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清許還記得他之前的備注是“小朋友[愛心]”,現在也變成了兩個符號:寶寶+愛心。他臉一紅:“你怎麽回事啊。”“什麽怎麽回事?”姬文川把兩個手機平放到桌上,分別將各自的對話框置頂,“這樣很相配不是嗎?”喬清許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他和姬文川隻是工作加情人的關係,他為什麽要乖乖上交自己的手機?也沒有多想,他脫口而出道:“你這樣搞得好像是我男朋友一樣。”姬文川操作手機的動作一頓,淡淡說道:“快點吃,勿言堂的人馬上要到了。”第51章 注定了有人會帶它回家勿言堂位於東京市區,在此次地震中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三層樓的事務所雖然沒有倒塌,但傾斜得比比薩斜塔還要厲害,隨時都有倒塌的風險。上次見過的那個叫做渡邊的高管,據說被傾倒的玻璃櫃砸中,現在還在醫院裏救治。帶隊來清風會館跟姬文川談判的人也換成了另一個叫做中野的高管。長方形的矮幾兩側,入座的人都是一襲黑衣,寒暄的話題也圍繞著此次地震。勿言堂的人各個都麵色凝重,姬文川寒暄的語氣也相當鄭重,畢竟才剛發生地震就叫人來談生意,也得考慮到對方的感受才行。“姬先生他們想盡快回國,所以在這不恰當的時候聯係你們,他深表歉意。”白桃翻譯著姬文川的話。“沒有關係。”對方翻譯說道,“我們也希望這件事能盡快有著落。”“這裏我們還是想再次確認下,”白桃頓了頓,委婉地說,“那隻羊形香爐在此次地震中……”“請放心,香爐保存在保險櫃中,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坐在一旁的喬清許不由心想,這件香爐在日本遭遇了兩次毀滅性大地震,竟然還完好無損,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有人會帶它回家?談判終於進入正題,叫中野的高管看向姬文川問:“姬先生是有意向買下這隻香爐嗎?”“是。”喬清許從容地接話道,“之前渡邊先生說,這隻香爐的價格有洽談的空間。我們想知道這個空間大概在什麽範圍。”喬清許這麽說,自然不是指望中野會直接把底價告訴他,而是想先表明他們有講價的想法。然而中野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渡邊的意思是,當我們雙方談攏之後,我方可以適當給予你方一些優惠畢竟你方還需要承擔外匯手續費等等,倒並不是說在價格上能有多大的讓步。”對方的翻譯說完之後,白桃湊到喬清許耳邊小聲說:“他的意思是價格沒得談。”這個中野人很矮小,像隻瘦猴,但談判桌上的態度卻很強硬,始終對壘似的直視著姬文川,顯然比渡邊要難對付一些。喬清許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姬文川,想要得到一些信號,卻見某個老先生優哉遊哉地喝著茶,好像隻是來湊熱鬧的一般。他暫且收回視線,理了理思緒,繼續說:“如果這件汝瓷是真品,我們在價格上也不會過多糾纏。但事實是,你們沒有辦法解釋這隻香爐的來曆,所以才采取私洽的方式來售賣,還把價格定為低於市場價的兩千萬美元,不是嗎?”“喬先生。”中野原本是麵朝著姬文川的方向,不過他應是發現了這場談判是由喬清許負責,便略微轉了轉身子,看著喬清許說,“你們有意向購買這隻香爐,不是已經默認,這是一件真品了嗎?”日方翻譯把這話翻譯過來,未等喬清許有所回應,中野又補充了一句:“不然誰會花兩千萬美元來買一隻贗品呢?”說這話時,中野攤開雙手聳了聳肩,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他要表達的意思很明白,隻要有人願意購買這隻香爐,就說明對方一定認為這是一件真品又或者說,傾向於相信這是一件真品,否則根本不會產生購買的意願。他這邏輯沒問題,因為喬清許確實是在認定這是真品後,才找上他們洽談價格。要麽不買,要買就別逼逼,好一招釜底抽薪。不過喬清許自然不會這麽輕易被拿捏。隻要他不承認,中野憑什麽“默認”?“沒有人會花高價買贗品,但有人願意賭一賭。”喬清許說,“賭到了就是賺到,賭輸了兩千萬美刀打水漂。你們開這賭局,莊家當然純賺,但也要考慮下玩家的回報率吧?”喬清許繞開了他已知這是真品這一前提,咬死了買這隻汝瓷就是豪賭,這樣中野也沒法再拿他那邏輯說事。但中野也不好對付,思路相當清晰。“我們當然考慮過這一點。”中野遊刃有餘地說,“如果這是一隻百分之百真的汝瓷,那我們大可公開拍賣,最後成交價預估會達到四千萬美元以上。但正因為它的來曆相對不是那麽正統,所以我們才定價兩千萬美元,這是充分考慮了多方麵因素後定下的極其合理的價格。”喬清許立馬找到了中野話裏的漏洞:“你說如果它百分之百真,成交價是四千萬。那你們定價兩千萬,是覺得它的真實性隻有百分之五十嗎?”“當然也不是那麽準確的數字。”中野略微揚起下巴,彌補他話裏底氣的不足,“反正就是一個折中的區間。”“但我認為這麽折中是不合理的。”喬清許說,“你們無法弄清它的真實性,就先假定它是真的,評估它值個四千萬。然後想當然地把它的真實性打個對折,定價兩千萬這在我看來就像兒戲一樣。你們憑什麽覺得一件東西隻有一半的真實性,還能值一半的價格?難道我做一件仿品,隻要仿到了一半的精髓,就能按照真品的半價來賣嗎?”也太可笑了。後麵這句話喬清許沒有說出口。