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山頓步、咬牙、閉眼,又睜開眼,轉身回頭:“上車。”第57章 上車後, 蘇星顏拿出手機,用iphone的隔空投送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是15歲的裴淞,穿桃粉色蓬蓬紗的, 到膝蓋的連衣裙,劉海兒還被發夾別了上去, 發卡上是個櫻桃的毛絨裝飾。裴淞臉上眉頭緊鎖, 很不爽, 應該說是很氣憤。暴躁稚嫩的小孩兒, 路城山把照片保存下來, 還備份了一張在文件夾裏。“當年他穿我衣服去報名青年組,被人家一眼識破,我姨媽覺得很好笑,就拍下來了。”蘇星顏說。蘇星顏說完, 路城山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剛拉下安全帶,問道:“所以你知道裴淞和我……”“戀愛了。”蘇星顏麵無表情地調試後視鏡角度,很平和地說,“我們全家都知道, 姨媽在家族群裏發了通知, 你要進群嗎?回頭讓裴淞拉你進來, 以後分手了你再退。”“……”路城山不知從何回答, 他收起手機,說, “先、先掛擋, 刹車離合踩住, 掛1擋,先抬離合再抬刹車, 往前出庫。”…駕校的車在科目二階段沒有安裝油門,路城山總是忘記這件事,在出庫的時候下意識指揮蘇星顏給油。公家的駕校人多車少,每個人上車一般隻能練個3、4把。這也是蘇星顏在這方麵的信息壁壘,她實驗室裏的一位師兄一位師妹都沒學過車,博導更是零幾年時候考的駕照,也不清楚現在公家的駕校和私人駕校有什麽區別。然而中國人總是對‘公家’的東西保有相當高的信任度,所以蘇星顏才來報了公家駕校。倒不是今時不同往日,傷害往往是對比出來的。早年不存在私人駕校的時候,公家的駕校大家都覺得挺好,左不過就是人多了些,教練凶了些。但這玩意就像嚴師出高徒,再轉念一想,那教練也愁啊,一套動作翻來覆去,從年頭教到年尾。路城山有點想抽煙了。蘇星顏一趟練下來,兩個人皆是苦悶。這會兒裴淞回來了,手插兜,笑吟吟,問:“練得怎麽樣?姐?”蘇星顏斜乜他一眼沒出聲,路城山朝裴淞伸手,掌心向上。裴淞會意,把衛衣兜裏的瓶裝礦泉水掏出來遞給他。路城山擰開仰著頭往下灌,裴淞歎氣,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看他。他呢,喝下去小半瓶水,舒緩多了,說:“表姐其實悟性很高,學車講究熟能生巧,第一天能摸索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後續如果預算充足的話,可以在外麵找個私教練一練,趕在咱們省還沒有科目五的時候快點考過去。”“我靠,科目五?”裴淞扭頭看他,“科目五是幹嘛?”路城山想了想:“我是前幾天開會的時候偶然聽見的,我們省好像未來駕考要加一個過隧道的項目,具體落實的時間還不清楚。”聽這話,蘇星顏認真地點頭:“不好意思啊,沒聽說能找私教,主要是不知道他能把你也薅過來。”她這話說完,路城山剛想開口表示沒事。不想蘇星顏自己跟著添了句:“辛苦了,弟媳。”“……”路城山抿嘴,“不辛苦,表姐。”接下來的時間蘇星顏在駕校接著練車,下一趟輪到她,起碼要等上1小時,三個人就在駕校門口溜達,一般這邊會有私人教練的廣告單。果然,在公示欄的最後一排廣告位,看見了附近幾個私人教練的聯係方式。蘇星顏隨便掃了個二維碼,邊申請好友邊說:“這些教練應該都差不多吧,隨便加一個先。”“嗯。”裴淞手揣兜裏,站姿吊兒郎當,靠著路城山胳膊,“他們計時收費,練倆小時,覺得不行就換唄。”然後蘇星顏劈手在他後背扇一巴掌:“有個站樣!”裴淞吃痛:“嘶”“……”路城山手掌貼在裴淞挨打的地方,後脊椎骨的中間位置,揉了揉,又不敢說重話,隻說了句,“他還小……輕點打。”蘇星顏聽了差點翻白眼,不過這私教通過好友的速度超級快,咻地發過來一條語音微信。