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坐在玄關處,用鞋櫃上的消毒濕巾將自己的腳仔細擦淨,汙濁褪去,受損的部位便顯現出來。濕巾上都染上了淡粉色,但穆於沒有理會,而是將腳擦得幹幹淨淨,才肯罷休。“過來。”沙發上傳來熟悉的命令聲。穆於有些別扭地走過去,落座在周頌臣身側。“張嘴。”周頌臣說。嘴巴裏確實很疼,穆於配合地將舌尖吐出一點,搭在唇上。周頌臣拿起沾了藥的棉簽,扭過頭看到他這模樣,明顯怔了怔。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麽,眉心微隆,用棉簽迅速而潦草地給穆於上過藥後,便收回手。畢竟是脆弱柔軟的部位,穆於還是疼得小聲抽了口氣。周頌臣將沾了血的棉簽扔進垃圾桶:“這回總算知道跑了,還不算蠢得無可救藥。”穆於沒理會他的挖苦,周頌臣俯身抓住他的腳踝,放到膝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穆於有些驚慌,本能想要躲開。然而他的腳踝卻被用力抓住,周頌臣手指纖長,能完全地圈住手裏的足踝,力道也大,根本不容許穆於有任何的反抗。腦海中有一閃而過的熟悉感,好像在何時也被這樣抓過腳踝。但隨後,碘伏塗抹在傷口上的刺痛,擊散了穆於腦海中剛凝聚而成的畫麵。不算疼,周頌臣的動作可以稱得上極輕。但這種輕柔,反而讓其他的感覺湧了上來。腳趾因為癢而用力蜷縮,上藥過程太過漫長,幾次癢得他下意識踩住周頌臣結實的腿側,想要將自己的腳從禁錮中解放出來。直到周頌臣抬手抽了下他不安分的小腿,低聲嗬斥道:“別動!”穆於愣住了,不敢再動彈。小腿肚上被打過的地方逐漸發熱、殘餘的痛感幾乎掩蓋的腳底的麻癢。一時間,他也不知這到底是在幫他上藥,還是場借著上藥之名的懲罰。完事後周頌臣拉開抽屜,將一個眼鏡盒丟在他懷裏:“這是別人落在我這的。”說完周頌臣起身就進了書房,留穆於獨自在客廳。穆於打開眼鏡盒,從裏麵取出一副有些磨損的框架眼鏡。戴上眼鏡後,他再次看向這個許久沒來的房子。無論是茶幾還是餐桌,到處都是書籍。光是他麵前就兩本《刑法》與《稅法》。穆於拿過來翻開,立刻被大段專業的詞條給弄得頭暈。不少文件堆疊在茶幾上,垃圾桶中滿是喝空的咖啡杯。因為周頌臣是法學生,穆於平日裏都會下意識關注和他相關的內容。他知道現在規則有變動,大三下學期就可以報名法考,大四就能參加考試,等畢業後直接拿證。但看周頌臣目前準備的資料,這是想將法考和cpa一起拿下。在備考的同時,還得兼顧學校課程,以及柯羅的實習工作。越是身處於高等學府,身邊都是從全國各地挑選出來最為拔尖的人才,當所有人都很優秀時,壓力也隨之而來。穆於不清楚周頌臣是否也有壓力,這個男人好像從未在他麵前暴露過脆弱模樣,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擊敗他。穆於敲開書房的門,隻見一臉嚴肅的周頌臣盯著電腦屏幕,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穆於小聲問:“打印機可以借我用一下嗎?”周頌臣沒有回答,即是默認的意思。穆於將離校知情書,以及穆心蘭身份證照片打印出來,心頭的一樁大事這才緩緩落下。拿著那兩頁紙,穆於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等他洗漱完畢,牆上掛鍾的時針已經到了淩晨兩點。他再次看向除了閃爍著電腦藍光的書房,自覺地整理好自己要睡的客臥。躺進算得上舒適的被窩裏,他輕輕地籲了口氣。穆於是被健身器材的使用聲吵醒的,當他意識到他正躺在周頌臣家的客臥時,一種奇怪地感覺油然而生。就好像他一直都無法得到的東西,此刻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一直都想同周頌臣的其他朋友一樣,留宿在對方家中,什麽也不做,隻是普通地過夜。當這件事真正發生時,卻有種不真實感。他推開門,周頌臣已經結束了今日的健身,進到浴室洗澡。穆於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八點,昨晚周頌臣真的有睡嗎?他進廚房簡單地煮了份早餐,吃完自己的那份,將剩下那份留在島台上。然而從浴室出來的周頌臣,看都沒看他一眼,拿起茶幾上的《刑法》,再次進了書房。