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哥情況好些了嗎?”“好很多了,今天在店裏吼得快要跟路人拜把子了。”全沒有笑,過兩秒才語氣平平地跟餘有年說:“那你注意休息。”再加一句“再見”,沒等餘有年反應過來就掛斷了電話。餘有年看著沒入夜空中的油煙,忘了放下握住手機的手。在店門口吹了半小時的風,姚遙不見清醒。突然手機提示餘有年全更新了微博,點進去看是一張照片:養著一尾小魚的魚缸,配圖的文字是“別遊太遠了”。全從來沒發過這麽可愛的文字,餘有年趕緊用短信問全這魚是怎麽回事。全傳來兩條短信:“前一陣子開始養的。”“哥哥晚安。”時針還沒指到九點,一道幹巴巴的逐客令。餘有年一晚上被連續堵了兩次,他氣得捶了擱在他肩上的腦瓜子兩下。37.這一季的《action!》也有對決後的聚餐拍攝。餘有年到餐廳的時候大部分的人已經到了。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時身旁的編劇換成了高驁。在節目裏高驁時常與餘有年有互動,餘有年也就習慣了。整個聚餐拍攝以談話為主,期間共享美食。製作人在鏡頭外問在座的各位在整個節目錄製過程中有哪些難忘的經曆。有一個編劇像小學生回答問題一樣舉手發言。她朝餘有年的方向看了看,說:“我想分享一件事。之前你們有剪出來給現場觀眾看一段有年在不斷胡說八道的花絮,其實那個時候他是在幫我。”編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可能跟拍花絮的小組不太清楚,就是我那時候的劇本是不夠時長的,實在想不到怎麽編了,可是再不開始拍攝就來不及了。”有兩個編劇對這種情況身同感受,插了幾句話。那個編劇續道:“有年就跟我說讓我別擔心,他現場發揮看能不能把時間湊夠。然後就有你們看到的那一幕。幸虧他我才有靈感把那一場戲補滿,現場紙條扔一條他背一條拍一條。”坐在餘有年另一邊的是一個年紀比較小的男演員,嘴裏咬著筷子怪叫著起哄:“年哥是專門來救場的吧!之前好幾次錄影冷場都是年哥救回來的。唔──”他把筷子抽出來,“有一次高老師不是講了一個土味情話嗎?什麽什麽酒最容易醉,天長地久。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就年哥一個配合高老師演那部港產片《天長地久》(1)。塑料廣東話笑死人了!”餘有年按捺住想跳動的眉頭,沒有了姚遙他得自救,趕緊夾了一大塊肉給男演員。“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了。”男演員因為年紀小,在節目裏頗受寵,吃了碗裏的又指著盤裏的:“我喜歡肥的。”餘有年又挑了一塊肥肉送上:“行行行,明年就長到兩米。”一來一往錄製氣氛也算愉快。大家吃吃喝喝難免有弄髒的時候,高驁食物沒夾穩,落到碗裏時醬汁彈到身上。男演員連忙掏出紙巾遞過去。高驁豎起手掌笑著說:“謝謝,我有。”男演員縮回手繼續搜刮食物。高驁埋頭翻口袋,翻了半晌抬頭對餘有年愁眉苦臉道:“原來我沒帶紙巾,你有嗎?”餘有年咽下食物沒說有沒有,他拍了拍隔壁的男演員問:“我可以要一張紙巾嗎?”等男演員給完紙巾又把頭埋進碗裏時,餘有年才不動聲色地把紙巾放到高驁的碗邊。錄製結束的時候桌麵上的食物幾乎被清空,大夥一一客氣道別,相約明年再會。高驁隨餘有年走到餐廳門口,問要不要去喝一杯。剛剛錄影為了保持清醒大家喝的都是無酒精飲料。兩季下來高驁也算是熟人了,餘有年跟著對方來到一家有包廂的清吧。