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


    “對了,走過石階,有一座玉石打造的王座。”


    烏娜還在出神,聽到這話,下意識抬起頭,正好迎上那雙清徹深邃,仿佛能夠洞穿人心的眼睛。


    她心裏無來由的一亂。


    避開陳玉樓的視線。


    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有些隨意,又趕緊補充了一句。


    玉石王座?


    這消息一下將眾人心緒點燃。


    能以玉石為基,整個精絕古國,也隻有女王有這份待遇了。


    “總把頭,那還等什麽,下鬥吧。”


    “我願為先鋒,替弟兄們探路。”


    “帶我一個。”


    他們雖然倒鬥多年,但幾個人有機會看上一眼王陵?


    更別說還是一統西域三十六國的女王。


    這等名頭,放到漢人幾千年王朝,也難找出幾位。


    而常勝山上一直就有先登之功。


    如今山上風頭最盛的張把頭張雲橋,聽說就是在滇南時,立下先登大功,之後才一路平步青雲。


    年前還是籍籍無名。


    眼下已經是十三分堂的把頭。


    有他的例子在,此刻盜眾哪裏還能不懂,博取前程的大好機會就在跟前,一個個迫不及待,主動請纓,生怕落人一步。


    見狀,陳玉樓不禁沉吟起來。


    雖然今早讓袁洪借山魈一脈天賦先行探過,但也隻能看個大概,知曉了蛇窟所在,王城籠罩在茫茫黑暗中,還是要進入其中方才明了。


    弟兄們如此踴躍積極。


    他也不好打擊了他們的信心。


    “昆侖……你打頭陣。”


    “記住了,千萬小心。”


    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身側那道高大的身影上。


    神廟已經足夠驚人,氣勢磅礴,但身處其中的昆侖,竟是有種頂天立地之感,就如這一路總能見到的巨瞳石將。


    “是,掌櫃的。”


    昆侖眼神一凜,看似平靜之下,隱隱有狂濤將起。


    剛才沒能打開暗門,掌櫃的雖然沒說什麽,但他心裏卻是頗為自責,如今總算有了補救的機會。


    當即挑了幾個夥計。


    輕車簡行。


    隨身隻帶火把以及長刀火槍。


    在無數目光裏,昆侖深吸了口氣,將脖子上黑巾向上一拉,護住口鼻。


    底下王宮上千年不曾有人踏足。


    說不準就是一口烏窖。


    而今時間無多,來不及散氣,所以更要加倍小心謹慎,貿然闖入其中,極有可能中毒。


    不僅是他,身後幾人同樣如此。


    黑巾不但用清水打濕,還浸染了清神祛毒的藥水,真要有毒的話,也不至於一瞬間死去,能夠拖到弟兄們施以援手。


    “走!”


    昆侖舉著火把。


    一馬當先闖入石階地道內。


    剛一踏入其中,他便感受到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一股說不出的腐爛黴味。


    與神廟幹燥通透截然不同。


    伸手摸了一把石壁,冰冷的寒霧都已經凝結成水滴,腳下也濕滑無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倒下去。


    昆侖皺著眉頭提醒了一句。


    身後人紛紛回應。


    一直走過八十七級,身下石階才終於走到盡頭,前方空間一下加大,視線也是豁然開朗。


    伸手做了個停的手勢,昆侖並未急著入內,而是取出一直火折子點燃,然後用力拋了出去。


    明暗不定,微微閃爍的火光,在半空劃過。


    他目光死死盯著火折子的軌跡。


    光線中不時有濃墨重彩的色澤一閃而過。


    “昆侖把頭,好像是條甬道。”


    緊隨身後的老夥計,低聲道。


    “確實是。”


    昆侖並未回頭,而是盯著已經落地的火折子,借著熹微的光,隱隱還能看到一塊迭著一塊的西域天磚。


    這種天磚,他們來時見過不少。


    那些漂浮在沙海中的石頭墓,有不少用的就是它堆砌。


    按照掌櫃的說法。


    西域天磚燒起來極為不易,能夠用得起的,一般都是王公貴族。


    如今這條甬道,少說十多米長,穹頂堆砌成鬥拱狀,足可容納一輛馬車行進,如此恢弘,少說就需要費去幾千塊天磚。


    尋常人死後,能用天磚點綴一下已是難得。


    也就是精絕女王才有這等奢華。


    “你們在這等著。”


    看了片刻,昆侖隨手將風燈遞給身後夥計。


    不過……


    並無人接。


    那夥計咧嘴一笑,“昆侖把頭,這探路的小事哪裏需要您來親自動手。”


    “交給弟兄我就成。”


    不等昆侖說話,他人便大笑著縱身一步掠了出去。


    “等等。”


