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雁行鼓足勇氣,睜眼和阮鈺對視,顫聲道:“您、您繼續吧。”阮鈺沉默地凝視著稽雁行,眼中是稽雁行看不懂的情緒,半晌,阮鈺伸手撈過床角的浴袍,躺回雙人床的另一邊,他沒有選擇繼續。稽雁行的眉梢眼角滿是抗拒,臉白得像從水裏撈出來,如果繼續下去,說不定稽雁行明天就會出現在社會新聞上一男子深夜前往肛腸科就醫。退一步說,阮鈺也沒有強製情人的愛好,他過往的情人都熱情主動,哪裏像稽雁行這樣,像榆木疙瘩,又像刀俎上的魚肉,無趣極了。此刻的阮鈺失去了雕刻瑪瑙的興致,這顆瑪瑙的雕刻難度略大,雕刻結果也未可知,如果瑪瑙底下是塊頑石,那他未免白費功夫、得不償失。在這短暫的幾分鍾內,阮鈺甚至開始思索是否要丟棄瑪瑙,畢竟他的時間和精力都很值錢。“對、對不起,阮總。”稽雁行的聲音打斷了阮鈺的思緒,阮鈺扭頭,看見了稽雁行眼中明晃晃的無措,“您、您今晚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不打擾您了。”不等阮鈺回答,稽雁行抬腿下床,他快步走向房門,重重擰開門把手,正準備逃出主臥,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等等”。“我讓你走了嗎?”作者有話說:我勸阮總以下六點:……第11章 終止合同呼吸驟停,心跳加速,全身發麻,大腦一片混淆,在這一瞬間,稽雁行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艱難地轉過頭,清楚地聽見了骨頭哢嚓聲。“我讓你走了嗎?”阮鈺下巴微揚,神態自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襯得稽雁行更加狼狽,“稽雁行,你有沒有一點身為情人的自覺?”“我今晚過來,不是為了找個房間睡覺。”“我要睡的、”阮鈺停了一下,聲音驀地變輕,“是你。”稽雁行的喉結上下翻滾了一下,喉嚨鈍鈍地發疼,他啞聲應了一句“我明白”,一步一頓地走回那張床。他仿佛看見了美杜莎的眼睛,雙腿不可控製地變成石頭,每挪一步,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我以為、我以為、您不打算繼續了。”阮鈺沒有接話,隻是緩緩轉動眼珠,悠悠地端詳起稽雁行,情人整張臉都布著細密的汗珠,反射著白晃晃的光,像被水浸潤過的瑪瑙,純粹且好看。就連阮鈺也不得不承認,盡管他養過的情人樣式豐富,排成商品也算琳琅滿目,但稽雁行這一款屬實新鮮。“如果我要繼續呢?”稽雁行僵了僵,聲音有些發翁:“都聽您的。”阮鈺矜持地頷首:“做準備了嗎?”“什、什麽準備?”“你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該怎麽做?”稽雁行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他回憶起曾觀摩過的經典同誌片,主角們躺倒在一張床上,交織的流汗的滾燙的噴發的,開始和結束都不過如此。男人和男人難道不是直接做?“你”阮鈺頓了頓,稽雁行的想法全寫在臉上,他捏了捏眉心,最後的耐心和興致已然告罄,“算了,你出去吧。”稽雁行愣怔了兩秒,在確定沒有幻聽後,他語速飛快地說了句,“阮總晚安”,頭也不回地小跑出臥室。走廊上漆黑一片,稽雁行輕輕合上沉重的木門,把門後的金主和燈光一並隔絕,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稽雁行以為阮鈺隻是難以捉摸,但就在剛剛,他見識到了阮鈺身上與生俱來的壓迫感,這股壓迫感剝奪了他的呼吸和理智,他別無選擇,唯有遵從本能,唯有逃避現實。走進次臥,稽雁行緩了緩,終於冷靜下來,但他很快又後怕起來,他不清楚以後該如何麵對金主。或者說,他和阮鈺的緣分可能已經到頭了。主臥和次臥僅一牆之隔,幾米外的阮鈺同樣陷入了思考,他記憶中的胡楊逐漸枯萎,稽雁行鮮活的臉開始褪色,三個月,前所未有的三個月包養期,好像是有些漫長……阮鈺垂眸,纖長的睫毛半遮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兩分鍾後,阮鈺拿過手機,給嚴特助發了一條消息【你準備一下,擬訂一份提前終止包養關係的合同。】稽雁行是被生物鍾叫醒的,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晨光透過薄薄的紗窗照進來,驅散黑暗,也驅散稽雁行的困意。徹底清醒後,昨晚的事瞬間入侵稽雁行的大腦,裸露的胸膛、輕柔的撫摸、失控的眼淚、中斷的情事……羞愧和擔憂一起湧上稽雁行的心頭,以及隱約的慶幸,什麽都沒有改變,他依舊是完整的他。至於今天該如何麵對阮鈺......稽雁行希望阮鈺已經離開了。趿著拖鞋走到主臥前,稽雁行正準備敲門,手又突兀地懸在半空。不管阮鈺在與否,直接敲門都不是明智的舉動。放棄敲門的想法,稽雁行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看見扶手上熟悉的西裝外套,稽雁行心頭一沉:阮鈺還在主臥休息,他仍然需要直麵金主。“稽先生,您在做早飯嗎?”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到,稽雁行差點沒拿穩湯匙,他轉頭,一身正裝的嚴特助站在廚房外,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嚴、嚴特助?