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雙雙躺在床上,頭貼著頭,腳貼著腳,近到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我們的視線在不經意間交錯,交纏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離,齊康一點點湊近了我,我知道他想做什麽,他亦知曉我心中所思一個吻最終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溫暖而短暫。第29章 我有一種被愛著的虛假的錯覺。而更有意思的是,我明知道那是假的,依舊將錯就錯,回吻了過去。我們一起度過了溫情脈脈、如膠似漆的半個月,期間齊康按照答案預估了一次分數,我沒問他考得怎麽樣,他也沒說。時間一天天地滑向我們約定返回老家的日子,齊康沒有張羅著定飛機票和車票,也沒有張羅著收拾行李,他在謹慎地評估著我的心情和意願,與此同時,我在等待著齊康找我事實上,我還是不想走這麽一趟。對我而言,平都這座城市給予我的是一種安定感,我在這裏發家致富,我的所有人脈關係幾乎都分布在這裏,陰暗點說,我篤定齊康在平都需要依賴我、離不開我。但我的故鄉寧縣給予我的則是一種荒謬感,我並不是一個忘本的人,但寧縣的確沒有給我留下什麽快活的記憶。我原本是家中的獨子,家境在村子裏稱得上富裕,我爸是村裏難得的高中生,當年考上了大學,但因為上頭有一個哥哥,下頭有一個弟弟,哥哥要複讀、弟弟要上學,最後我爺爺聲淚俱下地和我爸談了一番,拒絕支付我爸的學費。我爸當時不認命,出門打了兩個月的零工,將將湊齊了學費,然而在登上火車前,我奶奶卻病倒了。家裏明明有四個男人,三個男人卻都在逼我爸留下來照顧我奶奶。我爸枯坐在村口一整晚,第二天撕了錄取通知書,把攢起來的學費給了我奶奶,悉心照顧我奶奶的生活。然而在十多年以後,一次全家團聚時,我應該稱之為大伯的男人喝醉了酒,醉醺醺地罵我爸是個傻缺,當時我爺爺、我奶奶和我叔叔臉色都變了,齊刷刷站起來試圖阻止我大伯,但沒有來得及,於是年幼的我和我爸媽被迫得知了真相原來當年我奶奶並沒有生病,這一切都是一個局,為了讓我爸放棄讀書的機會,去廠子裏打工給家裏賺錢的局。我可憐的父親,當年在我奶奶“痊愈”後,直接被家裏人連哄帶騙去了村裏的廠子打工,他理科學得好、技術也精通,很快就當上了車間主任,也和做會計的我媽自由戀愛了。因為“自由戀愛”,我爺爺奶奶當時出了不少餿主意,試圖勸我爸“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可以省下一大筆彩禮錢。但我爸沒有采納他們的餿主意,在和我媽充分商量後,咬牙攢了幾年錢,出了一筆並不豐厚的彩禮,這才結了婚。因為有這一茬事,我父母將近三十歲才生下的我,但我生來就聰明,很快就將家裏的這點破事看得清楚。而自從那次大伯酒後失言,我們家對我爺爺奶奶那邊,也就是個麵子情,我媽媽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我和我外公外婆的感情也算不上深。我父母那時候商量著可以外出打工,他們兩人雖然沒有大學文評,但專業技能都很不錯,打工至少能多賺一些錢。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我父母在決定出發前,工廠出了一次生產事故,我母親那時候正好去車間給我父親送飯,等我得到消息時後趕到醫院,看到的就是兩具冰冷的屍體。因為我父母都是正式職工,也是板上釘釘因為工廠事故才出的意外,工廠領導隻得賠付了一筆錢,然而就是這筆錢讓我看透了兩邊所有親戚的嘴臉他們都想分一杯羹,而令人絕望的是,他們竟然也都成功了。分完了賠償款,這群人又惦記上了我家的房子和存款感謝我父母的先見之明,他們竟然早早地就將房子寫在了我的名下,這令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無計可施。硬的來不了,又開始來軟的,一群人爭搶著當我的監護人,我迫不得已,選擇了住校躲個清淨。那些晦暗的過往其實我記不太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煤氣中毒了。說起來,那件事也很蹊蹺,我堂哥有一次來我家做客,做客就罷了,手裏竟然沒有空著,而是端來了一個簡易的蜂窩煤爐子和半車蜂窩煤。那時候蜂窩煤和煤爐子在村子裏還稱得上是“好東西”,對我這種被父母嬌養長大的、不太會生灶台火的少年來說,更稱得上是“雪中送炭”。