他沒怎麽喝過雞尾酒,隨便點了一杯酒精濃度不高的。酒上來後他盯著杯子裏像是用水彩畫出來的顏色看。高驁看他這傻氣的模樣輕輕一笑,“上一次節目後你接的戲好像不多啊,我要是遇到合適的給你牽牽線?”餘有年喝一口酒,被複雜的味道刺激得皺起眉頭。“好啊,不過我不急。”“不急?”高驁愣了愣。“你也,不小了吧?不想早點有好一點的作品嗎?”“演員多大年紀都可以當,不急。”“不怕浪費了你的才華啊?”餘有年做出一個誇張的惶恐表情,搖頭擺手道:“別!高老師!我就是一顆小土豆,沒什麽才華,跟你們這些正統學過戲的沒辦法比。”高驁見這樣也沒勉強下去,順著話題聊別的:“你沒學過戲?那你大學什麽?”餘有年把配送的薯片咬得脆響:“挖礦啊哈哈!”“你在采訪上說的是真的?”餘有年驚訝道:“那個胡說八道的采訪你看了?哎呀學什麽都可以演戲的嘛,少林寺弟子不也成了演員。”“也是。”高驁點的酒上了,喝下一口問:“那你怎麽入行的?當群演?”餘有年點了點頭。“現在群演沒有人牽線也難當啊。”餘有年又點了點頭,沒說話,皺著眉再喝下一口雞尾酒,實在不懂這東西的美妙之處。“聽說全給你牽過線?”高驁問。餘有年皺著的眉頭動了動:“你倆認識?”高驁失笑道:“算起來他是我的前輩,我當然知道他,不過我們沒合作過,一直挺想認識他的。”按照年齡排序,餘有年最大全最小高驁排中間,但高驁不知道。時至今日,餘有年在網上的資料還是貧乏得不像話,沒有人真的發力去挖他。兩人喝多了,話題也放開了。高驁問餘有年:“以後忙起來可能會沒時間照顧家人,你家人住得近嗎?”餘有年用手支著腦袋說:“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照顧自己去。”高驁放聲大笑,酒沒喝多少倒是醉得差不多了。“拍戲還挺多跟女演員相處的情況,你女朋友會生氣嗎?”餘有年一臉哭相:“哇高老師你這就欺負人了,傷害單身狗也是虐待動物的行為啊!”高驁差點笑倒在地上。醉歸醉,付錢的時候倒記得搶著付錢。餘有年也不爭,這一席酒喝下來他像參加完高考一樣腦子發緊。打車回家的時候忍不住抱怨道:“這酒還不如琪琪買的果汁好喝。”--------------------(1)《天長地久》劉鎮偉第30章 調味失敗的生手38.《倘若有一天》準備上映的時候,餘有年都快忘了自己拍過這麽一部作品。難怪薑導會突然上電視節目,算是給電影預熱了。原本電影上映沒他什麽事,但宣傳那邊打電話來問他首映記者會那天有沒有空,想讓他露個臉。當天是小喬開車過來接餘有年去戲院的。已經在車上的全看著一身正裝的餘有年覺得新奇。頭發是去發廊弄的,簡單吹了個側分微卷的造型,順便化個底妝。黑色西裝是去商場買的,什麽品牌餘有年不知道,反正價格適宜,修身挺拔,暗紫紅細條紋,莊重間帶點調皮活潑。內裏不打領帶也沒有領結,一件素黑襯衫打開領口的鈕扣,露出纖細的脖子,有點耍流氓的感覺。一直被身旁的人盯著,餘有年受不住問怎麽了。全瞟了眼在前麵專心開車的小喬,快速伏到餘有年耳邊低聲道:“好看。”餘有年看全扳回腰身目不斜視,一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的嘴臉,忍不住掐了那人大腿一下:“你演福貴演上癮了?”全鮮有地笑得有點沒臉沒皮。首映記者會先看了點片花花絮,主持人介紹電影,導演和演員上台後記者問一些基本問題。餘有年原以為自己隻是站一下台湊個人數就完事了,沒想到被記者逮住問了幾個問題。有可能是顧及到他的出席,也有可能跟前兩天開始播放的《action!》第二季有關。問題無非是跟薑導合作的感覺如何,演舊時代的戲感覺如何,跟其他演員相處得如何。