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送給我的獎杯帶在身邊。看著它我就清醒了。”餘有年輕笑:“神經病,別人看到還以為你想拿獎想瘋了。”全彎著眼睛又叫了一聲“哥哥”,“你也要堅持拍戲。”餘有年輕柔地回道:“知道。”小喬開車的技術不錯,全沒想到她剛踩油門就猛地煞車,嚇得忘了要跟餘有年說什麽。小喬回頭提醒道:“好像有人追著我們車子跑。”等人跑近了,原來是小夏。全趕緊開門。“全老師。”小夏呼吸急促,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從背後捧出一束包裝好的狗尾巴草送到全眼前:“殺青快樂。”其它花都大豔大麗的,這束狗尾巴草顯得清新脫俗。小夏跑得額發淩亂,像交纏在一起的柳條。全接過“花”低頭仔細看了一圈。“謝謝。你還有戲份要拍,我先在這裏也祝你殺青快樂。”小夏的腦袋像被風吹動的狗尾巴草,輕輕地點了點。“謝謝老師一直給我講戲,幫助我。”“一起工作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希望電影能順利上映。”小夏垂頭看腳下的路,喘了一會兒還沒把氣喘順。她不說話不走,全也不催。她不矮,有一米七,但總給人一種小巧的感覺,但和小喬的小巧不一樣。毛毛雨沒有因為小夏沒帶傘而停下,在她頭上種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珠子。全正要回頭去拿傘,聽見車外的人喊了他一聲“老師”。小夏眨動掛著雨珠的睫毛問全:“殺青了感覺像失戀了一樣,老師有情歌可以介紹給我聽嗎?”全捧著毛絨絨的草喃喃道:“失戀嗎?”他笑得有絲絲愁悵,患得患失。“你知道王霏嗎?可以聽聽她唱的《曖昧》。”小夏的眼睛濕漉漉的,全看著禁不住把歌唱了出來。小夏聽不懂粵語,但不妨礙她感受全的情緒。她低頭掉了兩滴眼淚慌忙擦掉,聲音隨她跑走飄了一路:“謝謝老師!老師你要一直幸福!”全能不能一直幸福小喬不知道,她隻知道現在有人惹了麻煩上身。她伸手在全麵前揮了揮,然後指了指一直被他握在手裏的手機。全一個激靈翻過手機看,通話不知道什麽時候中斷了。他打過去,那邊語音提示機主已關機。“你這次不如買金條送給他吧,實在。”小喬提議道。餘有年之後發微信來說手機沒電了,可不管全怎麽打電話,就是不接。97.小喬這幾天總是問大樹餘有年的情緒如何,大樹著急老板是不是又被什麽事情纏住。小喬說應該沒有。大樹動了動腦筋,用粗得像木棍的手指打字:“是不是他倆吵架了?”小喬回複得很快:“應該也不是,他倆還是會發信息,但餘哥一直不接小的電話,小急得快不行了。”“啊?可是餘哥跟平時沒有什麽不同啊,是不是我沒看出來……”“誰知道呢,小休息這麽多天了,餘哥也不是一直都有通告,都不見上一麵。”大樹想了想:“餘哥還是挺忙的,有時候隻是一個上午或者下午有空。”再過兩天就踏入四月份了,煩人的事情和天氣一樣如影隨行。小喬發來一串讓大樹發笑的文字:“感覺我們是各自帶娃的單親家長。”98.小喬將一枚鑰匙交給全。全手機收到一條微信。“你的禮物在夾娃娃機裏,被上鎖的那一部。舊店。人少時去。”全握著鑰匙問小喬:“你見到他了?”“沒有,是大樹前天拿給我的。”全說不上高興不高興。今天是餘有年生日,從殺青那天起全就磨著讓餘有年今天休息。餘有年不但不休息,還把生日前後都安排好了異地的工作。全說要飛過去,不給;全說提前慶祝,不給;全說要準備禮物,也不給。全不高興嗎?不是,手裏的鑰匙告訴他今天會有一份禮物。全高興了嗎?也不是,就連鑰匙都是前天交接好的,瞞到今天才給。他發現他打的算盤隻要餘有年一個“不”字,說崩就崩,但餘有年打的算盤根本沒給人拒絕的機會,隻能乖乖跟著走。不管餘有年怎麽使辦法不碰麵,全還是早早把今天空了出來。在家悶到商場快打烊才去店裏取禮物。餘有年的店現在請了全職員工看店,打理得還不錯。