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姬文川喝了一口水潤嗓,看了看牆上的掛鍾,九點四十五,“我在線上主持。”“你就在國內,搞什麽線上?”六伯爺說完,應是發現這不是重點,又問,“你昨晚到底跑哪兒去了?”姬文川沒有回答:“來不及了,先掛了。”初一早上十點的家庭會議是姬家最重要的會議,在海外的家族分支也會參加。六伯爺著急不是沒有道理,因為按照安排,現在姬文川應該老實待在姬家大宅裏,等著跟一眾核心成員在視頻會議上商量家族大事才對。不過姬文川並不覺得開會地點換一換會有什麽影響。他抱著筆記本電腦來到書房,結果被眼前的狼藉小小地震驚了一下。昨晚做得這麽瘋狂嗎?書桌上竟然亂得沒有可以放筆記本的地方。會客廳裏倒是也可以開會,但那是密閉的空間,沒有窗戶,有些壓抑。想了想,姬文川還是來到了餐廳,順帶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十點整,家族會議準時開始,先還是互相拜年。姬文川問候了下白宿受傷的腿,白家人說恢複得不錯,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走路。其他長輩也在問候姬文川的情況,遭遇大地震有沒有受驚等等。簡單的問候過後,便開始進入了正題。各家的產業是什麽情況,新年有什麽目標或者困難等等,話題雖然嚴肅,但畢竟是家庭會議,氛圍大體上還是很輕鬆。姬文川始終靜靜地聽著別人的分享,直到走廊上突然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想著會議的內容還是不方便被家族外的人聽到,姬文川便戴上了無線耳機,並屏蔽了麥克風,對趿拉著拖鞋走來的喬清許說:“醒了?”“唔。”喬清許裹著睡袍,迷迷糊糊地朝餐廳走來,聲音沙啞得不行,“渴了。”他徑直走到姬文川身後,一邊在直飲水龍頭下接水,一邊背對著姬文川問:“你已經開始工作了嗎?”明明沒有開靜音,耳機裏卻是鴉雀無聲。視頻會議的分格畫麵裏,所有人都湊近了屏幕,想要看清姬文川身後是什麽人。還是六伯爺先出聲,皺著眉頭問:“這人看著怎麽這麽眼熟?”姬文川解除對麥克風的屏蔽,說道:“你認識。”聽到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喬清許將杯子湊到嘴邊,轉過了身來。下一秒,他毫無預兆地看到了滿屏幕的陌生人,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趕緊使用淩波微步閃出了畫麵外。用睡袍擦掉嘴角的水漬,喬清許瞪著姬文川,沒敢出聲,隻能用眼神詢問:???姬文川索性斷開了耳機的連接,六伯爺的聲音從筆記本裏傳了出來:“這不是福至拍賣行的小喬嗎?”“嗯。”姬文川淡淡抿了一口熱茶,“是。”“誰啊?”“文川有交往的人了嗎?”“是哪裏的小夥子?”“你昨晚跟小喬在一起?”六伯爺很快消化了這信息,氣哄哄地說道,“你怎麽不把人帶回來?”“他不願意。”姬文川說完,朝退到好幾米開外的喬清許招了招手,“寶寶,過來打個招呼。”喬清許簡直想咆哮了:你在幹什麽啊!誰是你寶寶!他飛速溜回臥室中,嘭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姬文川笑了起來,看著屏幕說:“他害羞。”“你小子!”六伯爺說,“盡早把人帶回來,聽到沒?”“嗯。”姬文川應道,“我盡量。”其實在此次去日本之前,姬文川很滿意他和喬清許的狀態。像戀人一樣,可以享受親昵,卻又不是真的戀人,不用真正交付真心。唯一不滿的點,大概是高足杯之後,喬清許跟他劃清了界限,從來不向他索取。人就是如此矛盾。別人向姬文川索取,他會覺得對方貪心,而喬清許不向他索取,他又會覺得不滿意。他能想到這種矛盾的心理來自何處,無非是因為在他眼裏喬清許是特殊的。一個聰明漂亮又拎得清的小東西,理應得到他的偏愛。原以為這種相處模式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兩人在日本遭遇了大地震。那天夜裏,兩人在廊下聊天,相擁而眠,姬文川漸漸意識到喬清許的特殊變了。不再是“跟別人都不一樣”的那種庸俗意義上的特殊,而是兩人一起經曆了生死,就注定會成為之於彼此特殊的人。這是一種客觀意義上的特殊。在特別的時間,特別的地點,發生了特別的事情……何嚐不是一種命中注定?姬文川相信緣分,他開始不滿足喬清許不向他索取,也開始介意他跟他劃清界限。