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嗎?”白宿問。“三十米高的海嘯,你說嚴不嚴重。”一層樓大約是三米高,三十米,那就是十層樓那麽高。光是想象一下,喬清許就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抓緊了姬文川的手。“別怕。”姬文川安撫道,“不會淹到我們。”其實喬清許害怕的並不是被海嘯淹沒或者說,他知道他已經安全了,他揪心的是有那麽多人沒法逃過這場災難。他無疑是幸運的,躲在桌子下沒有被砸到,又有熟悉環境的大爺帶他出去,還有姬文川直接叫來直升機,帶他遠離受災嚴重的地方。但不可否認,這就是一場可怕的天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這般幸運。“我看氣象局那邊發布的消息說是有九級。”白宿繼續道,“這是不是日本曆史上最嚴重的地震?”“不好說。”白桃搖了搖頭,“關東大地震那會兒有十萬人傷亡,現在防災措施完善,應該不會再有那麽嚴重。”白宿看的是地震等級,白桃的點在於傷亡程度,隻能說各有各的道理。“哎,我真是個烏鴉嘴。”白宿將雙手枕在腦後,一臉感慨的模樣,“我剛說1923年發生了關東大地震,結果我們也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地震。今天還是聖誕節,以後日本人怕是不會再過這個節日了……”白宿嘀咕了一堆,原本喬清許還在想著災難的事,但一聽到關鍵詞,他嗖地扭頭看向白宿:“你說什麽?”“什麽什麽?”白宿不明所以地問,“你覺得他們還有心情過節嗎?”“你是說,”喬清許皺眉問,“1923年發生了關東大地震?”“是啊。”白宿道,“剛才在檔案室裏我就想說,不是被打斷了嘛。”探險隊最後一次盜墓是1923年……隊長老家離挖出汝瓷的地點直線距離不到一公裏……因為地震長眠於地底……有什麽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但喬清許仍感覺有些阻力。直到他又掃了一眼窗外,當看到被海水淹沒的海岸線後,一切都豁然開朗了。姬文川注意到了喬清許的異樣,問道:“怎麽了?”喬清許沒有回答,看向白桃說:“白桃姐,你能給我關東大地震的詳細資料嗎?”“可以是可以。”白桃有些遲疑地說,“但也得回到清風會館才行。”“沒問題。”喬清許說完,看向身旁的姬文川,又說,“姬先生,我想你應該可以買下那件汝瓷了。”-清風會館裏都是木結構建築,並且最高不超過兩層,因此地震並沒有造成多大損失,隻是家具倒了一地。傭人打掃出了會客廳,白桃把筆記本電腦放到矮幾上,一邊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一邊對喬清許和姬文川說:“打印機壞了,直接看電腦行嗎?”“可以。”喬清許說,“我想著重看看海嘯襲擊的區域。”“這裏。”白桃把電腦屏幕轉了個方向,對準喬清許。雖說頁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日文,但統計表格裏都是漢字和數字,喬清許看起來並不困難。隻見在1923年發生的關東大地震中,靜岡縣是受海嘯襲擊最嚴重的幾個地區之一,有七百多棟住宅直接被海水衝垮。“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喬清許呼出一口氣,看向姬文川說,“一切疑點都可以解釋了。”姬文川也看出了些許苗頭,問:“是因為海嘯嗎?”“對。”喬清許說,“我來理一理。”1923年,一支帝國大學探險隊來到中國,盜掘了一座北宋公主墓。探險隊帶走了大量珍貴的中國文物,其中就包括那件汝窯羊形香爐。至於其他沒法帶走的文物,他們進行了損毀。回到日本國內後,探險隊沒有如實向學校上報帶回來的文物,而是進行了私藏。羊形香爐落入探險隊隊長之手,他存放在位於靜岡縣的老家之中,而在當年九月,關東大地震發生,靜岡縣沿海地帶被完全淹沒,香爐被衝到一公裏之外的地方,混入泥土當中,最後沉入了地底。從出土到再次被埋,中間隻不過隔了幾個月的時間,因此這件香爐沒有經過正常氧化的過程,並且有被鹽水浸泡過的痕跡。“那探險隊隊長應該在地震中死亡了,否則他的後代應該會尋找遺失的香爐。”喬清許講述結束,姬文川停止轉動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說:“現在故事完整了。”“是的。”喬清許已經習慣了這個說法,“這應該是最接近事實的版本。”姬文川點了點頭,抬起手來揉了揉喬清許的腦袋:“辛苦了。”“但要讓這個故事更具真實性,”喬清許又說,“我們還需要埋在圖書館裏的那些資料,然後……”“你想找一找那個大爺。”姬文川接話道。“嗯。”喬清許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我會想想辦法。”夜晚降臨,讓這黑暗的一天以另一種方式再次進入了黑暗。喬清許的腦海中又開始浮現大樓倒塌的場景,和從空中俯瞰下去的一片狼藉。他翻來覆去地沒法入睡,姬文川便掀開自己的被子,問道:“要過來嗎?”喬清許當然想要過去。他鑽進姬文川的被窩中,熟練地窩進他的懷裏,看著他問:“姬先生,你不害怕嗎?”