可以重來,而雁國卻平安無事,難道不是這樣嗎?”


    “好吧,你說得還真對。”


    比尚隆更早出聲回答的是六太。


    “六太……”


    “說什麽無法幹涉他國的事情是慣例使然,可這些那些也不過隻是借口吧。實際上,陽子剛起義的時候我們也隻是在一邊什麽事都沒做吧。尚隆沒找到任何可以插手的機會,泰王和泰麒又都不在,誰都沒過來求助,可以說我們還沒熱心到什麽機會都沒找到就跑過去幫忙吧。再說了,戴國和雁國之間到底還隔著虛海呢。”


    尚隆想說些什麽,可是六太在那之前就大幅度的揮了揮手。


    “別找什麽無聊的借口了。事實是,對你來說成為問題的就是難民而已。從他國流入大量難民的話,就會關係到雁國的國情。所以無論是慶國還是柳國出事,你們都是這樣隻是注意局勢發展卻沒有伸手救助。然而,雁國和戴國之間還有虛海的存在,越過虛海流入雁國的難民也不多。如果和與雁國有陸地邊界的慶國比起來的話,戴國來的難民不會多過那時候慶國來的難民。就算我們靜觀其變,也不會產生任何足以動搖我們雁國的情況。”


    “你的意思就是一切以雁國為重咯。”


    “就是這個意思。”


    “我可是雁國的王啊。”尚隆悠悠地說道,“無論如何都要以雁國為重,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吧,這也是我作為雁國的王存在的意義啊。”


    “對吧?”六太像是要征求她的同意那樣看著陽子,“這家夥,就像你自己看到的那樣。但如果是你的話,就算隻有你一個人,也會盡力去做的吧,陽子?在我也一樣,隻要能辦到的都會盡一份力。無論怎麽樣,我都想把那小家夥帶架來。”


    “小家夥……”


    “因為那家夥個子還這麽小嘛。感覺上就是個小家夥嘛,我們也挺有緣的,雖然見過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可是他現在還活著,而且處境那麽危險,所以我想幫他。”


    “隻做能力所能及的事情。”


    尚隆敲了敲桌子:“慶國離安寧的日子還早著呢。慶王覺得自己除了管好慶國還有餘力為別的國家操心嗎?如果你是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同為胎果,所以我無法放著不管。”


    “那麽我就本著同為胎果的情誼忠告你一句。你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那麽,雁國會出麵幹涉我嗎?”


    尚隆一下子有點語塞:“喂喂,你在說什麽啊,你把我當什麽了啊!我雖然隻是雁國的一個小王,可是我也沒有義務優先為別的國家忙前忙後吧!雁國自己問題都多得堆成山了,這些問題我都不管,卻先去幫戴國,你覺得我雁國的國王應該這麽做?”


    陽子看不看六太,說:“延麒,我會試著竭盡全力的雖然,會因此而使慶國的複興再遲些時候。我還想對我們的人民說如果他們有朝一日又不得不流亡到雁國的話,就讓和藹可親、悲天憫人的延王養著他們吧。”


    “陽子!”六太失聲叫到。


    “啊,是這樣啊。總而言之,就是快點整編王師,為了安全地把人民送到和雁國的邊境而編成一個旅團是吧?”尚隆諷刺到。


    陽子也不甘示弱:“那可真是個好主意。”


    “對有恩於你的我,怎麽感覺你總在要挾我似的。”


    “大家都是一樣的吧。”陽子失聲笑道,“雁國,是北方唯一安定富裕的國家。北方的各國如果發生什麽事的話,人民不管怎麽說也隻能仰仗雁國了。像現在這樣任戴國沒落下去的話,戴國所有的民眾,總有一天不算隻能結成木筏,也會想法子渡到雁國去逃難的吧。即使有妖魔和虛海的阻隔,戴國的人民也隻能這麽做了。”


    陽子


    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總是連一點點小東西都把握不住的手掌。


    “確實依慶賀現在的狀況是無法考慮別國的事情的。我們還處於複興的半途當中,再怎麽拚命也沒有餘力來管別的國家的事,更無法為他們做點什麽。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就這樣放著戴國不管啊。為什麽我會這樣說呢,就是因為我認為戴國人民的下場也會影響到我們慶國的人民。”


    “……慶國的人民?”


    “沒有能永遠在位的王是吧?我雖然有打算重振慶國,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清楚,而且也有沒法保證中途不出什麽差錯。我死後,人民會變得怎麽樣呢?這不是也和戴國現在的處境相關嗎?”


    這樣說著,陽子看了看自己的下臣景麒和浩瀚,還有遠甫。


    “連慶國的複興都沒有完全的把握,還說要去拯救戴國,你們也想這麽說吧?這我自己也很明白。然而,我還是決定要去挽救戴國。要盡自己的所能去做。我認為那不僅僅是為了戴國的民眾,同時也是為了我們自己的人民。因為有可能慶國也會發生同樣的情況。”


    “主上。”


    景麒剛想出聲進言,就見陽子搖了搖頭。


    “當然我也不會做出任何失道的事。我也想成為優秀的王,我是說真心話。可是即使是誠心誠意的這麽祈望,結果也未必就能如我所願。想要讓自己國家走向破滅的王是不會存在的吧,而且像戴國這樣,是因為反賊逆上才使得國家沒落的。所以,我過世以後,或者我有一天變成失道之君的時候,那時我就想大家以戴國為例來救助我們慶國的民眾。我是想要鋪設一條哪怕王不在了人民也能得以自救的大道。”


