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為我是個擅長養孩子的人, ”齊康沒什麽猶豫,幾乎是立刻回答,“我已經養廢了一個丁龍, 還是不要再誤人子弟了。”“丁龍的問題, 不是你的錯, 挑一個善良溫和的孩子的話, 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田媛媛小時候也是溫和善良的,後來還是會長歪,養孩子是一件很需要耐心、毅力和技巧的事, 我不認為我會是個合格的父親。”我不再勸他,想了想, 也說:“我想, 我也不會是個合格的父親。”我心裏的位置很小, 小到隻能容納一個齊康,再也容納不下其他人即使是我名義上領養的孩子,恐怕也不行。“那就算了吧, ”齊康舒了一口氣, “就咱倆過, 也安穩,也沒有什麽波折。不過那些慈善的事, 咱們還繼續做。”“自然是要繼續做的,”我頓了頓,又說, “要是你能生的話,咱們生個孩子, 倒也不錯。”“可惜我不能生。”“生孩子要走一道鬼門關,也很痛, 我舍不得。”“我卻願意的。”我們竟然有模有樣地討論了起來,我歎了口氣,說:“那也舍不得,我舍不得你痛。”齊康笑了起來,很明朗的、很溫柔的那種笑容,他說:“都說了,你對我特別好,遇到你算是我的幸運。”我沒反駁這句話,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自戀的。過了一會兒,我對他說:“等到今年五一,我們去學校看看老師吧?”“高中老師?”“也可以都看看。”齊康沉默了幾秒鍾,忽然說:“我其實這些年,一直都在躲著老師。”“為什麽要躲著老師?”“因為混得不太好,很怕老師問我最近在做什麽、過得怎麽樣,我怕老師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最好連心疼也不要有。”我雖然沒有過這樣的情緒,倒也是理解齊康的選擇他曾經是班級裏最優秀的那個人,在他人的誇讚中長大,也被老師們給予厚望,除卻部分道德水平堪憂的老師外,大部分老師都是兢兢業業、值得尊重的,而齊康不想麵對他們,我倒也可以理解。正如在我們分別的十多年裏,我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回到寧縣,卻總是猶豫不決、近鄉情怯一樣。“那這次,要去見見麽?”倘若不願意見,我也不想逼迫齊康的。“要去見見的,”齊康舒了一口氣,有些高興的模樣,“我現在考上大學了,也贏了幾次比賽,終於可以見見他們了。”其實齊康的心理狀態也不算不上正常,他的思維方式,也和主流推崇的思維方式不太一樣。主流推崇的是“行行出狀元”,是“縱使混得不好,也要多去看望師長”,然而恐怕很多人,都無法做到這兩點。職位總歸是有高低的,混得不好的時候,也的確是不想見人的。我很高興齊康終於有了些許成績,能夠坦然地去見過去的人了,我並不覺得他軟弱庸俗,我隻覺得他很真實,看著又有些可憐的。這大抵,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三月底,學校舉辦了校慶活動,作為優秀校友,我自然也收到了校友會的邀請函我原本是不想過去的,但沒想到齊康當了誌願者,還好巧不巧地負責接待我的班級,我猶豫了幾秒鍾,也就答應了。我和大學同學關係平平,但大家都是在社會上打磨過十餘載的成年人,彼此之間交談起來氣氛還算融洽。齊康按照學校安排,是在校友活動的後半程出現的,他剛進教室的門,我便衝他招了招手,然後將他介紹給了我的同學“這是我的太太。”一時之間,大家的臉色都很精彩。齊康原本就長得不錯,這幾年養尊處優,皮膚狀態也好,穿著誌願服的時候,乍一看還真像個二十歲左右的大學生。有一位老同學心直口快,直言道:“……你這是禍害上小師弟了。”齊康搖了搖頭,很會說話:“我今年三十多了,以前家裏有些波折,是去年上的大學。”一時眾人恍然大悟,倒是八卦起了我和齊康的愛情故事。有一位女同學記性很好,問齊康:“你們是不是大學的時候就在談異性戀?”齊康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說:“我們那時候隻是朋友,沒有談。”“那就是許皓然單方麵喜歡你了,”那位女同學一錘定音,“你是不知道,當年我們班同學一個接一個地追他,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問急了,就說自個是有對象的,對象在老家呢。”我其實對這些事沒什麽印象了,但見那位女同學言之鑿鑿,對上了齊康的笑容,便也回了個笑容,不說什麽話掃興。“許皓然那時候年年都是最高額度的獎學金,再加上助學金,其實養活自己挺好,但他還要打好幾份零工,我們問他幹嘛這麽拚命,他說要攢老婆本。”齊康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我那同學:“他那時候總是托人給我送錢,我就算不要,他還是要硬塞給我。”“是吧,一見他就疼老婆,這麽好的男人,你們好好過啊。”齊康和我那女同學一見如故,兩人攀談起來,把我大學時的那點事幾乎都掏了個一幹二淨。其他同學有的在看戲,有的在補充一二,一時之間,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氛。