我謝了又謝,把爐子搬進了我的房間裏。作為一個初中生,我化學學得不錯,每次睡覺前都會把爐子熄滅。有一次,我有事在外麵耽擱了,辦事的時候剛好碰到我堂哥,我堂哥和我聊了一會兒天,得知我要到半夜才能回村裏,便自告奮勇地幫我生爐子。我猶豫了幾秒鍾,最後還是覺得大人做過的破事牽連不到我們這些同齡的兄弟們身上,又的確感激堂哥給我送來的爐子,於是把鑰匙遞給了他。那之後,又遇到了幾次類似的情況,都是我堂哥幫我生的爐子。後來有一天,我自己生了爐子,我明明記得臨睡前有熄滅了爐火,但第二天卻昏昏沉沉、怎麽也起不來。我躺在床上,綿軟的被子仿佛有千斤沉,一方麵暈暈乎乎有種人在仙境的縹緲感,一方麵又渾身酸痛隱約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我的大腦裏終於翻出了“一氧化碳中毒”這個知識點,我掙紮著向床沿的方向爬,一步、兩步……最後跌落到了床底。我失去了再爬起來的力氣,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我從未像那一刻離死亡那麽近。然後我聽見了砰砰砰的敲門聲,和一句過於熟稔的呼喊。“許皓然,都幾點了,你怎麽還沒醒?”那句呼喊的主人是齊康,最後也是齊康發覺不對、強行砸碎了緊閉的窗戶、救了我一命。我當時驚魂未定,來不及思考意外是如何發生的,隻能低頭任由他人劈頭蓋臉地向我宣傳了一通用蜂窩煤爐子的安全知識。但等到很久以後,我再複盤整件事情,從我死後誰獲利最大的角度來分析,便覺得處處都很可疑了。為什麽要送我蜂窩煤的爐子?為什麽要好心腸地拿走鑰匙幫我生好爐子?為什麽我明明記得熄滅了爐火,卻最終出了事?為什麽堂哥沒有來看看病床上的我?是真的很忙來不及麽?我考上了大學、賣掉了家中的房子,當時就打定主意絕不會再和老家的人有過多牽扯。然而,我卻沒想到,我最想帶走的男人,卻心甘情願地留在了那裏,一晃眼就是十多年,仿佛一眨眼就過去。明天入v,希望大家捧個場,謝了。感謝在2023-02-15 23:26:04~2023-02-17 20:15: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第30章 上次回老家, 我那些多年未曾聯係過的親戚們又蜂擁而至,不過我身邊的助手還算靠譜,再加上村裏收到了我的一筆修路款, 專門派了人幫我“斡旋”, 我倒沒被這群人圍追堵截過。這次回老家, 我故技重施, 特地點了集團下屬公司的幾個投資和項目經理陪同,組了個三十人的項目考察團,直接公對公進行對接, 最後竟然驚動寧縣的高層,對方表示會親自接待, 我欣然應允, 並讓秘書將行程排滿, 部分行程可以讓下屬出席,但我也可以假裝自己很忙。我的秘書團幫我預定了寧縣隔壁縣的酒店就是我帶齊康離開寧縣後住的那一家,我預計回去三天, 也訂滿了三天酒店。安排好了這一切, 我才對齊康說:“明天出發, 直接開車回去。”齊康鋪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他將剛剛修剪過的頭發劉海向耳後別了別, 說:“這樣會不會很累?”“不會,用不著我開車,路上還可以看看風景, 咱們邊玩邊回去。”齊康很溫順地點了點頭,又說:“我這就去收拾行李。”“什麽都不用帶, 帶個人就行,隨身也帶著助理, 需要什麽東西直接買新的。還有,我預定了酒店,還是上次咱們住的那個,白天上過了墳,晚上直接回酒店住。”齊康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說:“那你準備待上幾天?”“三天,有工作順道處理,我們有半天的時間,上過你父母的墳,再去我父母的墳前看看。”齊康站直了身體,注視著我,他的眼神讓我知曉,他已經猜到了我的打算,我並沒有躲避他視線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坦然、又有些惡意地問他:“怎麽,你還有其他的安排?”我們目光對視了幾分鍾,最後還是齊康先別過了臉,選擇了示弱,他說:“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又是一句我曾經會很想聽到,現在卻不怎麽想聽到的話。我看現在的齊康,隻覺得他虛假,他分明心中有那麽多的想法,卻不會說與我聽,開口的必定是溫和無害的然而,又不總是如此,涉及到一些要緊的人、要緊的事,譬如他那便宜妹妹、便宜兒子還有回老家的事,縱使知道我心裏會不痛快,他也是一定要辦成的。我心思不夠光明磊落,我的確陰暗嫉妒,我渴望他能將我視作唯一珍重的人,擺在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的前麵,然而這卻是做不到的。