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山直接:“聽不懂。”薑蝶:“拒絕溝通也是一種表態哦路工。”路城山不再說話,直接在薑蝶又一次回頭的時候,殺過去一發眼刀,薑蝶立刻閉嘴扭頭回去,看著前方。立竿見影。總工程師那雙漆黑的眼瞳拒絕任何交涉,路城山在某些時候就像俄式救援,百分百反恐,連著人質一起掃射反正我反恐了。薑蝶到了,下車前跟路城山說再見,沒再多說一個字。老神仙繼續坐車回家,期間收到了裴淞的微信,裴淞說他到宿舍了。緊接著有一條,問他,路工我明天早上能遲到一會兒嗎。路城山回複他:可以。然後那位醉酒的小孩兒又回過來一條:謝謝你,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師!路城山是真的很容易被他逗笑,他聊天框裏那句“不客氣,全世界最好的賽車手”卻遲遲沒有發出去。出租車等紅燈停下,他的思緒也停駐了一下。最後隻發過去了那句“不客氣”。裴淞倒是安心睡了,睡得沒心沒肺,一夜無夢。路城山那邊,感覺自己像一團解不開的耳機線,又去陽台上枯坐,吹著江風。種地綜藝已經完結了,他讓siri隨便放首歌,siri給他放了《獵戶星座》。緊接著大數據就推給他一個視頻,視頻是海師大這一屆的迎新晚會上,裴淞學長演唱的《獵戶星座》。路城山覺得大數據在針對他,這年頭互聯網用戶究竟有沒有隱私。路城山邊在心裏斥責,邊起身關掉ipad,去書房打開電腦,把那個視頻裏的音頻導了出來,上傳到自己的曲庫裏。不做選擇也是一種選擇。薑蝶說的話讓他有點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是今天自己連悶兩杯太衝動,暴露出了一些本該藏好的感情,還是薑蝶觀察得太細致。總之,以後真的不能再這樣了。路城山把導出來的音頻在曲庫裏置頂,然後單曲循環戴上耳機,睡了。這次簽證辦得挺順利,孫經理把所有人去柏林的航班信息分享到群裏。期間車隊車組正常練車,備賽狀態下,賽車手每天都要穿著賽服戴著護具頭盔上稱。一直到出發去紐北,三個車手的每頓飯都要在營養師允許過後才能吃。車的重量、車手的重量,都會影響到動力。裴淞是比較精瘦的身材,他自小鍛煉,肌肉密度比較高。183的個頭,72kg。穿戴全套護具後要再多個5斤的樣子,剛剛好。接著,驟然某天,裴淞躲躲閃閃,想避開稱重……路城山直接把他拎過來,頭盔往他懷裏一塞,指著稱:“站上去。”裴淞欲哭無淚。前一晚,室友方超從北京回來了,為了給室友接風洗塵,一個寢室出去狠嗨了一頓,吃了頓自助,夜裏去ktv又猛吃了一堆零食。現在看著那個稱,有點像斷頭台。路城山還指著它。裴淞吞咽了一下,說:“能容我去趟衛生間嗎?”路城山很無情:“可以,但你能尿幾斤呢?”“我盡量多尿點。”裴淞篤定道。路城山懶洋洋地抬眼看他,胳膊搭在稱旁邊的頭盔架上。總工程師笑裏藏刀刀上淬毒,他還是沒有生氣,他隻期待著這位車手要怎麽為自己辯解。裴淞把頭盔往架子上一放,扭頭跑去衛生間。那架勢,似乎是希望跑去衛生間的這段路上消耗掉一些體重。但其實稱重結果比他想象的要好點兒,沒太大起伏,在路城山控製的標準內。虛驚一場,繼續上車訓練。距離賽程越來越近,新聞也熱鬧起來。凶險的紐北賽道,紐博格林北環,20.8公裏,賽車界的綠色地獄。已經有汽車博主抵達了德國,他們在不限速高速公路上飆著300km/h假裝自己在拍速度與激情。紐北賽道為了圈速賽正在封閉維護,有幾支車隊的航空箱被提前運送到了這裏。也是今天,孫經理和路城山要一起去一趟北京,開運輸車去,把賽車從中國海關發往盧森堡。跨國快遞從海關走,轉機貨機運送,簽了一堆文件,光運費就將近30萬。這樣,三輛賽車先行一步,餘下的人收拾行裝。路城山給車隊放了三天假,他讓車組人員們一直休息到出發日。可這假期的三天裏,裴淞每天都來車隊,開他自己的ktm在賽道上跑一跑,路城山就在賽道邊看著他,控製台沒有開,他不想給裴淞什麽數據壓力。第三天的時候裴淞還是早上十點到了,路城山坐在展廳的服務台後麵。自動玻璃門打開,路城山抬眼,裴淞笑著朝他揮手:“早,路工。”路城山點頭:“早。”裴淞走到服務台前麵,胳膊撐著台麵往裏看,“你在幹嘛呢。”路城山把電腦轉了個方向給他看:“尼克菲斯報備的賽車上傳了,保時捷mission x。”裴淞上半身向前傾,看得更清楚:“這不是電車嗎?”“是。”路城山說,“不止wk這次用電車,pm車隊也是電車,他們報的賽車是奧迪rs e-tron gt。”公開報備賽車型號的當天,大家才能知道其他車隊用的是什麽車。紐北賽道的比賽,在動力上的限製想來比較寬鬆。它不同於浙賽上次的開放改裝,從時間上給車隊壓縮住,紐北的限製,是它的賽道本身。有種說法是,其實在紐北,什麽性能什麽動力的車,跑上來都一樣這裏是紐北,除非你會飛。所以有車隊用純電車,也不奇怪。