    陽子說完,又看了一眼已經啞口無言的尚隆和六太。


    “我為了幫助戴國而耽誤了自己國家的振興大計。民眾們也許會失望地放棄慶國。到了那種時候我是無法阻止這些覺得比起慶國還是雁國更優越而想要遷往雁國的人民的。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巧國最終也是這樣滅亡的,巧國北部的居民到了最後還是不得不依賴雁國。這樣一來,無論是巧國也好、慶國也好、還是戴國都要指望雁國的關照,雁國的負擔就會變得很重了吧。隻要雁國自己想要去救助其餘幾國的話,那這樣的結果也就是理所當然的。”


    陽子輕聲呢喃著,我一直都在考慮這些事。


    “雖然這些根本就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事。慶國若能更加安定,國家若能更加富裕,如果能成為這樣的國家,那就能充分去思考救助他國難民的方法。由於國家沒落而出逃的民眾,在逃離本國之前都會先拚命守住自己的家園,實在不行了才選擇逃難。我一直在想有沒有辦法能讓人民即使不選擇出逃,在立新王以前的這段時間裏也能渡過難關。”


    “陽子……”


    “比如能否先建立倉庫之類的。各地都有這種倉庫嗎?在人民因饑荒和戰亂而感到物資困乏的時候就開倉賑濟災民,我覺得在國與國之間沒立這樣的場院所也不是什麽壞事。無論哪國出現了困境,其它諸國都能留有剩餘,然後任何國家都能在碰到難民出逃時開倉濟民。雖然我一直在冷靜的思考著,可直到看見李齋來求救,才想到有必要在哪能兒建立這樣的地方。她到這兒事尋求幫助,希望他國介入仲裁,並且能開放糧倉,那時我就覺得有必要打開這樣的一扇窗口……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立刻遭到什麽報應,而且也不知道有慣例規定他國無法介入。正因為我什麽都不懂,才隻能客觀簡單直率的去思考。”


    “陽子想的可真有趣呢……”


    半發呆狀的六太這麽說著。


    “並不是我這麽想。這其實是在那個世界裏存在的方式。延麒在那邊的時候可能還沒有這種事吧。”


    “哎……”


    “如果誰都沒有做過的話,那麽我想去嚐試一下。真的沒辦法依賴別國,借助他們的能力嗎?”


    陽子轉過臉對著尚隆。


    “我可沒打算做什麽哦。”尚隆說。


    “我即使去幫點什麽也沒有關係。可是,像我這樣威望尚淺的人去說的話,可能沒有王會給我響應啊。”陽子說。


    尚隆忽然陷入了沉默,不久


    “……大國,你們總是一有什麽事情就向別的大國求援。先是戴國,很快又是你們慶國。當我想著慶國終於安定下來的時候,巧國又垮台了。而且看這個情況,很快又會輪到柳國了。雁國周圍盡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又不是萬能的。雁國雖然富裕,可也不是取之不盡的。周圍的國家一個接一個的發生混亂,這樣下去雁國了會跨的呀。為什麽這種事都要我一個人去承擔呢。”


    六太呆呆的看著一吐為快、盡情發泄的尚隆。


    “哎呀?你沒注意到嗎,怎麽會這樣呢?”


    “你說什麽啊。”六太噗嗤一笑,“那是因為啊,你這家夥是個瘟神呢。”


    尚隆緊緊杵起了眉。


    “我一直都是抱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決心在幫助各國,難道就隻得到這種回報嗎……我會去找泰麒由我來出頭,這個你們滿意了吧。”


    “真是多謝你了。”陽子終於放鬆了緊鎖的容顏,對著尚隆行了一禮,“你所做的一切,我們必定會報答你的。”


    “次次都這麽說……”


    “放心吧,那是肯定會兌現的。”陽子笑了,“等延王去世後,雁國舉國都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我向你保證那時我會像重建慶國一樣幫你重建雁國的。請放心交給我吧。”


    3


    陽子回到李齋身邊,告訴她大家決定前往蓬萊搜尋泰麒的時候已經是用晚膳的時候了。


    “能從各國得到多少援助,以及到底能不能找到泰麒,不去試著做做看是不知道的。不管怎麽樣,隻有踏出踏踏實實的第一步,才能有所進展。”


    李齋連感謝的話語都說不出,隻是發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後看著陽子慌慌張張地走出了客廳。陽子後來直到深夜都在研究今後為了戴國時間要如何分配,以及自己國家該有的舉措。


    “……無論如何,做到這樣也算難得了。”


    進入廳堂服侍她的女侍桂桂對著輕聲呢喃的李齋說了句,“這樣真是太好了。”


    “能得到各國王的通力合作,一定能找到他的。”


    “絕對可以。”


    對著態度如此肯定的鈴,李齋隻能無意識的點點頭。與毫無任何進展,隻能不斷和絕望戰鬥的這六年歲月相比,這是多大的進展啊。


    ……終於開始覺得戴國有救了。


    這樣想著,李齋高興得一直都沒睡著。


    半夜裏,躺在床上一遍遍反複想著陽子說過的話,那種喜悅又突然轉變成了一種不安……如果,這樣都無法找到泰麒的話那……


    想著也許能找到他,喜悅之惰就一個勁兒的力口深,可想到一旦這種感覺可能轉換成失望的時候又恐懼得不能自己。這麽想並不是在懷疑陽子的能力。然而,從泰麒失蹤到現在,時間已經久遠得李齋都無法想象了。若最後的結果與期待的事情相反,那希望將會一下子崩潰這樣的例子已經多得數都數不過來了。