全一部部機子看過去,找到那一部被鎖著的,裏麵是清一色的猴子玩偶。猴子設計得很可愛,腦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身上背著個裝滿香蕉的斜挎包。全左看右看沒瞧見玩偶堆裏有藏著什麽東西。餘有年預料到他的想法,下午工作前給他發信息讓他好好找。這像在玩立體版的“找不同”,全繞著機子看了半天,終於在中心那隻猴子身上找到了禮物,放在猴子的斜挎包裏。可他看不出來是什麽,比手指還小的一個東西。“鏘”,代幣掉進投幣口。天車隨著全的指揮搖搖晃晃靠近中心的猴子,夾了三次才夾起。全從那隻三指寬的斜挎包裏掏出一隻u盤。他隻是出門取一份禮物,沒有帶上電腦。全打了一輛出租車,很少有這麽急著回家的時候。司機安全駕駛,全不好催促,隻能盯著手表看時間,離十二點還有一小時左右。電腦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全在玄關踢掉鞋子撲到茶幾前,一邊開電腦一邊把u盤插進接口。盤裏隻有一個視頻文件,沒有別的。全平日會把電腦調成靜音,這時他一手調音量,一手點擊視頻。一首無比熟悉的歌曲從喇叭裏傳出,畫麵上是全似哭非哭的一雙眼。歌詞他倒背如流,屏幕上閃現的每一個片段都切合歌詞,有他在《困獸》裏學著抽煙被嗆到的窘態,有他冬天裏喝熱飲起眼睛懶洋洋的樣子,有他穿著小熊外套一蹦一跳的背影,有他聽見叫喚回眸深情的凝視。這些是從影視作品裏截出來的,工作花絮錄下來的,平時餘有年偷拍到的。一首歌的時間還不夠喝一杯熱可可。畫麵暗下去,視頻卻還沒結束。餘有年的聲音倏然出現,認真嚴肅,又帶點小脾氣。“呢首歌以後唔準唱俾第二個人聽。(這首歌以後不許唱給別人聽)”全的眼簾微微撐開。“我有車有樓,但係男朋友,你做我男朋友好唔好啊?(我有車有房子,但是沒有男朋友,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啊)”全重複播放視頻。其實他很喜歡聽餘有年說粵語,溫柔中不經意透著痞氣,是賽車掠過的陣風,抓不住,但又實實在在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用粵語說這兩句話像是暗語,讓旁人不能懂,不能窺探。全抬頭看一眼時間,臨近午夜十二點。他趕忙把猴子放到床上準備拍照。一隻猴子太孤單了,他又把之前夾回來堆在客房裏的玩偶全放到床上,猴子在中間。當晚全更新了一則微博,一張玩偶成堆的照片,一個“猴”字,隔空回複了餘有年的問題。--------------------下一章,咳第71章 叩叩99.早在去年餘有年閉門休息的時候就有劇本找上門,當時他的狀態不好,交給了楊媛處理。楊媛最終替他選了一個。製片方頗有誠意找他談了幾次,楊媛和全都認為這個劇本是一個挑戰,不單單是對他,對整個本土電影業來說同樣重要。劇本暫定名為《初生》,是科幻題材。近幾年國內一直發展科幻片種,特效跟上去了,但科幻思路還是有些欠缺,人物塑造也沒有真正亮睛的,改編科幻小說也有難度。《初生》整體上過關,特別是結尾挺有意思。故事講的是瑞士發生了科學實驗意外,實驗基地似乎產生了一個黑洞,但沒有將周遭的事物吸附進去,維持著一個詭異的平靜狀態。世界各地頂尖的科學家前往研究,女一和男二是一對兄妹,男一是女一的追求者,三人都是科研人員。大家對這團無法定義的產物束手無策,儀器和科研隻能初步且簡陋地分析出內部是混沌的狀態。總要有人嚐試進入內部一探究竟。一開始投入實驗動物,老鼠、猴子在進入時都發出痛苦的嗚咽。於是大家認為不應該再嚐試進入混沌。對混沌著了迷的女一和男二不是墨守成規的一對兄妹,私下嚐試接近,卻毫發無傷。兩人將試驗告訴大家,提議直接做人體實驗,但遭到上層領導的反對。不可能所有科研人員都進去,選哪個國家的人執行這個任務,帶有了別樣的意味,無法保證進去的人能完整公開獲得的最新科研成就。再者,進去的人能不能出來也是一個問題。