路城山把電腦轉回來:“他們改了變速箱,用了地效底板,後麵這個擾流板可能有點踩違規線,到時候看看他的風洞結果……我不是告訴了你今天不用過來了嗎。”“沒人陪我玩。”服務台挺高的,到裴淞胸口,他支著下巴看著路城山,“朋友都要上班,宿舍裏也沒人。”路城山點點頭,他特意交代了車組的人,在家休息三天,別亂吃東西保持鍛煉就行。路城山說話每個人都聽,偏偏裴淞不聽,今天還是過來了。“路工。”裴淞往前湊了湊,露出有求於人的小表情,眯縫了一下眼,笑出左邊那個酒窩。路城山靜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裴淞:“你給我車換個機油唄,再……順便……給發動機除個碳?”路城山:“來我這做汽車保養了是吧。”“今天開過來的時候發現油門有點澀,感覺是積碳了,本來想開去汽修店,後來一想,我靠,我有現成的全國最牛的維修工,我去什麽汽修店啊!”裴淞開始吹捧。路城山把電腦一蓋:“開後麵去。”“好!”裴淞這輛ktm的發動機結構非常簡單,它搭載一個大眾2.0t的發動機,從血統上來講和奧迪是一個爹。路城山坐進去開了一截,停回來之後說確實是積碳了,但沒到拆洗發動機的地步,是裴淞對油門踏板和發動機的抖動太敏感,一點點不對勁都能感受到。“不用拆洗,衝一下就行了,然後給你換機油。”路城山說著,去倉庫裏挑機油。一整天,裴淞都和路城山呆在一起。他確實是個挺黏人的小孩,像那種總想跟哥哥姐姐們在一起玩,總被嫌棄的小屁孩。路城山用吊瓶給他衝發動機的時候,他就盤腿坐在路城山修底盤的滑板上,往前往後地蹭挪著。嘴上不閑,一會兒問明天幾點去機場,一會兒又問等到了德國能不能去跑不限速高速公路。路城山去倉庫裏找機油的時候,他就跟在後麵,什麽配件都想戳一下,然後被路城山攥住手,拎了出去。下午薑蝶過來了一趟,來的時候聽見賽道上有動靜,走過去一看,路城山靠在賽道護欄上,ktm x-bow在賽道裏呼嘯而過。薑蝶打了聲招呼,走到路城山旁邊,笑得別有深意。“有事兒?”路城山問她。“辛洋那輛gt有個配件忘記報備了,我過來看一下編碼。”薑蝶說,“你呢?在這兒……帶孩子?”剛巧,薑蝶這句話說完,ktm嗡地開過這裏,帶起一陣風,吹亂了路城山的頭發。路城山平靜地把頭發全部往後一捋:“不是我叫他來的。”薑蝶含笑點頭,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說:“孩子黏人,對吧。”“……”路城山並非笨口拙詞的人,隻是薑蝶的話他確實沒法反駁。是,裴淞是黏人了點,但這都是有正當理由的。沒人陪他玩了,朋友都在外麵實習,車隊又放假,那他過來找自己……玩,也是合理的。“不過他居然不怕你,挺怪的。”薑蝶又說,“整天凶巴巴的,笑都不笑一下,他為什麽不怕呢。”其實是怕的,路城山想,不過裴淞是在試探著、克服著,帶著一點好奇心在靠近自己。然後發現,其實自己沒那麽可怕,就逐漸囂張起來了。早知如此,就維持著可怕大人的形象了。路城山想。裴淞跑完兩圈後開出賽道,看見了薑蝶:“薑工好!”“這麽努力啊,可別把同事卷死了。”薑蝶打趣他。裴淞搖搖頭:“跑著玩,過來陪陪路工。”薑蝶剛想調侃他一句“真孝順”,話到嘴邊,薑蝶一轉,改成了:“是嗎,這麽喜歡你路工啊?”聞言,路城山臉上一冷,悠閑靠在賽道護欄的身形僵住。在這個瞬間他有些宕機,他覺得應該讓薑蝶別亂說話,但這句話乍一聽其實沒什麽問題,同時又很想聽聽裴淞會怎麽回答。裴淞坦坦蕩蕩:“當然了。”然後裴淞快步走到路城山旁邊,將他脖子一摟,腦袋挨過來:“我路工,樣貌神清骨秀,技術如泰山北鬥!”“……”薑蝶聳肩,“別玩太久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機場見。”“嗯!”裴淞笑得可甜,跟薑蝶揮手,“薑工拜拜。”路城山清清嗓子,也說:“走吧,我關門了。”“這麽早?”裴淞還沒玩夠,他還想再跑兩圈。路城山點頭,讓他回去收拾好行李,早點睡覺。這三天,路城山挺煎熬的。他能理解這個年紀的大學生喜歡肢體觸碰,很哥們兒地碰一下摟一下,甚至還握著他手腕晃著強行撒嬌,就為了體驗一下倉庫裏那個50%熱效率的內燃機。當然,路城山冰冷地拒絕了他。因為不能讓他在賽前開其他配置的賽車,他必須把法拉利sf90牢牢刻在dna上。終於,第四天,全隊坐上了飛往柏林的航班。九月末的高緯度城市,平均氣溫在11度到22度。冷熱剛好,天氣晴,微風,很適合比賽。飛機落地的時候是當地時間下午一點整,首先去預定好的酒店辦理入住。艾費爾高原的風撲麵而來,裴淞兩隻手揣在衛衣口袋裏,站在酒店門口,看向紐北賽道的方向。各路豪強今日匯聚於此,酒店大堂來來往往的,多是世界第一梯隊的職業車隊成員。他們有的穿著隊服,隊服上貼著讚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