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有年指著姚遙對全說:“你不開心的時候就想想這孫子撇下我們先自救的臉,或者在家裏浴缸泡個熱水澡。那些虛的事情就別想了,像倒垃圾一樣倒幹淨。”全慢慢斂去笑容,隻剩一絲笑意在眼底說:“可是泡澡浪費水。”於是他腦門上又挨了一巴掌。後來兩個老的又帶著小的玩了許多低俗的玩意,像是用鞭炮炸牛糞。那天女撒花的塊狀物把三個人趕得四散。全一臉驚恐地看著姚遙準備炸第三坨。他問餘有年:“你小時候也在農村裏生活過嗎?”餘有年說:“沒,但在城市裏有狗屎啊,原理都差不多。”炸糞還炸出原理來了。全看見鞭炮被點燃拔腿就跑:“我沒見過城市裏有人這樣玩啊?”餘有年把姚遙往牛糞的方向推:“這就是‘代溝’啊!你懂事那會兒都禁止放炮了。”全聽了這話猛地停住腳步,看向餘有年,悠悠道:“你大我很多嗎?”怕意思不夠明確又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全的個人資料網上都有,相反,餘有年是空白一片。隻見年長者插腰說:“你這樣追問年齡是不尊重人的行為。”姚遙插嘴道:“你又不是女的,怕這個做什麽?”餘有年起那雙桃花眼對姚遙說:“你死了,我要上網揭露你性別歧視的嘴臉。”姚遙撅起屁股再用手一拍,膽大包天。全往餘有年走近兩步問:“不能告訴我嗎?”餘有年掏出一顆鞭炮逼退年輕人,挑起一邊眉毛故作冷淡道:“你聽話嗎?”全點點頭。餘有年把鞭炮插進最近的一坨牛糞裏,然後笑著對全說:“不能。”第14章 有關擇偶條件17.餘有年戲拍得不多,他對拍戲隻有一個要求:片酬得準時到帳。錢少的當下拍完就能拿到;錢少但製作略龐大的得拍完之後一段時間才能到帳;錢不那麽少,製作也不小的有時候得分期到款。當然還有拿不到的情況,這種時候餘有年就得動動腦子怎麽把應得的錢討回來。幸好目前來說,片酬都安全換算成一串數字呈現在銀行帳戶上。隻要錢到手,餘有年便不管作品的生死,以至於全打電話過來點評他的工作成果時,他才知道之前拍的偵探網絡劇《破曉》開播了。播放平台還沒播出餘有年的部分,但高級會員可以搶先看,也就能看到他出演的集數了。餘有年正在咖啡店裏跟商場房地產的人聊租店的問題,接到全的電話聽了頭兩句批評便欠身走出咖啡店,在溫和的春風中接受針針見血的洗禮。關於演技的問題全在片場已經點評過一次,這次的火力主要集中在後期製作上。“剪輯師有兩個,剪出來的風格不一樣,但水平是差不多的,抓不住節奏,理不清鏡頭與鏡頭之間呈現出來的效果。”一個剪輯師至少剪一集,如果沒有惡劣到中途就換手的話。餘有年問:“你看了幾集啊?”“目前放出來的都看了。”餘有年一個不小心把店門口的宣傳海報給撕下了一個小角。“你他媽哪兒來的時間看?”這是正劇,四十多分鍾一集。不管目前放了多少集,全理應是看一集的時間都沒有。剛剛氣焰兩米高的人啞巴了。餘有年把手上的紙屑隨手扔了。“你沒睡覺?”“睡了。”全回應快得像隻被訓練過條件反射的老鼠。播放平台有兩倍速觀看視頻的功能,但站在全的角度,這古董知不知道有這功能先不說,以他對這個行業的摯誠,鐵定不會讓自己走馬觀花。餘有年語氣不善地說:“你完沒有,完了就滾去休息。”全忙叫別掛電話,剛被滅掉的火焰春風吹又生,“我之前提過的問題希望你自己接戲時認真思考一下。”餘有年沒有說話,全也不怕通話中的單方向輸出:“你會被人注意到的,之後會有公司來跟你接洽,無論他們給出多大的甜頭,你都不要隨便亂簽約。”餘有年不懂全為什麽這麽督定,也不懂那人保護者的姿態。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知道了。”這三個字宛如一場大雨澆熄了全的大火,隻留下一片可觸碰的餘溫:“之後的我就不看了,我會好好休息的。”餘有年掛斷電話後看向咖啡店的玻璃窗,才發現自己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18.