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路城山問了簡曆上最後一欄的問題,“為什麽喜歡賽車?”裴淞深吸一口氣,慢慢舒出來,然後,憑借驚人的意誌力,從懶人沙發裏坐直起來。沙發很矮,他坐直起來之後盤著腿,兩隻手扣在自己腳腕,看向左上方,看著星空,說:“小時候的第一個夢想很重要,有的人不記得了,有的人一笑而過,有的人不願意承認。”“這是你小時候的第一個夢想?”路城山問。但其實賽車手對太小的小孩子來講,還是有點不實際了,畢竟賽車這種事,在國內家長眼中約等於飆車約等於違法,大部分不會讓孩子在“建造第一個夢想”的時期去接觸。裴淞搖搖頭,他還在看星星,說:“我的第一個夢想,是開宇宙飛船。”“然後夢想一步步降級了?”路城山又問。裴淞點頭,將視線從天穹收回來,看向路城山:“然後我爸媽說,宇宙飛船可能近期實現不了,我就說,那火箭也能湊合,我爸媽說,估計也有點困難,那我又問,還有什麽能開的嗎?”路城山含笑看著他,等他繼續說。裴淞果然沒讓他失望:“我問完那個問題之後,連著好幾天,我家都挺壓抑的,因為我爸媽實在不知道,火箭有什麽平替,直到……某天我爸靈機一動,在某個假期,帶我去武漢,坐了一次公交車。”“我覺得那大概就是火箭的平替了。”“所以,要麽開賽車,要麽去武漢開公交車。”路城山“噗”地笑出來。“你有個很棒的家庭。”路城山說。裴淞點頭:“我現在有一個很棒的車隊,很棒的工程師。”路城山稍微有點不好意思,他咳了下:“不早了,進去睡覺吧。”裴淞探過身子,胳膊越過咖啡桌按住他的胳膊:“你呢?路工,為什麽不當賽車手,轉行修車?”納斯卡的華人冠軍,寥若晨星。路城山輕描淡寫道:“我拿過的獎夠多了,而且,人總是會好奇,當初沒有選擇的那條路,會通往怎麽樣的結果。”他順著裴淞按住自己的那隻手,視線順著裴淞的手腕、小臂、肩膀、脖頸、下頜,到他的眼睛。路城山凝眸看他的眼睛,倏然間,有些恍惚……通往怎樣的結果。這就是他通向的結果嗎?好像還不錯。第15章 “這哪是鬧鍾,這分明是我的喪鍾。”“牙膏遞給我。”路城山說。裴淞睡得腦袋發懵,叼著牙刷,先遞給他洗麵奶,又遞給他內衣褲洗衣液,路城山不得不繞過他後背,去牙刷架上拿牙膏。路城山:“睡傻了?”裴淞呼嚕嚕地漱口,吐掉水:“你那個床不對勁,它會從床墊裏伸出來觸手,不放我走,還有你的枕頭和被子,它們和觸手打配合,堵住了床的出口,總之就是……”“好好。”路城山擠上牙膏,“都怪床。”裴淞:“都怪床。”這天是周五的清晨九點整,裴淞和路城山一起去車隊。薑蝶已經在倉房裏了,她在gt組幫忙改的車已經改好,正在電腦前麵邊檢查數據邊吃煎餅。見兩人一起進來,沒顧得上問你們怎麽一塊來,也沒注意裴淞穿的是路城山的衣服,趕緊把煎餅往塑料袋裏一兜,說:“路工,幫個忙,你過來看一下這輛gt的低速彎。”路城山先跟裴淞說:“你去外麵吃個早飯。”然後走向操作台。薑蝶起來給他讓位置:“你看,過5號彎的時候,車手是正常入彎的時候,兩個前輪的驅動力忽然紊亂起來,有輕微的推頭,是靠車手自己轉向控車控住的。”路城山手扶上鼠標,把數據倒回去又看了一遍。裴淞溜達著從展廳出去,展廳前台的姑娘正在打掃衛生,其中一個短發的姑娘瞧見了裴淞,問道:“唉?小裴,你穿的這套衣服……和路工的好像啊。”“啊。”裴淞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哦,對,昨晚忙到十點多,我宿舍樓鎖了,就跟路工回家了。”“哦~”短發姑娘笑眯眯地說,“路工這種風格的衣服很少,我也隻看他穿過一次,所以有印象。”裴淞更不好意思了。因為他穿的是和路城山在地鐵碰見的那套,白t恤,格子襯衫外套,淺青色牛仔褲。在他身上略大,襯衫的袖口蓋在手指第二個指節。短發姑娘的銘牌貼著她的名字,戴薇薇。裴淞麵對女生的時候有些木訥,隻會笑,笑得略僵。好在戴薇薇很開朗,短發的發尾在耳根處卷向臉頰,像個洋娃娃:“我記得你是海師大的學生吧?文學院的嗎?”裴淞點頭:“對。”戴薇薇眼神立刻興奮了一下:“真是啊!那你認識商嗎?”“……”裴淞一楞。何止啊,一個班的,前不久才搭過話,並且得知了一些微妙的小秘密。當然了可能商本人並沒有將其當做一個“秘密”。“認、認得。”裴淞說。戴薇薇沒多說什麽,全程眼睛都笑成彎彎的線,甜美可人,最後說了句她和商是好朋友,然後告訴裴淞,對麵街小區門口的煎餅很好吃。裴淞雖然沒談過戀愛,但看著提到商時,戴薇薇滿臉幸福的笑意,又覺得……不能這麽巧吧?應該不能。買煎餅回來的時候,向海寧和陳憲先後來上班了,將近10點,人才陸陸續續的到齊。