    昆侖眉頭一皺。


    他之所以要隻身前去,就是因為過去無數次探墓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狹長封閉的甬道內,最是可能暗藏機關。


    都不需要伏火、流沙或者陷阱。


    隻需在甬道前方的黑暗中架設幾部弩弓。


    以金絲陰線或者汞水一類作為觸發的機擴。


    就是再多的人,也隻有被射殺的份。


    他本想著憑自己的實力,闖上一闖,真有弓弩暗箭的話,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沒想到,那個老夥計一下就識破了他的用意,竟是毫不猶豫便衝了出去。


    等他轉身望去。


    他人就如一道青煙般落在天磚鋪就的甬道上,兔起鶻落,不斷往前衝出。


    這一幕看得石階上幾人心弦都繃成了一條線。


    大氣也不敢喘。


    生怕前方黑暗中,忽然會有一道嗡鳴聲傳來。


    好在……


    一行人的擔憂並未成為現實。


    那夥計速度極快,短短片刻便已經越過甬道,站在圓形的拱門下。


    來不及緩上一口氣,便舉起手中風燈往身前看去。


    凝神看了好一會,他才長長吐了口氣,晃了晃風燈,“昆侖把頭,來,沒事。”


    聽到這話。


    昆侖緊皺著的眉頭,才終於緩緩舒展開。


    身後的石階上也是傳來一陣低低的鬆氣和歡呼聲。


    “走!”


    沒有半點猶豫。


    昆侖大步朝前走去。


    一盞盞燈火,將甬道照得通明如晝,也讓他們看清了牆上那些壁畫。


    舉目望去,幾乎盡是各種樣式的眼睛。


    或是睜著或者緊閉,有大有小,甚至還有清楚畫出睫毛和眼皮。


    行走在其中,就像是被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饒是一幫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江湖,都不禁一陣發毛。


    昆侖倒是看的頗為出神。


    不過此行最重要的,是探明王宮情形。


    他不敢耽誤時間。


    隻是隨意掃了眼,便去到最前方與那夥計匯合。


    “功夫不錯。”


    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下,昆侖眼神裏滿是讚歎。他本身就是個中高手。


    又見識過掌櫃的、鷓鴣哨以及楊方的身手,眼界極高,一般的輕身功夫根本不能入他眼睛,沒想到這家夥身手竟是如此出眾。


    “多謝把頭。”


    “你叫什麽,等會去我為你請功。”


    見他不驕不躁。


    昆侖臉上的欣賞之色頓時更濃。


    不過,他雖然一直在山上掛著把頭的職位。


    但因為前些年沒有開竅,又不會言語,幾乎處於自我封閉的狀態,除了掌櫃、拐子和紅姑娘,再無人能夠親近。


    所以對夥計並不算太過熟悉。


    眼下這一路隨行,隻覺得他頗為眼熟,但名字叫什麽卻並不清楚。


    “昆侖把頭,他在山上可是人稱小時遷,最強的就是身手。”


    那夥計剛要開口,身後便傳來幾道笑聲。


    小時遷?


    而聽到這個稱呼。


    昆侖不禁點點頭,常勝山因為綠林出身,山上夥計最為崇拜的便是水泊梁山的好漢,以小或者勝字名頭為榮。


    整個梁山,以輕身功夫,身法敏捷著稱的,除了戴宗也就是時遷了。


    隻是,那夥計聽到這名號卻是難得老臉一紅。


    “年少時家窮差點餓死,做了一陣梁上君子……”


    “所以得了這麽個名號。”


    見他一臉汗顏的樣子,昆侖隻是搖頭一笑並不在意。


    山上弟兄,哪一個不是窮苦出身。


    他當年上山前還隻是個山中野人。


    “好,我記住你了。”


    點點頭,昆侖不再多言,招呼了聲,徑直跨過拱門入內。


    “趙哥發達了,千萬別忘了弟兄們啊。”


    等他離去,幾個夥計飛快跟上,魚貫而入,隻是經過小時遷身前時,一個個眼神裏卻是難掩羨慕。


    昆侖可是總把頭當之無愧的心腹。


    能被他記住,親自請功,可想而知,等返回常勝山後,他小子不敢說追上張雲橋,但進入分堂底下當個舵主絕對是夠了。


    對他們這些夥計而言,這已經算是一步登天了。


    “去去去,沒影的事。”


    那夥計擺擺手,不過心裏卻滿是憧憬。


    這麽多年,終於要熬出頭了。


    吐了口氣不再耽誤,迅速跟了上去。


    等幾人追上昆侖,才發現他正提著風燈凝神看著什麽,順勢看去,那是一座以羊脂白玉為座,紅玉精雕細琢的王座。


    足有兩米多高。


    緊貼高牆,看上去說不出的恢弘。


    座身通體鑲金嵌銀,雕刻著仙山雲霧、蟲魚百獸。


    在以黑色為基調的大殿中極為醒目。


    “王座……這他娘得老值錢了吧?”