《流年似歲》已經下映一個多月。票房比不上同期的其它電影,但中規中矩沒有讓投資商血本無歸,能過一個安穩的年。最近這些年國內的消費水平上去了,對於電影的消費意識也抬頭了,上頭政策也有扶持,各方各麵的條件下票房的數字每每都能嚇到人。餘有年每次看到票房的新聞,都會幻想如果那一串串數字出現在自己的銀行帳戶裏就好了。轉頭他又想,要是有這麽多錢自己會乖乖繳稅嗎?繳個稅又要掉幾個零。窮的時候掉一兩塊錢會心疼,有錢的時候掉幾個零也是會心疼的啊。雖然犯法,但那些富商逃稅的心理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人心不足蛇吞象。姚遙呼出一口煙噴得餘有年滿臉薄紗飄繞:“你不是應該先想想這錢怎麽跑到你帳戶上去嗎?”兩人坐在街邊攤喝著酒吃著燒烤。餘有年朝姚遙拋了個媚眼道:“我不介意被您包養。”姚遙哆嗦了一下,煙灰落到穿著破洞褲的膝蓋上燙得跳起。“你等我包養還不如去買彩票來得快。”餘有年一直不給姚遙麵子,“也是,瞧你天天有空約我找樂子的樣子,一沒工作二沒朋友,盼你還不如盼我家地底下能挖出黃金。”姚遙喝多了不樂意了:“你有工作嗎?你有朋友嗎?每次約你你都有空,憑什麽說我!”餘有年被問倒,副業他是有的也足夠維生,但朋友他好像真沒有。學生時代他就開始忙生活,縱使有那麽幾個願意跟他來往的同學,在他一次又一次回答“沒空”後也漸漸不打擾他了。他的學生時代有點短,之後接軌的就是社會生活了。餘有年一直向“錢”看,哪份工作工資高就做哪份,時常這個月盯著手裏的,下個月就盤算另一份更高工錢的,能保持聯係的社會關係少之又少,最後直接斷了。誰也沒記住誰。餘有年借著攤檔那盞要滅不滅的燈瞅著姚遙,心生異樣,伸手掐了下對方那張剛中帶柔的臉:“真厚!”姚遙正喝著酒,含著的汽泡水隨著被掐得裂開的嘴角淌了一身。他趕緊找紙巾擦衣服,兩片唇喋喋不休:“操!你不要仗著你兒子談戀愛自己心情不好就欺負我!”餘有年碰到唇邊的酒杯被拉離兩公分。姚遙以為攻擊到餘有年了,追亡逐北地嘲笑餘有年兒大不中留。餘有年掏出手機上微博,果然看到熱搜榜上掛著全談戀愛的詞條。點進去,盡是女方到男方住處樓下的照片,在模糊與清晰之間拿捏得當,先是黑夜暗訪,後是白日離巢。餘有年不用看也知道底下的評論會是什麽樣子。“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姚遙反問:“你不知道?”“我又不住在微博上。”姚遙既要憋著八掛,又要憋著興災樂禍,臉上的表情有點精彩。“就,今天下午……”餘有年捏著手機突然挑眉一笑:“好玩兒。”他發了條信息給全,大概意思是《流年似歲》那女配挺好看的,女大三抱金磚。他剛放下手機,那鐵板便跳了跳。全回複了兩個字:“假的。”餘有年翹起的嘴角立刻垂了下去,跟姚遙說:“你弟說是假的,還以為有第一線瓜吃了。”姚遙瞪大眼睛剛張開嘴,餘有年的電話便響了。姚遙夾了一片烤魷魚慢慢嚼著,掌心向上揚了揚示意餘有年先處理家務事。電話剛接通餘有年還沒說話,那頭急匆匆地扔來兩個跟剛剛一模一樣的字:“假的。”餘有年道:“你怎麽不爭取把它弄成真的呢?”全直白道:“我不喜歡她。”“哇,你這麽說,人家女生聽了會很傷心的。”桌子上最後一片烤魷魚被姚遙拿去了,餘有年從對方嘴邊搶下半塊塞進自己嘴裏,嚼了半天,沒聽見全吭聲。海鮮越嚼越香,餘有年的話越說越輕:“怎麽,不高興了?”全慢吞吞地問:“不高興什麽?”“傳緋聞啊。”“沒有不高興。”“那就是高興。”全一呼一吸,像被綁在受刑架上,不情願地坦白道:“沒有因為這個不高興。”“那就是因為別的事情不高興?”全沒說話。姚遙笑盈盈地給餘有年遞上不同含意的眼神,餘有年抓起小碟子裏烤得香脆的花生米扔過去。姚遙裝模作樣大叫求饒,餘有年反手握住一個酒瓶子佯裝要打人。“你跟我哥在一起?”全聲音有點小,餘有年差點聽不見。“你沒有這麽蠢又臉皮厚的哥哥。”姚遙聽見餘有年這麽說,忙要跟全通話,被餘有年攔了下來。