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有其他包廂的客人見到了喬清許幾人,又或者琉璃齋的服務員還兼職做情報員。“一頓便飯而已。”喬清許說道,“我跟陶局都沒說上幾句話。”“說不說話不重要。”何止念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模樣,“姬老板這是把你當自己人,小喬總你可是要飛黃騰達了啊。”喬清許不禁有些奇怪,陶國勇都已經退休了,隻是介紹認識而已,有這麽誇張嗎?想著也不是什麽禁忌話題,他便問道:“為什麽這麽說?”這下換何止念奇怪地問:“你不知道陶局和姬老板的關係嗎?”兩家人既然認了親,自然關係匪淺。但喬清許確實不知道,隻能說:“不是很了解。”“這一任姬家家主本來不是姬老板,是他的叔父還是什麽人。”何止念打開了話匣子,“但好像出了事差點進去,還是陶局幫忙疏通才把人撈了出來。後麵姬老板在陶局的仕途上也幫了大忙,所以他們兩人的關係可不一般,就跟自家人似的。”喬清許暗自思忖,如此看來,陶國勇的確不像何止念等人,隻是泛泛之交。姬文川能和他認親,還是有些淵源。何止念又道:“你想啊,姬老板把你單獨介紹給陶局,這不就是說你也是自家人嗎?小喬總可不要忘了咱們禾豐也是幫過福至的,能合作的地方我們多多合作,以後業內還不是就看我們兩家?”後麵的套話喬清許沒怎麽上心,他更在意的還是何止念說他也是姬文川的自家人。好像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姬文川待他是很特殊。有時喬清許甚至都有些恍惚,難道他對姬文川來說真是特別的人?但一想某個老先生說過自己不會給真心,那點動搖立馬就會停止,比微風吹過大廈還要微不足道。“我肯定希望和禾豐多多合作。”喬清許收起思緒,對何止念說,“但巡展的事,我還得問問我那叔叔。”楊建章那關還沒過,喬清許自然不好擅自答應何止念。怕何止念誤會他凡事都得聽楊建章的,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們有些理念不太一致。”說這話時,喬清許沒帶任何情緒,就是想避免表現他和楊建章有矛盾,但何止念是個人精,又怎會聽不出來?“你是說,”何止念顯然也沒想到喬清許在福至拍賣行竟然還要受楊建章的掣肘,“楊建章不同意你辦巡展?”“暫時。”喬清許說,“我會盡量說服他。”“你們這次秋拍收獲頗豐吧?”何止念不解地問,“趁熱打鐵是件好事,他為什麽不同意?”喬清許沒有再接話。何止念立馬明白了過來,覺得有些好笑,打趣地說道:“你有姬老板給你撐腰,他還敢找你麻煩呢?”其實喬清許並沒有讓姬文川插手福至的事,但他也沒必要刻意解釋,隻說:“我自己會解決。”“說起來,福至是你爸創立的,你怎麽不幹脆另起爐灶?”何止念說,“你現在為福至做的這些,難道是為了給楊建章養老嗎?”何止念顯然隻是隨口一說,但喬清許心裏卻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他之前從未想過放棄現有的福至,畢竟在他們這行,傳承有序極為重要。但聽何止念這麽說,喬清許突然想到了姬文川提過的忒修斯之船悖論。如果福至的所有人都換了一遍,隻有創始人的血脈沒變,那它還是福至嗎?按照喬清許之前的想法,他的答案肯定是“不是”。福至發展到今天,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若是要抹掉它一路走來的曆史,那它自然不再是福至。但在這件事上,喬清許還是傾向於采用姬文川的思維。無論福至有過怎樣的經曆,隻要它還姓喬,那它就是福至。“對了,”何止念見喬清許久久不接話,以為他是不想聊這話題,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高足杯不是姬老板自己拍回去了嗎?”“是。”喬清許說,“怎麽了嗎?”“很多人來找我打聽這事。”