餘有年回答完問題把話筒傳給別人,發現自己手心出了點汗。這種正式的場合跟拍綜藝不一樣,不能太放鬆但又不能言之無墨,記者回去不好交差。餘有年忽而在心底感歎每天都在感受娛樂圈的新奇。電影在影廳裏播放時,導演和演員坐在第一排。餘有年對悄悄換位置坐到他身邊的全說:“原來上一次你就坐這裏啊。”全眼睛彎彎地點點頭,附在餘有年耳邊說:“這一次你也在這裏,我很開心。”連電影都不正眼看,可想而知全高興的程度,餘有年推著對方的臉轉回大屏幕:“認真看。”在演到常青在湖裏割腕自盡的時候,餘有年一下子抽離電影,眼睛雖然目不斜視地盯著大屏幕,但手上下了狠勁去捏全的耳垂,捏到對方悶哼才放手。《倘若有一天》有很重的感情線,但主要講不同人生階段的不同抉擇與命運的糾纏。戲裏滲透著濃烈的悲觀主義和無處不在的樂觀主義,矛盾卻又融洽。電影播放完畢有一個簡短的問答環節。前兩條問題都是關於主演的,到第三條開始偏了方向追著餘有年問,讓餘有年又開始掌手冒汗。一個年輕的記者問他:“你演的牛壯壯非常好看,那種豁達的情緒和狀態你是怎麽揣摩得這麽精準的?”餘有年把蹲醫院裏和小女孩之間的故事告訴了記者。所有人包括導演和全都不知道,吃驚原來他演技的爆發是這麽來的。又有記者問他:“據了解你在拍《倘若有一天》之前作品不算多,請問你都有些什麽拍戲經驗讓你能磨練出這麽好的演技?”餘有年很想說他跑了七年的龍套,做了上千個小角色,但實際上他的經曆就如同記者所說的這麽貧乏,尤其是在拍《倘若有一天》之前。記者的吹捧在他背後安上了一雙小翅膀,令他離地五公分飄起,可他不斷甩晃的雙腳顯示他害怕摔倒的心理,五公分也足夠他摔成粉身碎骨。餘有年中規中矩回答完記者的問題後,把燙手的話筒遞給了旁邊的演員,雙手背到身後,一副他個人已歇業的樣子。記者都精明,而且整個問答環節的焦點也不應該放在一個小小配角上,便把炮火集中到了全身上。“感覺‘常青’這個角色跟你本人有挺多相似的地方,例如他一門心思搞學術,你一門心思拍電影。在戲裏你有哪些本色出演的地方?”這句話像踩到一個按鈕,接著全的腳底下出現一個圓圓的黑洞,人嗖地一下子掉進去了。薑導在一旁說:“也不算本色出演,常青話多他話少。”觀眾席上傳來一片笑聲。全扯起嘴角從洞口爬上來:“我下一次會盡量找一個跟自己本身相差大一些的角色。”大家以為他在說笑,又蕩起一片笑聲。“本色出演和非本色出演,哪一種演起來會難一些?或者各有什麽難處?”有記者問道。全撥了撥瀏海,“本──”詞燙嘴,他順手摸了摸鼻子:“如果角色與本身相近,會比較難出戲。”他側頭瞄了一眼不遠處的餘有年,那人像塊木頭一樣在發愣。他收回目光。“不相近的角色會比較難入戲。”問答環節其實不長,但餘有年覺得有點難熬,看見人群開始四散才反應過來整個首映結束了。有些記者上前跟演員和導演做個人采訪,餘有年腳跟離地腳尖一蹭,迅速悄然溜走。他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全。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跟對方解釋為什麽提前離場,可惜對方上車後一句話不問不說,連小喬問先送誰回家也是問了三遍才有答複。餘有年靠近輕聲問怎麽了,全隻是搖搖頭。這有點像之前餘有年胡作非為時全冷然相對的情形。車還是那車,人還是那人,隻是之前餘有年不會慌,現在緘默不語不是,沒話找話也不是。車外是一片夜景,偶爾有值得留意的生活狀況,像是有路人不看路燈闖馬路,跟司機對罵;清潔工人推著垃圾箱路過,散發出陣陣臭味;偶爾是一連串讓人放空腦袋的街燈。小喬把人送到樓下才覺得今天特別安靜。