我便隻能拿捏著他的軟處,雖然沒有做強迫的事,但實際上也沒給他什麽選擇的餘地,虛虛地畫地為牢,弄出了一個殼,想把他藏在裏麵,藏在隻屬於我的地盤裏。他卻偏偏要從殼裏出來預煙收,同我說些要去過去那些人再有機會接觸的話。不過,我心中腹誹齊康虛假,我自個也摜會偽裝,心中翻滾著無數負麵的情緒,麵上竟然帶了幾分笑意。我愛憐似的幫齊康理了理頭發發型師深諳我的喜好,幫齊康打理頭發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勸少剪些,日積月累,齊康如今的頭發已經能紮個小辮子,雖然發型不算女氣,但看著與陽剛也沒甚麽關聯。我的手指穿插在他發間,他似乎有些癢,身體顫了顫,但沒有躲避。我挑起了他一縷頭發,用發尾掃了掃他白嫩的臉頰,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問他:“回去的話,你想見什麽人麽?”他看起來可憐極了,呼吸變得急促,偏偏抿緊了嘴唇,似乎也知曉,我絕不會想聽到他最真實的答案。我鬆開了他的頭發,手指順著他的臉頰下滑到了他的下顎處,挑起了他的下巴,送了他一句話:“相處這麽久,你也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丁曉君與我簽訂的是財物贈予合同,條款很詳細,倘若他約束不了自個和他兒子,不履行贈與合同約定的義務,送了他什麽東西,我自然會原原本本地收回來。”齊康閉了閉眼,過了幾秒鍾,他才又睜開雙眼,說:“我隻想順路見他一麵。”“見誰?是見婚內出軌、無能家暴的丁曉君,見不學無術、道德敗壞的丁龍,還是見那些多多少少都欺負過你的村裏人?”去年和今年年初兩次前往寧縣,我已經對齊康的枕邊人和他養的孩子的品性十分了解,兩個人都很會做表麵功夫,內裏卻極為肮髒下作,齊康在那個“家”中過得苦不堪言,偏偏這兩人還試圖洗腦齊康,叫他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丁龍他沒有……”齊康的聲音不大,但他竟然忍不住反駁。“齊康,如果不是你我發現得及時,丁龍早就把那些下三濫的招數用在同學身上了,他什麽品性,我想你應該心中有數。”“丁龍自小就沒了母親,丁曉君不是個合格父親,如果我也對他不管不顧,他就徹底拉不回來了。”“那與你又有什麽關係?”我一直知道齊康他重情重義,也是個難得的溫柔善良的人,但有些時候,我又恨極了他的重情重義和他的善良,“齊康,你們現在沒有任何血緣和法律上的關係。”“我養了他十多年,他喊我一聲‘爸爸’。”齊康看起來也不理解我,他不理解我為什麽能那麽冷漠地試圖讓他和他那便宜兒子徹底分割開。“你妹妹喊你一聲哥哥,你就任勞任怨地當她的錢袋子,丁龍喊你一聲爸爸,你縱使自身難保也想把他拉出泥潭,齊康,你說說,你自己是不是個傻子?”“……丁龍和媛媛是不一樣的。”“哪裏不一樣?”我幾乎冷笑出聲,“都是趴在你身上吸血、試圖榨幹你最後一分價值的廢物。”“丁龍很善良,他爸爸打我,丁龍會攔著他爸爸,自己還挨了好幾下打……”“那是他知道,如果他不攔著點,你直接被他爸打跑了,家裏就沒有任勞任怨照顧他的大傻子了。”“他記得我的生日,會攢零花錢給我買禮物。”“一點小恩小惠就收買了你了?他的零花錢難道不是你一天打幾份工湊出來的?”“但他從前是個好孩子,都是因為他爸爸……”“好孩子不會想害自己的同學,好孩子不會一身名牌看著你穿破爛衣服,好孩子也不會撒潑阻攔讓你別離婚別離開他。”“許皓然,我們能不能不吵了……”“說不過我就想中止對話,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我直接被氣笑了,“齊康,誰在害你,誰在救你,還不夠清楚明白麽?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是覺得我會昏了頭,任由你跳進同一個火坑裏?”齊康的頭越來越低,他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我想見見那孩子,我想勸勸他……”“道德敗壞,根子上就是個壞蛋,勸不了也救不了,用不著你去當那個聖母。”“他已經學好了……”“齊康,你和那小子,又聯係上了?”“……”齊康沒說話,但我已經知曉了答案,我自嘲地笑了,搖了搖頭,說:“你答應過我和他斷了聯係,結果隻是糊弄我的。”“……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