    象泰麒能平安回來這種令人高興的事真的會變成事實嗎?可能找得到,也可能找不到,在找他的這段時間裏他會不會已經遭遇了什麽不測隻要一開始想到可能會有這些情況的發生,李齋就不安得無法入睡。


    無法忍耐胸中苦悶的李齋,辛苦地從床上爬了下來。因為李齋的病情看上去已略微好轉,所以鈴也漸漸能夠不再一同陪著她入寢,而是回自己房間休息。與之前完全不能自理的狀況相比,李齋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走出臥室了。


    李齋衰弱的身體隻能借由家具和牆壁等東西的支


    撐才能慢慢步行,她費了很長時間才打開了房間的門。因為隻是想讓少許夜風流入室內,所以門一打開,她就立刻筋疲力盡的坐了下來。想到自己的身體竟會變得如此虛弱,一陣焦噪感襲上心頭。


    ……設想一下,如果泰麒真的能回來了,那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如果泰麒在身邊的話,或許就能依賴王氣為指引而去尋找驍宗。可是,為此就不得不帶著泰麒一起回到戴國,自己未必能夠辦得到。因為身體如此虛弱,而且又失去重要的右手。這種狀態連保鏟泰麒都做不到,何況現{戴國正是妖魔惡賊橫行的時候由於身體衰弱,沒準還會導致心靈的衰弱。或者,逃出戴國後,一直在安全的王宮裏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而使身心都變的鬆懈了。可以想自這樣回到危險的戴國是非常可怕的。所以自己絕對不能帶著泰麒這樣回去。


    李齋坐在回廊上,心情沉重的*著牆壁。房簷上麵有庭院裏都撒滿了月光,不知何處響起了寂寞的蟲鳴。


    即使泰麒回來了,今後要如何行事也尚且不知。而且也無法肯定泰麒真的能回來。她突然感覺到也許戴國也沒救了……雖然沒有根據可就是情不自禁這樣想著。不知何時起,心裏竟已習慣了失望的感覺。


    ……因為,她所遭遇的一直都是令人失望的事。


    戴國遭遇大災難是在失去了驍宗後幾年後的事不說,王的繼位是為了改造這個世界。那麽阿選也繼承了,是不是因為他不是真正的王,而世界無法得到改變呢。


    不管怎麽說,戴國已經開始衰落了,那是從王座變成空位的時候開始的。失去驍宗幾年後的一個夏天,李齋開始了尋找他而去了文州。為了行蹤不被阿選發覺,她秘密的找人幫忙,在賢人的庇佑下進入了文州,前往轍圍。六年,驍宗就在附近,從琳宇的陣營中消失了。


    琳宇原先是文州擁有清泉的城鎮之一。最古老的玉泉,以函養山為首,周圍遍布大大小小眾多泉眼,在礦山下,構築了各式各樣的城鎮。但是,那裏的清泉已差不多都被挖幹了,到現在聽說漸漸競能從餘留下來的泉裏取出玉石。那泉水,在驍宗失蹤的時候突然幹枯了那是否也是災難的一環,李齋也不得而知。


    僅僅在琳宇的近郊,就幾乎已經麵目全非了。也許轍圍有些民眾知道驍宗陛下的行蹤,李齋認為很有可能轍圍的人們私下藏匿了驍宗,可是當地前去一看,卻發現連轍圍這個地方都已經被燒光了。到處隻剩下殘垣斷壁,轍圍等於已被廢棄了。當然了,在那些瓦礫中,連活著的人影都看不見。但是,在燒毀的寺廟祭壇裏,還供奉著白色的荊柏之花。也許,轍圍還殘存下來的民眾,為了避人耳目而在深夜來到這裏析願驍宗平安無事呢。


    寺廟的鄰近處,悄然立著被灼毀的仿如站立著枯死的裏木。這一片蕭索的風景不禁使李齋感受到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無法避免失去支柱的戴國的衰落。


    李齋自己趁著夜色,混雜在人群中。忍耐著步行於市集中時,想著要打探是不是有人會知道驍宗的下落,或者有沒有人能知道英章,臥信等人的以及他們軍備的情況,可是幾乎得不到什麽進展。好不容易才聽說,那時在琳宇的郊外發生了戰事,土匪和王師從正麵交鋒,但是那一戰之後,王師的士氣卻不斷動搖,目口使匪軍攻了上來也無法應戰。她認為: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驍宗失去了蹤影。


    趁著戰亂謀害主上如果被謀害的換成別的人還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就驍宗來說的話,那就很難想象了。聽說驍宗也是位劍客。如果隻是個一般的刺客是無法打倒驍宗的。但是,驍宗率領阿選的部下,隻要一不小心相信了阿選的部下,戰鬥中,在驍宗的身邊應該就有阿選的手下。以寡敵眾這樣也有可能被抓。可是驍宗否真的信任阿選到那種程度呢。如果從驍宗一開始就削弱了阿選的勢力,把其中的半數都派遣到文州去這佯來考慮的話,又可以看出驍宗從最初就對阿選有了防備之心。


