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馬兒啊馬兒,站著別動,今天又該給你洗澡咯~”


    “哎啊,怎麽這麽髒呢,哼哼~”


    秦王府的馬廄裏,小管家林樂撩起袖子、手拿毛刷,一邊澆水一邊賣力地洗刷著戰馬身上的鬃毛,口中時不時哼唱著小曲,好不自在。


    “林兄弟,忙著呢?”


    一道輕笑聲讓林樂轉過頭來,愕然道:“咦,顧長史,您怎麽到這來了,有什麽事你差遣下人去做便好,這地方髒兮兮的,都沒您下腳的地方。”


    “嗬嗬,我路過後院聽到有人在哼唱小曲,好奇之下便過來看看,原來是你啊。”


    顧書硯露出一抹詫異的神情:


    “刷馬這差事不是應該府中的親兵去幹嗎,怎麽勞煩小林管家親自動手了?”


    “顧大人這就有所不知了吧,殿下的這幾匹馬向來都是我刷的。”


    林樂帶著幾分得意的說道:


    “這幾匹戰馬是殿下最喜愛的,聽說曾經跟著殿下一起上過戰場,還救過殿下的命勒,寶貝得很,交給別人刷我可不放心。


    殿下最近被禁足在府中,不能外出騎馬狩獵,但我也得刷刷幹淨,指不定哪天陛下就開恩,放殿下出門了。”


    看著林樂如數家珍的樣子,顧書硯輕笑道:


    “殿下一直說你貼心懂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來王府幾年了?”


    “算算有六個年頭了吧。”


    林樂的眼中出現一抹哀傷:


    “六年前王爺奉命外出賑災,半路遇到了我,當時我已經快餓死了,是殿下救了我,給了我一張大餅,直到今天我都能想起來大餅的味道,簡直是這輩子最好吃的一張餅。


    後來殿下還將我帶在了身邊,殿下對我而言就是再生父母,是我的大恩人。”


    “唔,原來如此。”


    顧書硯的語氣突然一變,目光微凝:“既然殿下是你的恩人,你又為何要陷害他?”


    氣氛瞬間一緊,林樂的表情迅速變幻,從震驚到茫然:


    “顧,顧大人,您這話是何意?”


    顧書硯背著手,漫不經心的說道:


    “隴右道出現了八張蓋著王府印信的地契,也是害殿下被禁足的罪魁禍首。


    此行殿下外出,秦王印信並未隨身攜帶,而是一直留在府中。也就是說很可能有人偷了王爺的印信,偽造了地契,蓋印之後再送去隴右道,成了誣陷殿下的證據。


    王府一直有親兵守護,尋常毛賊根本進不來,所以偷印的人隻能是王府自己人。”


    “這……”林樂訕訕地說道:“王府上上下下有上百人,顧大人為何認定是我?”


    “很簡單。”


    顧書硯平靜地說道:


    “印信一直由府中老管家保管,他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絕不可能害王爺。我去問過他,半年來他每日都會檢查印信,幾乎一天不落,唯有一次例外。


    那一天是你告訴老管家,東宮傳信說要給各個皇子派發例禮,讓幾位皇子府上派人去取。這差事太過重要你不敢去,所以便是老管家去的,臨行前他將印信交給你保管。


    此事耽擱了整整一天,而且恰好府中親兵也在那天外出放馬,也就是說你完全有機會偷蓋印信。


    我說得對嗎?”


    林樂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


    “顧大人,聽起來您說得合情合理,可似乎都是您的推測,並無真憑實據。”


    此刻林樂的表情已經變了,早就沒了平常的嘻嘻哈哈、聰明伶俐,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穩。


    “是嗎?”


    顧書硯笑了笑:“此事你一個人做不了,因為你需要有幫手替你將蓋好王印的地契送出去,不能隨意進出王府,那人定然是府裏的下人。


    半個月前,看門的小門童聲稱家母重病纏身,辭了差事走了,此人我已經抓住了。


    若是我猜得沒錯,他就是替你送出地契的人吧?”


    林樂的表情從惶恐到蒼白,最後變成了無奈:


    “唉,滿京城都說顧大人聰明過人,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


    顧書硯的眼中閃過一抹冰冷:


    “說吧,為何要陷害殿下。”


    林樂腦袋一低:“我不能說,說出來我爹娘的命就沒了。”


    “你爹娘?當初你可是跟殿下說父母雙亡的啊。”


    顧書硯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怒色:


    “也就是說從六年前你與王爺相遇、再到一步步騙取殿下的信任,全都是精心策劃過的?這麽多年王爺對你不薄啊,好吃好喝好差事,視你為親弟弟。


    你對得起殿下嗎!”


    林樂默然回應:


    “其實我知道終有一天會露餡的,這些年我戰戰兢兢,今天反而解脫了,而且我知道,此事即使我做了,也傷不到殿下分毫。


    所以我早早就寫好了證詞,足以證明殿下的清白。


    算是,算是我報答殿下的恩情吧~”


    顧書硯心中一緊,說不出話來。看來林樂一定是爹娘被人抓了,隻能被迫聽從背後之人的指使。


    “誰?是誰在背後指使你?”


    林樂沒有開口,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東宮是吧?”


    顧書硯冷聲道:“要不然怎麽會那麽巧,東宮莫名其妙地給皇子們派發例禮,支開老管家?”


    “顧大人,你就不要逼我了。”


    林樂慘然一笑:“我可以死,但我爹娘得活著。”


    “唉~”


    顧書硯長歎了一口氣,手掌輕輕一揮,早就藏身在暗處的十幾名親兵全都站了出來,人手一把彎刀,全都用一種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林樂。


    他們這群當兵的,最恨叛徒。


    林樂沒有畏懼,隻是用一種哀求的語氣看向顧書硯:


    “大人,能不能讓我替殿下最後刷一次戰馬?”


    ……


    “嘎吱~”


    顧書硯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書房門,塵風正安靜地站在窗邊,似乎已經保持這個動作很久了。


    聽到顧書硯進門,他才努了努嘴唇:


    “是他嗎?”


    短短的三個字卻能聽出語氣中的顫抖與落寞。


    “是。”


    顧書硯低下了頭:“應該是東宮早早安插進來的人手,但他寫的證詞中沒有提到東宮,隻說是自己心生不滿,故意要害殿下。


    想來,想來應該是父母落在了東宮手裏,以此相威脅。”


    直到現在他們終於明白,東宮早就打算對塵風下手了,不管鍾家有沒有倒,這樁案子都會落在塵風頭上。


    “該死的太子!”


    塵風隻覺得胸口發悶,自己親手救下的林樂、操持王府大小事務的小管家竟然是東宮安插進來的諜子。


    這種背叛讓塵風倍感心涼。


    “殿下,幾個關鍵的證據我都已經查完了,足以證明殿下的清白。”


    顧書硯猶豫地問了一句:


    “林樂該如何處置?”


    “送到刑部去吧。”


    塵風依舊站在窗口,喃喃道:


    “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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