我見氣氛還好,便大方了一次,宴請所有的同學去學校的周邊吃晚飯,權當是交流感情了。酒過三巡,一群三十多歲的人開始給齊康塞紅包,直言要“補上份子錢”。齊康救助似的看向我,我用眼神示意他收下都是能養活自己的成年人了,我請了客,他們想要回敬一二,這也是禮尚往來。這份子錢也可以收。等到酒局散場,齊康的背包裏已經塞滿了紅包。我們上了同一輛車,沒過多久,齊康就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困了?”我問他。“想抱抱你。”“哦。”“我知道你為我做過很多事,但我今天才發覺,你為我做過的,比我想像得還要多得多。”“同樣的話,改一改可以回送給你,”我按下了車窗,任由晚風吹散我殘留的些許醉意,“我以為你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麽事,但我最近才發覺,你為我做過的,比我做夢夢到的還要多得多。”我的整個青春,都在追逐著齊康,都在努力掙紮、想把齊康從狼狽的泥沼中拉出來。而齊康,心甘情願地踏入泥沼,拚盡全力托舉起我,盼望我有光明而璀璨的未來。縱使我們的手段不同,選擇或許是對、或許是錯,想讓對方過得好一些的心願,卻是一致的。齊康悄悄地親了親我臉頰他總愛這麽偷偷地親我,還會在認為我睡熟後、偷偷地摸我。我猜,哦不,我確認,他非常喜歡我。我看了過去,齊康卻不閃不躲,也不害羞,他湊過來,直接吻上了我的嘴唇。我們在車後座接吻,司機和助理習以為常,拉高了車內的擋板……今天應該還有二更。感謝在2023-04-25 22:27:54~2023-04-26 20:44: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第115章 清明節, 我和齊康一起掃了墓。去年我父母和他父母的墳墓自寧縣遷到了平城,我們有空時便會去看看他們,看管墓園的管理員對他人不假於色, 對我們倒是和顏悅色, 多次誇我們“孝順”。我們還額外買了一處墓地, 就在兩家父母的旁邊, 準備等我們百年之後再用。以前總覺得情誼會變淡、未必能在一起白頭偕老,如今卻覺得日子過得極快,恩愛至死也仿佛觸手可及。生同衾死同穴, 古人的浪漫,我們倒也想體驗一生。掃過了墓, 絮絮叨叨地同四位老人說了說近日的情況, 我和齊康回了家。齊康所在的戰隊在這個月大換血, 和一些舊隊員到期解約、同時引入了新的知名選手,齊康作為替補選手倒是沒什麽影響,但也被摁在了替補席上, 鮮少有出場機會。我清楚他的情況, 也做好了他來找我求助的心理準備, 但齊康什麽也沒有說。他送走了熟悉的隊友,從仿佛已經坐摜了的正式選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他鮮少發什麽動態消息,他的粉絲求助無門,竟然都湧到了我的主頁, 私信我,叫我幫一幫自個的老婆。我等了又等, 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齊康:“你需要幫助麽?”齊康搖了搖頭,說:“不用。”“我問過邵博, 你的狀態還不錯,作為正式選手上場,也不會拖後腿。”“也隻能做到不拖後腿,”齊康歎了一口氣,“但戰隊想贏,需要的是能扭轉戰局的人。”“你曾經做到過,”我也不怎麽冷靜、不怎麽理智了,“你可以做到第二次的。”“那恐怕很難,我年紀已經大了,”齊康比我冷靜一些,他說出了仿佛已經思考過無數遍的話,“我算不上最頂尖的選手,上一個賽季勉強撐了撐,戰隊如果想贏下去,還是要換年輕的選手、換更強的選手。”“我曾經的隊友們都是因為這個理由要麽離開了戰隊、要麽降為替補或者二隊,沒理由我需要什麽優待,”齊康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說出了很多玩家很愛說的那句話,“電子競技沒有感情。”我反手抱住了他,我竟然有一點難過。或許是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他在場上的模樣,也真的很喜歡他贏的模樣。我分明是遊戲的製造商,分明可以理性地對待遊戲、玩家和任何選手,但此刻,卻很衝動地想為齊康做什麽。好在齊康拒絕了很衝動的我。--五一假期,我們見了過去的老師們一次。我們並沒有回到寧縣,而是資助了當地的有關部門,由有關部門組織一批優秀教師來到平城旅遊。借此機會,我們和老師們私下裏吃了幾頓飯,老師們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待我們很溫和。齊康終於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當年高考成績被替換、後來又被迫中止學業的過往好在最後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經年之後,他依靠自己的努力,重新進入了大學的校門。那天,我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等到散了場,齊康牽著我的手,對我說:“謝謝你。”“謝什麽?”“很多、很多、很多。”“那我也要謝謝你。”“謝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