他這一頓輸出,把中野說得沉默了下來。不過也隻是沉默了片刻,他便問道:“那你們覺得多少價格合適呢?”這是讓步的信號。很顯然香爐的價格並非沒得談,隻是要不斷磨,勿言堂才肯讓步。喬清許豎起了食指和中指:“兩百萬美元。”坐在矮幾對麵的人都瞪大了雙眼,一直從容應對的中野也不由加快了語速:“這是在開玩笑嗎?你們既然要買,就說明相信它是真品,真品怎麽可能才值兩百萬美元?”他又繞回了最初的邏輯。喬清許也知道兩百萬的價格有些誇張,但他必須這麽報,因為這樣才能貫徹他的態度他們這是在賭。如果他嘴上說這件事風險很大,轉頭卻報個一千八百萬美元,那隻會讓中野肯定,他們就是認定這是真品,購買的意願非常強烈。除了中野以外,其他隨行的人也開始說這個報價毫無誠意。是時姬文川放下茶杯,對白桃說:“這樣吧,讓他們在這裏休息休息,我們再商量一下。”傭人端上來了精致的茶點,緩和了會客廳裏劍拔弩張的氣氛。姬文川和喬清許去了遠離會客廳的起居室,剛關上推拉門,喬清許便癱坐在榻榻米上:“他們的態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上一次和勿言堂的人見麵,姬文川這邊還沒有確定是否要出手,因此對方的態度也很柔和。結果他一決定要出手,對方立馬抓住了他認為這是真品的心理,態度也變得強勢了起來。姬文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對喬清許說:“躺過來。”喬清許乖乖躺了過去。姬文川揉著喬清許的太陽穴,說:“他們現在應該在跟那對夫婦確認底價。”“是,畢竟決定價格的並不是他們。”喬清許閉目養神道,“估計他們會覺得你也在調整你的心理價。”姬文川唱紅臉,喬清許唱白臉,這是早就定好的談判策略。這個策略注定了喬清許會更費力氣,因此他理所應當地享受著某個老先生的服務。十來分鍾後,白桃發來了消息:他們還沒走。這下喬清許心裏也有了底。就像對方認定了他們的購買意願很強烈一樣,他們故意報個很誇張的價格,還把人留在那邊,結果人都沒走,這就說明了對方想要出手的意願也很強烈,並非像他們表現得那樣難以退讓。兩人重新回到會客廳裏。矮幾上的茶點是一點沒動,說明勿言堂的人也很緊繃,根本沒有享用茶點的心思。“中野先生,我跟姬先生重新討論了下,他還是願意拿出更多的誠意來。”喬清許說,“一千萬美元這個價格,你們覺得怎麽樣?”一般討價還價的雙方都會避免先給出價格,讓對方探知自己的底線。現在喬清許先開始正經報價,已經是很有誠意了。“一千萬美元還是沒法接受。”中野麵露為難,“一個是這件汝瓷大概率是真品,一千萬的價格實在太低了;二個是主人家在這次地震中失去了親人,正處於悲痛之中,這種時候怎麽好再讓他們做出這麽大的讓步呢?”好家夥,改變談判策略了,開始拿地震說事。“很遺憾他們失去了親人。”喬清許真心道,“但你說‘大概率是真品’,我們不認可這個說法,因為這並不是簡單一句推測的事。我們買下這件汝瓷會承擔巨大的風險,所以這裏談的並不是‘它是值多少錢’的問題,而是‘我們能夠承受多少錢打水漂’的問題。”喬清許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但中野並沒有被喬清許拉走。“主人家失去的是他的親妹妹,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願意做出一些讓步,希望姬先生能考慮到這一點。”他把話題引向了唱紅臉的姬文川,顯然是想從姬文川這邊找到突破口。天大地大,死人最大。喬清許也不好一直咬著“錢”這個字眼,隻好暫且退讓,順著中野的話問:“那他們願意做出多少讓步呢?”“一千八百萬美元,這是底線。”中野說,“主人家也不想來來回回討價還價,就這一口價,姬先生要是同意,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合同。你們遭遇地震,肯定想早日回國,我們也不想一直拖下去,畢竟好多同事家裏都遭受了巨大的損失,還得堅守工作。”這是咬死了要打感情牌了。“是這樣的,”喬清許穩住心態,說,“現在日本目前這個情況,短時間肯定是不會有其他買家來洽談了。我們是剛好來這裏度假,看到你們的遭遇很痛心,所以才打算接手這件燙手的東西,這其實是給你們解決了問題。”“很感激你們能有這種想法。”中野說著套話,“喬先生說得很對,短時間內確實不會有其他買家,但主人家也不是非要急於現在出手。等地震的影響過去,歐洲的買家該來還是會來的。”喬清許的心態還是沒能穩住,不由變得有些急躁。說到底,這是日本人從中國偷走的東西,哪兒這麽多廢話?挖到這件汝瓷的那戶人家也是,平白無故天上掉餡餅,賣多少都是純賺不是嗎?當然,這種話喬清許也知道不能說出口。姬文川應是覺察到他神態有異,及時開口道:“中野先生,不介意的話你們再坐一會兒。”兩人又回到了起居室裏。喬清許氣得不行,忍不住罵道:“真是不要臉,說不贏就打感情牌!”姬文川揉了揉喬清許炸毛的腦袋:“生意場上不要意氣用事。”被姬文川這麽一揉,喬清許的怒火倒是化解了不少。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他們非要拿地震說事,從道義上我們就很難去談價格了。”“確實。”姬文川說,“不過一千八的價格我也可以接受。”“但我們一開始的目標是一千六。”喬清許不甘心地說。這個世界上,賺錢的邏輯無外乎三個字: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