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知道。”蘇睿形擰緊水杯的蓋子,又看了一下坐他旁邊的吳越,“我沒那麽神通廣大。”“好吧,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指望你。”吳越無奈地仰頭看著練習室的天花板,一副感概命運多舛的模樣,“可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公主練習提不起勁可是會影響到我們整個隊伍的,到時候回歸舞台又被罵嗎?那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你在這裏光瞎操心是沒用的,”蘇睿形白他一眼,“你不如去跟隊長說一聲,說公主最近狀態不對勁,問他有什麽辦法解決,或者讓隊長幫忙做下心理輔導工作。”“哎你說這事我突然就想起來了哦,之前公主那事……”吳越咳嗽幾聲,做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就青春期感情那事,隊長不也說交給他解決的嗎,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事沒處理好,公主才那麽煩的啊?”“隊長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不知輕重?”蘇睿形嗆他。他們兩人正在這裏交頭接耳,沈則琛忽然就走進練習室,他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季傾羽,隨後很快收回視線,雷厲風行地宣布:“休息時間結束,馬上開始下一輪練習。”兩個人立馬同時站起身,模樣恭敬的就差沒舉手敬禮了:“是!”下午的練習結束,吳越累得差點趴在地上起不來了,蘇睿形和高櫟星也都大汗淋漓,喘著氣喝水。沈則琛還有力氣站在他們麵前,他看上去似乎不怎麽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到這裏,可以回宿舍休息了。”“好好好,回宿舍吃飯,”吳越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我都要餓死了!”他們走到練習室門口,回頭卻看見季傾羽和沈則琛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於是表情變得疑惑起來。“你們先走,”沈則琛對他們說,“我有點事要跟季傾羽談。”吳越和蘇睿形連忙心領神會地點頭,高櫟星動動嘴唇,仿佛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沒開口,跟著另外兩人走出練習室的大門。跳完舞,季傾羽倒是沒再坐在角落裏,他坐在光亮的鏡子前,屈起右腿,手搭在膝蓋上,坐姿十分囂張,但一聲不吭。等門外隊友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沈則琛才走近幾步,他站在季傾羽的身邊,看著鏡子裏的季傾羽和自己。鏡子裏季傾羽低著頭,似乎在發呆,纖長美麗的眼睫落下來,在臉上投出一片淺淡的陰影。他就像沒有感受到沈則琛的存在似的,不說話,也不抬頭,當沈則琛是空氣。沈則琛靜靜地注視著他的麵容,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沈則琛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了季傾羽的不對勁,因為這是隻有他們兩人才單獨知曉的秘密,哪怕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隊友,都對此事完全不知情。季傾羽向他表白,而他拒絕了季傾羽。這種事,或許說出去連隊友們都不會相信,沈則琛一開始也始料未及,但在聽見季傾羽那麽真摯的告白後,他沒有理由再不去相信、沒有理由再不去正視這份感情。他知道自己的答複直白而決絕,沒給季傾羽留下一點希望,像季傾羽那樣敏感的人,聽到這樣的答複或許會受到傷害,在說出口之前沈則琛甚至猶豫再三,到底要不要這樣回應季傾羽,但同時沈則琛也明白,感情這種事,如果優柔寡斷含糊其辭,後果可能會更糟。所以他選擇明確地拒絕。“季傾羽。”沈則琛輕輕喚了他一聲。季傾羽沒有反應,他甚至沒有抬起頭來。“那天我說的話,你別……”“沈則琛。”