上層隻能決定讓所有科研人員先跟隨軍隊和航空人員學習相關知識,以備進入混沌後增加生存機率。同時,上層也需要決定人選。一名患有絕症,生命隻剩下兩個月的科學家自願進入混沌,免去了上層的人道選擇難處。這回眾人終於按捺不住,進行了人體實驗。可惜那名科學家在進入時同樣遭受了強烈的痛苦。女一和男二認為混沌在“挑選”人。其他國家的高層怕女一和男二搶了研究成果,一直不讓這兩人進入混沌。男一為了不讓女一冒險,在下一次的人體實驗中提議由自己和一名膽子大的鄰國女科研人員嚐試進入混沌。結果沒有任何偏差。正當大家決定停止所有活體實驗,認為這混沌暫時不會對人類構成威脅時,世界各地開始發生怪事,許多孕婦懷上了雙胞胎,而且是異卵雙生,一男一女。女一男二心下明白了,他倆正好是雙子。所有研究人員心照不宣,不顧上層的命令,幫助女一男二進入邊界。兩人被溫柔卻怪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光包裹在內,很快,所謂的“黑洞”消失了。一個月後那些孕婦被告知誤診,一時間全球有無數的胎兒“消失”了。科學家明白過來,那不是黑洞,是質子束撞擊出來的新宇宙,挑選完“母親”便脫離了“胎盤”,沒有人知道它會如何成長。這個結局帶有中國神話色彩,像給電影打上了一個中國製造的標記。餘有年接演的是男二的角色。有好些英語對白,他想讓全教,全怕教不好,建議他請一個英語口語老師,短期內特訓。楊媛給他請了一個懂中文的外籍老師,挺漂亮的一個女生。餘有年先學音標,從簡單的單詞開始練習。女生每次來都會給餘有年帶親手做的小點心,有時候是甜派,有時候是蛋糕。這感覺學費跑回了餘有年的肚子裏。說到錢,這種私人教師實在是太貴了,餘有年為了省錢拚命學,能早一堂結束就省一堂的錢。他下課時會纏著老師多教他五分鍾,老師也樂意教。他口條清晰後老師讓他詩,意思他不懂,隻能一個音一個音去背去學。老師款款地看著他了一段詩,餘有年仿佛在那雙碧藍的眼睛裏看見一片翻騰的海。下課後全打電話問他今天課堂如何,餘有年說:“老師詩好有感情哦。”然後把能記住的頭一句背給全聽。那一句很短,全聽了沒說話,餘有年問是不是他得不標準很難聽明白。全說話的語氣很少會直接顯露不高興,然而此刻慍怒和醋意奔騰而來:“你換一個老師。”“啊?那句詩是在罵我嗎?”倉鼠被喂得胖了一圈,最近被節食,還要跑圈。全憋了半天才吭聲:“那是情詩。”餘有年愣了愣,“外國人的感情都來得這麽快嗎?”“她沒跟你解釋中文嗎?”“沒有,說完就走了。問她她就笑笑不說話。”“你讓她以後別教些有意圖的東西。她不翻譯你就別學,或者自己上網找一下翻譯。”餘有年一一應下,然後嘿嘿地笑,“琪琪,那要不你也給我一下情詩啊。”全剛才還燃燒得猛烈的氣焰咻一下消散不見了。不一會兒,同一句情詩逗得餘有年耳朵發軟。“‘i loved you first, but afterwards your love outsoaring mine.’(1)”100.進入五月後餘有年隻有一種感覺,腳後跟不著地。《獨善其身》新一季開始拍攝,《幻影長河》一直在拍,進入《初生》的劇組後,連大樹都感覺吃力。餘有年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又跑沒了,大樹天天想著怎麽給老板搭配營養餐。楊媛沒給餘有年再接別的通告,這三個都異常費腦力,哪個搞砸了都不好。也就是說,全想見上餘有年一麵都難。餘有年忙得有多久沒回家了都不知道,但充實的感覺他很喜歡。《初生》的背景設定雖然是在瑞士,但很多時候是室內的景,把劇組搬去那麽遠的地方不實際也沒必要。隻有少數室外鏡頭需要到日內瓦取景,頂多一周。餘有年第一次走進搭出來的實驗室實景時,嘴巴驚訝得合不上,繞著場景走,一路拍照拍影片,一路像隻青蛙“哇”個不停。實景有好幾處,最令餘有年感到不真實的是那個質子束對撞儀器,幾層樓高,呈放射型的管道排列整齊,機件精細。雖然他演一名科研人員,但這些實景沒有一部分他能懂。