這一天中,喬清許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但反觀姬文川,始終保持著沉著冷靜,讓喬清許六神無主時總能找到依靠。“不怕。”姬文川柔聲說,“我害怕,你怎麽辦?”就像在地震發生當時,姬文川的懷抱給了喬清許安全感一樣,此時此刻靠著這溫熱的胸膛,他也感到無比安心。人一旦放鬆,困意便席卷而來。眼皮漸漸闔上,喬清許終於睡了過去。睡夢中,鋪天蓋地的塵土再次彌漫四周,有人在慘叫,有人在哀嚎,喬清許迫切地想要幫忙,但隻能眼看著無數人被掩埋在鋼筋水泥土之下。他急得滿頭大汗,四處奔波,這時,一座大廈在他頭頂傾倒,他猛地睜開雙眼醒了過來。身邊空蕩蕩的,連被窩都冷了下來。喬清許連忙從褥子上爬起來,慌慌張張地朝門外跑去:“姬先生!你在哪兒?!”麵朝後院那頭的推拉門倏地被人拉開,身披大衣的姬文川坐在廊下,叫住了喬清許:“喬喬,我在。”喬清許鬆了一口氣,披上外套走到姬文川身邊,問:“你怎麽坐在這兒?”“抽根煙。”姬文川說。小院裏已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閃爍的煙頭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格外顯眼。喬清許在姬文川身邊坐下,奇怪地問:“你不是不抽煙嗎?”“睡不著。”姬文川說。他抬起右手,嘴唇含住煙嘴,深吸了一口氣。煙頭處的紅點隨著他吸氣的動作亮了起來,飛速往上燃燒,在即將接近煙嘴時,忽地又黯淡了下去,最後被摁滅在走廊邊緣的積雪中。夾雜著水汽的煙霧被吐到半空,使得姬文川放空的視線更加迷離。喬清許看著這樣的姬文川,突然反應過來了一件事。原來姬文川的雲淡風輕都是裝的,他也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今天發生的一切,但身為一家之主,身為喬清許的依靠,他沒法對別人訴說他的恐懼,隻能半夜來到屋外獨自消化。“姬先生。”喬清許動了動喉結,掌心覆上姬文川的手背,“你是不是也很害怕?”說完,怕姬文川否認,他又說道:“你不用覺得丟臉,因為我比你更害怕。”姬文川輕聲笑了笑,攬過喬清許的肩膀,說:“有你在我就不害怕。”喬清許靠在姬文川懷裏,看著他的下頜線,問:“為什麽?”“我們倆要是都害怕,”姬文川收起下巴,看著喬清許說,“那不是早就嚇死在裏麵了?”喬清許換位思考地想了想,如果他要去保護一個人,或許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也會把恐懼拋到一邊。所以姬文川的不害怕並不是他的意誌力真有那麽強大,麵對如此毀滅性的災難也可以無動於衷。他隻是為了保護喬清許,不得不讓自己忽視心底裏的恐懼。想到這裏,喬清許伸出雙手環住姬文川的腰,靠在他的頸窩說:“有你在我也不害怕。”姬文川抬起搭在喬清許肩膀上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後頸,低聲道:“乖。”絨毛般的小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傾向,喬清許就那麽靠在姬文川懷裏,靜靜聽著雪花飄落在地的聲音。沒想到排解情緒的最佳方式竟是兩個人一起看雪景,那些可怕的畫麵終於不再反複出現,喬清許放鬆了心情,跟姬文川閑聊道:“地震發生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麽?”“我在想,”姬文川動了動嘴唇,呼出了一團白霧,“我們這好像不是紅運當頭,是時運不濟。”回想到剛落地時自己發的那條朋友圈,喬清許覺得好笑:“原來我才是烏鴉嘴。”“不過,汝瓷的事情弄清楚了,也算是收獲頗豐吧。”姬文川又說,“有些時候人的運氣就是這樣,遇到什麽特別倒黴的事,就會有好運降臨。”“嗯。”喬清許說,“就像我特別倒黴的時候,遇到了你。”姬文川笑著說:“現在你欠我的賬都已經還清了,還要繼續待在我身邊嗎?”“嗯”喬清許學著姬文川那吊胃口的樣子,說,“我考慮考慮。”姬文川懲罰似的捏了捏喬清許的臉頰:“又學我?”喬清許捂著臉頰抗議:“你雙標。”憑什麽姬文川可以,他就不可以?“行。”姬文川挑了挑眉,“你慢慢考慮。”說完,他站起身來轉身朝屋裏走去,喬清許連忙跟上他的步伐,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生氣了的意思。關好推拉門,脫掉外套,再鑽進自己冰冷的被窩中,喬清許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姬文川,有些委屈地說:“姬先生,我好冷啊。”漆黑的人影半天都沒動靜,就在喬清許以為姬文川真生氣了時,某個老先生突然翻了個身,掀開被窩一角說:“過來。”喬清許揚了揚嘴角,立馬鑽了過去。姬文川把人摟住,說道:“其實地震發生的時候我也想過,我可能會死在這裏。”“然後呢?”喬清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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