    就這樣在尋訪各處戰場,走訪眾多廢墟中度過了天。夏天一過就開始下雪了,似乎雪裏混進了煤渣,下來的全是灰色的雪,這隻能看作是不祥的前兆。實際上,那年的冬天異常寒冷,下了大量的雪,就連習慣於下雪的北方的房屋,也由於不堪忍受這雪的重壓而倒了。


    寒冷多雪的冬天之後,又是幹燥的夏天。對戴國來說,這可是罕有的炎熱夏天,農地都幹枯了。然後,是冬天的來臨。好象就是從第二年開始的。妖魔頻繁地出現在寞的土地上。在王位持續空位的戴國,雖然以前也不是有妖魔的出現,可現在卻是肉眼能見地在增多著。耗傳說,隻要王還平安的存在,妖魔應該沒可能出現。以此,李齋就在那個時候確信驍宗帝已經逝世了。


    李齋仰望著庭院的夜空想著,現在戴國的人民至怎麽樣了。李齋現在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戴國的人民有多痛苦了。夏天就要結束了,又一個令人畏懼的冀的冬天也要來到了。


    ……請救救我們。


    李齋到了現在,還有一種想這麽大叫的衝動。越相信景王的為人,越相信周圍的人,她就越知道這樣的想法罪孽有多深重,可是就算知道也還是……


    “可是,已經沒有別的方法了。”


    必須有人出來製止阿選的暴行。討伐妖魔,還有給我們應付嚴冬的物資。如果得不到這些幫助的話,戴國也挺不了幾年了。或者今年、或者明年、或者還要早。也就是說,在某個冬天過去後,雪融化了,在那下麵就會出現戴國人民最後被凍僵的身影。


    “你怎麽在這?怎麽啦?”


    有個聲音響起,李齋回過頭一看,在庭院的入口處,站著一個老人。


    “不……沒什麽。”


    那是太師遠甫。因為這是遠甫的府,所以在這裏看到他也是理所當然的。自從搬到這兒以來,遠甫也時帶來看望李齋。慶國至少景王身邊的人,無論是誰都很溫和。每次想到這點,她都會對自己想讓陽子出兵的想法不寒而栗。


    “你這樣起來沒問題嗎?”


    “恩……已經沒關係了。”


    啪嗒啪嗒走過來的遠甫,向著李齋坐著的回廊階梯彎了彎腰。


    “為了尋找泰台輔,延王也打算助我們一臂主力。”


    “……哦。”


    “雖然如此,你看上去還是很憂鬱呢。”


    那種事,李齋小聲喃喃著,遠甫大人你當然是沒法理解的。


    “確實是這樣沒錯。並不是簡單的去找就能找得到,而且即使能夠找到,今後的問題也還是堆積如山的。台輔如果回來了,就要開始搜尋泰王,也許這樣會變的容易些,可為此台輔又不得不回到戴國,那時情況又會有所不同,有可能會真的失去台輔哦。”


    是啊,李齋也點頭表示讚同。


    “為了尋找泰王,會需要大量的人員,可是我聽說在戴國,那樣的人也很難找到吧。無論怎麽找幫手,否搜尋泰王的這段時間裏,對人民來說都是充滿苦的。”


    “……冬天就要來了。現在距離初雪,也沒有幾個月了。”


    “我也試著想了一下,戴國也真是不容易啊。根本沒辦法忍受毫無對策的冬天。”


    “真的是這樣……慶國的冬天很暖活吧。”


    “如果與你們戴國相比的話確實是這樣。”


    李齋悄然垂下了頭。


    “既有溫暖的國家,也有完全相反的國家……要是戴國也象你們慶國那樣,該有多好啊。要是大家隻要*近,僅*相互間的體溫就能越冬該有多好。為什麽在這個世界上,會有溫暖的國家和極其寒冷的國家呢。”


    “是啊。”


    李齋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天帝,為什麽會造出象戴國這樣的國家來呢


    ……”


    “要是隻*自己的體溫就能安然度過的冬天的話,還是太不公平了。”


    “那也隻不過是說說而已。”


    “是嗎?”,李齋咬住了嘴唇。


    “世界難道不是天帝創造的嗎?那為什麽天帝要造出象戴國這樣的國家來呢。竟會有那樣毫無仁慈心的冬天如果我是天帝的話,至少會要造個哪怕隻有氣候上受到恩惠的國家。冬天沒有冰凍,夏天也不會幹燥,我要造出這樣的世界。”


    “恩,遠甫回應到。”


    “人民苦於饑荒就賑濟他們,要是受到偽王的迫害,就討伐偽王這樣的上天,為什麽沒有呢?”


    “那樣,……要怎麽做呢?”


    “為什麽?天施與王仁道讓他治理國家。可是既然那樣為什麽還要懲罰那些為了仁義而出兵的人呢?賜予驍宗王位的也是上天,上天既然選了驍宗作王,又為什麽要自己把他從王座上拉下來呢。為什麽,上天不為我們守護住王呢。”


    遠甫沉默著。


    “真的有天帝的存在嗎?如果存在為什麽不為我們拯救戴國呢。難道是沒聽見快要泣血的戴國人民的祈禱嗎?還是覺得那祈禱還未足夠呢?難道要戴國毀滅,是上天的願望嗎?”


    “李齋大人……”


    “如果沒有天帝的存在,也沒關係。我覺得不肯救助我們的神的存在我們也是不需要的。可是,如果真有天帝的存在,為什麽規定不能帶兵越過國界呢?施下懲罰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有認定別人有罪並施與懲戒的人存在的話,為什麽他不替我們懲罰阿選呢!”