蘇星顏點開,一個女聲從揚聲器裏傳出來:“您好,我這邊30分鍾免費的教學體驗,請問您現在過來嗎?我們就在告示欄馬路對麵這邊。”是一位女私教,裴淞和路城山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都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於是裴淞直接拿過蘇星顏的手機,同時路城山湊過來果然,戴薇薇。“薇薇姐在外麵接活兒啊。”裴淞怒道,“怎麽不帶上我,一個人偷偷發財!”“啊?認識?”蘇星顏問。路城山將手機從裴淞手裏抽出來,遞給蘇星顏,說:“認識,這是我們同事,按理說她不應該在外麵從事與汽車有關的行業。”蘇星顏“喔”了聲。裴淞看看路城山,路城山又說:“那我和裴淞就先走了,免得她看見了有壓力。”回去車上後,裴淞想了一下,大約是戴薇薇和商在生活上有些拮據,才出來在私人駕校多幹一份活。他拉下安全帶扣上,輕輕歎氣。路城山明白,比起對戴薇薇說什麽‘沒關係我會體諒你’之類的話,就直接不要出現,才是最大的寬容。裴淞拍拍他胳膊:“你真是個好人呀路工。”路城山偏頭看過來,眼神莫名其妙:“你忽然說什麽呢。”“是因為薇薇姐出櫃之後,兩個人的工資撐不起開銷了吧……”裴淞喃喃道,“挺不容易的。”路城山把車開走,特意從停車場的另一個門出去,以防戴薇薇能認出車隊的車。路城山對此沒有多做什麽評價,他隻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話。“成年人要承擔自己選擇的代價,每個人都是。”裴淞“嗯”了聲,表示自己認可。然後看向車窗外,看著人行道上三兩成群的人們說說笑笑,他忽然問:“如果我家裏,和薇薇姐商家裏一樣,很反對,你會怎麽辦?”這個假設,路城山有考慮過,他如實相告:“雖然說出來有點惡俗,但……錢+問題=解決,我自認是個真誠的人,有些微薄的家產,足夠讓你餘生富足,如果真到不可控的局麵,我隻能讓時間和我自己的誠意,去慢慢蠶食你父母的態度,人心都是肉長的,熬總能熬化。”“不過有一點是最重要的,在這一切的前提之上。”路城山打左轉向燈,耐心地等待左道車輛一個個過去,沒有加塞。裴淞問:“是什麽?”路城山:“我愛你。”第58章 鄒女士對這兩位先生戀愛的事情, 態度已經緩下來了很多。事情發生在11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幽靈虎車隊帶著裴淞前往今年最後一場山地競速賽的前一天。在這一天,陳佳堯又一次登門造訪, 這不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具體第多少次她自己也數不上來。也不是次次都有人在家, 偶爾跑空了, 碰見保姆阿姨在家裏, 便在門口和阿姨閑聊幾句。既是閑聊, 就都是些閑話。哪家超市的蔬菜比哪家的更新鮮, 哪個牌子的地板清潔劑對寵物沒有刺激性,又問保姆阿姨家裏有沒有孩子,男孩女孩,多大了雲雲。11月的最後一天, 一輛一看就是剛在洗車店洗過的路虎衛士開進小區, 司機和門衛甚至已經認識了,抬杆的時候從車窗遞給門衛一根煙,門衛笑眯眯地給他抬了杆。接著這輛路虎穩穩停在裴淞家門口,司機打開後座車門, 從裏麵下來一位打扮內斂素淨的女士, 正是陳佳堯。她又一次, 來為兒子……爭取了。陳佳堯抻了下袖子, 調整好表情,微笑。從司機手裏接過來暗紅色的小尺寸絨麵手提箱, 她一隻手拎, 另一隻手托底。司機替他按下門鈴, 按了兩下後,司機折回路虎裏。不多時, 保姆阿姨打開了門,見是她,笑吟吟地說:“你又來了呀,今天鄒總在家,你進來稍坐。”此前鄒淼招待過她幾次,阿姨便直接讓她進來坐。陳佳堯客氣地笑了笑,點頭進來,自覺地換上拖鞋。陳佳堯是個會做人的,她得知保姆阿姨家裏有個念高中的女兒,上回過來給她帶了西洋參,這回給她塞了個名片。