這讓穆於感覺到,是他的到來涉足了周頌臣的領地,才將這人“逼入”書房。他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隻用app在網上同別人下棋打發時間。即使如此,中午他在做飯時,周頌臣仍然拉開書房門,沉臉走了過來:“你就不能叫外賣嗎?”穆於剛想開口,周頌臣就抬起手,製止了他的話語。周頌臣今天下午要參加一場線上會議,負責記錄會議中的所有內容。環境要保持絕對安靜,不能有意外,也不能有影響他狀態的存在。周頌臣拿出手機,給穆於轉了五百塊:“你出去找個地方呆著。”穆於想說其實他可以回學校,然而周頌臣卻說:“晚上十點後再回來。”說完後周頌臣轉身走了,沒有要聽穆於答案的意思。穆於垂眸看了眼已經快要做完的午餐,隻能用保鮮膜裹好,留在餐桌上。拿上手機,換上在外賣軟件上購買的帆布鞋,他毫不猶豫地離開這短暫地收留了他一夜的公寓。來到室外,真實感才逐漸回到了身軀。他沒有收周頌臣的轉賬,哪怕手機裏的餘額已經所剩無幾。棋社賺來的錢,一大部分交給了冬令營。集訓道場還要再繳納一筆學費,而他這幾年存下來的錢剛好夠用。腹中發出饑餓的鳴鼓,穆於揉了揉胃部,心想早知剛才就不買食材了,結果還是沒能吃到午飯。看了眼時間,他打算去趟棋社,起碼同事不會趕他離開。奈何去棋社的路上,天漸漸變沉,太陽被雲層吞噬,一場傾盆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穆於隻來得及躲在公交站台下,仰頭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他將離校通知書和身份證打印件折好,塞進了貼近胸口的內側袋,緊緊護住,生怕沾了一點水。然而帆布鞋不防水,沒多久就滲透了鞋底。穆於抱著胳膊,忍著從腳底攀升的寒意。站得久了,腳上細密的傷口又開始泛起疼痛。他發現人的耐痛閾值其實是會逐漸升高的,比起這些年挨過的打,腳下這點疼痛也變得可以忍耐。昨晚穆心蘭一直斷斷續續給他打電話,但在周頌臣找到他以後,手機就消停下來,大概是知道他的去向,讓肖韻和穆心蘭都放下心來。周頌臣讓他十點回去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周頌臣如果要給肖韻一個交代,就必須得看好自己。可惜周頌臣並不願意跟他處在一個屋簷下,從昨晚到現在,對方的態度都在充分地展現這一點。那人沒有要與他和好的意思,不過是被逼無奈,這才將他帶回家中。穆於是不聰明,卻不是沒眼力見兒。他看著公路上的汙水混合著垃圾,滾滾湧入下水道。連它們都有去處,但是他沒有。實在受不住了,穆於拿出手機,打算打一輛車,卻發現不知何時手機已經沒了電。雨不停歇,穆於渾身上下都快凍僵了,腦袋陣陣地眩暈著,周遭的雨聲都仿佛成為了某種催眠的白噪音。而穆於潛意識裏卻能感覺到,這並非犯困,反而是要暈倒的前兆。就在這時,一輛車子緩緩停在他的麵前,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了與穆於曾有過一麵之緣的臉。“穆於?”曲悠然隔著大雨,驚訝地望著他:“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怎麽會在這裏?”穆於想要笑著回答,卻發覺麵部肌肉已經凍僵了,根本無法牽動分毫。曲悠然看了眼後視鏡,確認後麵沒車,才從駕駛座上撐傘下來,大步朝他走來:“這天太冷了,無論如何,先上車再說吧。”第25章 車內的空調的暖氣開得很足,穆於凍僵的手腳逐漸回溫。進了車,曲悠然才看清他臉上的傷勢,吃了一驚:“你的臉怎麽了?”穆於尷尬地摸了下臉:“不小心摔了。”顯然這個理由過於蹩腳,令曲悠然數度欲言又止,但叫穆於感激的是,曲悠然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給他保留了最後一絲體麵。出門前他本來想找個口罩,但是翻了許久也沒找到。曲悠然問他:“你要去哪?我送你。”穆於感覺到身上的水珠逐漸浸透對方的車座,不安道:“你把我放到最近的地鐵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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