    在震顫的手上,蓋上了一隻溫暖的手。


    “……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可是,激動對身體不好。”


    李齋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


    “……那個……常抱歉。我有點失態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們是生活在天理迢迢中的人……天理就這樣存在著,你不能改變……總有一些有理也說不清的事情。”


    “……是的。”


    “所以,這裏是人的世界。不要太在意天的事情。無論有怎麽樣的天理,都應從中尋找能生存下去的技巧。至少,慶國的主上就為此操碎了心。”


    “是的……我說了很失禮的話。”


    “不用那麽煩惱……無論是誰,都還沒有放棄戴國呢。”


    李齋點了點頭。月光隻是無情的俯視著下界。


    4


    “喲。”


    發出了如此悠閑的聲音,六太來到了正在正寢的陽子身邊。那是在他和尚隆回雁國後大概十天後的事情。


    “……這次也是突然的就出現了呢。好吧,到這兒。”


    聽出了陽子象在招呼什麽東西似的言外之音,六太噗的一下笑了出來。


    “我一向都是這樣的啦。多虧了這金發啊,也沒有問我是誰從哪來什麽的……不過你可別跟你的門房說哦。凱之回來了嗎?好不容易才記得他長什麽樣。”


    陽子輕輕的歎了口氣。


    “神出鬼沒的真讓人擔心啊。”


    “我就是這種人啦……我說啊,你跟我一起出去一次吧。”


    “出去?”


    “是啊。和諸國都通過話了。恭國和範國,還有才國,漣國和奏國五個國家都會幫我們。再加上我們和慶國,一共是七個國家。芳國和巧國因為是空位沒有王,所以無法加入到我們之中,而柳國和舜國又沒有什麽好的回音過來。”


    陽子輕輕站了起來。


    “五個國家………”


    “也就是說,我們會盡力向蓬萊和昆侖派出搜索隊。奏國和情誼深遠的恭國,才國一起合力派人前往昆侖。我們則和範國、漣國合力派人前往蓬萊。範國和漣國應該會派遣台輔到雁國去我們覺得慶國這一點是辦不到的,因為接待他們可能會給慶國的國庫帶來一定的負擔,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隻要有雁國在就行了。”


    嗯,六太笑了,


    “雖然我說很緊急,可其中還要包括漣國的禦仁,即使他們現在就開始調整日程,可從路途遙遠這一點來看,可能還要再花點時間。在那期間,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個地方。”


    “要我一起去……到哪兒去啊?”


    六太回答道,去蓬山。


    “是,蓬山啊?”


    蓬山是位於世界中央黃海的一塊聖地,在那兒麒麟被生出來。陽子曾經去過那兒一次新登基的王,都規定要到那兒去接受天啟。


    “去蓬山是為了什麽啊……”


    陽子偏了偏頭說。


    “去見蓬山的主人。”


    “你說的主人……難道,是碧霞玄君?”


    碧霞玄君是居住在蓬山的仙女們的主人,陽子從來沒有見過玄君。


    “是的。不管怎麽樣,我們今後要做的事是史無前田的,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學習,而且這次事件的發起人又是陽子你,所以尚隆說務必要帶你一同前往。如果要坐騎獸飛去蓬山的話,那隻能帶最低限度的行李。你還是快點準備吧。我們可得趕在客人來之前回來啊。”


    陽子慌慌張張地去做準備了。把她走以後的事情向浩瀚做了個交代,並且向景麒借了使令。陽子認為隻能燦禁門出去,可跟六太一說,他卻笑了:


    “如果從下麵走的話,我可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哦。還是一口氣飛到雲海上麵吧。”


    陽子眨了眨眼。蓬山的山頂通常都是雲霧繚繞,突出在雲海上的。可是,在蓬山頂上,除了無人的寺廟以外,她記得什麽都沒有,至少沒有任何人居住的樣子。


    “好吧,走走看你就知道了。”


    六太這麽一說,陽子就騎上了從景麒那兒借來的班渠。從慶國馬不停蹄地飛了一個晝夜。就這樣騎著班渠,直到不知不覺她睜開眼睛,已經是天殼了。越過金剛山山頂,飛越象群島那樣並列的海域,到快日落的時候終於能辨認出五嶽的身影了。


    蓬山是五嶽中的東嶽,山頂建有白色壯麗的廟堂。在降落到那個廟堂的大門之前,陽子注意到下麵站著個人影。那是個體態玲瓏的女人,正仰首看著飛來的騎獸。


    『……那是?』


    六太笑了。原來如此啊,“隻要去了就會明白”,應該就是指這個吧!陽子這麽想著。雖然陽子並不知道碧霞玄君長什麽樣子,可看等在那的女人身形,就可以想象那就是碧霞玄君本人。


    “每次,您都特意出來迎接,我可真是太惶恐啦。”


    六太一降到地上就這麽說著,那個女人聽了發出輕輕的笑聲說,


    “那正是我要說的。延台輔總是這樣說來就來,真是無論時間怎麽變,延台輔你都不會變啊。”


    “好啦,我就是這種人我給玄君介紹一下。”


    六太話音剛落,她就把冷冷的視線射向陽子。


    “這一位我想就是景王吧。”


    陽子非常吃驚的抬頭看著玉葉的臉。“您知道的……真清楚啊。”