全回到家後換上家居服,抱著《倘若有一天》的劇本躺在浴缸裏。他沒吃晚飯沒洗澡,一直呆躺到深夜睡過去。第二天早上有一個采訪,全在浴缸裏被小喬的電話吵醒,忍著一身的酸痛匆匆洗漱換衣服下樓。一打開車門,餘有年臉色不明地坐在裏麵。“你怎麽在這兒?”全邊問邊鑽進車裏。餘有年嘴巴開得非常小,聲音也很輕:“看你手機。”好幾條未讀短信擠在手機的收信夾裏,全翻看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的采訪突然邀請了餘有年,餘有年問可不可以開車捎上他。全一直沒回複,餘有年直接跟小喬商量。餘有年沒說昨晚是第一次沒收到晚安短信。同樣,今天早上的問好也錯過了。車開到一半小喬停在路邊,跑到便利店給全買早餐。“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剛醒吧?”全打開三文治盒子點了點頭,邊吃邊給小喬道歉。忽然額頭感受到一陣溫熱,全轉過頭去看在量體溫的餘有年。“沒發熱,是哪裏不舒服嗎?”餘有年的臉色緩了緩,摸完全的額頭又摸了臉和手。全的視線膠著在餘有年臉上,轉瞬像拔樹一樣將視線連根拔起,僵硬地移到前麵的椅背上。餘有年的歎氣聲很輕,全因為在注意環境才聽見。“不是因為出不了戲的事情吧?”餘有年的問話同樣輕得幾不可聞,似乎不想驚擾在開車的小喬。全搖頭,脖子轉向身旁的人但中途折返。餘有年得到回複後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全差不多吃完三文治的時候,聽見旁邊傳來心有餘悸的聲音:“別嚇我。”一小塊麵包卡在全的喉嚨。他不喝水,慢慢吞咽,慢慢感受這種心梗的感覺。餘有年的采訪在後頭,因為蹭車來早了,隨便讓全的化妝師在臉上抹了點東西後,坐在一邊看全接受采訪。采訪者從全的校園生活入手,例如:“有沒有在學校接觸過哪些名人老師令你非常難忘的?”全低頭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曾經有一個從好萊塢那邊邀請過來的特約講師,是很知名的編劇以及小說作家。同學和他都十分期待,希望能學到創作故事的本領。沒想到外藉講師的語速太快,學校也沒有配備口譯人員或者教材翻譯,結果那幾堂課活生生變成了聆聽練習。大家都覺得可惜。采訪者接著又問全和《倘若有一天》裏的演員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互動。全費力地回想了一會兒,抬眼瞧了瞧在鏡頭後的餘有年,說:“和大家在拍攝場地就地取材地玩了一下。”整體內容圍繞全的校園生活和拍攝趣事,沒有過多深入探討演技或工作。到了餘有年的時候全沒有去卸妝,反而立在一旁悄悄聽著。采訪者一開始問了餘有年一些生活背景的問題,在他繞圈圈混過去後,采訪者轉了方向專門問他怎麽培養演技。內容和首映上的記者問的差不多。有一個場地的工作人員提著外賣進來正要張嘴大喊,全趕緊朝對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回頭看見采訪沒有被打斷才鬆開下意識皺起的眉頭。小喬找過來的時候遲疑著沒有上前。全的嘴角一會兒翹起一會兒壓下,像一個生手在做菜,淡了加點鹽,鹹了加點水,又淡了再加點鹽,一直循環,無法調出想要的味道。--------------------真的這麽不猴看嗎?第31章 黑粉與無償職粉之間的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