“你這麽有空給我打電話,怎麽不多幫我接一下戲啊?”問話的人不在意,聽話的人卻在意得說話都結巴了。“對不起,我最近學校的事情比較忙,等學期結束了我就去聯係導演。”“逗你玩兒呢。”餘有年說。他看著姚遙跑去找老板要啤酒,便借著醉意放軟聲音問小青年:“上學好玩兒嗎?大學是什麽樣子的?”全的聲音沒有了先前的悶悶不樂,很用心地回道:“我們學校挺自由的,經常跟老師討論課題,時間就過去了。同學也挺熱愛電影,經常拍短片互相交流。聊電影可以聊到不睡覺。”姚遙提著啤酒回來,見餘有年還握著手機便下意識地感歎:“感情這麽好,還沒說完啊?”全的話斷開,沒再續上。餘有年抬腳就踩姚遙:“我在聽招生簡介,你閉嘴。”全哼了一聲,應該是在笑。姚遙抱著腳隔著電話喊:“弟弟你偏心!你見著我就‘哥哥好’‘哥哥再見’,跟你爹就聊個沒完!”全又哼了一聲,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餘有年說沒有,但全不再說話了,卻也沒有掛斷電話。姚遙給餘有年倒酒,餘有年看著酒泡一點一點消下去,最後隻留下薄薄一層,像鹹香的奶油。全換了很多口氣,一會兒急一會兒緩,最終還是沒按捺住,輕輕地說:“你不要信網上說的話。”餘有年給出現代年輕人最討厭聽見的一個單音字:“哦。”隔了一秒他問:“我為什麽要信?”全那邊有聲音但沒有句子。餘有年刮掉杯子上的水珠說:“你電影上映前沒事兒,下映都一個多月了突然來事兒,我又不傻。”全乖巧地“嗯”了一聲,在掛斷電話前不慌不忙地自我澄清道:“不過有一件事不假,我的確喜歡年長的。”姚遙看餘有年掛斷電話後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很快整張臉連脖子紅了一大片。--------------------抱金蛋第15章 有一種生理反應叫暈課19.過年大掃除的時候餘有年清理了一下書架,書沒幾本,好幾層都用來放一些別的雜物。在兩三本小說和五六本漫畫之間夾著一本餘有年小學的作文簿。他掏出來翻開那篇被老師評了“甲”的五百字小文章。那是他學生生涯中得過最高分的一篇習作。他得感謝在寫那篇作文的同一周裏餘添跟何文沒有交給他任何任務,他才能好好聽課,專心完成作業。餘有年把作文簿放回書架上,看了看明媚的窗外。今天是一個適合出門的日子。街道上人不多,步伐也不急,像是看不到盡頭的河流裏遊著兩三尾魚。餘有年雙手插著口袋,一路踢石子踢到一所大學門口前。大學跟中小學上課的時間安排不一樣,沒有固定的全體上課時間,所以校門除了晚上有門禁會關閉外,其它時間都敞開著,誰都能隨意進出。餘有年特意挑了一件薄衛衣和牛仔褲,搭配起來減少了許多社會氣息。他來到學校門口起初沒進去,拿著個甜筒吃了半天,看見凡是進門的人都沒有被查證件或問話,也不需要登記,他才把甜筒紙給扔了,像老鼠溜進米缸一樣竄進校園裏。餘有年把大學校園當成城堡來逛。這裏建地麵積是他中學的好幾倍,還有一個波光粼粼怪石四躺的人工湖,一個幾何圖形貫穿科幻感十足的大廣場。到處都是學生,或是討論或是閑聊,那種朝氣蓬勃的氛圍讓餘有年想起學生時代。還穿著校服的時候,餘有年課間會做一些簡單的勞動活,像是把一瓶瓶大辣椒醬擠進一個個外賣醬料盒子裏,放學後把分裝好的一大袋盒子帶到粥粉麵店換工錢。他在課室角落擠著瓶子,瓶子裏的空氣受擠壓發出劈劈叭叭奇怪的聲響,沒有人理會他,大家都在聊球星,聊校草校花的八掛,聊哪個老師請產假了。這是餘有年在學生時代最享受的平靜一刻。這大學校園既像現代城堡,又像文化公園。逛著逛著他就迷路了,幹脆跑到最近的學生飯堂打算買飯吃,不料看見師生都拿著校園卡才能買飯。他正愁著是餓著肚子再逛一下就走,還是在學校外麵吃好午飯再進來逛的時候,全給他打來了電話,問他最近有沒有空。“想不想來我學校聽課?”餘有年聞著飯香,看著青黃紅白好不吸引的飯菜,咽下口水才說:“我就在你學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