何止念壓低聲音道,“我沒往外說,但他們都知道黎丘行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喬清許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幾乎立馬想到,多半是姬文川自己透露出去的。“他膽子是真大,來曆不明的東西也敢收。”何止念搖了搖頭,又道,“聽說他本來拿到了一筆政府的扶持資金,結果不知怎麽就泡湯了。”雖然何止念並沒有點明,但他應是覺得這事和姬文川脫不開關係。喬清許不了解,也不好發表意見,而何止念似乎以為他是不方便聊,便又拉回了正題:“要不要舉辦聯合展覽,我這邊就等小喬總消息了。如果楊建章的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找我就好。”從何止念的辦公室出來,舉辦巡展的優先級在喬清許心裏一下子降低了許多。回想起來,剛回國時他一沒人脈,二沒資本,就算想要另立門戶,恐怕連拍賣行的營業資質都拿不下來。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在圈子裏紮根不可否認,這得益於姬文川的幫助熟悉了國內的行業模式,又有了自己的客戶資源,為什麽還要看楊建章的臉色?為了對付他,楊建章甚至找好了律師,他也是時候做下一步打算了。-周日下午,一輛謳歌停在了錦城大學門口。車上下來了兩個麵容俊朗的男人,一個氣質儒雅,一個文質彬彬,惹得路過的大學生頻頻側目。十一月下旬的天氣陰冷潮濕,喬清許不過帥了一秒,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嘟囔道:“好冷。”姬文川也是無奈,把自己的黑色圍巾取下來,套在了喬清許脖子上:“讓你戴圍巾,你說老年人才戴。”圍巾帶有姬文川的體溫,隱隱還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喬清許立馬裹緊,沒骨氣地說道:“我今天勉強當一下老年人好了。”南方的教學樓裏沒有暖氣,寒冷從四麵八方入侵,根本無處可躲。院係應該有安排學生來聽莊文博的講座,偌大的教室裏坐得滿滿當當,但大多數學生都是窩在椅子上,抄著雙手,仿佛讓他們把手拿出來做個筆記就會要了他們的命。莊文博的講座內容是發現汝窯窯址的經過,那已經是快四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中國陶瓷史上的一大懸案就是汝窯的窯址究竟在哪裏,後麵也是經過各路專家反複考證,才確定河南某處就是汝窯窯址,那裏出土的殘器和瓷片為研究汝瓷提供了大量的資料。講座本身有些枯燥,加上莊文博年紀大了,吐字不是那麽清晰,喬清許坐在後排,總能看到前麵有打哈欠的學生。“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人。”姬文川壓低聲音,對喬清許說。“你都沒能請到他,難道不夠有分量嗎?”喬清許小聲回道。“有。”姬文川笑了笑,“還是小朋友厲害。”講座結束後, 喬清許立馬拿上資料,來到了講台上。這會兒小助教還在收東西,莊文博也不急著走,見到喬清許過來,他說了聲:“你來了。”說完,他瞥見了姬文川,將老花鏡往下一滑,又看著姬文川說:“你也來了。”姬文川點頭致意:“老先生好。”這幾天,喬清許暫且把拍賣行的工作放到一邊,先整理好了那件汝瓷的紙質版資料。他把資料攤開放到講台上,對莊文博說:“莊老師,您看看,這就是日本那件汝瓷。”莊文博將老花鏡戴好,細致地看起了每一張圖片。為了節約時間,喬清許在一旁說道:“這是一件羊形香爐,據我所知,考古發掘出土過很多類似的動物香爐。它的開片是冰裂紋,屬於較難仿製的一種,東西看上去雖然較新,但在釉薄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粉紅色光澤因為釉中含有微量的銅,這要是仿製,也很難把握。”