季傾羽忽然抬起臉,他仰視著沈則琛,臉上沒有表情,打斷他的話,“我有話要跟你說。”說完,他甚至沒有等到沈則琛的回答就站起身,跟沈則琛麵容相對,貼得極近:“你說那天的事,是哪天?是我對你說喜歡你的那天嗎?”沈則琛沒說話。季傾羽看著他:“這是我第一次對人表白,也是第一次表白被拒絕,你知道的吧?”“我知道。”沈則琛隻能說,“我都知道。”“那一天你說的話,我不可能忘記,這輩子都不能。”季傾羽狹長的眼睛閃著光,“但這麽多天以來,我終於想通了一件事。”沈則琛想,他這是要放棄了?然而下一秒,季傾羽就用力抓緊了沈則琛的肩膀,盯著他看的眼睛裏是前所未有的驕傲與自信,嘴角上揚:“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本公主的,下一次告白的人,絕對是你。”第68章 symptom的成員們最近發現一件極其詭異的事。繼季傾羽不對勁之後,連沈則琛也變得不對勁起來。比如吃早飯的時候,本來通常會盯著季傾羽吃完飯的沈則琛一反常態地沉默,而且似乎跟季傾羽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握著筷子夾菜的手都格外小心,以免碰到季傾羽的胳膊。而季傾羽滿不在乎地用筷子挑起麵條送進口中,還是那麽蠻橫地要求著別人給他端茶倒水,挑剔著麵裏有股蒜的味道。“這是則琛哥下的麵條,”高櫟星把罐裝辣椒醬遞給季傾羽,“他應該沒有給你加蔥薑蒜。”“哦。”季傾羽立馬說,“那沒事了。”隊友們:“……”再比如練習結束的時候,沈則琛簡短地對每個人的表現做出評價,指出了做得好的地方與做得不好的地方,輪到評價季傾羽時,卻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隻說了六個字:“很好,繼續保持。”站在一旁的隊友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很好,繼續保持?這就沒了?缺點呢?雖然季傾羽這段時間練習的表現是很出色,作為隊內實力最差的成員,他的進步也是最快的,這毋庸置疑,在經過幾天的消極抵抗後他已經調整回來狀態,整個人甚至比上次的回歸時還要認真,沈則琛誇獎他也無可厚非。但沈則琛一貫秉承不驕不躁的理念,誇獎從來不會太滿,給他們留有進步的上升空間,誰知今天突然轉了性子,誇獎來得毫不吝嗇,而且有一種突然閉口不言的微妙感。“今天的練習就到這裏,都回宿舍吧,辛苦了。”沈則琛最後作了結語。幾名隊友們還在心裏疑惑,就聽見季傾羽突然開口問:“你不回宿舍?”問的對象是沈則琛。沈則琛別開視線,回答也是模棱兩可:“我還有點事要和經紀人商量,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季傾羽直勾勾地盯著沈則琛向下望地板的臉,就像想從他臉上看出來什麽似的,盯了半晌,視線是一種無聲的質問,最後才慢慢收回目光,插著兜從沈則琛身前繞開,率先一步走出了練習室的門。愣在原地的隊友們人傻了,因為他們的心裏都浮現出了一個很可怕很荒謬的念頭。……怎麽感覺沈則琛像是在躲著季傾羽一樣?不,躲這個字實在太違和,因為那可是大魔王人設的隊長大人,他有什麽必要去躲季傾羽?但除了它之外,又找不出第二個更切合沈則琛行為的字眼,不管怎麽說,沈則琛就是在有意無意地避開季傾羽。可這未免也太怪了,難道是季傾羽最近表現過於優秀把沈則琛給嚇到了?不對啊,訓練認真是認真,但那個公主脾氣還是沒改……隊友們內心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沈則琛避著季傾羽的理由跟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純粹是個人原因,還是無法說出口的那種。“明天下午是三點的飛機,到機場後會有車子來接你們,直接載去現場……則琛?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章城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沈則琛。“……嗯?”會議室內,一直低頭沉思不語的沈則琛抬眼與章城對視,他說,“明天的音樂節是吧?跟主辦方那邊事項都確認好了。”明天在h市有一場頗為隆重的音樂節要舉辦,各路藝人都匯聚一堂,人氣水漲船高的symptom也受邀出演,這幾天成員們除開回歸練習外,還在為音樂節的表演做著馬不停蹄的準備。章城的眉毛抖了抖:“哎不是,我是說明天的時間安排……”“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對吧?”