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難堪地低下頭,默不作聲。穆心蘭最恨他這個窩囊樣:“我再問你一遍,考不考公?”穆於努力抬起臉:“媽媽,我不想……”話還沒說完,他的臉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扇偏過去。穆心蘭撐著桌子,憤怒地直喘氣:“進房間!”說完她轉身回到臥室。其實穆於很害怕,無論是反抗穆心蘭的安排,還是當下這種時刻。他清楚知道他接下來將麵臨什麽,會是什麽步驟。他邁動著僵硬的雙腿,回到自己的房間,沉默地等待著。穆心蘭很快地回來了,手裏拿著一根電線,兩端截斷麵露出尖銳的金屬絲。“衣服脫了。”穆心蘭沒有表情道。穆於求饒般看著母親:“媽媽,我錯了。”一如既往,他的求饒沒有任何作用,因為穆心蘭狠戾的一鞭已經抽了過來。電線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脖頸上,尖銳的疼讓渾身上下汗毛倒立,繼而火辣痛感傳遍全身。穆於知道,再繼續抵抗下去,隻會讓穆心蘭越發失控。他伸手解開了厚厚的冬衣,露出裏麵單薄的短袖。下一鞭緊接而來,電線劃破空氣發出尖銳聲響,狠狠打在穆於身上。穆心蘭肆無忌憚地宣泄著自己的怒氣、不滿、怨恨。是的,怨恨。尤其是他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生父,那個毀了穆心蘭一輩子的男人。穆於是穆心蘭不得不咽下的惡果。鞭打不知過了多久,穆於小時候會哭,長大以後,反而不輕易落淚。他隻是盡力地蜷縮著自己,保護著所有脆弱的部位。好疼,無論多少次,依然好疼。直至穆心蘭打累了,上了年紀後,她的體力也變差了許多。她冷眼看著穆於衣服上斑駁的血跡,還未說話,就聽到門鈴聲響。穆心蘭深吸一口氣,將電線轉了幾圈,攥在手裏,轉身出去開門。隔著走廊和客廳,穆於隱約能聽見熟悉的聲音,是周頌臣。周頌臣在跟穆心蘭對話,穆於隻能勉強聽清了幾個字眼,周頌臣是過來送年夜菜的。不一會腳步聲往房間來了,穆於聽到穆心蘭在說:“小臣,阿於他現在不方便。”周頌臣:“那我明天再來。”穆心蘭謝過他,很快關了門。隨著關門聲,穆於在地上顫抖了下,閉上眼靜靜等待母親接下來的“懲罰”。然而穆心蘭並未回到房裏,好像是公司有什麽急事要她去一趟,她接到一個電話後便匆匆離家,急得甚至都沒來得及跟穆於說一聲。穆於再次聽到外頭的關門聲,過了會兒才從地上踉蹌著起身。背上的傷讓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泛起錐心刺骨般的疼痛。他試圖要彎腰去夠床底的醫藥箱,外頭門鈴這時再次響了起來。又是誰?穆於忍痛挪到門口,一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十分鍾前才來過的周頌臣。一見是他,穆於沒有說任何話,轉身便緩緩往自己臥室走。而周頌臣也由此將他背後的慘狀一覽無餘。他反手關上門,跟著穆於一道進了臥室,聲線冷淡,好似隻是出於單純的好奇才會這樣發問:“這次又是因為什麽?”房間裏開了一盞書桌燈,借著昏黃的光線,周頌臣看到穆於背上暈開的血痕。穆於虛弱地笑了笑:“沒什麽,她想讓我考公,我不願意。”周頌臣聞言嗤笑了聲,走到床邊,熟練地從床底下拉出他留在這兒的醫藥箱。按著醫藥箱,他抬頭看著坐在床上的穆於:“你自己脫?”穆於費力地抬起手,胳膊牽扯到背上的傷處,讓他抽了口冷氣。他磨磨蹭蹭地,衣服怎麽也脫不下來,周頌臣等得不耐:“行了,別動。”他站起身,幹脆利落地給穆於脫下衣服,動作快狠準,隻讓穆於疼了一瞬。背上痕跡暴露在周頌臣眼底,縱使這些年見慣了,也讓他眉心抽動了一瞬。