莊文博點了點頭,看著裝汝瓷的盒子說:“這裏麵的紅布你注意到了嗎?”喬清許湊近圖片看了看,有些不解:“這塊紅布有什麽問題嗎?”“宋朝的藝術漸漸擺脫了宗教的影響,流行的紋樣以花卉居多,這塊紅布上繡的就是牡丹紋,也符合當時的特征。”莊文博提到了喬清許不太了解的領域,“如果這真是宋朝的東西,盒子裏的紅布能完好地保存至今,說明它大概率不是傳世品。”“您是想說,”喬清許思忖著道,“這東西是被盜墓賊盜走的。”他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在墓穴被挖開之前,東西一直待在空氣稀薄的地底,所以才沒有留下太多時間的痕跡。而莊文博提到保存完好的紅布,又讓這種可能性大大提高了不少。“當然,光看這些照片也不能確定它的真偽,還是要弄清楚它為什麽會在日本才行。”莊文博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如果中間環節對不上,它身上的疑點沒法解釋,還是很難認定它是一件汝瓷。”獲得了一些新線索,但麵前仍是困難重重。喬清許不由歎了口氣,實在有些頭疼,索性把問題往簡單了考慮:“假如就沒有中間環節,盜墓賊就是一夥日本人呢?他們直接來中國,把東西偷了回去。”莊文博“嘶”了一聲,摘下老花鏡看向喬清許,說:“你這思路不錯,上世紀確實有很多日本所謂的‘探險隊’來中國盜墓,盜走了我們大量的文物。”喬清許一下來了精神:“那這些‘探險隊’好查嗎?”“有些還是留有記錄的。”莊文博說,“這樣吧,既然已經聊到了這裏,我還是幫你們去打聽打聽,說不定能有什麽線索。”小助教收拾好了東西,莊文博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不過剛走出沒兩步,他又倒轉回來,拿上喬清許帶來的資料,說:“差點忘了這個。”見他這樣,喬清許放心了不少,莊文博說要去打聽,應該不隻是隨口說說。腦力思考也頗為耗費體力,明明隻是站著不動,喬清許也悶紅了一張臉,覺得熱得不行。從教學樓裏出來,他取下黑色圍巾,在姬文川的脖子上繞了兩圈,說:“老年人還是交給你來當。”旁邊有女大學生路過,見到喬清許的舉動,興奮地小聲議論了起來。不過姬文川的視線淡淡掃過去,她們立馬快步離開了。“我在你眼裏真的很老嗎?”姬文川收回視線,看著喬清許問。在別人眼裏,他們好像很般配來著。“姬先生,你難道沒有自知之明嗎?”汝瓷的事有了進展,喬清許心情不錯,隨口說道,“你都是當幹爹的人了,你覺得呢?”姬文川無奈地笑了笑:“小朋友心眼兒怎麽這麽小?還介意呢。”“我隻是在講客觀事實。”喬清許身上的熱還沒散去,臉頰紅撲撲的,看上去比那些大學生還有朝氣,“你幹兒子叫我哥,叫你爹,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小東西是越來越會說了,小嘴叭叭地讓人沒法反駁。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姬文川絕不會再跟喬清許講道理,搞了半天,小朋友是鍛煉出來了,他卻拿他越來越沒轍。“好,我老。”姬文川用手勾住喬清許的脖子,在他耳邊說,“什麽時候再叫爸爸?”“不叫。”喬清許轉過頭來,迎上姬文川的視線,“等我弄清楚汝瓷的事,到時候誰叫爸爸還不一定呢。”姬文川挑眉,小東西心眼不大,野心倒是不小。第45章 就感覺你好像天仙下凡去偽存真的播出時間有些尷尬,每周日晚六點,既是晚高峰時期,又是人們吃飯的時候。從錦城大學離開,無論是先去吃飯,還是先趕回錦城酒店,都會錯過播出時間,想著自家小區離大學不遠,喬清許便點上外賣,把姬文川帶到了自己家裏。老舊的空調發出嗡嗡的響聲,好半晌後才讓房間裏暖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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