明明空間很大,他卻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第一次看到實景那天晚上他夢到了世界末日,極度的恐懼和絕望,還有從兩者中萌芽的新奇。他夢見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分解成細沙那樣發光的物質,緩緩飄向那些管道中心,消失不見,可他又能感覺到自己仍然存在,甚至是無處不在。漸漸地在夢裏他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沒有愛的人沒有留戀的事物。醒來後,他顧不上時間是幾點,給全打了個電話,漫長的通話裏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嘴巴,直到喉嚨隱隱作痛才去看時間,淩晨五點。“會不會承受不了?要不要聯係林醫生?”全的鼻音有點重,餘有年想起對方這兩天生病了。“沒事,就是科幻題材接觸得太少,被刺激到了。你快點睡,還能睡一會兒。”全吸了吸鼻子:“我去見見你?”“你又想被拍到是吧?”全因為困,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我想你了。”後來餘有年唱了好一會兒兒歌才把人哄睡著。跟他住同一個酒店房間的大樹倒是被吵醒了。六月的瑞士早晚溫差大,餘有年收拾衣服有點頭疼,但興奮還是占了上風。他從小就困在一個城市裏生活,走遠了又怕家裏的老人出事,即使他們打起人來身手矯健,但年紀就擺在那裏。進了圈子有時候要到國外拍照片,餘有年都當自己去旅遊,會興奮得晚上睡不著覺。去到瑞士的第一天沒工作,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有時差,大家都需要休息。餘有年跟同房的大樹吩咐幾句後溜出了房間,鬼鬼祟祟來到下兩層的另一個房間前。他還沒敲門,門就開了,裏麵伸出一隻白嫩的胳膊一把拽他進門。“有偷情的感覺了!”餘有年微微踮腳抱住眼前的人。劇組來瑞士取景時間不長,全拿不準會不會提前結束,幹脆比餘有年早一天來“守株待兔”。這樣餘有年剛好不用自掏腰包請口語老師過來,有問題可以找全。全訂的房間可以看到一座雪山,山腳綠意盎然,山峰的雪常年不化,披了糖霜。地廣人少,窗戶外都是自然景色,心曠神怡。餘有年將一個裝了少量換洗衣服的行李包隨手一扔,站在窗前看起景色來。全立在一旁側著臉問:“你這幾晚都睡我這兒?”餘有年摟上全的肩膀,順著肩線勒住對方的脖子:“高興嗎?”全親在餘有年臉上,發出響聲。兩人沒試過在異國有獨處的時間,都被窗外寧靜的黃昏吸引住了。誰也沒說話,眺望著綠林碧湖。晚飯是大樹送過來的。全這一次是私人行程沒帶上小喬。大樹送完餐趕回房裏和地球另一邊的小喬通話。全吃完晚飯刷起手機,餘有年站在窗邊等太陽下山。六月份的瑞士日照時間長,將近晚上九點多頭頂上的星星才探出臉來。“你知道‘馬芹’這個作者嗎?”全的眉心在微弱的燈光投射下陷進去一個窩。“不知道,怎麽了?”餘有年轉過身背靠窗戶,麵朝全。“她最近被官司纏上了,說是抄襲。”說起來也不是最近,幾年前她控告一個作者,高空,抄襲她的作品。兩人都是網絡作家,馬芹的一部作品先在網上連載,高空晚幾個月也開始連載新作品。有人發現兩個作品相似度頗高。馬芹找高空理論,高空不承認,揚言沒看過馬芹的作品。馬芹隻好采取法律措施,無奈高空的知名度和人氣比馬芹高太多,還有成熟的公關和律師團隊。幾年間案件走向發展成馬芹事先偷取了高空的文章資料,賊喊捉賊誣蔑高空。“我看過馬芹的作品,從文筆和情節鋪排來說,絕不是她抄襲高空的情況。可是網上那些營銷號,職黑,真真假假的爆料,令馬芹的處景很艱難。”全像一個第一次仰望夜空,不知道月亮為何物的孩子:“那些人怎麽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