早上好,您怎麽來了?”“早上好,您昨晚和阮總過得如何?”稽雁行一愣,沒有接上話。嚴特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小明星,他不明白,稽雁行分明符合老板的審美,老板甚至“大費周章”簽下合同,怎麽突然要終止合同。不明白歸不明白,身為阮鈺的特助,服務阮鈺是他唯一的義務。“我來給阮總送早餐和西服,早餐在餐桌上,西服在客廳裏,阮總在休息,我不方便進去,麻煩您把西服拿給阮總。”“我做了早餐……”稽雁行聲音細弱蚊鳴,但還是傳進了嚴特助的耳朵裏,嚴特助麵色不改,平靜道:“阮總可能吃不慣您做的早餐,我帶來的早餐份量足夠,您可以一起吃。”聽到嚴特助的回答,稽雁行麵上浮現出幾分尷尬,他短促地幹笑一聲,應道:“我知道了。”嚴特助離開後,稽雁行鬼使神差地走到餐桌前,桌麵擺放著五個精致的蒸屜,而稽雁行煮的早餐不過是雞蛋麵,兩人份的雞蛋麵。稽雁行有一瞬間的恍神,仿佛他也不過是廉價的、阮鈺嬌貴的腸胃吃不慣的雞蛋麵。“咚咚”,稽雁行輕輕敲了兩下房門,沒有回應,過了一會,他加重力度,再次敲響木門,這才響起一聲低沉的“進”。推門走進去,稽雁行打了個冷顫,屋內的冷氣開得很低,床上的阮鈺裹著夏涼被,露出一個腦袋,主臥的窗簾相當厚實,隻有微弱的光透進來。“嚴特助給您送的衣服。”稽雁行把疊好的西裝放在床角,拿起遙控器調高了空調溫度,退後兩步,接著說,“嚴特助還送了早餐過來,您現在可以起床吃飯。”片刻後,他又補充一句:“或者我把早飯端進來。”“不用,我起來吃。”阮鈺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鼻音,他用手肘支起上半身,涼被從肩上滑落下來,露出白淨結實的胸膛。稽雁行點點頭,轉身退出臥室。阮鈺夾起一個晶瑩剔透的蝦餃,送入口中,他的目光落在餐桌對麵,稽雁行吃著掛麵,咬了一口的煎蛋是唯一的配菜,看起來寡淡無味,難以下咽。“你自己煮的麵?”阮鈺隨口問道。稽雁行快速咀嚼了兩下,說:“是我煮的,您”您要吃嗎?【阮總可能吃不慣。】稽雁行低下頭,挑起幾根麵送入口中,把沒說完的話一並吞進胃裏。他們明明隻隻隔著一張餐桌,卻好像隔著一片湖,這片湖深不見底、寬如銀河,其中並無舟子可以渡人。把陶瓷碗放進水槽裏,稽雁行接了一杯溫水,從醫藥箱中翻找出感冒藥,他掰了兩粒膠囊,靜靜地走到阮鈺身旁。阮鈺抬眸睨了稽雁行一眼:“還有什麽事嗎?”“昨晚空調溫度太低,您好像感冒了,最好吃點感冒藥,不然發燒會很難受。”稽雁行的聲音很輕,語速卻很急,“當然,您也可以不吃。”阮鈺眯起眼睛,他的頭的確隱隱作痛,但他隻當沒休息好,稽雁行不過和他說了幾句話,卻敏銳地察覺到他感冒了。“給我吧。”阮鈺接過溫水和膠囊,手指相碰的瞬間,稽雁行觸電般地縮回手,好在阮鈺已經端穩了水杯。阮鈺咽下膠囊,玻璃杯被放在桌麵上,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嘭”。“這些東西”稽雁行搶過話頭:“我來收拾就好,您去忙吧。”阮鈺“嗯”了一聲,穿上西裝外套朝門外走去,稽雁行緩步跟在阮鈺身後,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等走到玄關處,稽雁行三步作兩步跨上前,為阮鈺按下電梯按鈕。眼見阮鈺抬腳進入梯廂,稽雁行擺出微笑:“阮總再見,祝您工作順利。”阮鈺麵無表情,反應平平,隻是淡淡地掃了稽雁行一眼,點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電梯門緩緩合上,阮鈺的身影消失在稽雁行的視野中,他緊繃的脊背放鬆下來,頭一次覺得冰冷的梯門親切溫暖。他也再次生出慶幸盡管阮鈺態度冷淡,但至少沒有生氣的痕跡,轉念一想,區區一個情人也不值得阮鈺動怒。“阮總,合同已經擬訂好了,您現在需要嗎?”銀色商務車平穩地行駛在柏油馬路上,後座的阮鈺單手撐著腦袋,目光鎖定著屏幕裏的英文文件,他沒有立刻回答嚴特助,反而轉頭看向流動的街景。稽雁行的臉取代街景,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阮鈺的腦海中。那張臉確實獨一份的好看,否則阮鈺也不會記了幾個月,可昨晚的稽雁行屬實無趣,像一朵沒有香味的鮮花。“暫時不用。”阮鈺收回視線,重新讀起文件,“但合同先備著,我隨時可能需要。”稽雁行算得上貼心,沒有香味也無關緊要,左右不過打發時間,況且他隨時可以叫停這段關係。嚴特助點頭,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專注的老板,遲疑著開口:“……安陽夏下星期回國,據說他要重新進軍國內電影圈。”“他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和我聯係了,想要您的聯係方式。”“和你聯係?”“繞了一圈人聯係上我的,我本來不想搭理,但他實在……”阮鈺的眉眼間是顯而易見的厭煩:“不用理會他。”“也不需要再和我匯報他的動態。”“如果他還敢用我的名字炒作,直接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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