穆於忍著疼痛,身體不自覺前傾,緩緩閉上眼。他聽見醫藥箱開合聲音,聞到碘伏棉簽被掰開傳來的味道,感受藥水落在傷處的刺痛。穆於咬牙忍住了所有丟人的動靜,隻是抬手攥住了周頌臣的衣角,汗濕掌心。周頌臣身上的味道,像是某種能夠麻痹感知的香氣,漸漸的,穆於甚至感覺到沒那麽痛了。而周頌臣已經熟練地處理好他的傷口,從醫藥箱裏找出止疼藥,喂了他一顆。他讓穆於趴在了床上,自己則是坐在床邊,說著風涼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什麽脾氣,你老惹她幹什麽?明知道會被打還要把臉湊上去,這不是……犯賤嗎?”穆於聽到最後三個字,身體不受控製地顫了顫:“我隻是覺得,我大了,可以跟她講道理了。”周頌臣更不屑了:“用講道理就想把人講服。有這種想法,說明你還沒有長大。”穆於不認同他,但又說不過他,便隻好岔開話題。“你今晚吃了什麽?”他側著臉問。周頌臣言簡意賅:“魚,給你家也送了一盤。”穆於笑了:“阿姨廚藝一直都很好,可惜隻能明天再吃了。”周頌臣的影子被光送到了他枕邊,他將指尖落在那點影子上,輕輕撫摸。“你什麽時候回去啊?”穆於輕聲問。周頌臣仍背對著他:“你管我。”止痛藥的效果逐漸生效時,穆於聽到了窗外的鍾聲,零點已到,新的一年來臨了。“新年快樂。”他輕聲對周頌臣道。“被打成這樣還快樂,你傻啊。”熱鬧的喧嘩中,周頌臣的聲音如此清晰。這是穆於第一次覺得,過得很好很好的年。穆於緩緩閉上眼。“嗯,我就是傻。”第9章 這一夜穆於睡得不好,身上的疼痛讓他渾渾噩噩,不斷在碎片般的噩夢中徘徊。夢裏恍惚回到十歲那年,他們剛搬到新家沒有多久。記不清是因為什麽事情惹惱了穆心蘭,大概是由於他那無可救藥的成績。十歲的穆於蒼白瘦弱,跪在地上小聲哭泣著,渾身上下都是腫脹的條狀瘀青。穆心蘭拎著手裏斷成兩截的竹篾,冰冷地命令著他:“滾進去!”穆於哭得臉都紅了,害怕地搖了搖頭,穆心蘭大發雷霆,抓著他的領口,幾乎是將他一路在地上拖拽著,扯到了房間的衣櫃前:“進去!”穆於不敢反抗,他抽泣著撐起身體,艱難地爬進了衣櫃,雙手抱膝,將臉埋在雙臂間。棕色的雙門衣櫃不算大,哪怕穆於已經足夠瘦小,在裏麵也隻能蜷縮起身體。很快衣櫃門被關上,穆心蘭將衣櫃門用繩索捆緊。最後一絲光線被櫃門吞沒,他聽見了穆心蘭用力摔上門的動靜,以及在一片靜謐中,他越來越大的心跳聲。黑暗逐漸將空氣吞噬殆盡,四周堅硬的櫃麵像是蠶食他的怪口,將他嚼得支離破碎。就好像這世界上,最終隻剩下他一個人。在疼痛引起眩暈與耳鳴中,他再也忍不住害怕,放聲哭泣,不斷敲打著櫃壁。誰能夠救救他,不管誰都好,救救他!不知哭了多久,一聲沉悶的敲擊聲,響在身側。穆於被嚇了一跳,哭泣哽在喉嚨,噎得開始打嗝。“別哭了!”一道熟悉又不耐的聲音從櫃門那頭傳來。穆於立即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他前日才在電梯裏同對方打招呼,得來這人一聲“醜八怪”。周頌臣的厭惡那樣明顯,穆於隻是不聰明,不是傻,自然不會再腆著臉往人跟前湊。“你怎麽過來的?”穆於擦掉臉上的眼淚,小聲說。周頌臣生氣道:“你說呢?吵了快一個小時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穆於下意識道:“對不起。”周頌臣嘖了一聲:“這衣櫃上的結綁得也太死了,你房間裏有沒有剪刀?”穆於吸了吸鼻子:“沒有。”周頌臣抱怨道:“煩死了!”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穆於還是聽到對方在費力地解開捆在衣櫃上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