朦朧的想法直到昨晚最終變得清晰,當姬文川發現他竟然不排斥將喬清許帶回家時,剩下的一切也就是順水推舟了。家庭會議的最後,姬文川老生常談地強調了下要規避各地的法律風險,接著關掉筆記本電腦,朝臥室走去。擰開門把手往裏推時,意外地遭受了些許阻力。喬清許捂住被撞到的額頭,抱怨道:“你怎麽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啊?”姬文川好笑得不行:“你在偷聽?”剛剛喬清許溜得那麽堅決,還以為他非常抗拒出現在姬家的家庭會議中,誰能想到他還躲在門後悄悄關注?“我怕你說我壞話。”喬清許小聲嘀咕道。姬文川橫抱起喬清許,把他扔回到大床上,傾身壓下:“我說了好多,你聽到了嗎?”“根本聽不清。”喬清許皺了皺眉,有些緊張地看著姬文川,“你都說了什麽?”“想知道?”姬文川笑著啄了啄喬清許的嘴唇,“叫老公。”喬清許一下漲紅了臉:“你怎麽回事啊?”“我怎麽了?”姬文川反問。“跟個老流氓一樣。”“……”這好像戳中了某個老先生的死穴,他立馬放開了喬清許,在枕頭上側躺下,看著喬清許問:“什麽時候跟我回家?”他的語氣恢複了往日裏的從容,就好像一生優雅的人打死也不想跟流氓二字沾邊一樣。喬清許覺得好笑,主動往姬文川懷裏靠了靠,抬起下巴看著他說:“我還有些不確定,你真的要追我嗎?”姬文川挑眉:“我以為我已經追到了。”“那怎麽可能。”喬清許也知道他赤身果體地躺在人懷裏是多麽地欠缺說服力,又說道,“你現在是在實習期。”“實習男朋友?”姬文川倒也覺得有趣,“什麽時候轉正?”喬清許很是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他又說:“我也沒談過戀愛。”說這話時,喬清許的眼神清澈又真誠,明明是一個隨便怎麽回答都可以的問題,他卻在認真思考答案,就好像比姬文川還想認真談這場戀愛。姬文川的眼色沉了下來,吻住喬清許的嘴唇,大手來到了渾圓的臀部,但喬清許卻推開了他,抗議道:“我好餓。”理智重新上線,生生把一些汙言穢語咽了回去。姬文川調整了下紊亂的呼吸,說:“我讓人送早餐上來。”已經過了吃早餐的時間,姬文川便吩咐的是早午餐。錦城酒店的值班主廚親自推了餐車上來,湯圓、八寶飯、醃篤鮮、清蒸鯽魚、梅菜扣肉……從昨天到現在,喬清許總算是吃上了一頓像樣的“年夜飯”。他還是覺得眼下的場景很不真實,忍不住問姬文川道:“我們真的在交往了嗎?”好像和之前並沒有什麽區別。姬文川淡淡道:“下午跟我回家。”喬清許立馬當起了鴕鳥:“好了,我知道我們在交往了。”片刻後。“可是,”喬清許說,“你之前明明說過,你不會給出真心的。”“之前是之前。”姬文川說。“你為什麽改變想法了呢?”喬清許還是不理解,“無論我們交不交往,相處模式也還是這樣。”“因為看你一個人過年可憐。”姬文川說。什麽啊。怪不得連表白也是那麽敷衍,敢情跟他交往隻是施舍嗎?喬清許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沒有戀愛的實感了。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根本搞不懂姬文川在想什麽。喜悅的心情被這樣一句話衝散,喬清許的想法全寫在臉上,搞得姬文川不由也有些自責。他習慣了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但這好像並不適用在戀愛上。“喬喬。”姬文川呼出一口氣,放下了碗筷,“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你嗎?”喬清許垂著視線:“對藏品的喜歡而已。”“嗯。”姬文川說,“現在是喜歡你。”同樣的三個字,卻是不同的意思。喬清許有些迷茫地看向姬文川,發現說完這句話後,姬文川拿起了水杯喝水,明擺著一副回避視線的模樣。很顯然,他是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所以才會這麽不自在。喬清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姬文川已經把他的真心捧出來了,隻是不那麽明顯,他現在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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