沈則琛的語氣有點漫不經心,低頭看著桌麵,“然後晚上七點開幕式,我們的演出大概安排在八點半。”章城:“……”這到底是在聽還是沒聽?從剛才起就一直是章城一個人在說話,而沈則琛低頭一言不發,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讓章城還以為沈則琛壓根沒在聽,結果他心裏仍然有數,神遊天外的同時還能保持清醒。然而,章城還是微妙地覺得沈則琛心裏有事,這件事甚至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工作狀態,隻不過沈則琛憑借著強大的控製力硬生生把自己掰回來了而已。沈則琛垂著眼睛聽章城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什麽,沒太往心裏去,隻知道他在反複叮囑明天的注意事項,最後章城似乎也是覺得無話可說,隻好宣布結束了談話。“嗯,那我先回去了。”沈則琛說。章城朝他揮揮手:“回去記得提醒那幾個家夥早點睡啊,明天要保持好狀態。”“放心吧,”沈則琛神情淡然地點點頭,“他們現在基本都習慣早睡了,12點以前都會自己滾回床睡覺的。”章城:“……”這群小兔崽子就隻聽沈則琛的話是吧?!沈則琛道過再見,忽略掉神色複雜的章城,轉身邁步走出了會議室。走出公司的大門口,天空中飄起了朦朧的細雨,沈則琛抬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卻沒有任何要加快步伐的意思。冰涼的雨絲劃過臉頰,沈則琛低頭看著雨水洇濕地麵形成一個個暗色的點,又不禁回想起那天站在練習室的鏡前,季傾羽盯著他的眼睛,對他說的那句話。“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如果堅定這種情緒能夠化為眼神展露出來,那麽在那一瞬間,沈則琛在季傾羽的眼中看見了無堅不摧。這種無堅不摧是盛夏在樹葉間隙留下的光斑,是可以砥礪流水的河底石塊,是天地坍塌也絕不退縮的勇氣,是少年人永遠耀眼的意氣風發。是喜愛,是熱烈,是我愛你。季傾羽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沈則琛的心裏究竟有多慌亂,那個永遠神色不變沉穩冷靜的隊長竟然會因為隊內最小的那個人的一句話而產生一絲動搖。沈則琛有點挫敗地想,或許,他是真的年紀大了。他無法理解季傾羽對他的感情,無法應對這樣澎湃而來的洶湧愛意,無法消化大膽真摯的熱情,於是他隻能將一切都歸咎到年齡的鴻溝上去,就像找了個很簡單的借口,用來自欺欺人。他原本以為在他做出那場拒絕後季傾羽會生氣,會消極,會放棄,甚至他們的關係可能會不可避免地破裂,沈則琛甚至已經在提前苦惱思索該怎麽修補出現的裂痕。可季傾羽用身體力行告訴他,他們的關係沒有倒退,他們的關係隻會前進,季傾羽會推進前進的高度,量變發生質變,他一定會等來那個質的結果。季傾羽眉眼之間的自信與話裏話外的堅定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灼燒著沈則琛的胸膛,他能感覺到胸膛之下的那顆心在隱隱作痛。這種痛苦並不糟糕,它隻是太刻骨銘心,太突如其來,太惹人注目,拚命叫囂著它的強大,彰顯著存在感,埋下隱患,就像火種生生不息,星火終將燎原。沈則琛不能賭,他也不敢賭,因為他怕會等到星火燎原的那一天。木已成舟。沈則琛隻能避開,避開每一場可能會讓火種燃起的化學反應,避開每一種可能,就像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也許這不是個好方法,也許他的躲避是種默許,也許他應該用更為果決的方式再拒絕季傾羽一次,讓所有的可能都變成不可能,讓所有的火種徹底埋入不見天日的地底,歸於塵土。但沈則琛做不到。沒有任何理由的,他就是做不到。短短的幾十秒,雨已經越來越大,沈則琛深深吸了口氣,潮濕的空氣混合著雨水進入肺裏,讓他的腦袋也跟著清醒不少。他加快步伐,匆匆走進公司對麵的宿舍樓,雨幕被他留在身後,模糊了暗與明的天地。等到沈則琛回到宿舍的時候,窗外已然變成毫無征兆的暴雨,光聽雨聲就能想象出傾盆的雨是怎樣由天空澆向地麵,又是怎樣從地麵流淌至往四麵八方。也虧得路程短,隻是過一條馬路的距離,沈則琛的衣服沒怎麽被打濕,隻有肩頭被雨水洇成一片深色,袖口有幾處也被淋濕,但總體還算無傷大雅。宿舍客廳沒人,沈則琛徑直走向房間,看見季傾羽坐在床邊,正低著頭玩消消樂。