    “因為我是蓬山的主人啊。”玉葉又輕輕的笑著說。“既然已經介紹完畢了,那麽快點我們開始商量吧。……雖然要是能再讓你們休息會兒就好了。”


    她笑著催促六太往寺廟的方向走。在沒有門扉的門對麵,是壘著白石子的寬廣的院子,但是既沒有圍著的牆壁也沒有回廊,僅僅隻有一幢紅色的小祠堂。正麵求是正殿,可是玉葉卻沒有再往那走,隻是在漆著朱漆的堂前站住了。用扇子輕扣門扉,門就開了。陽子憑著以有來過這的記憶,記得那裏應該是玻璃的台階,可是現在卻是白色的階梯向下延伸著。


    回頭看了看驚訝的陽子,六太苦笑了一下。


    “你別放在心上哦。要說她有什麽地方不好,就是喜歡把東西變來變去的。”


    玉葉冷冷的笑著,催促陽子他們向中間走去。


    和禁門一樣,走下並不是很長的白色階梯後,就進了同樣白色的建築物中。走到地麵上再回過頭來一看,屬本應該關上的門現在卻沒有了。在那兒隻有白色的牆壁,其它幾麵都沒有牆壁,隻有生長著綠色青苔的石頭寶立著。


    “往這兒走。”


    玉葉所帶的路,是相當近的一座宮殿。一進入被許多奇石包圍著的寬大建築物的當中,就看到已準備好了各種茶具和小食。原本應該住在蓬廬宮的仙女們的身影卻完全沒看見。


    “我特意讓所有人都回避了,這樣可以了吧。”


    “你能這麽體貼我們真的非常感激那麽我就開門見山的明說了,在蓬山到底知道多少關於戴國的事情?”


    “我反複詢問了雁國以後才知道泰麒果然已經不在了,我就想他一定是出什麽事了。”


    “除此以外呢?”


    “泰王也好象已經不在位了。”


    “那就已經是全部的事實了。戴國立了偽王。泰王和泰麒都下落不明。因為泰王可能並沒有離開戴國,所以要從他身上入手做點什麽是很困難的,我們覺得隻有從尋找泰麒開始了。泰麒由於鳴蝕而流落到那邊的可能性相當高。”


    玉葉默默的給茶碗裏添了茶水。


    “然而僅僅*我們是不夠的。我們想要借助其它各國的實力。在各國的幫助下,去搜尋泰麒,然後把他帶回這邊來。帶回來以後,也不能就那樣讓他回去戴國。在戴國,為了準備過冬,需要大量的物資。即使避開偽王的耳目,帶著泰麒去尋找泰王,也還需要大量人手和後盾。”


    “好象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國與國之間,超越相互間的交往,一起去做某件事的前例呢。”


    “與天綱相抵觸嗎?”


    “我也不知道呢……要是能找到泰麒並把他帶回來是很好,可在那之前要怎麽辦呢?這大概會有違天綱的啊。”


    玉葉把蓋上蓋子的茶碗推到六太麵前。


    “從泰麒流落到那邊至今未回這件事來看的話,我覺得還是不要對泰麒還能回來抱太大的希望為好。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惰,如果確實什麽事都沒發生,也還是可能因為種種原因,使得希望落空,要如何消除這個障礙也是一個問題。”


    “是這樣啊……怎麽辦呢?”


    “我也不知道啊。”


    小聲喃喃後,玉葉陷入了沉默中。很快,又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樣,也不能就這樣放著泰麒不管……你們試著去確認一下吧。”


    拜托了,這麽對六太說完,玉葉就站了起來。


    “今天好好休息一下為好吧。無論是哪位仙女所居住的宮殿,你們都可以挑一間自己喜歡的住下來。明天中午再見。”


    5


    目送了遠去的玉葉後,陽子感到非常困惑,於是看了看六太。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你問我怎麽一回事嗎?我也不太清楚,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樣,此次事件是史無前例的。正因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來商談的。”


    陽子說這個我也知道可是……陽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心中那種無法釋然的感覺。


    “玄君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她就是蓬山的主人,玄君是管理所有女仙的人。”


    “那和那個玄君商量一下後會怎樣呢?”


    “我想她一定會告訴我們答案的,所以才來和她商量。”


    “那為什麽玄君會知道答案呢?”


    “啊,是呀。為什麽她會知道呢。”六太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有些事情希望陽子你能了解。”


    六太一邊說著一邊很認真地盯著陽子看。


    “在這個世界裏有些事情是上天規定的,無法改變的。”


    “這個我雖然明白可還是……”


    “你隻是默然地承認而己,對吧?但是要知道其實並不都是這樣的,在這個世界裏,所謂的天綱也是有範圍和框架的。”


    陽子微微側了一下頭。


    “這是上天規定的東西,作為普通人的我們隻能接受,或者說是無條件的,這對誰來說都是一樣的。”


    陽子本想說她一點都不明白,可六太輕輕地揮了揮手製止了她。


    “好了,現在我就舉個例子,來最簡單易懂地說明一下這個問題,現在在我們麵前所麵臨的問題會不會被認為有罪。天綱有規定我們不能派兵越過國境,這樣的話會對救戴國產生妨礙。但實際上在過去,王師越過國境出兵的例子也是有的,遵帝的故事就是這樣的。遵帝派兵前往範國,但是結果,遵帝和麒麟突然之間都斃命了。據說那天遵帝並沒有什麽不舒服,就和平常一樣。可就在要離開宮殿的時候,突然之間感到胸悶,一下子從樓梯上跌落下去。百官慌忙趕到的時候,從遵帝身上流出來的血已經在石階上流地像條小溪一樣。百官想把他攙扶起來,可遵帝地身體已經變得像海綿一般柔軟,輕輕一按就會從皮膚裏滲出血來,遵帝早已經斃命了。”


    “怎麽會這樣?”