真沒辦法,前一天大家累得兩眼發直,路城山都沒允許他們開車走,一個個叫出租回家的。“早啊。”向海寧朝他揮揮手,又看向他手裏的兩袋煎餅,“有我的嗎?”裴淞往前一遞:“路工的,你硬要吃的話,也不是不行。”向海寧當即嚇清醒了:“拿走!快拿走!”回去後,路城山已經不在場地組倉房了,裴淞拎著煎餅去隔壁的隔壁,gt組倉房,果然過去幫薑蝶看她們組的賽車情況。路城山蹲在引擎旁邊,薑蝶在主駕駛裏,車被架了起來,賽車門開著。路城山說:“給個深油。”薑蝶嗡地給一腳深油門。前輪驅動力出問題,那多半是兩個輪胎的驅動力不平衡,可能一個動力太足,另一個動力不足。“再踩。”路城山說。薑蝶就一直蓄油踩著油門,低速彎是可以深油門過的,既然轉向時候推頭失控,那麽路城山就要知道深油門時候沒有轉向,也就是直線的時候,兩條前輪的驅動力情況。路城山扶著車前唇,感受發動機抖動的同時,眼睛看著電腦上跳著的數字。他很專注,所以沒發現裴淞也蹲在自己旁邊。扭頭的時候有些被嚇到,稍頓了一下。裴淞幾乎挨著他蹲下的,嘿嘿一笑:“路工,給你買了塊煎餅。”“謝了。”路城山見他拎了兩個煎餅,“你先吃吧,我看看這怎麽回事。”裴淞很好奇,因為自古習武要學醫,那麽賽車手是不是也該多少會修車。裴淞想了想,把煎餅放在了發動機上。路城山詫異,裴淞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一時間路城山居然沒法反駁。其實修車和看病一樣,都需要通過檢查來排查,驅動出現問題,那就先檢查發動機,從數據上來看,發動機沒有問題,繼而去檢查發變結合處有沒有毛病,最後再檢查轉向節。路城山發現了兩個問題,他揮手示意薑蝶下車,薑蝶走過來。路城山說:“我給你重新調一下轉向節,但是有個問題,為什麽你這車的曲輪帶軸明明不適配,但是發動機卻轉得很順暢?”薑蝶一楞,一起蹲下來查看,導致裴淞被夾在中間,他偷偷挪向路城山,挨住他。路城山巋然不動。薑蝶探著腦袋,看看發動機,又看看電腦,恍然說:“真的誒,怎麽會這樣呢?”路城山歎氣,他也沒法立即給出解釋,而且目前各個組的時間都很緊迫,場地組的車是他自己的阿波羅,現成的原廠車,昨天都折騰了10個小時,更何況他們緊急拚裝的一台新車。薑蝶蹙眉,路城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幫她慢慢排查。“發動機確實是正常在轉。”薑蝶苦惱,“怎麽回事呢。”路城山剛準備說話,被裴淞按住手腕。裴淞真誠道:“路工,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路城山:“你說。”裴淞:“當程序能跑,就別亂動代碼。”路城山:“……”有那麽一瞬間路城山感覺自己被說服了。這種感覺其實挺荒謬的,荒謬的點在於,他覺得有點道理。最後路城山認為在動力完備的情況下,兩個前輪應該是懸掛行程上調校的問題,並且這個時候再去配一個新的曲輪帶軸再進行調校試車,恐怕來不及。因為gt組還要帶兩台備用車,留給薑蝶的時間真的不多了。路城山說先走了,薑蝶比了個“ok”跟他道了謝。倆人拿著煎餅邊吃邊回去場地組倉房。路城山的衣服對他來說大了點,主要是牛仔褲有點晃蕩。走路的時候兩條褲筒唰唰地蹭。“我們沒有備用車,對嗎?”裴淞問。“嗯。”路城山點頭,“除非你再找一輛阿波羅ie過來,我今夜通宵改成賽車。”裴淞咽下最後一口煎餅,塑料袋團在手裏:“那屬實有點困難了,我最多能找來一台法拉利sf90。”路城山笑笑,把他手裏的塑料袋拿過來,一起丟進倉房門口的垃圾桶,然後倆人一起去洗手台洗手,再折回操作台。步調一致,十分和諧。像配合了好幾年的老隊友。阿波羅ie是量產超級跑車,路城山昨天10個小時,在裏麵裝了防滾架、拆掉壓縮機和製冷管,拆掉原裝的座椅,換乘賽用筒椅。保留了阿波羅暴力的發動機,和它f1方程式賽車同款的推杆懸掛。事實上路城山選擇用自己的車給裴淞做賽車,其原因不僅是因為時間上太緊迫的同時,將車庫裏現成能跑的賽車給了其他組,更重要的原因是可能有些荒唐,但路城山覺得,比起那輛薩博93,阿波羅ie,才是最適合裴淞的車。車就靜靜地停在倉房正中央,它已經被貼上了讚助們的logo,坦白講裴淞有點心疼,他抬眸看向路城山,問:“跑完比賽,這些塗裝還能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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