    “好東西啊,弄回去少說能換百十條長槍了。”


    “奶奶的,一個小國女王真夠奢侈。”


    “搬回去怕是有點難,幾千裏路呢。”


    一行人看的眼睛都挪不開。


    尤其是看到王座是以一整塊的玉石打磨,而並非想象中的拚接,眾人心中更是震撼,不時發出幾聲驚呼。


    “先看看其他地方,沒有危險的話,就去通知掌櫃的。”


    昆侖對這些並沒有太多興致。


    隨意掃了掃後,便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幾人叮囑道。


    “好。”


    一行人四下散開。


    看了一陣,幾人神色都有些失望。


    王宮大殿因為修建於地底,水氣深重,空氣潮濕,除了王座和甬道中的壁畫保存完好外,其餘古物被腐蝕的極為嚴重。


    而且,傳說中遍地金銀的景象並未見到,


    除了少數幾件玉器被他們收起。


    陶器不值錢。


    銅鐵木器以及絲織品,幾乎一碰就碎。


    大殿一角還散落著幾具白骨,看他們身上腐爛的盔甲,應該是守將一類,鏽跡斑斑的刀甲散落一地。


    樣式與漢人刀劍完全不同。


    幾個喜好古刀兵的夥計,還想帶回去收藏,但還沒拿起來就化作一地齏粉,見此情形,眾人隻好作罷。


    “去通知掌櫃。”


    昆侖並無太多表露。


    隻是朝幾個夥計吩咐了聲。


    不多時。


    一陣腳步聲便在天磚甬道裏傳來。


    陳玉樓一行人沿著那些壁畫一幅幅看過去,其中不少畫麵他們之前都曾看過。


    畢竟被精絕統治多年。


    無論西夜還是姑墨,都活在女王的陰影之下。


    不過,越是靠近王宮那邊,壁畫中的內容開始變得神秘起來。


    尤其是其中一幅。


    祭壇中供奉的玉眼光芒大作,隨後天空上便出現了一座黑洞,從中緩緩鑽出一隻巨眼般的肉球。


    “這……真是虛數空間!”


    看到它的一刹那。


    眾人腦海裏下意識浮現出剛在神廟裏經曆的一切。


    也難怪那蛇卵出現的悄無聲息。


    “這不就是那種黑蛇?”


    看著看著,楊方忽然拿肩膀碰了下旁邊的老洋人。


    後者將手裏風燈往前一舉。


    隻見兩座黑山上,爬滿了黑蛇,無數人與野獸跪倒在地,朝著山上黑蛇磕頭。


    壁畫描繪的極為真實,栩栩如生,讓人一時間都有些難以分辨是真是假。


    正要說話,老洋人忽然察覺到了什麽,身體竟是忍不住一顫,連帶著提著風燈的手背上青筋都根根冒了出來。


    “怎麽了?”


    察覺到他異樣。


    楊方不禁一臉古怪。


    那黑蛇雖然詭異劇毒,但還不至於因為一幅畫,就被嚇成這樣吧?


    “看山後……”


    一連深吸了幾口氣,老洋人心緒這才稍稍平複,但眉眼間仍是難掩複雜。


    “山後?”


    楊方順勢看去。


    這才發現,雙黑山交錯的峰頂後方,兩點猩紅從雲霧中探出,若隱若現,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被誤認為是紅色礦料。


    如今細看。


    他才隱隱發覺……那似乎是一頭盤踞在雙黑山上的巨蛇。


    “怎麽會?”


    眼看那頭怪蛇,身形幾乎比山還要大,楊方第一念頭就是不可能。


    雙黑山雖然也不高。


    但好歹也有數百丈。


    身形盤饒著兩座大山,就是傳說中的蛟龍也達不到吧。


    見他驚呼中神色接連變幻,正一幅幅看著壁畫的陳玉樓和鷓鴣哨也被驚動,隨之跟了過來,詢問了下情況。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


    “陳兄……撫仙湖那頭千年老蛟才多大。”


    鷓鴣哨看的眉頭直皺。


    無論一路所見,還是紮格拉瑪一族先輩留下的族書傳聞中,也不曾有過這條巨蛇的記載,頂了天就是蛇母,但也就和遮龍山那頭青鱗巨蟒差不多。


    眼前壁畫中的大蛇。


    都已經超脫俗世範疇。


    就是遠古神話山海經中記載的幾種大妖也不過如此。


    麵對幾人看過來的目光,陳玉樓並未解釋,反而指了指甬道最後那一副壁畫道。


    “我覺得得配合它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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