    “麒麟就死得更加慘不忍睹了。百官正要告訴他遵帝已經死掉的消息得時候,她隻剩下了一具殘骸,那是被使令啃食的結果。”


    六太痛苦地皺著眉頭,十指按在書桌上。


    “經確認那並不是尋常的死。王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而且,同時使令把麒麟吃掉的事情也是沒有發生的可能。雖然把麒麟吃掉是使令的特權,但是那麽淩亂那麽粗暴的場麵是不可能有的。每個麒麟都隻有被使令吃掉才會安穩地死去,然後將屍體放入棺材裏,安置於殯館。在這段時間放棺材的靈堂是被封印起來的,隻有等到這段時間過去以後才能把棺材拿出來。而就在這段時間裏棺材中其實是空無一物的,麒麟的消亡就是這樣一回事。”


    陽子輕輕地咽了下口水,從麵前的麒麟聽到了麒麟的生命結束的事情真是讓人感到痛苦。


    “因為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而且遵帝從來沒有失去過他的王位,他是充滿仁道,德高望重的王,即使遵帝要帶兵前去範國,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遵帝並不是要為難範國才出兵的。他是一個對他國都擁有深厚慈悲心的王,而且也是因為仁慈才想要解救他國的人民,因此才出兵範國。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都是支持他的,沒有對他進行任何反對。然而遵帝和麒麟的下場還是這樣。沒有任何預兆,王和宰輔死的時候,他們所通過的階梯全部都飛了出去。很明顯,這不是尋常的事情,可是,一開始誰都沒有把這件事和動用王師的事情聯係起來。”


    “延麒和遵帝……”


    “從來沒有見過麵。遵帝的時代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但是聽說,他曾和宗王見過一次。”


    “奏國的……”


    “宗王還沒登基的時候,好象遵帝就非常的支持奏國,然後就突然暴斃了。現在的宗王登基的時候,才國已經是個治世300年,在南方享有盛名的大王朝了。”


    延麒晃了晃茶碗,瞄了眼陽子。


    “為什麽遵帝會死,這個原因誰都不知道。而且在那之後,新的王雖然繼位了,可是那時候,玉璽的國氏都已經改變了。因此我們才剛剛知道原來是遵帝遭了天遣才會暴斃的。因為這是有過前例的。戴國的國氏就曾經由代變成了泰,聽說那時的王由於失道逆上失去了麒麟,為了阻止下一任麒麟的誕生而闖入蓬山將仙女們全部屠殺幹淨並放火燒了舍身木。除此以外也有相似的


    例子,反正我們都知道國氏改變是隻有當王犯了很嚴重的罪孽的時候才會發生的事情。至此我們才知道原來遵帝會被問罪是因為他帶著軍隊越過了國境。”


    “我們所要做的是與之相同的罪孽啊……”


    “就是這樣的事情。即使是為了仁道,但是帶著軍隊越過國境是不被允許的,就是這樣的規定。那時我才了解到。帶兵到別的國家去,無論你有什麽樣的理由都是要被問罪的。”


    “你給我等一下。指定那種天綱的,到底是誰?是天帝嗎?”


    “那種事我怎麽知道。我們所知道的,就隻有那種天綱的存在。隻有這樣而已。事實上,在天綱上寫著,不能帶兵侵入其它國家。這篇文章,如果沒錯的話,就是記載著天理的節吧。在世界上是存有天理的。如果違背了天理就是有罪,就會受到懲罰。”


    “可是,認定遵帝的行為是犯罪的到底是誰?施下懲罰的又是誰?應該有個人做了這一切吧?”


    “那可未必哦。比如說王和宰輔登基的時候,要登上那個階梯。陽子你也登上去過的吧。我們所接受的天敕,就是那些東西。雖然我們都不知道那些東西,可登上去的時候就會記入到大腦裏去。那時,王和宰輔的身體裏就被記入了天理,我們可以這樣來看待這件事。隻要違背了這個天理,就會啟動預先製定的報應,身體就會自己記住這個教訓,至少從遵帝這件事來看,我們就知道了判斷正誤的標準,那樣就沒必要有有那種施下懲罰的人的存在了。”


    “那玉璽呢?”


    “同樣也可以看作那些東西是被記入到玉璽當中去了吧?”


    “那樣的話,問題還不是一樣的嗎?把所有的都記進去規定我們記進去的人到底是誰呢?”