陳佳堯說:“這邢老師,在全省,補物理化學,是這個。”陳佳堯比了個拇指。“哎喲。”阿姨很不好意思,“你搞這麽客氣!你這讓我……”“孩子最重要了。”陳佳堯按在阿姨手上,恰好,鄒淼抱著貓款款下樓來,瞧見客廳裏的陳佳堯。當然,她也聽見了陳佳堯說的那句孩子最重要。於是鄒淼眼波一轉,掛上和善的微笑,寒暄道:“陳小姐,又過來了呀,今天降溫了,注意添衣呀。”陳佳堯亦含蓄地笑道:“你也是呀鄒小姐。”阿姨將那老師的名片揣好,溫聲說了句“你們聊,我去泡點茶”,然後去了廚房。鄒淼站在樓梯,居高臨下,懷裏的貓懶洋洋,其實她稍微有點抱不動了,胳膊酸,這貓看著細條條,實際上很打稱,有12斤。不過鄒淼很享受這個視角,她決定堅持一下。但萬萬沒想到,沒堅持住這個姿態的原因,是她兒子。在二樓房間裏收拾行李的裴淞推門跑出來,大喊:“媽!我收拾好了!”“收拾好嘍!沒事兒嘍!”裴淞歡快地唱著奇奇怪怪的調子,“人之初~性本善~吃飯睡覺加擺爛~”“……”鄒淼精心營造的氛圍當即蕩然無存,她恨鐵不成鋼扭頭看他,“文學生天天就念叨這些玩意!”裴淞無辜:“……怎麽親媽也玩爛梗。”“誒?”裴淞發現了客廳的陳佳堯,“陳阿姨好。”之前有次回家碰見過她,打了招呼之後把裝了換洗衣服的包背好,說:“那我走了啊媽,12月4號回來。”鄒淼點點頭:“自己注意安全。”“陳阿姨拜拜。”“拜拜,路上小心喔~”阿波羅ie緩緩開進小區,路城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裴淞家門口。接著裴淞從合院別墅的前院背著雙肩書包走出來,出來的第一眼就看見家門口的路虎衛士,他眼睛就這麽黏在路虎車身上,直到眼看著就要撞上阿波羅的車頭了路城山降下車窗,探頭出來:“走路往前看。”裴淞這才扭頭:“路工,陳阿姨在我家,這她車嗎,這麽酷,路虎衛士,好眼光。”“上車吧。”路城山說。說完,自己深深看了眼路虎衛士的車屁股尾燈,心道希望這次親媽能有所進展。另一邊,別墅客廳裏,陳佳堯已經坐下。她將絨麵的手提箱放在茶幾,端起茶杯撇去茶沫,品嚐之後讚不絕口。鄒淼呢,僅和她客氣,倆人迂回著過招,虛虛實實。終於話題兜兜轉轉,陳佳堯拿起了那個一看就不簡單的盒子,打開了它。鄒淼自認見識頗廣,但這個盒子被打開之後,裏麵的東西還是讓她短暫地失去表情管理,瞳仁一縮,喉嚨滯澀。保姆阿姨更是直接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瞪得老大。陳佳堯手托著箱子,介紹道:“佳士得拍賣行這一季最漂亮的鑽石,5.8克拉的梨形豔彩藍鑽,我第一眼看見它就覺得,太適合鄒小姐了。”誠然,以鄒淼的閱曆,她第一時間就清楚地知道這枚鑽戒的價格區間。第一,它來自香港佳士得拍賣行;第二,它是5.8克拉的藍鑽。那麽就意味著,它的價格不可能低於五千萬港幣。而且這種藍鑽,縱然佳士得也不會每季都有,毋庸置疑的,她心動了。也是毋庸置疑的,陳佳堯當即看出她心動了。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很多東西一個眼神就能明了,不需要斟酌猜測,也不用試探衡量。鄒淼隻失態了那麽一瞬間,她笑了笑:“真是驚到我了,陳小姐,這麽貴重的珠寶,留在家裏收藏多好,每天回家看著也開心。”“珠寶呢……”陳佳堯小心且鄭重地把藍鑽戒指拿出來,“就應該從保險櫃裏拿出來,戴在手上,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麽它和倉庫裏的塵埃又有什麽區別?”鄒淼可以發誓,當初老裴單膝跪地求婚,為她戴戒指的時候,她的心都沒有跳成這樣。或許因為老裴的求婚計劃早早被她識破,也或許是當初和老裴共同創業,那樣的經濟條件下老裴斥巨資買的戒指在當時更讓她心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