    不知道啊,六太仰頭望著天空。


    “天帝就是那樣一種存在我也應該這樣跟你說明的,可實際上,跟天帝見過麵的人,就我們所知還是沒有的……”


    陽子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


    “天帝到底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然而,世界上是存在天理的,這一點是肯定的。接著,就是將整個世界像網眼那樣覆蓋起來,確實如果違背它的話就會發動懲戒。而且這還不能用來推測整件事。遵帝是為了何種目的而出兵,他這種行為的是非並不是問題的關鍵。也就是說,隻要你觸犯天綱上說記載的文字就會受到懲罰,這隻是一種自動的行為。”


    陽子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著。從腳底升騰上來一股寒意。


    “還有一件明證就是我們幫助過陽子你,就是那件事。僅僅說我們的行為的話,雁國的王軍也遵從尚隆的指示越過了邊境。不管怎麽看也相當於犯了罪。沒錯,陽子你當時是在雁國,不是專門來向我們求援,就是說並不是想討伐偽王而讓我們幫忙。隻是單純的苦於沒有對策,來要求我們的保護,我們是能夠接受的,而且也有必要.而且也要把景麒從偽王的手裏奪回來。我們是這樣商量的。從形式上來說是景王借助了雁國的王軍,但僅僅是形式,而實際情況則和遵帝所做的沒什麽兩樣,這個事實就連我們自己也很清楚然而,如果僅僅是那樣的話,是沒有關係的。景王在雁國,如果隻是用這種形式的話是不會受到什麽懲罰的。”


    “但是……這難道不奇怪嗎?”


    “雖然是很奇怪。就象把懲治壞人寫進法律一樣,確實天綱上是記載了不能帶兵越過國境。可是,上麵並沒有寫不許借兵給別的國家啊。與此同時,如果景王你確實希望借兵的話,大概就不能算是入侵。隻要景王在王軍的先頭部隊裏,那就肯定算不上是侵入的表現令人吃驚的是,那樣就能夠行得通了。”


    “怎麽這樣……”


    “那樣到底是好是壞,你要是那樣說的話我也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隻能忍耐。但是事物正因為是那種性質的,偶爾才會有無法解釋的狀況……事實就是,我們把王軍借給陽子之前也不是沒有先例。我們也意識到天理也不過是非常教條化的東西,這樣的話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的王不是也已經觸犯天理了嗎?所以一開始我們也相當迷惑。這種表裏不一的做法竟然還能說得通,我們自己也覺得很有疑問。”


    “……即使如此還是要試試看嗎?”


    “怎麽可能。”六太俯下了臉,“能那樣睹賭看嗎所以啊,才會像現在這樣跑來問問玄君。”


    “問玄君。”


    “沒錯。這裏,蓬山的主人就是玄君。雖然照理說王夫人才是主人,可實際上管束仙女們的是玄君,這至少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並不是因為我出生在蓬山,而是因為我是在這被養育長大的。那麽賦予在蓬山居住的仙女們的仙籍的又是誰呢?”


    “那……不是玄君嗎?至少不會是王吧。”


    “一點不錯。蓬山的仙女們又被稱為飛仙。那是因為她們並不是由哪個國家的王所任命的,所以她們也不為任何國家的王效力。實際上,蓬山的女仙並沒有任何國家的國籍。她們與王在不同的世界,加入別的地方的仙籍,並且聽玄君的派遣。”


    “那樣的話,不是就有第十三個國家了嗎?因為至少玄君是處於和各國王相對等的立場上的呀。”


    “難道不正是這麽回事嗎?可是這裏可不是那麽明確的國家。即使擁有國土,卻沒有人民。而且也沒有統治國土的王的麒麟。原本,玄君就不是在統治蓬山。在蓬山是沒有政治這種東西的存在的。”


    “那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呢?”


    “是天的一部分。至少我是這麽覺得的。”


    “……天。”


    “隻能這麽想了。蓬廬宮,隻是為了麒麟而存在的。把麒麟送到這來養育這裏是為了產生王而存在的地方。而且它不屬於任何國家,雖然獨立存在,卻不是國家。所謂飛仙,就是指由上天任命的仙人。擁有任免飛仙的權利的,確實是上天。”


    “那……玄君呢?”


    “那我也不知道哦。”六太歎了口氣,“‘你就是任命仙人的人嗎?’,我這樣問了,可是她也不是那種會從正麵回答我的人啊。但是,如果不是玄君的話,那麽肯定有位於玄君之上的擁有任命仙人的權利的某人的存在。那也許就是王夫人,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麽人。不管怎麽說,玄君肯定是為那個某人效力的。結果就是天也是被組織化的。就是有天這樣的機構,然後就有了仙女們,然後就是管束她們的玄君。”


    “有天的存在……”


    “我認為還有神的世界存在呢。據傳說,天帝就在玉京,在那裏集齊眾神,管理這個世界。即使真的有玉京的存在,我也不會吃驚。但是,就算我孤陋寡聞好了,我可不知道有什麽人曾見過神。不是傳說,而是我真的聽說,無論怎麽樣神都不會和人接觸的。即使再怎麽祈求也沒辦法和神見麵。”但是,六太又說了。


    “隻有一點,隻有這裏平時是和人的世界有接觸的。我問過玄君,這件事情至少可以問一下天的意向。雖然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玄君是怎麽確認上天的意向的。反正這裏就是唯一的連接點,玄君就是唯一能成為窗口的人。”


    6


    “諸國一致搜索泰麒,這並沒有違反天理。”玉葉這樣說道。


    過了一個晚上,就象她告訴他們的一樣,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


    “沒問題吧?”


    “但是,如果不是神籍,或者入了仙籍但是還沒有達到伯位以上的是沒辦法渡過虛海的,這樣就不能行動了。”


    “我們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這樣人手就不夠了。天綱上雖然有這樣的規定,可是並沒有說不能設立新的伯位的官吧。”


    “不行的。超越伯位的官具有上天所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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